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當時情形機長不知
第二種人--第三部:當時情形機長不知
第三部:當時情形機長不知
女人的固執,有時莫名其妙。
但有時,莫名其妙的事,會引起意料不到的事態發展,白素的決定,就是如此。
白素如果當時不堅持相黃堂爭辯,對以後的事態發展,可能全然不同。她堅持爭辯下去,影響了以後的許多事。
以後的事情,自然放在以後再說。
我趕去看馬基機長的旅途,一點也不值得記述,只是心急,希望快一點見到他。
航機到達目的地,一出機場,就看到了祁士域。
祁士域看來仍是那樣衣冠楚楚,文質彬彬,但是他神情十分焦切,一看到我,立時急步向我走了過來:「謝天謝地,你來了,馬基越來越不像樣了。」
我怔了一怔:「越來越不像樣?」
祁士域嘆了一聲,頗有不知從何說起之苦,他望了望我的身後:「尊夫人……」
我解釋了一下白素臨時有事出去,我沒有找到她的經過,又道:「馬基機長究竟怎麼了?」
祁士域急步向機場外走去,並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只好跟在他的身邊。那地方接近歐洲北部,深秋時分,天氣十分涼,涼風撲面,我拉了拉衣領,祁士域揮著手,一輛汽車駛了過來,由穿制服的司機駕駛,我們上了車,祁士域便吩咐道:「到拘留所去。」
他轉過頭來:「馬基機長一直被警方拘留著,幾個律師幾次申請保釋外出候審,都不獲批准。」
我皺著眉:「情形那麼嚴重?」
祁士域嘆了一聲:「可是我卻擔心,開庭審訊的結果,馬基不是在監獄中度過餘生!」
我陡地吃了一驚:「貴國還有死刑?」
祁士域神情苦澀:「不是這個意思,我怕他會在精神病院中度過一生。」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弄不明白祁士域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只好問道:「在飛行途中,馬基突然看到了一些可怕的東西,他究竟看到了甚麼?」
祁士域搖著頭,不斷唉聲嘆氣。
他一面嘆息著,一面道:「起先,他甚麼都不肯說,我去看他幾次,有一次,他只對我說,叫我帶點酒去給他。那……帶酒入拘留所,是犯法的。」
我也不禁苦笑了一下:「你當然……」
我本來想說,祁士域當然拒絕了馬基的要求。誰知道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然道:「我當然帶去了給他,誰叫我們是朋友。」
我不禁呆了半晌,盯著祁士域。祁士域和馬基之間的友情如此深厚,我又有了新的體會。像祁士域這樣身份的人,行事自然小心,可是他卻冒險帶酒進拘留所給馬基。雖然這不是甚麼了不起的罪行,但也足可以使得他身敗名裂!
我攤了攤手,表示在某種情形下,我也會這樣做。祁土域繼續道:「馬基和我會面,有警員在一旁作監視,我趁警員不覺,將酒給了他,他也趁警員不覺,一大口一大口的吞著酒;直到將一瓶酒喝完,我看他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就問他:『馬基,當時你究竟看到了甚麼?』他一聽得我這樣問他,瞪大了眼,望了我半晌:『看到甚麼?』」
祁士域說到這時,車子一個急轉彎,令他的身子側了一下,打斷了話頭。他坐直身子之後,又嘆了一聲:「我再問:『每個人,都說你好像看到了甚麼,所以才驚恐,下達緊急降落的命令。』他聽了之後,顯出一片迷茫的神情來,接著,又急急問我:『他們說了些甚麼?』」
祁士域向我望了一眼:「馬基竟然會這樣問我,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想了一想,也想不出馬基何以要這樣問,馬基口中的「他們」,自然是航機上其餘的人員,白遼士、文斯、達寶、連能等人,他們會說甚麼呢?自然是航機失事的經過了,馬基何必問?
祁士域得不到我的回答,又繼續道:「馬基連問了三次,我只好道:『他們向調查小組作供,說當時事情發生的經過。』馬基又堅持著追問:『他們怎麼說?』我嘆了一聲:『唉,當時發生的事情,你難道不記得了?他們只不過說出了經過。』馬基仍不滿足,他吼叫著:『告訴我,他們怎麼說!』我看他的神情極激動,只好準備告訴他。但是剛才,他偷喝酒,時間已過去了許多,當我剛要開始說的時候,他和我的談話時間已經到了,警員押著他進去。」我聽到這裡,略一揮手,打斷了祁士域的話頭。
我道:「他不看報紙?不知道他同僚的供詞對他不利?」
祁士域道:「以前幾次探訪,他根本一句話也不說,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報紙。」
我略想了一下,總覺得這其中,有十分蹺蹊的事在,但是究竟是甚麼事使我有這樣的感覺,我卻又說不上來,只好暫時放開,不去想它。
祁土城繼續道:「馬基被警員拉起來之際,忽然激動了起來,陡然大叫一聲,一拳打向那警員的面門。可憐,那警員十分年輕,也算是個美男子,馬基的那一拳打得十分重,一定打碎了他的鼻樑骨……」
我極不耐煩,大聲說道:「別理那警員的鼻樑,馬基為甚麼要打人?」
祁士域苦笑道:「我怎麼知道?我當時也嚇呆了,忙過去抱住了他,他卻竭力掙扎著,那警員一臉是血奔了出去,拘留所中立時亂了起來,衝進來了幾個警員,制住了馬基。我只好大聲叫道:『馬基,鎮定些!馬基,鎮定些!』馬基被警員拖向內去,我又不能跟進去,只聽得他在大叫。」祁士域講到這裡時,疑惑地望著我。
我忙道:「他又喝醉了?亂叫些甚麼?」
祁士域道:「不,他沒有喝醉,我可以肯定他沒有喝醉,只不過他的行為,激動得有點不正常,他一面掙扎著,一面高叫道:『他們不是人!他們不是人!』我聽得他連叫了七八次,聽來好像一直被拖了進去之後,還在不斷地叫著。」
我皺著眉:「看來馬基和他的同僚,相處得不是十分好,心中以為同僚故意將所有的責任,全推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有了點酒意,就罵起人來了。」
祁士域聽得我這樣講法,大搖其頭,道:「不是,他不是在罵人,只是在叫:『他們不是人!』」
祁士域這樣說了之後,再重複了一遍。我聽懂了,不禁「啊」地一聲,明白了馬基口中在叫著的「不是人」,並非罵人,而是說:「他們不是人類!」
說白遼士他們幾個不是人類,這樣的話,當然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當時想,馬基真是不能喝酒,一喝了酒,甚麼怪事,甚麼怪異的話,都講得出口,在這樣的情形下,祁士域帶酒進拘留所的事,只怕要東窗事發了。
我望著他,道:「你還是不該答應帶酒給他的。」
祁士域有點激動,道:「我算甚麼,況且警方也不知道他喝了酒,我帶去的是伏特加。」
我笑了一下,祁土域倒可以說是深謀遠慮,伏特加酒喝了之後,口中聞不到酒味,拘留所中的警員,居然會沒有發覺。祁士域又道:「第二天,我再去看他,才知道他已被列為危險人物。他昨天,後來又打傷了兩個警員,危險人物的探訪,要經過特別批准,我立刻去申請,可是不批准,理由是馬基的精神不正常,我又申請,讓兩個著名的精神病專家去探視他,總算批准了,但是馬基卻只是翻著眼,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我呆了半晌:「既然如此,我又如何可以見他?」
祁士域道:「我費盡了心機,聘請了五個律師,也用盡了人事關係,總算你可以見他,不過,他們只給半小時,而且,有武裝警員監視。」
我一聽得祁士域這樣說,幾乎直跳了起來:「如果馬基機長有話,只願意對我一個人說,有人在旁監視,見了豈不是白見?」
祁士域道:「是啊,我也是這樣想。」
他在這樣講了之後,停了一停,忽然道:「我和一些人接觸過,那些人說,就算馬基機長在拘留所中,接受特別看管,但是要弄他出來,倒也不是太難。」
祁士域這幾句話,講得十分急促,一時之間,我還弄不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當然,我立即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了。
一時之間,我驚訝得只是怔怔地望著祁士域。這真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一個像祁士域這樣的人,有著良好的事業、教育程度,竟然也會有這樣向法律挑戰的念頭,比起來,帶一瓶伏特加進拘留所,簡直微不足道之至!
我呆望了他半晌:「你……想劫獄?」
祁士域神情極無可奈何:「我不相信馬基有罪。可是每一個律師都說,馬基絕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我忙道:「萬萬不可,祁士域先生,萬萬不可。」
在我連聲說「萬萬不可」之際,車子已在一幢建築物之前停下。那建築物全用紅磚砌成,方方整整,看來十分悅目。車子停下之後,祁士域道:「到了。當然,那只是我的一個想法。」
我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欽佩他的為友熱忱,馬基有這樣一個朋友,那真比甚麼都好,我下了車。祁士域跟在我後面。
建築物的鐵門緊閉,祁士域按了門鈴,對講機中傳來了語聲,在祁士域道明了來意之後,鐵門打了開來。
鐵門之內,是一個三十公尺見方的院子,有一些被拘留的人,在警員的監管下,緩緩步行。我們穿過院子,進入建築物,一個值日警官帶我們進入一間辦公室。
一個警官帶我進了會見室。會見室中,有一些簡單的陳設,進去之後不久,兩個武裝警員先進來,在角落站好,過了不一會,就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叫道:「衛斯理。」
我立時循聲看去,看到馬基機長在兩個武裝警員的押解下,走了進來。
老天!我認不出他是甚麼人!他魁梧的身形還在,然而,高大的身形看來只像是一個空架子。
那樣子,真是可怕極了,他頭髮看來是一片斑白的蓬鬆,雙眼深陷,眼中布滿了紅絲。兩頰向內陷,鬍鬚渣子發黑,一看到了我,那樣的一個大個子,顯出一副想哭的神情,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唉,當我看到了馬基,才知道祁士域為甚麼會有「將他弄出來」的念頭,作為好朋友,實在不忍心看到神采飛揚的馬基,變成如今這等模樣。
我忙向他走過去,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用力搖著。我忙道:「我們只有半小時可以交談,而他們……」我指著四個警員,「又必須留在這裡。」
馬基立時顯出憤怒又激動的神情,我立時阻止他:「用法文交談,他們一定聽不懂。」
我這句話,就是用法文說的,誰知道我這句話才一出口,一個警員立時也以極其純正的法語道:「我不想偷聽你們的談話,用德文吧。」
另一個警員笑了笑,說道:「我也不想偷聽,你們還是用中文好些。
馬基當然不會中文,他又想衝過去打警員,我用力將他拉住:「他們是有權隨時中止我們會面。」
馬基一聽,才靜了下來,他的嘴唇發著抖,神情激動之極,我按著他坐了下來,將一支煙遞給他,由於他抖得厲害,那支煙,他銜在口中,竟然跌下了三次,才吸到了一口。
我看他比較鎮定了些,才道:「飛機失事的過程,我已經全知道了。」
馬基用他那雙布滿紅絲的眼睛盯著我:「是誰告訴你的?」
我道:「我參加過調查小組,是你的同僚白遼士、文斯……」
我才說出了兩個名字,馬基已陡然站了起來,他口中所銜的煙,再度落下,他也不去拾,只是厲聲道:「他們,他們……他們……」
他連說了三聲「他們」,實在因為太激動,所以根本無法講下去。我又按著他坐了下來:「雖然只有半小時,你可以慢慢說。」
馬基陡然之間,顯出了十分悲哀的神情來:「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甚麼也不知道!」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流露出一種極其深切的悲哀。
我實在不明白馬基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但是,他是最直接的當事人,他既然這樣說了,一定有他的原因。
在白遼士他們的供詞中,曾提到馬基在飛行之中,突然看到了甚麼,那麼,他究竟看到了甚麼呢?
我盯著馬基,看他那悲哀的樣子,心中十分不忍,我問道:「你究竟看到了甚麼?雷達的探測紀錄甚麼也沒有測到!你究竟看到了甚麼怪東西或是甚麼怪現象,不妨直說,再怪,我也可以接受,可以慢慢研究。」
馬基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先是瞪大眼,收起了那種哀切的神情,十分憤怒,接著,他大力搖著頭:「告訴你,我甚麼也沒有見到。」
我問:「既然甚麼也沒有看到,那麼,為甚麼在飛行途中,忽然要求緊急著陸?」
馬基長嘆了一聲,我以為他在嘆息之後,一定會說出原因來了,誰知道他接著道:「我根本沒有要求緊急著陸。」
我本來是坐著的,一聽得他這樣講,不禁陡地跳了起來,有點兇狠地瞪著他:「看來,你也沒有打破達寶的頭。」
馬基叫了起來:「當然沒有!」接著,他用十分焦急的語氣道:「他們怎麼說我?告訴我,他們怎麼說我?他們……」
他一面說,一面雙手按在我的肩頭上,用力搖著,他的這種動作,令得在旁的四個警員緊張起來,我忙按著他坐下:「你別理會人家說甚麼,當時的經過怎樣,你先告訴我。」
馬基簡直是在吼叫:「告訴我,他們怎麼說。」
我說道:「我們只有半小時時間……」
一個警員提醒道:「還有十八分鐘……」
馬基吼叫得更大聲:「所以,你別浪費時間,快告訴我,他們怎麼說?」
我沒有辦法,只好用最簡單扼要的話,將白遼士他們敘述的失事經過,講了出來,為了爭取時間,將經過濃縮到不能再濃縮。
馬基睜大了眼,聽著我的敘述,漸漸地,神情又驚又恐,又悲憤又激動。看他的神情,白遼士他們的供詞,百分之一百屬於謊言。
等我講完只用了三分鐘時間,馬基揮著手,想講甚麼,可是口唇劇烈地發著抖,甚麼也沒有講出來,隨即,他又顯出了那種深切的悲哀來,雙手抱著頭,身子發著抖,卻不出聲。
我連連催問,馬基仍是一聲不出,我看了看警員,警員道:「七分鐘!」
我真的忍不住了,大聲喝道:「馬基,我們只有七分鐘了。」
馬基經過我一喝之後,才抬起頭來,喘息著:「你相信了?祁士域相信了?每一個人都相信了他們所說的經過?」
我十分發急,時間無多,馬基卻還在說這種無聊話,我大聲道:「當時的經過情形如何,你說,我要聽你的敘述,當時的情形怎樣?」
我也發起急來,學著他剛才一樣,用力搖著他的身子。馬基一面被我搖著,一面道:「當時的情形,我完全不知道。」
我已經預料到馬基會有極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他說的一切,可能和白遼士他們所說的完全相反,我已經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但是,我無論如何想不到,馬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時的情形如何,他不知道。
這大約是本世紀最混帳的話!他是機長,是這次失事的中心人物,可是他竟然說當時的情形如何,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形容是如此憔悴,我真想給他重重的一拳,一時之間,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怔怔地望著他。等我緩過氣來時,我才說了一句:「醉成那樣?」
馬基一片惘然,說道:「我不知道。」
我提高聲音道:「你睡著了?」
馬基又道:「我不知道。」
我真是忍無可忍了,厲聲道:「在法庭上,如果你也這樣回答,一點也不能改變你的命運。」
馬基震動了一下,又雙手抱著頭一會,才抬起頭來。這時,我發現他已經鎮定了許多,而且,也有著一種相當堅強的神情:「謝謝你來看我,我想,你和祁士域,對我,都不必再作任何努力。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酒鬼,由我去吧。」
我嘆了一聲:「馬基,你……」
馬基揮了一下手:「還有,請你轉告祁士域,我上次見他的時候,最後告訴他的那句話,請他別再放在心上,忘掉算了。」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想不起那是甚麼話來,於是問了一下,馬基十分苦澀地一笑:「我曾說他們不是人,這是……沒有意義的……一句話!」
我「哦」地一聲,心想,這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一句話,何必特別提出來?當我再想問他甚麼時,一個警員已經道:「時間到了。」
兩個警員立時走過來,我還想再講幾句話,可是馬基反倒想結束,他順從地站了起來:「真的,你和祁士域不必再為我操心,既然事情這樣,那就算了。」
他說著,不等那兩個警員再催,便向內走去。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發怔。直到連他的腳步聲也聽不到了,我才嘆了一口氣,回到辦公室,祁士域已等得極其焦切:「他怎麼說?他怎樣為自己辯護?」
我十分懊喪:「他甚麼也沒有說,我們走吧。」
我一面說,一面拉著祁土成走了出去,直到上了車,我才將和馬基會面的那半小時情形,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他。等到講完時,我們已經在我下榻的酒店的酒吧之中,各自喝了幾杯酒了。
祁士域呆了半晌:「他這樣做,是甚麼意思?」
我攤著手:「我不知道,或許當時,他真醉了,事後完全想不起。」
祁士域十分難過:「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我苦笑道:「沒有甚麼可做。你已經盡了做朋友的責任,千萬別再轉甚麼將他弄出來的怪念頭,替他請幾個好律師就是。」
祁士域又大口喝著酒,看起來,他不是常喝酒的人,我忙出去,將他的司機叫了進來,由司機扶著他離去,我也回到了酒店的房間之中。長途跋涉,而一點沒有結果,心中自然不愉快之極。
我打了一個電話回家,聽到的,竟然仍然是留下的錄音,白素還沒有回家,這又使我擔心,我立時和航空公司聯絡,訂了最早可以離開的機位,準備回去。
我倒在床上休息,心中在想:白素究竟在幹甚麼?何以她離家如此之久,而事實上,她又根本沒有甚麼遠房親戚受了傷。
算算時間差不多,我離開了酒店,乘搭酒店安排的車子到機場去,一路上,覺得沒意思到了極點。
在接近機場的一段公路,是又寬又直的高速公路,正當酒店車子快速平穩的行駛之際,後面突然有一陣警號聲傳了過來。
我回頭看了一看,看到兩輛警車,正在以極高的速度,響著警號,車頂上的紅燈,在旋轉著,向前疾駛而來。
我向司機道:「看來後面的警車有緊急任務,你不妨把車子駛向一邊,讓他們先過去。」
司機向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明白了我的話,將車子駛向公路邊上。誰知就這麼一兩句話之間,一輛警車,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駛過了我們的車子,而且立時停了下來,攔住了車子的去路。
司機大吃一驚,立時停車,車子已經幾乎撞上了警車。而後面一輛警車,也已停下,自兩輛警車之中,跳出了七八個警員來。
天地良心,直到這時為止,我還未曾將這些警員和我聯想在一起。可憐的酒店司機,一看到這等陣仗,更是嚇得臉色煞白,轉過頭來,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望著我:「天,我剛才開得太快了?」
我也莫名其妙:「不會吧,看這情形,像是在捉大盜。」
我的話才住口,跳下警車來的警員,有的已沖向前來,手中全有,有的伏在停著的警車之後,看來是在為沖向前來的警員作掩護。
看到這種情形,我也驚呆了,連忙向司機道:「兄弟,快舉起雙手來,免得他們認為我們要攻擊警員。」
司機極聽話,連忙舉起雙手來,我也高舉雙手。在外面的警員看到我們舉起了手,才將車門打開,大喝道:「出來!出來!」
我和司機分別走出去,司機哭喪著臉:「我……沒有超速。」
我聽得他這樣替自己辯護,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時,一個穿便衣,看來像是高級警官的人走了過來:「一點也不好笑。」
我向他望了一眼:「如果你在我的處境,你一定也會好笑。」
那高級警官立時道:「錯了,如果換了我是你,我一定笑不出來。衛斯理先生,你被捕了,你有權可以拒絕任何發言,你……」
他熟練地背誦著拘捕時應該提醒被捕人的權利,我卻目瞪口呆,再也笑不出來。
等他講完,我才道:「請問罪名是甚麼?」
高級警官冷冷地道:「串謀在逃人等,在拘留所中,將一名候審的疑犯劫走,並且擊傷了兩名警員。在逃的同謀人,全是臭名昭彰的通緝犯。」
一聽得這樣說法,我真如同半天響起了一個焦雷一樣。他奶奶的,祁士域這傢伙,真的幹了!真的和他曾商量過的「一些人」,將馬基從拘留所「弄了出來」。
我一時之間,瞪著眼,張大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一個警員已揚著手銬走了過來,我這才如夢初醒:「不必了,我不會反抗,因為事實上,我沒有做這樣的事。」
那高級警官倒很客氣,還向我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請我登上一輛警車,直駛警局。
在我到了警局之後,如果要將發生的事詳細敘述,未免十分無趣,也沒有必要。我並沒有參與劫獄,警方之所以如此緊張地追捕我,是我和祁士域在一起,而且,在事前一小時,還曾探訪過馬基,又離開得如此之急。
祁士域真是將馬基弄了出來,不管我曾警告過他「萬萬不可!」
在警局之中,我才知道祁士域曾告訴過我,他和「一些人」接觸過,當時我沒有在意,誰知道祁士域曾接觸過的那些人之中,包括了歐洲最兇悍的銀行劫犯、綁架犯、慣竊和許多犯罪界的著名人物。這些人,簡直可以打劫最堅固的監獄,從防守並不嚴密的拘留所中劫一個人出來,簡直如同兒戲。
祁士域在和我分手之後立即行事,因為事情一發生,警方人員到酒店去找我時,我才離開。而行事之際,祁士域和那些犯罪者的手中,有著最新型的M十六自動步槍,警員沒有還手的餘地,一個劫匪向天花板掃射之際,子彈橫飛,流彈傷了兩個警員,幸而傷勢不是十分嚴重。
事發后,祁士域不知所終(他當然不會再堂而皇之地出現),馬基也不知所終。根據拘留所的警員說,馬基根本不願意離去,他是被祁士域硬拖走,馬基在離去的時候,還在高聲呼叫:「祁士域,你不明白,你不能和他們作對,你鬥不過他們。」
馬基離開拘留所的時候,這樣叫著,而且叫得大聲,所以在場的每一警員,都聽得清楚。
馬基為甚麼要這樣叫,沒有人明白。當時,我聽了之後,也一樣不明白。
整個劫人事件,不過歷時三分鐘,衝進去,拉著人出來,門口早有車子接應,職業劫匪的行事,乾淨利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