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不空出現,不但三個官爺意外,櫃檯的女掌柜,連同小二也都膛目結舌。
不空大搖大擺坐下,呼喝道:「有酒有肉快送來!」
沒人回應他,那捕頭慢慢走過來,冷冷問:「你是誰?」
不空笑呵呵道:「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問我名號,我說不空」
「什麼不空?你姓什麼?從何而來?去向何處?」
「小老兒忘了姓什麼?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問我從何而來.去向何處?我從來處來,去向去處。」
捕頭勃然大怒,一揪他的前襟,喝:「好個刁蠻老頭,你是做什的的?」-
豢彰伎眼笑:「小老兒有吃有喝,什麼都不做,遇到沒吃沒喝,喏……」他懷中一掏,抓出一條布巾,說:「小老兒替人看相、測字、上卦,宮爺要不要啊?」
捕頭嫌惡橫他一眼,不空仍舊笑嘻嘻道:「宮爺既不要小老兒效勞,小老兒要喝酒了,掌柜的,酒肉快拿來,不少你一文錢!」
捕頭驀然一拍桌子,叫:「全城宵禁,你膽敢在此飲酒吃肉?」
「宮爺不也在此飲酒吃肉?」
捕頭冷笑:「本捕頭可以,你,不可以!」
不空斜睨他,笑道:「原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捕頭怒火上沖,恨聲道:「把這瘋老頭拿下!」
兩捕快「刷」的拔出佩刀,不空瞧瞧二人,說:「官爺動不動拔刀,這不好,練武之人,講究止戈,意思是說,能不動兵刃,就不動兵刃!」
捕快暴喝:「快快束手就擒,否則劈死你!」
「不可,萬萬不可!」不空嘻皮笑臉:「劈死小老兒,就是第十八條人命,夠你們縣太爺頭大啦!」
捕頭喝令:「把這老頭押回衙門再說。」
二捕快還刀入鞘,二人雙手抓住不空,就想往外拉,不空突揚雙手,二捕快迅即撲跌出去,捕頭驚奇地瞪大眼,拔出佩刀問:「你是什麼來頭?」
「不是什麼來頭,就是一個糟老頭!」
捕頭箭步沖前,抓他胳臂,不空輕輕揮手,捕頭渾身一震,稍稍一怔,氣悶道:「好,本捕頭這會兒奈你不得,待會兒再來會你!」
不空好笑:「捕頭大人想必去調集人馬,再來抓小老兒?捕頭大人難道不怕小老兒飛了,找不到了!」-
鍛防浜叩潰骸叭城宵禁,諒你插翅也難飛!」朝兩個摔得灰頭土臉的捕快道:「走吧!」
不空突喝:「捕頭大人且慢走!」
「為何?」
「捕頭大人這裡喝酒吃肉,不給銀子,不嫌過份嗎?」
捕頭愕了愕,驀地爆出一串大笑,笑完望住女掌柜,神氣十足道:「掌柜的,你倒說看看,我是本縣捕頭,捕頭帶兩個人在你店裡喝酒吃肉,要不要給銀子啊!」
女掌柜躬著身子,強笑道:「捕頭大人照顧小店,小店榮幸,還說什麼銀子!」
捕頭似笑非笑睨不空一眼,大搖大擺走出去。
兩個店小二哈著腰,拉開大門,恭送捕頭。
武克文隱身屋外,把一切看得清楚,正思量著要不要進屋?忽聽裡面喧嘩:「你這老兒,並未宿店,在這裡做什麼?」
不空瞧了瞧兩個店小二,嘀咕道:「滿臉橫肉,殺人放火!」
「可惡!」店小二亮出匕首,說:「今日先殺了你老鬼再說!」
匕首刺向不空,他稍一閃,雙手齊出,拿住二人手腕,二人手臂一麻,刀已被奪。不空把玩短刀,話出驚人:「十七條人命,是你們做下的。」
店小二臉色鐵青,慌亂斥:「胡說!」
「十七個死者,都是被這種短刀所殺,昨日小老兒見了二具屍首,那刀痕,分明是這種短刀所傷。五天之內做了十七件,你們未免太狠毒了!」不空突望向女掌柜,輕輕問:「掌柜的,你說是不是?」
女掌柜駭得身子往後縮,喃喃道:「小女子不知道,小女子什麼都不知道!」-
澳闥擋恢道,小老兒相信,你如今被人所制,性命都不保,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突聽得沈喝:「你知道未免太多,豈能饒了你!」
角落養地閃出六個人,一個個面孔猙獰、眼露凶光,他們逼向不空。
不空將匕首往桌面一放,閑閑落了座。
六個人,外加店小二,一共八個人,慢慢圍向不空。
不空笑道:「小老兒前兩天來買酒,就看出夥計並非善類,小酒坊果然暗藏匪徒。」
為首的陰森森笑起,說:「知道太多,你可以死了!」
不空回道:「人間美酒,小老兒百嘗不厭,此刻若死,豈不辜負美酒?女掌柜勞駕送壺濟來,小老兒現成的銀子,咱們一手交酒,一手交銀子。」
女掌柜哪還敢出聲,只縮在角落發抖。
為首匪徒喝道:「不知死活的老頭,我八人一陣胡殺亂砍,要你成一灘肉泥!」
不空慢吞吞道:「各位不必魯莽,那捕頭大人想必去調集人馬,來對付小老兒,你們把小老兒砍了,待會只怕引他懷疑。」
「笑話!捕頭問起來,簡單得很,腿長在你身上,有誰攔得住?不知死活的老兒!」
女掌柜突奔竄向前,朝那領頭的跪下來,顫聲道:「求求你,三當家的,求求你放了這老人家,不要殺人!不要再殺人了!」
三當家冷冷瞥她,不屑道:「可憐可憐你自己吧,明日我等遠走高稱,今夜先殺你丈夫,再殺你一雙兒女,再殺那楞頭楞腦的店小二,最後就輪到你,哈哈哈!哈哈哈!」
猝然飛出一腳,踢得女掌柜地上打滾,卻不敢發出哀號來-
鏡囊簧,門應聲而開,武克文領著四侍衛衝進。
三當家等人驚疑瞪他們。
武克文朝不空深深一揖,恭敬道:「大師父別來無恙?」
不空稍稍一愕,立即笑呵呵說:「你來得正好,這幾個傢伙,偏勞你了!」
武克文喝:「拿下!」
這三當家率領的匪徒,沒有高深武藝,頂多只是普通莊稼把式,又豈能與訓練有素的四侍衛對抗?雙方甫一交手,勝負立見分曉,胡天看著顫抖不休的女掌柜,問:「大嫂子,可有繩索?」
三當家見勢不對,扭頭往後院走,武克文飛躍過去,攔他去路,三當家眼閃凶光,亮出匕首,朝武克文大力刺來,武克文急忙避開,那三當家刺之不成,返身連躍兩張桌子,欲奪門而出,武克文順手抓起筷筒,朝三當家砸過去。
三當家急閃,一聲脆響,粗陶筷筒裂碎滿地,三當家養然回首,狠狠揪住武克文。
這三當家魁梧粗壯,約莫三十來歲,一臉蠻橫,十分兇悍。剛才後腦險被武克文砸中,這令他怒火中燒。條然,他一揚手,怒氣衝天將短匕狠狠朝武克文擲過去!這一擲力勁兇猛,且精確對準武克文前心,以武克文的機靈,稍事閃挪,要避開似乎不難,難就難在剛才一番交手,桌椅什物東倒西歪,翻身轉折自是捆手綁腳,偏這當兒武克文前方頂住一張方桌,腳下被翻倒的椅凳絆住,身子已迴旋不易,又見刀刃擲來,情急只好一堆桌子,人跟著趴桌面上,蓮人帶桌往前滑行,堪堪避過那一刀。
那短刀卻也不虛發,狠狠插進一個匪徒胸口,匪徒慘叫一聲,鮮血直流,當即暈厥-
當家未擊中敵手,反把自己人傷了,羞惱交加,順手抓起一長板凳,劈頭蓋臉朝武克文砸去,武克文閃躲無路,倉皇往桌下一鑽,那把長板凳半截落於桌面,整張桌應聲而破,長板凳也斷成數截,對方如此蠻幹,武克文和四侍衛禁不住驚惶失措,一身冷汗。
三當家見攻擊落空,猛地再竄前,抓起另一張板凳,此時的武克文,身旁腳邊俱是斷裂的木頭木塊,他正想從地面站起,三當家大喝:「看我砸得你腦漿噴出!」
眾侍衛心驚膽裂,再也無暇他顧,武克文見情勢緊急,急要退避,料不到一個匪徒條然掙脫而出,,後方死命抱住武克文,半蹲的武克文竟爭脫不了。
武克文完蛋!
咻咻雨聲,不知什麼東西自武克文頭頂掠過,三當家啊了一聲,臉上慘變,撫掌呻吟,眾侍衛齊撲上前,一舉擒住他。
武克文臉色發紅,行至不空眼前,長長一揖,澀澀道:「多謝大師父及時援手,否則……」
不空隨手把玩手中半截筷子,似笑非笑說:「竹屑木頭皆有用,這話大約有點道理。」
那女掌柜汗水珠淚流了滿面,又哭又笑直撲不空足前,磕頭如搗蒜,說:「多謝老人家救命之恩!」轉過臉,朝武克文磕頭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我一家有救了。」
武克文驚奇道:「怎麼回事?」
女掌柜說:「我丈夫、兒女,還有一個小夥計,被拘禁酒窖之中,可否先救出他們,小女子再一五一十回稟公子。」
歷經一場劫難,短短五天,女掌柜似乎老了十年,她才三十齣頭,鬢髮急白一半,眼角已見滄桑,她顫抖一下,心有餘悸說:-八們八個都是土匪,五天前深夜,他們闖入店中,搶去值錢的東西,又把我丈夫、兒女、小夥計關起來,他們每晚在城裡吃喝玩樂,又強逼我繼續開門做生意……」
武克文好奇:「他們如何作案?」
「他們白天睡覺,晚上與清早作案,每天晚上,他們有的留店裡喝酒,也有的外頭玩樂,看到有錢的,就跟蹤人家,不是半路把人殺了,就是悄悄跟進人家家裡,搜刮一番。」
「大清早又如何作案?」
「清早殺害的全是外地客商,客商們天不亮就上路,他們躲在僻靜處:…」
「我明白了,他們藉你的酒坊掩護,短時間不會有人懷疑。我再問你,十七件案子都是他們做的?」
女掌柜黯然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
「他們自己說出來的。」
「既如此你為何不報官?」
「我只要一露口風,他們會把我丈夫兒女殺掉,我怕…:從中來,她忍不住痛哭失聲。
「那捕頭和他手下需來喝酒,為何不告訴他?」
「那錢捕頭:…」女掌柜輟拉著,委屈道:「錢捕頭常與官衙的人來喝酒,喝了酒也不給錢,這樣的官大人,小女子不敢指望他…再說,匪徒又把我盯得緊,小女子不敢!」
武克文咬牙切齒,恨聲道:「縣官治下不嚴,捕頭吃定老百姓,這地方還能安寧嗎?」盯住女掌柜間:「那捕頭叫什麼名字?」
「錢中。」-
牟鍛非中折回香香酒坊,可謂聲勢浩大。
的確聲勢浩大,來的是大隊人馬,只聽外面一陣馬蹄武克文稍一細聽,立即心中有數,來了三十餘騎。武克文暗覺有趣,不空只是稍露身手,就令這錢中如臨大敵,不得不勞師動眾。
人馬屋外待命,錢中帶領四捕快,昂然入酒坊。
進門一看,錢中大怒,原來不空正與武克文閑閑喝酒佳肴之豐盛,超過他方才一倍,錢中大生嫉恨,喝道:「好傢夥,全城宵禁,你二人竟在此大肆吃喝!」突瞪住武克文,冷森問:「你是誰?」
武克文道:「老人家是我大師父,我是老人家徒弟,你說我是誰?」
錢中血脈賁張,正待發作,武克文傲然追問:「本公子倒要問問,你是誰?」
錢中氣得青筋暴跳,厲聲道:「方圓數百里,沒有人不認識我,你爺爺乃本縣捕頭大人!」
「唷,捕頭大人上頭,還加爺爺二字,這不像當官的說話,倒像草莽中人罵大街!」
「你!」錢中揮掌欲掌拇他,武克文手臂一欄,兩人四眼相對,武克文雖面帶微笑,眼中卻不怒而威,錢中微吃一驚,這人氣焰凌人,想必頗有來頭,這一想,忙縮回手來,隨即暗想,對方年紀輕輕,怕他怎地?念頭及此,遂一挺胸說:「你是何人?不說明白,連這老頭,一併捉入官衙!」
武克文沖他笑笑,神秘說:「捕頭大人何必費事,抓不抓我,全然一樣。」-
中聽得一頭霧水:「何謂抓不抓你,全然一樣?」
武克文眼梭四捕快,說:「你摒退左右,本公子與你說明白。」
錢中狐疑望他,一揮手,四捕快靜靜退下。
武克文慢悠悠道:「本公子別的沒有,就是有錢,捕頭把我二人抓進官衙,自然有人花大把銀子,把我師徒二人救出,故而本公子說,抓不抓我,全然一樣。」
錢中冷肅漸去,嘴角微有笑意,問:「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在下怎從沒見過?」
武克文與不空交換眼色,二人暗覺好笑,有錢果然能使鬼推磨,只是露了點口風,對方一下就謙卑又有禮了。
「捕頭大人若不打算抓本公子,又何必問本公子名姓?」
「不錯。」不空附和:「我這徒兒,有個外號,叫散財童子,捕頭大人請多包涵。」
武克文從袖口掏出一張銀票,微笑著,遞與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