第 三 章
凌千金倏地轉過身來,面色陡地一變,只見他單掌當胸,宋鐵群根本沒有向他出手的意思,可是從他的神態看來,卻像是加臨大敵一樣。
他呆了一呆之後,才道:「宋大俠,你如何知道?」
宋鐵群一字一頓,道:「先父在世之時,與令尊是生死之交,他老人家和令尊,馳騁沙場,為國立功!」
凌千金的神情激動,半晌說不出話來,忽然聽得哭聲大起,凌千金和宋鐵群忙轉過頭去看時,只見到劉福正在號啕痛哭,道:「我又豈是生在廚子家中的?我父親是征滅匈奴,第一勇將」
宋鐵群失聲道:「鼎鼎大名劉先鋒是令尊?」
劉福大聲道:「可不是他!」
宋鐵群忙伸出手來,左手握住了凌千金,右手握住了劉福,他的情緒,也是十分激動,口唇顫動著,好一會說不出話來,道:「那麼,你們全知道八姓家仇這件事了,你們一定知道的了?」
凌千金點了點頭,劉福卻睜大了眼,道:「我不清楚!」
宋鐵群仍然握著兩人的手,道:「十五年前,匈奴東犯,九位大將,奉命出征,匈奴連敗七仗,退出兩百里,本來,已一舉可將匈奴剿滅了!」
凌千金咬牙切齒,道:「可恨其中一人,竟與匈奴勾結,賣國賣友,犯下滔天大罪!」
宋鐵群道:「這個人,就是現在的大將軍蕭成鈞,他勾結敵軍,在一夜之間,害了八位名將,將功勞全都編在他自己一人身上,蒙蔽聖上,私通外國!」
宋鐵群是一個十分穩重的人,可是當他講到這裡的時候,他額上的青筋,也不禁一根根現了出來,他略頓了一頓,又道:「凌朋友,你知道那八位名將的姓氏?」
凌千金點頭道:「知道。他們八位,是柳、舒、劉、宋、李、祖、風、凌!」
宋鐵群望向劉福,道:「劉兄,和我在一起的兩人,女的是李秀逵,男的叫祖逸飛,也正是祖將軍和李將軍的後人,我曾聽得老家人說,八位名將,均有後人在世,現在,至少已有五人了!」
凌千金道:「六個!」
宋鐵群道:「還有誰?」
凌千金道:「據我所知,現在擔任將軍府護衛的飛虎舒展,正是當年為蕭鈞所害的舒將軍的後人,只因他當時年幼,不明身世,是以一直留在軍中,被蕭成鈞收在身側,當作他的護衛!」
劉福和宋鐵群兩人,盡皆駭然,道:「蕭成鈞怎肯養虎遺患,這話……只怕有點靠不住吧!」
凌千金道:「一點也不會錯,事發之後,舒將軍麾下一個老兵,逃回中原來,曾到過我家,說是舒將軍的孩子,留在陣中,被蕭成鈞收去,下落不明,我在京師,好幾伙想設法接近舒展,但是苦於不得機會!」
宋鐵群深吸了一口氣,道:「就算你見到他,將這些話講給他聽,他他未必會相信。」
凌千金道:「是,他未必相信,但是他心中至少會起疑,會以此去查問蕭成鈞,只要他向蕭成鈞一問,那麼,事情就必然大白了。」
劉福為人忠厚道:「那樣豈不是害了舒展?」
凌千金道:「他又不是傻子,當他起疑之後,他心中自然有了準備,怎會那麼容易遇害?」
宋鐵群沉吟了片刻道:「凌兄弟,這事情可以緩一步再辦,你先到城中去探聽他們下落要緊。」
凌千金道:「我未時之前,定然可以回來,你們在此相侯!」
劉福和宋鐵群兩人都答應著,凌千金離開了廟門,陽光射了進來,凌千金走進了陽光之中。
劉福和宋鐵群兩人,望著他的背影,只見他越走越遠,劉福才道:「宋大俠,我看這位凌朋友,總覺得心中有點起疑。」
宋鐵群道:「你疑心什麼?」
劉福道:「看他的樣子,我疑心他是一個女子!」宋鐵群道:「我也一樣,但是他是我們自己人,總是可以肯定的了,八姓家仇,仇深如海,如果能由我們后一代,了結這項深仇,那就好了!」
劉福並不言語,日頭已漸漸在向頂上移去,陽光灼亮得令人眼也睜不開,萬里晴空,一絲雲彩也沒有。
凌千金來到了城門口,京師是薈萃之地,軟紅十丈,一等一的繁華之地,城門口進出軍,馬,行人,擁擠不堪,凌千金緩步瀟洒地進了城。
進了城之後,他慢慢沿著沖向前走著,不一會,便來了昨日出事的那家酒樓之前,卻見昨日食客如雲的酒樓,在酒樓門口,駐著一隊軍士,還有十來個橫眉怒目的大漢,站在酒樓之內,凌千金在經過的時候,只是不經意地向酒樓望了一眼便走進了酒樓對面的一家綢緞鋪之中,取出了一錠銀子來。
他將銀子在櫃檯上一放,道:「藍色綢緞,每樣剪三丈來,咦,對面酒樓,今日不開張么?」
綢緞掌柜一面答應著一面嘆了一聲,道:「昨日也是這時分,有人自酒樓上跳下來,行刺蕭大將軍!」
凌千金道:「有人自酒樓上跳下來行刺,那和酒樓又有什麼關係?」
綢緞掌柜苦笑著,道:「蕭大將軍可不和你那麼說,地方官誰不想巴結他,當日就將酒樓中的人全鎖了進去,聽說那廚子也是刺客,酒樓老闆,縱然保得住性命,這酒樓也成了姓蕭的了!」
凌千金聽得怒意陡升,那掌柜的還在道:「行刺的人一共有六七個,結果,抓住了三個!」
凌千金心頭怦怦亂跳,抓住了三個,那自然是祖逸飛,李秀逵和那手持雙斧的黑大漢了!
凌千金沉聲道:「我買的東西,暫且留在柜上,我到街上去走走,等一會再來取貨,費心!」
他一面說,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匆勿走過了大街,穿過了兩條小巷,才陡地站定了身子。
這時,他在小巷的口子上,向前看去,前面乃是好大的一座廣場,那廣場之後,乃是一座氣象萬千,巍峨雄偉的大宅,那就是蕭大將軍的府第了!
凌千金吸了一口氣,緩緩向前走去,他才踏上了廣場,便有四個人,聲勢洶洶,走了過來,齊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在這裡亂闖?」
凌千金微微一笑,道:「好大氣勢,倒想不到天腳下,還有不許人走的地方!」
他一面說著,一面取出摺扇來,輕輕地搖著。
那四個人見他扇子的兩個墮子,全是翠玉,華麗逼人,一時之間,也弄不清他的底細,凌千金已道:「瞧著我幹什麼?我是平西王府來的,要見舒展舒副總管!」
那四個人道:「原來是平西王府來的,請跟我們來!」
那四個人轉身向前走去,凌千金跟在他們四人之後,才走到廣場中心,另一撥人迎了上來,那四人向這一撥人講了幾句,便自走了開去。
凌千金又由那一撥人帶著,來到大門口,大門口更是氣象森嚴,一排手執長戈大矛,身形高大的士兵守著,大門深鎖,令人不由自主屏住了氣息。
那一撥人中,有兩個走上了石階,凌千金也向上走去,卻被人阻住,那兩人上了石級,邊門中走出了一個人來,氣勢非凡,道:「什麼事?」
那兩人指著凌千金道:「平西王府有人來見舒副總管。」
那人向凌千金望了一眼道:「閣下請稍待!」
他轉身走了進去,凌千金這一等,便等了兩盞茶時。
凌千金的心中,著實十分緊張。
他一直想見舒展一面,這樣直截了當的辦法,他以前也不是沒有想起過,但是卻一直不敢用。
可是此際,他已知三個人被擒,逼他非用不可了!
這時,他站在將軍府的門外,雖然他藝高人膽大,但是望著那種森嚴的氣象,心中也不禁有幾分寒意,越是等下去,心頭的寒意便越寒。
雖然只不過是兩盞茶時,但是在凌千金的心中,倒像是不知過了多久一樣,他在表面看來,十分鎮靜,摺扇輕搖,仍是一副王孫公子的模樣,氣度華貴,實際上,他手心已在隱隱冒汗。
他在那片刻之間,幾乎想立時轉過身,遠遠離開去!
但也就在他幾乎等不下去之際,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自邊門處傳了過來,一聽得腳步聲,凌千金的心中,更加緊張,因為他假冒是平西王府來的人,騙騙大門外的守衛容易,要騙過舒展,就不是易事了!
凌千金一看,便認識那正是自己要找的飛虎舒展!
他忙踏前一步,拱了拱手道:「舒副總管!」
舒展細長的雙眼,眼皮略抬,向凌千金望來,他卻是從來也未曾見過凌千金,是以做一看到凌千金,面上便有疑惑之色,道:「這位朋友是」
凌千金道:「在下姓凌,有要緊的話,要與閣下說!」
舒展一時之間,也想不透對方的來意,只得「哦」地一聲,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凌千金左右一望,道:「舒總管,這裡不是說話之所!」
舒展又呆了一呆,笑道:「好,請凌朋友跟我來!」
他一面說,一面已轉過身去,凌千金大搖大擺,進了偏門,迎面又有一隊守衛,走了過來,但是,凌千金既然是舒副總管帶進來的,自也無人查問。
不一會,舒展帶著凌千金,經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又從一道月洞門中,穿了出去,來到了另一個院落之中,走進了一個小小的廳堂內。
一進廳堂,舒展便問道:「閣下從平西王府來,王爺福體可安?他的咳嗽毛病,可曾好些?」
凌千金順口應對道:「好得多了,多勞閣下動問。」
凌千金的話才一說完,舒展便霍地轉過身來,雙目直盯著凌千金,目光灼灼,凌千金旋地嚇了一大跳!他明知要瞞過舒展,並非易事,可是一時之間,他卻也想不到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來。
舒展望定了凌千金,一字一頓,道:「平西王爺,何時有咳嗽的老毛病來,倒要請教!」
凌千金怔了一怔,道:「那是你自己說的,不是么?」
舒展已覺得好笑,道:「閣下的目的,無非是想混進將軍府來,現在已經進來了,又想怎樣?」
凌千金到了這時,心中反倒不那麼緊張了,他沉聲道:「有三個人,昨日在大街行刺,被你們捉了來,我是為了他們三個人,前來將軍府的!」
舒展冷笑著道:「好,倒又是一個不怕死的好漢!」
凌千金立時道:「不敢當得很,但自問,倒還不是伺候著殺父仇人,賣國大賊的無恥小人!」
舒展劍眉軒動,怒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
凌千金道:「不必問我,你只要去問問蕭大將軍,你父母是何人,何以你自小在軍中,便知道了!」
凌千金一講完這句話,他知道自己目的已達,是以轉身便走,可是他一步也未曾跨出,舒展突然大喝了一聲,道:「別走!」
隨著那一盤斷喝,舒展倏地出手,已向凌千金抓來!
但是凌千金的去勢卻也十分快,舒展才一呼喝,凌千金的身形,已「呼」地穿了出去。
同時,凌千金手腕一翻,摺扇「拍」地合攏,已然疾點向舒展的手腕,舒展的手臂一揚,身形跟著趕向前來,五指一緊,卻已然抓住了凌千金頭上文士巾,凌千金一面向前穿出,一面疾轉過身來,但文巾已被舒展一手抓下。
文士巾一抓下,只見凌千金的頭上,垂下滿頭烏絲來,連得舒展也不禁為之一呆道:
「你」
凌千金頓足道:「你什麼,還不快將頭巾還給我!」
她這一嗔,女兒態便再也難以保留,舒展雖然覺得意外,可是看到了這等情形,也不禁一笑,道:「好啊,你膽子倒真不小,敢來這裡生事!」
他一揚手,將頭巾拋了過來,凌千金接過了頭巾,匆匆紮好,舒展又道:「我雖然身在將軍府,職責所在,但是也不想太與江湖朋友為難!」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才道:「我送你出府去吧!」
凌千金也頓感到意外,她轉過身去,道:「我自己會走,不必勞煩你來送我,你還是去問一問蕭成鈞,你自己是什麼來歷,看他怎麼說的好!」
舒展笑道:「這種反間計,在我身上,用得上么?」
凌千金怒道:「天下竟有不想知道自己來歷的人?」
舒展仍是滿面笑容,說道:「若是我好奇心重些」
他一句話未曾講完,忽然看到百花手萬順,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凌千金本來已在向外走去,可是一看到百花手,她心頭一驚,便自站定。
萬順看到了凌千金,也是一呆,立時問道:「你是誰?」
凌千金雖然力持頗定,可是在那樣的情形下,他也不禁面色蒼白,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萬順更是疑心,舒展卻在這時,道:「這位仁兄,是平西王府的高手,是來探我的!」
萬順的眼珠轉動,他是何等老奸巨滑之人,心中自然仍是不信,但是礙著舒展的面子,卻也不說什麼,只是「哦」地一聲,接著便道:「將軍有召喚,你我且去晉見,這位朋友自己識路回去么?」
凌千金聽得舒展替自己解了圍,大是感激,忙道:「自然會,又不是第一次來,舒副總管,再見了,我剛才所說的話,你可別忘記了!」
她臨走還叮囑一句,舒展的雙眉,不禁向上一揚!
凌千金力持鎮定,搖著摺扇,向外走了出去,萬順和舒展,並肩而行,等到轉過牆角時,萬順突然道:「啊呀,我忘了一件事,舒兄先行一步!」
舒展也不疑有他,隨口應道:「萬兄只管去辦事!」
萬順轉過身,走開了不幾步,便轉過了牆角,他身形便疾掠而出,轉眼之間,就看到凌千金就在前面走著,他一個起伏,已趕到了凌千金的身後,凌千金突然間,覺出背後有一股勁風,涼了過來,心頭一驚,也轉過身來。
當她一轉身,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百花手萬順時,她的心頭,又怦怦亂跳了起來。
萬順冷冷地望著凌千金,道:「平西王府中的朋友,都有王爺賜下的金牌,請賜一觀!」
凌千金只不過是順口胡謅自己是平西王府來的人,哪裡知道這麼多的規矩,萬順這樣一問,她已然慌了手腳,忙道:「我……未曾帶得出來!」
萬順一聲大喝,道:「什麼東西,混進將軍府來!」
隨著那一聲斷喝,他右腕一翻,五指如鉤,已然向著凌千金的西門,疾抓了下來,出手之快,當真是如鬼似魅,凌千金的反應也來得極快,他身子陡地向後一仰,摺扇疾向萬順的手腕敲去。
萬順一抓不中,手腕再翻,便來奪凌千金的摺扇。
可是凌千金的手指一緊,只聽得「拍」地一聲響,在摺扇骨的兩邊,突然彈出了四片鋒銳之極的刃口來,那四片刃口,每一片還不到半分寬狹,但是精光閃閃,卻是鋒利之極,萬順的五指,若是抓了上去,整個掌心,非破割裂不可!
萬順剛才的變招,十分之快,五指一緊之間,已幾乎快到將摺扇捏住了,摺扇上竟會有那樣變化,那是他萬萬料不到的事,是以萬順不由自主,發出一聲怪叫,陡地向後縮回手來。
他在倉猝之間縮手,自是落了下風,凌千金趁機向前一伸手,「嗤」地一聲響,摺扇在他的手臂之上滑過,將他的衣袖,割下了一大幅來。
那一下,不但將萬順的衣袖割下一大幅,而且,扁骨上的鋒刃,還在萬順的手臂上,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立時涔涔而下,凌千金一招得手,心中一喜,她明知自己決非萬順之敵,僥倖得手,只不過是仗著兵刃上的技巧變化而已!
而且,就算她可以敵得過萬順,她此際,身在將軍府之中,府內高手如雲,她也沒有再打下去之理!
是以,她一招得手,一看到萬順向後退去,她身形一幌,也向後疾退而出,轉身便向前竄出,可是她竄得雖然快,也只不過竄出了七八步,前面兩根大柱之後,突然轉出了四個人來。
那四個人才一現身,「呼呼呼呼」,四條軟鞭,盪起了四股勁風,便已向前疾攻了過來。
凌千金根本不迎敵,身形向上,疾拔了起來。她身形一拔起,便已避開了那四條軟鞭的攻擊。
可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她頭頂的構樑上,傳來了一聲呼喝,又是四個人,突然現身,四條軟鞭,又像是毒蛇也似,向下直卷了下來!
那八個人,再加上萬順,正是威震天下的九龍鞭陣,凌千金剛才可以避得開迎面而來的四人的軟鞭,但這時,四條軟鞭自半空之上砸了下來,她再要避開去,卻是難上加難了,只見凌千金的身子突然凌空一翻,她是想藉這一翻之勢,向前翻了出去。
可是,她才一翻出,「叭叭」兩聲響,兩鞭已抽在她的背上,那兩鞭,雖然只是鞭梢掠來,她向下一跌,又是兩條軟鞭揮上,纏住了她的足踝。
是以,凌千金等於是跌到了一半,便被兩條軟鞭,纏住了足踝,硬生生拉了下來的。她一跌到在地,武功再高,也無法施展,被那兩人拉著向前,在地上疾拖了出去,拖出了七八尺,頭巾自然也已跌落。
她頭巾一落,萬順自然也看出她是個女子,萬順的雙眉一揚,「咦」地一聲,立時道:
「將她抱到石牢去,等我來發落,別讓舒副總管知道!」
那八個高手,齊聲答應,又有兩人,刷刷揮出了兩鞭,纏住了凌千金的手腕,四個人一抖手臂,將凌千金的身子,抬了起來,迅速無比地,抬了開去。
萬順低頭向自己手臂上的傷口,看了一看,傷勢並不太重,他在地上,拾起了凌千金的那柄摺扇來,扯開來一看,只見一面,寫著「一諾千金」四字,另一面,是一幅大軍的將軍出征園,落著上款,是「成德仁兄雅正」,萬順的面色,便自一變。
他連忙合攏摺扇,匆匆向前,走了出去。
舒展在萬順離去之後,自管自向前走著,他覺得有說不出來的心神不定,凌千金的話,老在他的心頭縈迴著,他心中也在想:是啊,我究竟是什麼來歷?可以自小便在軍中?若說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何以能蒙蕭大將軍,不迭提拔,成了將軍府的副總管?
他一面心中疑惑著,一面向前走著,轉眼之間,便來到了兩扇錚亮的銅門之前,站在銅門前的四名高手,立時朗聲道:「舒展謁見將軍!」
那四人一面叫,一面轉身,合力推開銅門來,那兩扇銅門,足有半尺來厚,沉重無比。
銅門推開了兩尺許,舒展一側身,就走了進去,走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又到了另一扇門前,門口也站著四個侍衛,照樣大聲,呼叫了一遍。
舒展走進了那道門,才是陳設極其華麗的一個書齋,只見蕭大將軍,穿著便服,坐在師椅上,舒展上前行了禮,蕭大將軍道:「我叫柳姑娘問那三個刺客的來歷,柳姑娘剛才來說,那三個刺客,什麼也不肯說,以你看來,他們是何路數?」
舒展沉聲道:「將軍,依我看來,不論他們是什麼路數,但不斷有這種事發生,總要防範一二,最好是將軍的政聲上稍加註意,那就不會」
舒展的話還未講完,蕭大將軍的面色,便陡地一沉,道:「你這樣說,卻是什麼意思?」
舒展低下了頭,道:「將軍,防刺客,防不勝防,若是將軍功績彪炳,舉國欽仰,那自然……」
蕭大將軍更是勃然大怒,厲聲大喝道:「滾出去!」
舒展心中暗嘆一聲,道:「是!」
他轉身向外走去,心中在想,自己是不是趁機問一問自己的來歷?可是他卻是轉了轉念,便走了出去,他才來到門外,便聽得那一道門外,傳來了萬順的聲音,通:「蕭將軍可在么?」
接著,便是門外護衛的聲音,道:「在,請進去。」
舒展聽得萬順的聲音,像是十分奇怪,他心中不禁一動,立時真氣一提,身形向上拔了起來。
他外號人稱「飛虎」,輕功絕頂,一拔身而起,身子便平平地貼在走廊頂部的構梁之上,有進來的人,若不是抬起頭來,絕看不見他。他才一藏好,便見到萬順手中,拿著一把摺扇,匆匆的走了進來。
一看到萬順手中的那把摺扇,舒展心中也吃了一驚!
他曾和凌千金動過手,自然認得出,那柄摺扇,是凌千金的兵刃,已落到萬順的手中,凌千金不問可知,自然失手被擒了。
照說,凌千金到將軍府來,不懷善忘,他舒展身為將軍府的副總管,又是將軍最親信的護衛,縱使自己不出手擒下凌千金,也不應看到凌千金的摺扇在萬順的手中,而感到心頭大吃一驚的。
可是,舒展雖然身在將軍府中,他心中,總認為自己和江湖上的仁人義士,更覺氣味相投一些,和將軍府中的那些高手,反感到有點格格不入!
所以,這時他看到凌千金的摺扇在萬順的手中,他便自然而然,替凌千金擔心起來。
在萬順匆匆走了進去之後,舒展立時想翻身而下,去看看凌千金究竟怎麼樣了,他已知道了凌千金是女扮男裝,是以對這一點,尤其關心。
可是,萬順顯是十分匆忙,他走進去之後,竟忘了將門關上,舒展貼在樑上,向內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萬順來到了蕭大將軍的面前。
在那樣的情形下,如果他向下跳去,那麼,一定會為房間中的蕭將軍所發現。
是以,他遲疑了一下。
而就在那一剎間,舒展已看到萬順將凌千金的摺扇,遞了過去,道:「將軍,你請看!」
蕭將軍接過摺扇,打開來一看,面色便自變了一變。
舒展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也不禁陡地起疑,因為那柄摺扇,自然是一件奇門兵刃,但是以蕭大將軍的見識而論,看到了似乎也不至於那樣吃驚!
舒展一覺得其中事有蹊蹺,他就更加不肯下來了。
只見蕭大將軍將那柄摺扇緩緩合攏,道:「這是昨日行刺的刺客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么?」
萬順將聲音壓低,道:「不是,適才有一個女扮男裝的人,在將軍府中,冒認是平西王府來的人,和舒副總管,鬼鬼祟祟,不知說些什麼,等到她走時,屬下將她截住,這柄摺扇就是她的。」
蕭大將軍的面色,頓時又驚又怒,道:「難道舒展已經知道他自己的事了?要真是如此,那真是養虎遺患了,唉,我當年未曾聽從你之勸告,真是誤事!」
舒展在突然之間,聽得自蕭大將軍的口中,講出了那樣的話來,心頭更是怦怦亂跳了起來!
他心中在想:原來自己的身世,真還有一段秘密!
萬順道:「將軍,當年那八個人,只有舒展的父親,是自盡而亡,所以你才存了仁慈之心,但是,那人人各有後人,我們多年搜尋未果,這八姓家仇,他們定然難忘,舒展要是一被他們找到,就難說得很了!」
蕭大將軍的面色一沉道:「趁早將他除了!」
萬順立時答應道:「是!」
他一面答著,一面轉身去,他一轉身,看到房門開著,便呆了一呆,但隨即想起,門是他自己進來時忘了關上的,是以他道:「我進來得勿忙,竟連門也忘記關上,幸好不會有人偷聽!」
蕭將軍陡地一震,道:「你進來時,舒展才出門去,你可曾在門口遇到他?」
萬順吃驚道:「沒有啊。」
他一面說,一面身子已向外直竄了出去,掠到了走廊之中,身形轉動,四面一看,這時侯,舒展已知道自己,萬萬躲不過去的了,果然,萬順四面一看之後,便已經抬頭,向上面望上來。
萬順一抬頭,自然看到了貼梁存身的飛虎舒展了!
萬順立時冷笑了一聲,道:「舒展,你在上面作甚?」
他一句話才出口,便發出了一下長嘯聲,道:「來人!」
隨著他的一下呼叫聲,八個高手,各執長鞭,首先奔了進來,接著,又有四五個高手,奔了進來,萬順疾聲喝道:「舒展叛了,快保護將軍!」
那四五個高手,迅速奔進房間去,八個高手,手執長鞭,已在不斷揮動,發出鋼心動魂的「拍拍」聲來。
舒展的身子,翻了一翻,變得坐在梁頭之上,他的面色,蒼白得十分可怕,他胸脯起伏著,道:「萬總管,剛才你們所說的話,我全聽到了!」
萬順厲聲道:「少廢話,將軍已經下令將你處死!」舒展喘息著,道:「可是,我還不明白,為什麼……」
舒展的一句話未曾講完,萬順一揮手,發出了一下長嘯聲,已有四個高手,各自躍起,手中的長鞭,毒蛇也似,呼嘯著向上,疾卷而出。
這四條長鞭,倒也不是攻向舒展的,所以舒展在那梁間,不禁呆了一呆,而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只聽得叭叭叭叭四下響,四條軟鞭,一起卷在樑上,那四個高手,雙腳離地,仍有四尺。
也就在此同時,只見他們四人,身子向下一沉,梁頭上「嘩啦啦」一聲響,舒展存身的那一根橫樑,已被他們四人之力生生扯斷!
這一切,全是電光火石間的事舒展在剎那之間,身子突然向下沉了一沉,覺出不妙,雙掌翻出,「砰砰」兩掌,擊在屋頂之上!
就在橫樑斷折,墮下,發出轟然巨響之際,走廊的頂上,也被舒展的兩掌之力,擊出了兩個大洞,檐瓦加驟雹一樣,向下落了下來,舒展的身子一縱,已經自破洞之中,直竄了出去,上了屋頂。
當舒展到了屋頂上之際,天晴萬里,陽光普照,正是一個好天氣,可是舒展的心中,卻是說不出來的難過,他自小就在將軍的身邊長大,如今忽然之間,生出了那樣的變故,剎那之間,登時叫他有天地雖大,何處可以容身的感覺!
舒展一到屋頂的破洞上,竄上了屋頂,萬順就厲聲喝道:「追!」
這時,構梁倒了下來,一端已然落地,另一端還掛在柱上,剛好成為一度斜橋,萬順一聲呼喝,八大高手,立時沿著斜垂而下的橫樑,迅速無比,向上攀了上去,舒展出了走廊之後,才呆得一呆,「呼呼」兩聲響,兩道軟鞭,已向他足踝卷到!
舒展心知,九龍鞭陣一擺開,自己想要擺脫,那是萬萬不能之事,是以他一見有兩條軟鞭卷到,身子一斜,隨著便向下滾了下去,他才一滾下,那兩條長鞭卷了個空,落在破洞的邊緣上,兩個人已然疾飛了出來。軟鞭又呼嘯而來!
就在舒展快要滾下屋頂前之時,那兩條軟鞭,已經拍拍兩聲,抽在他的小腿上,舒展忍著痛,一滾落地,這時,萬順帶著八高手,已一起躍出,躍下!
走廊旁是一個天井,九人一躍下來,舒展便被困住!
舒展怪叫一聲,身子又向上拔了起來,但是他才一拔起,四條軟鞭,一起卷出,兩條抽在他的背上,兩條纏住了他的足踝,將他硬扯了下來。
舒展一跌落在地,還未來得及打了一個滾,又有兩條軟鞭,抽在他的背脊上,萬順踏前一步一鞭對著舒展的面門,疾抽了下來,舒展一側頭,那一鞭,抽在舒展的胸前,痛得舒展不由自主大叫起來。
而就在舒展大叫聲中,另外兩條軟鞭,已經纏了他的手腕,四個人身形後退,將舒展扯成了一個「大」字,舒展實是再沒有抵抗的餘地了!
萬順滿面猙獰,大踏步向前走來,舒展雙眼圓睜,已知自己沒有生理,但是他卻死得並不甘心,因為他究竟是為什麼而死的,他也不知道!
萬順一步踏過,手背揚起軟鞭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圓圈,眼看已要疾落而下,可是,就在那一剎間,只聽得一個極其輕柔的聲音,飄了過來,道:「萬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隨著那嬌柔的聲音,只見一條俏生生的人影,自天井的另一邊,疾閃了過來,正是那個美貌少女,她衣袂飄飄來到了近前,美得像仙女一樣。
萬順一看到了她,已將揮出的一鞭,便僵在空中。
那少女向萬順瞪了一眼,又向那四個以軟鞭纏住了舒展手足的人道:「還不快放開舒二哥?」
那四個高手呆了一呆,他們自然知道這少女在將軍府中的地位,那少女的話,他們不敢不從!
可是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們又萬無將舒展鬆了開來之理,是以他們一齊向萬順望去。
萬順忙沉聲道:「柳姑娘,這是將軍的命令!」
那少女雙眉向上一揚,道:「我不信,待我去問將軍,你們先將他鬆了開來等我問了再說吧!」
萬順道:「將他一鬆開,他就走了。」
那少女雙眉略揚,道:「萬大哥,你九龍鞭仍在,舒二高他怎能逃得出去?快鬆開了他!」
萬順的面色十分陰森,「哼」地一聲,擺了擺手。
他才一擺手,那四個人手背一揚,將舒展的身子,向上直拋了起來,緊接著,手背一縮,四條軟鞭,便已經離開了舒展的手腕,足踝,舒展的身子還未下落,便在半空中一個打挺,站立在地。
可是他身上的鞭傷,卻也在這時,感到了一陣劇痛,令得他不得不彎下身子,然而他立時又身形挺直,道:「柳姑娘,我看你不必去了!」
那少女焦急地問道:「舒二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舒展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那少女頓足道:「不行,我得去問問將軍!」
她一轉身,便向外走了出去,在天井中,萬順和八大高手,仍然圍住了舒展,九條軟鞭,不住「拍拍」地擊在地上,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音來。
舒展身上賁起的鞭痕中,在隱隱地,沁出血絲來。
那少女身法快捷,轉眼之間,便穿過了滿是碎瓦的走廊,推門走了進來,蕭大將軍正展開那柄摺扇在看著,一看到那少女進來,他立時合攏了摺扇,勉強笑道:「燕丫頭,你怎麼來了?」
那少女姓柳,單名一個燕字,是以萬順和府中的高手,全叫他柳姑娘,但是她卻是蕭將軍十分疼愛的人,是以蕭將軍對她的稱呼,也十分親昵。
柳燕先向房中幾個高手望了一眼,然後道:「將軍,舒二哥什麼事,你要命萬大哥去殺他?」
蕭將軍忙道:「他死了沒有?」
柳燕道:「我當時如果遲到一步,他必死無疑了!」
蕭將軍雙眉一揚,道:「燕丫頭,這件事,你別管了,舒展勾通外人,陰謀叛變,想要殺我!」
柳燕卻立時道:「我不信!」
蕭將軍面色一沉,道:「別胡鬧了,怎容你不信!」
柳燕道:「舒二哥和我一樣,一直在將軍身前長大,他若是會叛變,那麼,難道我也會?」
蕭將軍的身子,陡地一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柳燕又道:「剛才還是好端端地,何以忽然會出了事,我看是有人在離間,得查清楚才好。」
蕭將軍望定了柳燕,臉上的神情,十分複雜,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好,你去通知萬總管,暫且將他押在石牢之中,但要小心看管!」
柳燕還想再說什麼,但蕭將軍立時又道:「快去!」
柳燕一個轉身,向外走了出去,蕭將軍按在桌上的手,在微徵發抖,顯得他心中,十分紊亂!
石牢的門一開,舒展便被直推了進來。
舒展在地上一個翻滾,立時挺了起來,石牢的門,也「砰」地一盤關上。舒展對這石牢,自然是極其熟悉。但是,他卻也決想不到自己也會被囚進來。
在石牢的一角,李秀逵、祖逸飛、風彪三人,正倚牆而坐,凌千金一人,則倚牆而立。
看這樣的情形,凌千金被關進來之後,還未曾和三人交談過,舒展一進來,凌千金便道:「舒副總管,看來是害苦你了!」
舒展大踏來到了凌千金的前面,望定了凌千金。凌千金背上的鞭痕,正在作痛,是以她要將背靠著牆,火熱辣的傷痕,貼在陰涼的石牆上,多少可以做少一些痛楚。舒展來到了凌千金的面前,喘著氣,道:「你對我的事,知道多少?」
凌千金微笑著,說道:「你可是在怪我害了你么?」
舒展沉聲道:「我在問你!」
凌千金嘆了一聲,道:「知道得不多,因為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都還小。現在的蕭大將軍中,以前在軍,有八個結義兄弟,同在軍中任要職。有的職位比他低,但是有的卻比他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