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日觀峰
侯天翔兩道劍眉不禁緊緊深鎖了起采,心底在默然沉思暗忖:這情形很明顯的,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峨嵋」和尚已被「萬乘門」所威脅挾持,被迫而為,一是「峨嵋」和尚起了歹毒之心!
但,這兩者之間,似乎以前者的成份為多,至於後者,「峨嵋」和尚應該還沒有這個膽量,也不夠這塊料!
侯天翔心底正在暗忖之際,葛玉鳳倏然突出驚人之語,道:「翔哥,妾身另外還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好消息!」
侯天翔星目一亮,道:「什麼驚人的好消息?」
葛玉鳳道:「是有關當年謀害伯父母的……」
侯天翔星目電芒陡射,迫不及待的急問道:「鳳妹,那是什麼人?」
葛玉鳳搖頭道:「是什麼人,妾身也不知道,只是獲得了一條十分有力的線索!」語聲一頓又起,道:「從這條有力的線索上,定可追出當年謀害伯父母的真兇來!」
侯天翔神情略顯平靜地微一沉吟,問道:「這條有力的線索,可也是『萬乘門』屬下中人?」
葛玉鳳螓首微微一點,道:「就是那『永樂莊主』萬春!」
侯天翔星目異采一閃,道:「果然是他?」
侯玉鳳美目倏然深注,問道:「翔哥早就懷疑到他了?」
侯天翔頷首道:「我根據丐幫金陵分舵的記錄,查訪到開封,對他心中雖已有所懷疑,奈何無憑無證……」話鋒忽地一轉,注目問道:「鳳妹,你這消息由何處得來的?」
葛玉鳳忽然神秘地一笑,道:「這你就不必問了,反正消息絕對可靠就是!」
※※※※※※
二月初二日。
晨曦初露,「日觀峰」頂上已擠滿了近千名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黑白兩道的武林高手。
峰頂當中,區分南北,相隔十丈,早巳擺好了兩排桌椅。自然,這是為今天赴約雙方主從人員而設備的。
上千名的武林人物圍立四周,大家都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今天這場龍爭虎鬥之約,雙方正主兒的到來。
驀然一聲長喊陡起:「門……主……駕……到……」
長喊聲中,一群人簇擁著一位面蒙輕紗的白衣書生飄然而至,徑自走向北面的一排桌椅當中,背北面南地落了座。
簇擁著這位白衣書生的一群人,為數之多竟達百名以上,個個都是一身黑衣,面蒙輕紗。
但是,輕紗卻分五色。
這不言可知,五種顏色,必然是代表著他們身份地位的區別。
至於這位白衣書生是誰?
那就更不用說了,從那句「門主駕到」的長喊聲中,已明示出了他就是那神秘莫測的「萬乘門主」,其餘的百多名黑衣蒙面人,自然也就是他「萬乘門」屬下一眾高手無疑!
「萬乘門主」剛剛坐下,又有一批人登上了峰頂。
這批人,都是一身雪白羅衣,面覆銀紗。
一個個全都是秀髮披肩,體態輕盈,飄飄若仙。
她們,乃是南海「玉石仙府」賀雁雙宮主和門下一眾高手。
隨後,又一批接著一批的,先後共計來了五批武林高手,這五批武林高手中,倒有兩批又是女人。
一批是「凝翠宮主」司空艷和其屬下高手,另一批則是那「不醉三鳳」所率領的「飛燕隊」少女。
「萬乘門主」看得目中不禁異采飛閃,暗忖道:「聽說這些女人都和他……」
他暗忖未已,驀聞一聲朗然長笑划空傳來,語音清朗鏗鏘地道:「閣下,我來遲一步,勞你久等了!」
聲落,人已登上峰頂。
白衣飄飄,輕紗覆面,正是侯天翔。
他身後跟著的是「紫電公主」梁婉真和葛玉鳳姑娘。
「玉羅剎」方昭容、「金翅大鵬」西門延吉、「一劍斷魂」段偉雄、「駝老」羅三振、「鋼掌鐵骨神力一蛟龍」葛飛鵬、「九指神君」成毅恆、「五行谷」五兄弟,少林十二「羅漢」、武當「雙道」、「病、酒」二丐等眾人!
「萬乘門主」朗聲一笑道:「侯閣下,別鬧虛套了,你先坐下略息再談吧。」
侯天翔淡然一笑,瀟洒地走到南面的一排桌位前坐下。
坐定,朝「萬乘門主」抱拳一拱,道:「閣下,天下武林英豪齊集,都在等著看你我兩個的呢,現在你說吧,我們如何開始?」
「萬乘門主」朗聲一笑道:「閣下快人快語,令人心折!」語聲一頓,接道:「聽閣下的口氣,好像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是么?」
「當然。」侯天翔微微點頭道:「要不,我怎會……」
「萬乘門主」輕聲一笑,道:「如此我請問,你以為我是誰?」
侯天翔淡淡地道:「閣下,你要我細說清楚么?」
「萬乘門主」道:「細說清楚又有何妨,我實在想聽聽你侯閣下對我究竟知道多少?」
侯天翔微微一笑道:「閣下,你此刻的身份是『萬乘門主』,可對?」
「萬乘門主」點頭道:「不錯,此刻這『日觀峰』頂上的天下群豪,已經是無人不知。」
侯天翔笑了笑道:「也是來此赴約的『三聖七絕書生』。」
「萬乘門主」點頭一笑道:「這實在很明顯不過,如果不是,我怎敢大模大樣的坐在這個位置上。」
語聲微頓即起,又道:「還有么?閣下。」
「自然還有。」侯天翔笑了笑,道:「是『武當三清宮』前那位自稱姓『莫』的朋友,也是『黃山天都峰』頭的那位『送信使者』,閣下,這都沒有錯吧!」
「萬乘門主」忽地揚聲哈哈一笑,道:「侯閣下,你果然不同等凡,一點都沒有錯,那確實都是我。」語聲微微一頓,目光倏然凝注著葛玉鳳姑娘的嬌靨,問道:「姑娘,前在『三清宮』的那位余姓書生,是你么?」
葛玉鳳姑娘頷首一笑,道:「不錯,那正是我。」
「萬乘門主」目閃異采地道:「請教姑娘貴姓?」
葛玉鳳道:「葛玉鳳。」
「萬乘門主」輕「哦」了一聲,道:「勾漏山中,姑娘不是已被擊落下那壑底寒潭中了么,難道並沒有……」
葛玉鳳道:「這一點不假,我確實曾被貴屬下擊落那壑底寒潭之中,而且當時還受了不太輕的傷!」
「萬乘門主」道:「據說那寒潭深達百丈以上,潭水冰寒徹骨,決非人力所能抵受得了的,此事可真?」
葛玉鳳道:「事實確是一點不假!」
「萬乘門主」道:「那麼姑娘又怎樣脫險……」
葛玉鳳道:「因那潭底『別有洞天』。」
「萬乘門主」一怔,道:「潭底別有洞天?」
葛玉鳳螓首微點地道:「否則,我豈有不沉屍潭底的!」
語聲一頓,美目忽地轉了轉,問道:「哦!對了,那位把我擊落潭中的貴屬下呢?他是誰?現在何處?」
「萬乘門主」道:「姑娘可是要向他報那一掌之仇?」
葛玉鳳竟然出人意外的微一搖頭,道:「不!我要謝謝他!」
「萬乘門主」詫異地道:「姑娘謝謝他?」
葛玉鳳道:「嗯,若不是他把我擊落潭中,我又怎會發現潭底的別有洞天,因禍得福!」
「萬乘門主」恍然一「哦」,道:「姑娘原來是因禍得福了!」語聲微頓,忽地輕聲一嘆,接道:「可惜,他已經無福消受姑娘的謝意了!」
葛玉鳳美目凝注,問道:「為什麼?」
「萬乘門主」道:「他已經魂歸極樂。」
葛玉鳳輕「哦」了一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萬乘門主」道:「就在姑娘被擊落寒潭之後不久。」
語聲一頓又起,道:「說起來他是死於本門門規,但也是為了姑娘!」
葛玉鳳不由微微一怔!道:「閣下,你這話的意思我不懂!」
「萬乘門主」道:「因為他違犯了我的令諭,將姑娘擊落寒潭!」
葛玉鳳霎霎美目道:「你的令諭難道有不准他……」
「萬乘門主」道:「我只令他生擒姑娘!」語聲微頓,話題又轉回到姑娘「因禍得福」的問題上,問道:「姑娘在潭底得著什麼福了?可能說與聞不?」
葛玉鳳淡淡地道:「你想知道?」
「萬乘門主」目光一轉,道:「人都有好奇之心,不過,姑娘若有什麼礙難之處,那就算了。」
他這種說法,顯然有「欲擒故縱」之術。
葛玉鳳微微一英道:「其實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係,那寒潭底下有一座前輩異人修真的洞府,洞府內存有武林稀世靈丹,我服下那靈丹后,身受之傷立刻痊癒復原,功力也因而大增,並且得以於短期間,練成了那位前輩異人所遺留的幾頁不世奇學絕藝!」語聲微頓了頓,又道:「而後,我去了『五狼谷』,悄悄地救出了家父和家兄。」
「萬乘門主」輕「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語聲微頓,倏又目注姑娘問道:「請問那洞府中有哪位前輩異人?」
葛玉鳳霎了霎美目,道:「號稱『一妙散人』,你聽說過么?」
「沒有。」
「萬乘門主」搖搖頭,問道:「那稀世靈丹何名?」
葛玉鳳笑笑道:「閣下,你想從靈丹上推想出,『一妙散人』是哪位前輩異人么?」
「萬乘門主」坦然直認地點點頭,道:「姑娘,我不否認心中正有這種想法。」
葛玉鳳道:「只怕閣下要失望了。」
「萬乘門主」道:「但是我仍要聽聽那靈丹何名?」
葛玉鳳笑了笑道:「靈丹名『一妙丹』。」
「萬乘門主」不禁默然沉思不語。
他果然失望了,「一妙散人」這名號,他沒有聽說過,「一妙丹」的名字,也是首次聽聞。
其實,這何只有他沒有聽說過,圍立在四面的天下武林群雄千餘之眾,又何曾有聞說過的。
自然,這其中,侯天翔、梁婉真、「玉羅剎」方昭容、「金翅大鵬」西門延吉、「綠鳳」楚依依、「凝翠宮主」司空艷、病、酒二丐等人應該除外。
但是,「一妙散人」究竟是哪位武林前輩異人呢?
事實上這「一妙散人」也就是「九絕散人」,寒潭底的洞府,乃是「一妙散人」最後的修真之處,「玉羅剎」方昭容所居的洞府,則是「一妙散人」未發現寒潭洞府之前的隱修地方。
至於「紫電公主」梁婉真初遇侯天翔時,給侯天翔看過的那冊「一妙真解」雖非贗品,卻是副冊,副冊所載武學與正冊雖無什麼差異,但註解不詳,習練起來不僅困難重重,而且難臻大成!
葛玉鳳因禍得福,她在寒潭底洞府中得到的才是「一妙真解」的正冊。
「一妙散人」在寒潭洞府中另有遺柬,葛玉鳳根據那張遺柬,才找「玉羅剎」方昭容所居洞府,命方昭容出谷於前往「五行谷」要路處留言,將侯天翔等人引到所居秘谷,並派方昭容的義子周永祥迎於谷口,而又不先說明真相,故弄玄虛神秘,令侯天翔等人心中驚疑不定,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這些都是前述中所發生的事情,就此略作交待不提。
「萬乘門主」默默沉思中,葛玉鳳倏地輕聲一笑道:「怎麼樣?閣下,很感失望吧!」
「萬乘門主」哈哈一笑道:「姑娘,雖然很感失望,但是,這失望早已在意料之中!」
葛玉鳳美目微微一轉,道:「閣下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
「萬乘門主」想了想,搖搖頭道:「姑娘,我知道再問也是徒然,所以……」語聲一頓,倏地轉向侯天翔朗聲說道:「侯閣下,對於今日之會,你有什麼高見沒有?」
侯天翔星目神采一閃,道:「你有什麼高見請提出來好了。」
「萬乘門主」揚聲哈哈大笑道:「侯閣下,你這份胸襟,實在令我佩服!」語聲微微一頓,略做沉吟,接道:「為免浪費時間氣力,我想將『天都峰』頭所訂那十項較技之約,改為三項,閣下以為如何?」
「可以。」侯天翔一點頭,問道:「改為哪三項?」
「萬乘門主」道:「拳、掌、劍三項。」
侯天翔劍眉微軒,道:「勝負如何?」
「萬乘門主」道:「勝者為主。」
侯天翔道:「敗者為奴么?」
「萬乘門主」搖頭道:「不!那太難聽,而且也太辱沒了你侯閣下這種奇才。」
侯天翔冷然一笑道:「閣下,此刻勝負屬誰尚還不知,你豈能……」
「萬乘門主」笑道:「侯閣下,你別誤會,我這也是為自己打算呢!」
侯天翔不禁一怔!道:「也是為你自己打算?」
「正是。」
「萬乘門主」點頭一笑道:「說老實話,萬一我落了敗,我可不願苟延為人之奴呢!」
語聲一頓又起,道:「侯閣下,本門『副門主』一席,迄今位猶虛懸,我若能僥倖獲勝,請你屈就『副門主』之職,如何?」
侯天翔一聲冷笑道:「你敗了呢Y」
「萬乘門主」道:「我已經說過了,我不願苟延為人之奴,但,我有一條命一顆六陽魁首,萬一我落了敗,可以任憑處置!」
侯天翔星目神采倏閃,哈哈一聲朗笑道:「閣下,俗語所謂:『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為自己打算是應該的,但,應該是佔便宜的打算,你這種打算,不是太吃虧了么!」
「萬乘門主」搖頭一笑道:「我這種打算,看起來似乎吃虧了些,但是,我卻不以為是。」
侯天翔目光凝注地道:「有理由么?」
「自然有!」
「萬乘門主」點頭道:「因為我自信決不會落敗。」
侯天翔星目微轉,淡然一笑道:「如果萬一呢?」
「萬乘門主」道:「閣下,一我既然有此自信,就決不會得有萬一!」
侯天翔輕「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的自信很強,我這『副門主』也是當定了!」
「萬乘門主」道:「事實上你已別無選擇的餘地,否則……」語聲倏然一頓,冷笑了笑,問道:「你敢答應不?」
侯天翔劍眉微軒,道:「閣下,你看我是不敢答應的人么?」
「萬乘門主」揚聲一笑道:「如此,你是答應了?」
侯天翔頷首道:「不錯,我答應了,不過,我另有條件!」
「萬乘門主」道:「什麼條件?」
侯天翔道:「我敗了,自是無話可說,我勝了,卻希望你做到兩件事!」
「萬乘門主」道:「哪兩件事?」
侯天翔道:「第一,立刻解散『萬乘門』。」
「萬乘門主」淡然一笑道:「我若然落敗,生死已皆由你『萬乘門』自也因而隨之煙消雲散,這已不能算是條件,請說第二件吧。」
侯天翔道:「第二,我向你要一個人!」
萬乘門主道:「要什麼人?」
侯天翔道:「貴屬『二君』之一的『財君』萬春!」
「萬乘門主」詫異地道:「你要他做甚Y」
侯天翔道:「查問當年謀害先父母全家滿門的血案!」
「萬乘門主」心中一驚!道:「他與血案有關?」
侯天翔道:「不然,我何必向你要他!」
「萬乘門主」微一沉吟,道:「他是兇手么?」
侯天翔道:「也許不是,不過兇手是誰他必定十分清楚!」
「萬乘門主」目光轉了轉,道:「俗語有謂:『父母血仇,不共戴天』。萬春既與謀害令尊令堂滿門血案有關,無須等到較技勝負之後,現在即可向他查問真相,如果他是兇手,立刻便可出手報仇,以慰令尊令堂等人泉下英靈!」
這番話,聽得圍立四周的天下武林群雄,莫不為之肅然動容,心中暗贊「萬乘門主」倒不失是位頗具正氣之人!
「萬乘門主」語音一頓又起,沉聲喝道:「萬財君請站出回話!」
「財君」萬春連忙自右旁第三位站起,躬身說道:「屬下遵命。」
「萬乘門主」目視侯天翔朗聲說道:「閣下,你請查問吧!」
此舉實在大出侯天翔意料之外,不由愕然怔了怔,旋即朗聲哈哈一笑,長身起立,朝「萬乘門主」拱手一揖,道:「多謝成全,侯天翔這裡謝謝了!」
「萬乘門主」也哈哈一聲朗笑,拱手一揖還禮道:「閣下毋須客氣。」
侯天翔星目倏射寒電,冷凝地逼視著萬春問道:「萬閣下,你怎麼說?」
「財君」萬春道:「老夫無話可說。」
侯天翔道:「如此,你是承認了!」
財君萬春搖頭道:「老夫並未承認什麼!」
侯天翔沉聲道:「那麼你是不肯承認了?」
「財君」萬春道:「事實上老夫也沒有什麼可以承認的!」
侯天翔一聲冷笑道:「萬春,大丈夫敢做敢當!」
「財君」萬春嘿嘿一笑道:「不錯,大丈夫確應敢做敢當,只,要是我萬春所做所為之事,我萬春就沒有個不敢當的,不過……」
侯天翔截口道:「那你為何不敢承認!」
萬春狡猾地一笑道:「侯閣下,老夫請問,你想要老夫承認什麼?」
侯天翔冷冷地道:「萬春,你何必還故裝糊塗!」
萬春冷冷地道:「侯閣下,這怎麼能說老夫故裝糊塗,你並未問老夫什麼,老夫又怎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如何承認?」
這話不錯,也是實情。
侯天翔一開始除了一句「你怎麼說」外,並未有所指明,這叫萬春怎知他指何而言?如何承認?
但是,萬春他果真不知侯天翔指何而言么?
當然不是。
侯天翔指何而言,不僅他萬春心中非常清楚,就連圍立四周的天下武林群雄,也都十分明白。
這情形很明顯,萬春他確是在故裝糊塗!
萬春為何要裝糊塗,但,萬春說的乃是實情,於是他劍眉微軒了軒,冷聲道:「萬春,寒家與你何仇?」
萬春忽然嘿嘿一笑,道:「侯閣下,老夫可以先問問明白么?」
侯天翔道:「你想問什麼?」
萬春道:「請問令尊是誰?府上居址何地?」
侯天翔目光一凝,道:「你真不知道?」
萬春道:「若是知道,何須多此一問。」
侯天翔道:「寒家世居金陵城內,先父曾任兵部尚書。」
萬春恍然一「哦」,道:「令尊原來是昔年兵部尚書侯公……」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老夫出身滇西草莽,與府上從無怨仇!」
侯天翔道:「那麼你為何……」
萬春搖頭截口道:「閣下,那不是老夫!」
侯天翔道:「是誰?」
萬春道:「老夫不知。」
侯天翔一聲冷笑道:「你真不知道么?」
萬春道:「你要是不相信,老夫也就無可奈何了!」
侯天翔星目寒電一閃,道:「萬春,任你怎麼說,你也推賴不掉的。」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天下武林同道那麼多人,我為何不問別人而單單問你,原因何在?萬春,你明白么?」
萬春搖頭道:「老夫不明白,正想請教呢?」
侯天翔冷冷地道:「因為我有證據!」
萬春心中倏然一驚!道:「你有什麼證據?」
侯天翔道:「有人見到一名行蹤詭異,身份不明之人於先父母等人被害后的第二天,悄然離開了金陵。」
萬春道:「就是這樣的證據?」
侯天翔冷然一點頭,道:「嗯,否則,我何必提說它!」
萬春嘿嘿一笑道:「請問,那人是老夫么?」
侯天翔道:「可能不是。」
萬春道:「既然不是,那與老夫何關!」
侯天翔道:「因為那人於離開金陵之後,便一直奔向開封,在開封地面上失了蹤!」
萬春道:「於是你便懷疑那人是老夫手下,是么?」
侯天翔玲哼了一聲道:「不錯,那人的失蹤,該是進了『永樂庄』!」
萬春陰聲一笑道:「侯天翔,那人進了『永樂庄』,是你親眼看見的么?」
侯天翔冷冷地道:「雖然並非我親眼所見,但……」
萬春陡地揚聲哈哈一陣大笑,沉聲截口道:「侯天翔,事情既非你親眼所見,你怎能憑空武斷懷疑那人在開封地面上的失蹤,是進了老夫庄中!」語聲微頓,話鋒忽地一轉,接道:「老夫請問你知道那人的姓名么?」
侯天翔道:「如是知道,我何必問你。」
萬春又道:「那人確是兇手么?」
侯天翔道:「應該不會有錯。」
萬春道:「有人看見他行兇毒害令尊令堂么?」
侯天翔道:「這倒未曾。」
萬春嘿嘿一陣陰笑道:「既然未曾,你又怎知那人就是兇手?」
侯天翔不由語塞地道:「這個……」
萬春又嘿嘿一聲陰笑,道:「侯天翔……」
方春「侯天翔」三字甫才出口,西南角上人叢中陡地暴起一聲沉喝,道:「厲大年你這陰詐狠毒,狼心狗肺的東西!」
隨著這聲沉喝,一條人影身形有若巨鳥掠空般地,飛越過人叢的頭頂射落當場,是個身著灰袍,髮鬢斑白的獨臂老者。
萬春一見這獨臂老者,心中不禁駭然一凜,身軀倏起震顫,暗忖道:「這匹夫怎地還活著未死……」
他暗忖中,那獨臂老者已朝侯天翔屈膝跪地下,拜道:「卑屬申振秋拜見少主人。」
侯天翔微微一怔,旋忽星目異采飛閃,急忙欠身雙手隔空虛挽,道:「申叔快快請起,您這樣豈不要折煞小侄么!」
他雙手雖是隔空虛挽,但已暗發神功勁氣托起申振秋的身軀,使申振秋身不由己的不得不隨勢站起。
申振秋身形甫才站起,那站立在侯天翔身後的「駝老」羅三震已大踏步走出,一雙巨掌緊握著申振秋的兩隻胳膊,獨目異采飛閃,精光灼灼地凝注著申振秋,神情非常激動地道:「七弟,還記得我駝子么!」
原來這獨臂老者申振秋,乃是昔年侯天翔父親身邊「八將」中的老七,而厲大年則是昔年的「八將」之首,也就是「駝老」羅三震的前任。
申振秋一見羅三震,內心不由掠過一陣愧疚,道:「羅大哥,這幾年來,小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大哥,只是………」
羅三震倏然哈哈一聲大笑道:「七弟,不要說什麼只是了,只要你心中還記得我這個駝子大哥,我駝子便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獨目精光如電地掃視了那萬春一眼,話鋒忽地一轉,問道:「七弟他果真是厲大年么?」
申振秋點頭道:「這惡賊自當年被老主人撤職之後,便遠赴西南,改名換姓,表面上是經營皮貨、藥材、珠寶的商人,實則卻是西南綠林道上的梟雄!」
羅三震方自輕「哦」了一聲,正待有所詢問,但他口還未張,申振秋倏已轉朝侯天翔躬身說道:「少主人,厲大年雖非毒害老主人的兇手,卻是主謀罪魁,少主人可千萬別放過他!」
侯天翔星目神采一閃,道:「申叔可知那下手的兇手是誰?」
申振秋播頭道:「這就得要問厲大年了!」
侯天翔點了點頭道:「多謝申叔指教。」
劍眉一挑,星目倏射寒電,凝注著萬春道:「厲大年,你聽見了沒有!」
萬春沒有答話。
侯天翔喝道:「厲大年,你怎麼不答話?」
萬春仍然沒有開口。
侯天翔星目微轉,劍眉一皺又揚,道:「萬春,你以為這樣不開口,便能算完么!」
萬春開口了,淡淡地道:「剛才你是在和老夫說話的么?」
他倒真會裝糊塗。
侯天翔一聲冷哼道:「此時此地,我不是和你說話,還能和什麼人說話!」
萬春道:「那老夫如何知道,這峰頂上那麼多人。」
侯天翔冷笑道:「閣下,別裝糊塗了,我問你,剛才的那些話你聽早了沒有?」
萬春哈哈一笑道:「字字不遺,盡入老夫耳中。」
侯天翔道:「如此你怎麼說?」
萬春道:「不怎麼說。」語聲一頓又迅道:「你可知老夫剛才為何不答話的原因嗎?」
侯天翔道:「什麼原因?」
萬春道:「原因便是老夫並不姓厲,也從未聽過厲大年這個名字,不知厲大年為何許人,所以……」語聲頓了頓,嘿嘿一笑,道:「你明白了么?」
申振秋雙目陡瞪,倏地哈哈大笑道:「這麼說,倒是我申老七看錯人了!」
萬春搖頭道:「申振秋,老夫倒不以為你是看錯人!」
申振秋雙眉一軒,道:「如此,你………」
萬春冷然截口道:「你申振秋這是另有陰謀用心!」
申振秋雙目寒電激射,道:「我有什麼陰謀用心?」
萬春一聲冷笑道:「你自己心裡應該明白。」
申振秋道:「我不明白,你何妨說出來聽聽。」
萬春冷聲簡短地道:「嫁禍!」
申振秋雙睛暴瞪,怒板而笑,道:「厲大年,你實在夠姦猾狡詐的,竟想反咬我一口,這心機也實在深沉令人可怕,高明令人嘆服!」
萬春突地沉聲叱道:「申振秋,老夫是萬春,不是厲大年!」嘿嘿一笑,接道:「你說老夫想反咬你一口,老夫又未指說你是兇手,何能說是反咬,又何狡詐姦猾之有?再說老夫既說你是『嫁禍』,自有說你『嫁禍』的事實理由!」
申振秋道:「如此,我請問你的事實理由?」
萬春陰聲一笑,道:「申振秋,你那條左臂是怎樣斷去的?」
申振秋目射恨色的道:「申振秋承認你一劍之賜!」
萬春道:「還加上八成功力的一掌,對么?」
「不錯!」申振秋點頭道:「你那一劍一掌,雖然斷了我一條左臂,內腑也受了很重的傷,但我福大命大,竟並未斷魂喪命!」
萬春嘿嘿一笑道:「你雖未斷魂喪命,但是心中卻已經咬牙切齒的恨透了老夫,必定要報仇雪恨,是不?」
申振秋恨聲道:「此仇當然必報!」
「這就是了。」萬春陰笑了笑,道:「論武學功力,你申振秋皆非老夫之敵,試問,此仇你如何能報得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為了報仇,所以你便藉機『嫁禍』,指說老夫是厲大年,是毒害姓侯的父母全家的主謀罪魁,出此借刀殺人之計,以泄心中的仇恨!」
這活實在有道理,照此說法,申振秋很有可能使的是「嫁禍」之計。
然而,申振秋是這樣的人么?
侯天翔雖然不知申振秋的為人,但是「駝老」羅三震卻深知申振秋的個性,申振秋決不是這種人!
也就因為「駝老」羅三震深知申振秋的個性,是以萬春話聲一落,羅三震立即獨目精光暴射地道:「厲大年,你理由說來雖然頭頭是道,但是我駝子卻決不相信申七弟………」
萬春嘿嘿一笑,截口道:「駝老鬼,你不相信那是你的事,老夫說的可全是事實!」
申振秋雙眉倏軒,目光微轉了轉,道:「如此,你能再說說我們當年動手的原因經過么?」
萬春道:「那有何不可,只是……」
忽地搖頭輕聲一嘆,住口不語。
申振秋道:「怎樣?為何又不說了?」
萬春冷冷地道:「那種丟臉的醜事,老夫實在不想再提說它了!」
申振秋雙眉一軒,冷笑道:「那真是很丟臉的醜事?」
萬春沉聲道:「申振秋,難道你……」忽又搖搖頭,輕聲一嘆,道:「算了,你申振秋雖然不義,很對不起老夫,但,老夫相信那也只是你一時的衝動,何況你已經被老夫劍斷一臂,還挨了老夫一掌,幾乎喪命,老夫當時心中的怒恨,如今事隔多年,也早已經消了!」
他說來似乎隱隱有物,好像申振秋曾經確然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情似的,而他胸襟寬大仁厚,更因事隔多年,怒恨已消,不願再提說當年!
然而,事實真相究竟如何?那就只有他萬春和申振秋兩個自己心裡知道了。
申振秋忽地揚聲哈哈一笑道:「當年之事,既然是我申老七不義,很對不起你,那你還有什麼顧慮的,不說出來讓在場的天下武林同道聽聽呢!」
萬春凝聲道:「申振秋,你真要老夫說,你難道不想做人了么!」
申振秋神色坦然地道:「我申老七問心無愧,自問生平並無惡行,尚還不夠『不想做人』的罪孽,你說出來又有何妨!」
萬春嘿嘿一聲陰笑道:「申振秋,老夫本已不願再提說當年那件醜事恨事,但是……」語聲一頓,倏又輕聲一嘆,道:「老夫勸你還是休要嘴硬,別逼老夫的好!」
申振秋沉聲道:「老匹夫,休要再做作下去了,你若然不好意思說,我申老七可要代你說了!」
萬春心中微微一震!但表面卻故作無可奈何地再次輕聲一嘆,道:「申振秋,你既逼著老夫非說不可,老夫只好實話實說了!」語聲微微一頓,忽地揚聲說道:「申振秋,你在老夫『永樂庄』中擔任一級總管,老夫見你平常為人尚稱正直,算得上是一條漢子,因而對你另跟相待,十分信任,命你掌管護院後衛之職,哪知,你竟狼子野心,竟然甘冒武林大盡,乘老夫因事外出之夜,潛入老夫愛妾的閨閣,意圖非禮,老夫歸后,經愛妾哭告,始知經過,當時老夫雖然怒火填胸,恨不得立刻將你誅殺劍下……」
「駝老」羅三震聞聽至此,忍不住雙眉陡軒,獨目暴瞪,精光電射,威態嚇人地猛然大喝道:「住口!」
萬春冷冷地道:「羅三震,你可是不信老夫之言?」
羅三震怒聲道:「你簡直胡說八道!」
萬春冷笑道:「如此,該是老夫冤枉他的了!」
羅三震道:「昔年『八將』之中,誰個不知申七弟的為人最是豪義正直,哪個相信你這匹夫的鬼話!」
萬春嘿嘿一笑道:「羅三震,俗語有云,『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意思你懂么?」
羅三震獨目猛又暴瞪,正要再說什麼,申振秋卻已朝他擺手攔阻地道:「羅大哥,你別和他枉費唇舌爭執了,讓他繼續說下去好了!」
羅三震威態一斂,獨目深注,道:「七弟,這種話你還要讓他繼續說下去,難道你一點也不……」
申振秋目射感激之色地笑了笑,神色坦然而平靜地說道:「羅大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小弟自問心無愧疚,可對天日,為何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呢!」語聲一頓即起,目注萬春道:「你說下去吧。」
萬春嘿嘿一笑道:「好一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自無愧疚,可對天日,你申振秋實在不愧是個心機陰深之人。」
申振秋冷哼一聲,道:「少廢話,說下去!」
萬春乾咳了一聲,繼續說道:「當時老夫雖然怒火燒胸,恨不得立刻將你誅殺劍下,但為了顏面關係,同時也恰值各地分號帳務亟待老夫親自處理,不得不暫作忍耐,直到第三天午後,老夫於處理完各地分號帳務之後,方始得空於是夜二更借口有事,邀你出庄,當時本已決心取你性命!……」
語聲微微一頓,輕嘆了口氣,接道:「怎奈老夫生性仁慈,於劍斷你一臂,傷你一掌之後,心腸不禁一軟,再也不忍對你施展毒手,終於仕你負傷逃去!」
申振秋神色鎮定如常地微微一笑,道:「你說完了沒有?」
萬春道:「完了,事實經過如此,老夫自不會添枝加葉放增你惡行,而你一介昂藏七尺身軀,老夫深信你大概也必不會得抵賴,不承認此一事實經過吧!」
申振秋神色依舊從容平靜地淡笑了笑,道:「你說來歷歷如繪,如此逼真,已是不容人懷疑不信此一事實經過是虛非實,我老七縱有百口亦將難辯撇清,同時,我更不否認,你那位愛妾的確是位艷絕塵寰,人見人愛的人間尤物,不過……」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可惜得很,竟忘了她的芳名了,你能提示我一下么?」
萬春一時未曾想到申振秋這話中另有用意,毫不考慮地脫口說道:「她是巫山『逍遙仙姬』洪……」話未說完,驀然驚覺地語聲倏頓,嘿嘿一笑道:「申振秋,你好心智!」
申振秋忽地揚聲哈哈大笑道:「這也算得是好心智么,你太誇獎我申老七了……」聲調一沉,接道:「你所言事實經過,雖然頗像煞有介事,但,一個天下武林人人皆知的淫娃,她不去撩撥男人已屬難得的奇迹了,何況……」
那一直靜坐著的「萬乘門主」,此際突然沉聲說道:「萬春,那『逍遙仙姬』她現在何處?」
萬春心中微微一凜!忙躬身道:「她已經死了。」
「萬乘門主」道:「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萬春微一猶豫道:「好像是死於暴病!」
「萬乘門主」道:「所謂『好像』,那也只是你的臆料,並未能查看出她真正的死因,是不是?」
萬春點點頭道:「門主明見,事實正是如此!」
「萬乘門主」一聲冷笑道:「本座倒很清楚她的死因,你要聽不?」
這話大出萬春意外,萬春身形不由一震!未敢即時答言。
「萬乘門主」接著又道:「她是被人以內家真氣傳注陰脈阻塞而死,你相信不?」
萬春心中不禁駭然地道:「這個……」
「萬乘門主」道:「你不相信么?」
萬春垂首道:「屬下不敢!」
「萬乘門主」冷笑了笑,道:「你能猜到那是什麼人下的毒手么?」
萬春不是個糊塗人,「萬乘門主」這麼一說,他心中哪還有個猜不到的道理。
他心中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他哪敢說,急忙躬身搖頭道:「屬下猜不到。」
「萬乘門主」道:「你真的猜不到么?」
萬春垂首道:「屬下不敢說謊!」
「萬乘門主」一聲冷哼,道:「那人就是本座!」
萬春心中雖已猜到是「萬乘門主」下的毒手,但是,此刻經「萬乘門主」親口說來,他身形仍不禁倏起劇顫!又驚又駭!
「萬乘門主」卻接著又道:「你知道我為何殺她嗎?」
萬春垂首道:「想必是她冒犯了門主。」
「萬乘門主」道:「你知她是如何冒犯我的么?」
萬春囁嚅地道:「這個……屬下不敢妄加猜測!」
「萬乘門主」一聲冷笑道:「因為她竟然自不量力,大膽對我施展狐媚色相,妄想迷惑我!」語聲一頓即起道:「你說她該不該殺?」
萬春連忙點頭道:「該殺!!賤淫婦實在罪該萬死!」
「萬乘門主」聲調忽地一沉,道:「萬春,你身為本門『二君』之一,身份超然,只在本座之下,竟然在『永樂庄』內暗納污穢,如今復敢在天下武林同道之前公然承認那淫婦是你愛妾,這等行為,簡直丟盡本門的顏面,玷辱本門的威譽!」語聲一頓即起,叱道:「你知罪么?」
萬春心膽一寒,身軀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冷顫,惶恐地躬身垂首道:「屬下知罪了!」
「萬乘門主」哼了一聲,道:「那麼我問你,申振秋他果真對那淫婦有非禮之行么?」
萬春囁嚅地道:「這個……」
「萬乘門主」沉聲道:「說實話!」
萬春知道不說實話已是不行,只得咬牙點頭道:「沒有。」
「萬乘門主」道:「那麼你和他動手的原因是什麼?」
萬春不禁默然無語以答。
「萬乘門主」冷笑了笑,突然目視申振秋道:「申大俠,還是請你說吧。」
申振秋微一猶豫道:「申某之言門主能相信么?」
「萬乘門主」微微一笑道:「我如果不相信,也就不會得請你申大俠說了,申大俠儘管放心直說就是,當信者,我決無不信之理!」
申振秋雙目異采一閃,道:「如此,申某遵命。」接著輕聲噓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萬春本名厲大年,原系昔年兵部尚書侯公身邊『八將』之首,侯大人治軍素嚴,但嚴而不苛,且賞罰嚴明,為人生性正直,鐵面無私,更是天下軍民,朝野人土所盡知同欽者。二十年前,厲大年因觸犯軍令,論罪理當問斬,經我等七將兄弟苦苦求情,侯大人終於破例格外恩准免其一死,不過罪雖免,活罪卻絕難寬貸,著令杖刑八十軍棍撤職逐去!」
「萬乘門主」道:「罪當律斬,所犯定必十分嚴重,但不知他所犯是……」
申振秋目光瞥視了萬春一眼,搖頭道:「此事尚請門主原諒。」
「萬乘門主」笑道:「因是無德惡行,所以不便說,是么?」
申振秋肅色道:「事情已成過去陳跡,他也已經受過八十軍棍的刑懲,門主請勿再多問了。」
「厲大年所犯軍令,是否是『無德惡行』?」
申振秋雖來點頭承認,可也未予辯解否認。由此,「萬乘門主」已知自己所料可能並無多大差離,於是便目注申振秋微微一笑,頷首說道:「如此,申大俠請繼續往下說吧。」
申振秋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七年前,厲大年突然想起昔年刑杖八十軍棍之恨,意思報復,要派人前往金陵城內殺害侯大人全家滿門,事為申某獲悉,力勸阻止不聽,因而翻臉動手,申某不敵,被他劍斷一臂,背心挨了他一掌,傷及內腑,負傷奔逃至深山之中,療傷三月,始得痊癒,傷勢雖愈,雙腿卻患了麻痹之症,一身功力盡失,直到年前,幸遇一位前輩奇人給予靈藥,復以內家真力相助,始才恢復一身功力!」
「萬乘門主」雙目突射寒電地射視著萬春,沉聲道:「萬春,申大俠說的可是事實?」
萬春雖想搖頭否認說不是,可是,他不敢,只得垂首囁嚅地答道:「屬下該死,但……」
「萬乘門主」倏然截口道:「如此,你也果真是昔年侯大人身邊的『八將』之首厲大年了?」
萬春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萬乘門主」接著又問道:「你派去毒害侯大人的那兇手是誰?」
萬春答道:「是『飛狐』許竹風。」
「萬乘門主」突然沉聲喝道:「許竹風!」
一名黑衣蒙面人應聲心懷懍懼地走出,躬身道:「屬下敬候門主渝示!」
「萬乘門主」望了許竹風一眼,倏地目注侯天翔,朗聲一笑,道:「侯閣下,父母血仇不共戴天,他兩個,一個是主謀,一個是兇手,現在我便把他們交給你,如何處置,悉憑尊意!」說著倏地一抬手,兩縷指風直射厲大年和許竹風二人,封閉了兩人的穴道,突又沉聲道:「池總管聽令!」
「豹隱庄」右總管池夢雷應聲大踏步走出,躬身道:「屬下敬候門主諭令。」
「萬乘門主」一擺手道:「把他兩個送過去,交給侯大俠。」
池夢雷應聲道:「屬下遵諭。」探臂伸掌提起厲大年和許竹風兩人,朝侯天翔那邊走了過去。
侯天翔連忙向羅三震吩咐道:「駝老請接下他兩個。」
頭一抬,向池夢雷道了聲「勞駕」,旋即目注「萬乘門主」拱手一揖,朗聲道:「多謝門主成全之德。」
「萬乘門主」也拱手一揖還禮,道:「侯大俠請勿客氣了。」語聲一頓,接道:「如今你心愿已了,該我們動手一搏高下了,拳、掌、劍三場,先較哪一場,由你決定!」
侯天翔心中這時對「萬乘門主」已經生起極大的好感,聞言,星目異采電閃,微一沉吟,道:「我們順序相搏,點到即止,一方如果連勝兩場,則第三場便免去,門主以為如何?」
「萬乘門主」頷首揚聲一笑,道:「好!我們就這樣決定好了!」話落,身形微長,已離座飄落場中。
侯天翔也立即長身離座飄起,落在「萬乘門主」對面七尺之處,神定氣閑,岸然卓立。
「萬乘門主」抱拳一拱,道:「侯大俠請!」
侯天翔抱拳一拱,含笑道:「門主請!」
於是,雙方同時出手,仲臂探掌,招式如電,一發即收。
旋而二人立又迅快的出手,展開了一場搶攻激搏。
這兩個年青的蓋世高手,出手招式,莫不奇妙絕倫,暗含無窮變化,變招換式之間,快逾電閃迅疾無儔。
只看得一眾天下武林群雄目眩神搖,眼花繚亂,無不心頭凜駭暗嘆,大開眼界,嘆為觀止!片刻工夫之後,兩人已經激搏五十餘招,陡聞「嗤」的一聲,裂帛輕響,兩條人影一合倏分,同時飄退八尺卓立。
群雄定神凝目一看,兩人手裡全都抓著一條碎布。
侯天翔的右袖被撕裂了一塊,「萬乘門主」的胸襟卻少了半尺多。
這情形很明顯,因為部位的不同,「萬乘門主」輸了。
侯天翔不欲令「萬乘門主」難堪,朗聲一笑道:「這一場不分上下,彼此乎手。」
照理,「萬乘門主」他應該點頭承認侯天翔這句「平手」之言才足,哪知,他竟然忽地一搖頭道:「不對!我輸了!」
侯天翔不由微微一怔!劍眉微皺了皺,旋忽星目異采一閃的道:「門主你這是……」
「萬乘門主」截口道:「侯大俠,你這番好意我心領了,輸就是輸,可是絲毫討巧不得,當著天下武林千多雙眼睛,我好意思討這個巧么!」
侯天翔不禁神采飛揚地朗聲哈哈一笑,道:「門主這等胸襟,實在令我侯天翔心折,由衷的欽佩,你既然這麼說,我侯天翔只好老起臉皮說一句『承讓』了!」
「萬乘門主」淡然一笑,道:「別客套了,請準備較……」
他話未說完,頂多二十多丈高的一座峰頭上,驀地暴起一聲沉喝,道:「不行!這一場應該不算!」
喝聲中,一條人影恍如天神下降地飄然降落地上,赫然也是個黑巾蒙面的黑衣人。
這黑衣蒙面人身形落地,「萬乘門主」連忙搶步上前躬身一拜,道:「孩兒見過義父。」
黑衣蒙面人冷哼了一聲,倏然沉聲道:「信勇,你眼睛里還有我這個義父么?」
「萬乘門主」躬身答道:「孩兒怎敢!」
黑衣蒙面人道:「既然不敢,為何違命?」
「萬乘門主」心中暗暗一震!道:「孩兒並未違命。」
黑衣蒙面人一聲冷笑道:「如此,我問你這第一場之搏,你盡了全力沒有?」
「萬乘門主」道:「孩兒自問已經盡了全力了!」
黑衣蒙面人道:「真的?」
「萬乘門主」道:「孩兒焉敢謊言欺騙義父!」
黑衣蒙面人冷笑了笑道:「你使用了『枯骨掌』沒有?」
「萬乘門主」道:「孩兒沒有。」
黑衣蒙面人道:「為何不用?」
「萬乘門主」朗聲說道:「枯骨掌出必傷人,中人無救,孩兒既已與他相約點到即止,豈能失信背約,是以未用。」
黑衣蒙面人道:「你怕背信,不忍傷他,是么?」
「萬乘門主」點頭道:「是的。」
黑衣蒙面人忽然陰聲一笑道:「你可知道,你不忍傷他,便就違逆了義父的命諭,也就辜負了義父十多年的心血期望……」雙睛猛睜,倏然揮掌,喝道:「留你何用,去吧!」
「萬乘門主」做夢也料想不到,調教養育了他十數年的義父兼恩師,竟會對他突下毒手,一時未防,身軀立被黑衣蒙面人一掌震飛五丈,口噴鮮血,摔躺地上,昏死過去。
侯天翔見狀大驚,身形電射,俯身探臂抱起「萬乘門主」的身軀,飛掠而回。
黑衣蒙面人本欲出手阻截侯天翔,奈何他慢了一步,人影電閃橫空中,少林十二「羅漢」、「金翅大鵬」西門延吉、「一劍斷魂」段偉雄、「九指神君」成毅恆、「玉羅剎」方昭容、病、酒二丐等十八名高手,已將他圍了起來。
突然一聲宏亮的佛號,起自黑衣蒙面人適才降落的峰頂上,一名鶴髮童顏的灰袍老僧,身形有若巨鳥空降般地緩緩飄落場中。
黑衣蒙面人一見灰袍老僧,身形不禁做做一震!道:「老和尚來此做什麼!」
灰袍老僧雙掌合十道:「孽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該是放下屠刀,隨老僧去的時候了!」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老和尚何其-嗦!」
灰袍老僧道:「老僧但求施主放下屠刀,皈依我佛。」
黑衣蒙面人道:「老和尚還記得昔日所言么?」
灰袍老僧白眉微軒道:「施主當真要老僧舍卻這具臭皮囊么?」
黑衣蒙面人道:「老和尚連一具臭皮囊都捨不得,何談其他!」
灰袍老僧雙目陡張,袍袖微拂,和風過處,黑衣蒙面人身形機伶伶一顫,倏然伏身下拜道:「弟子叩拜恩師。」
灰袍老僧寶相莊嚴慈祥地道:「你已經悔悟了么?」
黑衣蒙面人道:「弟子已經悔悟,願隨恩師去了。」
灰袍老僧宣了聲佛號,道:「你可以起來了。」
黑衣蒙面人長身站起,恭敬地垂手肅立一邊。
灰袍老僧目光轉朝仍在昏迷中,正由「酒丐」行功療傷的「萬乘門主」望了一眼,邁步緩緩行了過去,伸手在「萬乘門主」頭頂撫摸一遍,低喝道:「從此還爾本來!」
聲落,轉向黑衣蒙面人道:「如今你該宣布他的身世,隨為師的走了。」
黑衣蒙面人恭敬地答道:「弟子遵諭。」一頓,轉向侯天翔說道:「侯少俠,他就是令胞弟『天威』!」
侯天翔聞言,神色不由愕然一呆!就在他愕然一呆之間,灰袍老僧已帶著黑衣蒙面人,步若行雲流水地飄然而去。
一陣細如蚊蚋的聲音傳入侯天翔的耳內,道:「侯少俠,其中詳情,詢問令弟即知。」
※※※※※※
五天之後,金陵城外,巍巍的鐘山之麓,那座佔地百數十畝,新落成的「武林狀元府」門前,並轡馳來了兩匹白馬,馬背上,端坐著兩位面貌一樣的白衣書生。
他兩位正是這座「武林狀元府」的主人公,侯天翔、侯天威兄弟。
當晚,「武林狀元府」中筵開百席,天下武林各派群雄齊集,賓主盡歡!
從此,「武林狀元府」領袖天下武林,侯天翔、侯天威兄弟倆聲譽滿寰宇,為武林開創了一段平靜的歲月。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