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午夜追蹤
五葷彌陀一行人沿著發現銀絲的方向,一路追蹤,半個時辰下來,已然進入了叢山峻岭之中。
夜幕低垂,天色昏暗,不但山路難行,而且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想發現路上或兩旁是否有銀絲遺落,的確是難上加難,因此行進的速度,大受影響。
好在山路只有一條,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認定是這條路,往前追去……
入山愈深,眾人愈加提神戒備,防著敵人從暗中突然發動的攻擊。
走著走著突聞一陣慘叫馬嘶之聲,從山路前途隨風飄送而來,眾人不由大吃一驚,齊停了腳步,凝神傾聽……
這一陣叫喊之聲,顯然不像是雙方在動手拼搏,因為只有慘叫而沒有拚鬥時的呼喝,更不聞兵刃交觸的聲響,是以眾人一聽,就聽出是有一支人馬,正遇到無情的暗襲!
勝靈光首先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不好!莫非是莫總管他們……」叫聲中,人已飛掠而去。
勝文光及勝家堡的武師們更不怠慢,齊展身形,隨後趕去……
五葷彌陀掉頭對二名夥伴聳了聳肩,道:「咱們也去瞧瞧吧,也許還可以做點善後工作!」
荒山空寂,夜風吹送之下,一點點聲音就能送出很遠,那勝靈光一口氣趕奔了三四里地,仍未發現絲毫跡象,但他那胖胖的身子,已然累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勝靈光腳下一慢,後面的勝文光等人也相繼趕到,只聽那慘叫的聲音,仍自斷斷續續地傳來……
五葷彌陀也氣喘喘地趕上來,苦笑道:「我的大公子,瞧不出你人像我這樣胖,卻是這般冒失,你這一快速動作不打緊,萬一鑽進了敵人的埋伏區域里,豈不是糟了?」
勝靈光歉然道:「對不起,在下關心敝堡莫總管的安危,故而衝動了些,閔兄請聽,前面的事還沒有完哩!」
五葷彌陀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話聲微頓,正色道:「老實講,在這種情形之下,咱們就算趕上了,不但沒有用處,說句不好聽的話,甚至也會照樣坑在那兒……」
勝文光有點不服地截口道:「多了一支生力軍,怎會沒有用?」
五葷彌陀笑道:「我閔某人敢說,前面如果真是貴堡的人馬的話,恐怕他們連敵人是什麼樣子都看不到咧,生力軍再多又有什麼用?送多些去給敵人練靶子么?」
勝靈光焦急地說道:「話雖如此,但總不能不趕去瞧瞧!」
五葷彌陀點頭道:「當然要去,但必須穩紮穩打地去,咱們把人手分配好,緊防著一點,才不致蹈前車的覆轍!」
勝靈光連連點頭道:「還是閔兄顧慮周到,咱們這就把人手分散開來,小心點往前走吧!」
當下,他把大家分配成兩人為一組,每組距離略遠一些,前後互相呼應,兩邊一齊監視著,緩緩前進……
待他們趕到了「血魂堡」人馬中伏的地方,那些伏擊之人已然撤走乾淨,只剩下遍地人首屍骸,夜風吹送之下,血腥氣味觸鼻欲嘔!
五葷彌陀等人先不去查看死人屍體,各人身形一分,迅快地把現場周圍搜索了一遍,確定已無敵人潛伏,這才聚在一起,仔細察看那遍地的屍骸……
首先入目的就是那巨靈神周沖的大塊頭身軀!
五葷彌陀「哦」了一聲!悄然地說道:「我明白了,這是『血魂堡』的人馬!」
同伴周兄頂了一句:「何以見得?」
五葷彌陀「嘿嘿」一笑,道:「昨晚在酒樓上,你周兄沒聽那麻子說,開頭向賈天紳他們找麻煩,而被許智高打退的,就是『血魂堡』的二總管,大塊頭巨靈神么?現在你看看……」
陡聽勝靈光一聲驚呼:「莫總管!」
原來莫天翔就倒在巨靈神周沖的屍體旁邊,是以被勝靈光一眼就發現了。
勝靈光忙伸手一探莫天翔的鼻息,發現他還未死去,不由大喜,趕快叫兩名武師過來,將莫天翔扶起來盤膝坐好,然後伸出右掌抵在他「命門穴」上,默運玄功,將一股真氣輸了過去……
不多一會兒,莫天翔的微弱鼻息,漸漸加重,昏迷的神智似乎有了知覺……
勝文光湊近他的耳邊,大聲道:「莫總管!莫總管!我是文光,你聽得見么?」
連喚了兩遍,才見莫天翔的一雙眼皮動了一下,口中像蚊子叫一般吃力地說道:「是……
是……二公……子么?解……解藥……」
勝文光把耳朵湊近了他的嘴唇,這才聽得清楚,忙又對準他的耳朵,高聲道:「什麼解藥?在哪裡?」
「在……在……手裡……快……」
勝文光忙把莫天翔的兩隻手拿起來一看,果然發現右手掌心握著一個白色小瓷瓶,遂拿過來,又大聲問道:「找到了,怎樣用?」
「給我……吃……一粒……一粒……外……敷……右……」
勝文光不待莫天翔說完,已急忙倒出一粒藥丸,納入他的口內,命一名武師把水壺拿過來,含了一大口,嘴對嘴地灌將過去,將解藥衝下他的腹中……
給莫天翔服過解藥之後,這才拿起他的右臂,仔細一檢查,勝文光果然發現一條劃破肌肉的傷口!
此時;那條兩寸來長的傷口已然腫起一寸多高,黑了一大片,但卻是熱得燙手。
勝文光吃了一驚,惟恐一粒不夠,又加了一粒,用水化開,敷在傷口上面。
這一外敷內服,兩面夾攻之下,不多一會兒,藥力行開,莫天翔體內的酸軟麻木之感逐漸減輕,人也跟著精神起來……
勝靈光把右掌收回,拭了拭額上的汗珠,也顧不得調息,忙轉到莫天翔面前,蹲下去問道:「莫大叔!這一下不妨事了吧?」
莫天翔緩緩睜開眼皮,略帶激動地說道:「是大公子么?唉!能見到你們,真是兩世為人了!」
勝靈光道:「就只大叔一個人么?其他的人呢?」
莫天翔苦笑一下,微弱地道:「還有馬忠他們四位,恐怕是沒有希望了!」
勝靈光忙抬頭吩咐眾武師們趕緊散開去找!
莫天翔定一定神,提高了嗓子道:「這裡你們不用管了,趕快追下去救三小姐要緊!」
勝靈光聞言,心中一喜,忙道:「三妹?。三妹在哪裡?」
莫天翔道:「聽他們說,那個姓胡的在前面等他們。」
勝靈光「哦」了一聲!皺眉道:「這種山路,怎能行走大車,他們說的是不是有問題?」
五葷彌陀笑道:「大公子真是食古不化,難道就非坐大車不可么!」
勝靈光也自失笑道:「閔兄之言有理,咱們這就快追!」言罷,吩咐一名武師留下來照顧莫天翔,舉手一揮,疾奔而去……
五葷彌陀搖了搖頭,對勝文光道:「咱們仍照剛才來的時候那樣,二公子叫他們分散一點慢慢地往前走,比較安全些。」
勝文光連聲答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緊跟著勝靈光,追蹤而去……
※※※※※
一個荒僻而深藏在叢山環抱中的小山窪里,閃爍著幾點微弱的燈光,從遠處望去,就好像是幾點鬼火。
那是從一座孤零零的小農莊的草房裡透露出來的燈光,這座小農莊統共才三間茅草屋,四周竹籬圍繞,山窪中開闢了些山田,星月微光之下,田裡的包穀已長得快有一人多高,將近結包穀的時候了。
二更天了,這山裡的種田人家,為什麼還沒有入睡?
小農莊正中的堂屋裡,燈光比較亮些,一盞大油燈放在八仙桌上,桌旁坐的不是種田的農夫,竟是一派斯文的「金龍大俠」尚文烈!
他正皺著眉頭,一臉不滿意的神色,冷冷地望著垂手肅立在八仙桌另一邊的胡策,胡大爺。
胡大爺臉上布滿了誠惶誠恐之色,天氣相當涼快,但他的額頭上卻是汗珠直冒,根本就不像是個大爺的架步!
在他後面只差一個肩頭,緊站著那化名許智高的「追魂扇」言人午,也是一臉的苦兮兮樣子,低垂著頭,大概是在欣賞他自己的鞋。
「哼!」尚文烈從鼻孔哼了一聲,沉聲道:「老胡!這趟差事你可辦得不夠漂亮,想不到你初入本宮,頭一次辦事就幾乎砸了,真教本公子失望!」
胡策連應了幾聲:「是!是!」誠惶誠恐地道:「屬下不該貪功心切,實在該死,不過屬下也實在是想替公子分勞,倘若能將姓賈的弄服帖了,豈不……」
「哼!」尚文烈又是一聲冷哼,截口道:「你也想得太天真了,這種事情怎能拖?你以為別人就追查不出來是不是?如果你在人一到手就往回送,又怎會鬧出這許多事來?」
胡策直把頭往下垂,口中連連說道:「是是是!公子教訓的是,屬下錯了!」
尚文烈似乎愈說愈生氣,嗓門也高了些:「本宮剛和『血魂堡』訂了同盟,你也不先問一問,亂攪一通,逼得本公子這樣辣手,萬一將來有半點消息漏出去讓司徒老兒曉得的話,你說那時該怎麼辦?你說……你說!」
尚文烈愈說愈氣,說到後來,禁不住「砰砰」地把桌子拍得聲震四壁,震得屋頂的茅草簌簌下落!
那「追魂扇」言人午忽然一抬頭,訥訥道:「公子請息怒,屬下想解釋一下,望公子允准!」
尚文烈目光一凝,掃了言人午一眼,冷冷道:「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言人午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道:「本來這件事情是不會出什麼漏子的,誰知道橫里岔出了『血魂堡』和上官瓊這段糾紛,更未防到『勝家堡』的人會來得這樣快,再加上『無名堡』的孤魂野鬼從中一搗亂……」
尚文烈連連擺手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這些本公子都很清楚,終歸一句話,不管哪一方面來插手也好,如果你們在把人一弄到手的時候就往總宮裡送,那就屁事也沒有……
哦!」
他「哦」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睛一瞪言人午,沉聲問道:「勝家兩個小狗和『無名堡』的傢伙,都往北去了?」
言人午肯定地回道:「公子放心,這次再也錯不了!」
尚文烈點了點頭,又道:「言老四!你也是剛進入本宮不久,須知本公子並非怕事之人,不過自從採納了新總管的意見,將各地分宮的活動停止,化明為暗,養精蓄銳,準備一舉盡殲不服本宮統御的門派,至於這一次,你們可算得是首次行動,所以絕不能輕易將本宮的旗號抖露,這是時機的問題,諒你一定會明白的……」
言人午點了點頭,道:「屬下懂得!」
尚文烈把臉一沉,道:「既是懂得,就不該把事情弄得這樣糟!」
那胡策啞口無言了這大半天,這時。好像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咳了一聲,介面道:
「屬下等這次固然未能把事情辦得十全十美,但總算還不曾把人弄丟,並且在最後也總算把爛攤子收拾乾淨了,是以求公子體念屬下等初次奉令辦事,賜予寬宥!」
尚文烈「哼」了一聲,注目道:「你們真的把爛攤子收拾乾淨了?」
胡策聞言,倒轉頭望了望言人午,後者馬上接道:「公子請放寬心,楊管事和屬下曾檢查過現場,並未發現尚有活口。」
「那些人和馬的屍體埋了不曾?」
言人午午愣了一下,訥訥道:「這個……屬下……和楊管事急著趕回來,因此……」
「哼」!尚文烈又是一聲冷哼,打斷了言人午的話聲,沉聲道:「這就算是收拾乾淨了?」
言人午額頭上的汗珠,也就像胡策一樣,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愣了半晌,才囁嚅道:
「那條山路十分荒僻,極少人行走,相信不容易……」
話猶未了,突然匆匆走進來一名勁裝大漢,朝尚文烈行禮道:「山窪外面發現情況,據傳來消息,似有不少人陸續朝這方向趟過來,林管事已下令戒備,特令屬下來請公子定奪!」
尚文烈皺了皺眉,冷厲的目光一掃胡策和言人午!
胡、言二人臉色登時變得慘白,汗如雨下,一顆心直往下沉,暗叫:「這一下可真完蛋了!」
尚文烈眼瞧二人這般模樣,更是心中有氣,沉聲叱道:「這就是你們收拾乾淨了的爛攤子?」
言人午急道:「公子明察,也許來的是另外一路的人馬,湊巧經過這裡……」
話猶未了,只見又是一名勁裝大漢匆匆奔進屋來,躬身行禮道:「稟公子,來人的第一撥已將接近窪外的第一道暗卡,並且已察知是『勝家堡』的兩個小狗!」
尚文烈一擺手,命那大漢站過一邊,目中冷芒一掃胡。言二人,冷冷地大聲問道:「這是哪一路的人馬?」
胡策、言人午這兩位仁見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哪還回答得出半句話來!
這一路人馬不是一直往北去了么?怎地不但折返南下,並且橫里岔出,追蹤到此地來的?
毛病出在哪裡?
胡策跟言人午兩人簡直把腦筋都快想爛了,仍然是找不到答案。
尚文烈一瞪眼,道:「怎麼?不講話了?」
胡策硬著頭皮,躬身道:「屬下等糊塗不察,致有此失,請公子俯允屬下等戴罪效忠,這就出去將來敵消滅,以贖……」
尚文烈連連搖頭道:「你又來了,本公子問你,你可曾弄得清楚來的是什麼人?有把握能夠消滅得了么?」
胡策一抬頭,道:「如果是勝家的兩個小狗,則這一撥來人連上無名堡的八名餘孽,最多不會超過十六名,屬下自信必可……」
尚文烈又是一搖頭,道:「你敢擔保不會有另外的人來插上一腿?」
胡策一窒,道:「這個……」他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幸虧這時又有一名大漢奔進屋來,躬身行禮道:「稟公子,來人在將進入第一遭暗卡範圍的時候,突然停止不進,跟著就失去了蹤跡,林管事特令屬下請示公子,是否要派人出去搜索?」
尚文烈略一沉吟,道:「你去告訴林管事,叫他暫時不要理睬,只要各處樁卡戒備就是了!」
那大漢應了聲「是!」轉身匆匆而去。
尚文烈眼望著胡策,冷然問道:「這一連串的情況變化,你老胡可有什麼意見?」
胡策略一沉思,忽然上前幾步,行近尚文烈身邊,彎腰在尚文烈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尚文烈雙目微合,心中盤算了一會兒,輕輕一拍桌子,張目笑道:「可以,你老胡這個辦法還不壞,咱們就這樣辦。」話聲微頓,側顧侍立一旁的大漢道:「你去把楊、林兩位管事請回來,同時把我的車子準備好。」
那大漢應了聲「是!」躬身行禮,匆匆出屋而去。
不多一會兒,隨著步履之聲,進來了楊聰、林明兩位管事,一齊躬身行禮道:「參見公子,請示有何差遣?」
尚文烈一擺手,道:「根據你們報來的情況看,雖然來人不多,但很明顯是有著頗為充分的準備和戒心而來,本公子研究之下,認為暫時不必與他們接觸,因此決定分批撤離此地……」
楊聰、林明二人聽得一怔,齊聲插嘴道:「公子不打算把他們擺平在這裡了?」
尚文烈搖頭道:「時機未至,本宮的人最好少露面,尤其今夜這一撥敵人,他們每組之間保持相當距離,使咱們無法一網打盡,倘若他們後面還有人的話,那就麻煩了。」
楊聰似乎不大服氣地道:「屬下認為他們這樣安排,正顯出他們的膽怯,既然有了怯意,本事就必然有限,憑咱們的力量,收拾他們簡直……」
尚文烈笑著搖頭道:「小楊,你跟在本公子身邊的這些日子裡,好像不但沒進步多少,反而有些退步了!」話聲微頓,神色一整,道:「須知,把他們擱在此地並不難,但你算算花多少時間,本公子不願蹈老胡的覆轍,所以要你和小林跟我先走,把此地的事情交給老胡他們,快!」
楊聰、林明二人心中雖然不大願意,但也只好聽命行事,齊齊躬身應了聲:「屬下遵命!」
尚文烈掉頭對胡策道:「你和言老四跟小楊他們下去辦個交接,往後的事,就照你的辦法去進行便了,有什麼變化,本公子在前面的據點聽候消息。」
胡策躬身道:「謝公子,屬下當儘力而為就是。」言罷,對言人午一擺頭,轉身隨著楊聰、林明往外行去
尚文烈忽然喚道:「老胡!」
胡策聞聲停步,轉過身子,躬身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尚文烈臉色一沉,沉聲道:「這一次可不準再出錯,否則你們就用不著來見我了,知道嗎?」。
胡策、言人午二人的身子震了一震,胡策猛一抬頭,道:「公子請放寬心,屬下等敢擔保這次絕不令公子失望!」
尚文烈臉上掠過一絲冷厲的笑意,一揮手,命胡策等人離去,再一揮手,油燈倏滅……
勝靈光關心妹妹的安危,從莫天翔口中一聽到消息,馬上就忘了五葷彌陀的警告,一馬當先,往前追搜下去,勝文光反而沉得住氣起來,一面率了四名武師緊跟在乃兄身後,一面仍照來時的分配,將人分成三組,保持相當距離,凝神戒備著往前趕去……
五葷彌陀在後面看見了,這才稍為放心,遂交待周兄等三名夥伴小心殿後,一提真氣,越過眾人,走到前面與勝靈光並肩而行。
勝靈光一見五葷彌陀趕上來和他同行,心中驀然醒悟,自己又做了一次冒失鬼,當下,掉頭歉然一笑,道:「謝謝閔兄!」
五葷彌陀笑道:「說謝謝就未免見外了,咱們同在一條船上,理應互相關照的……」話聲微頓,略帶嚴肅地又道:「說老實話,咱們如今是只能進補藥,絕不能吃瀉藥的,任何一點點的損失,都會嚴重地影響到全體,尚望大公子時刻記住才好。」
勝靈光感動地點了點頭,道:「謝謝閔兄的指教,在下自當緊記勿忘。」
二人這一說話之間,腳步已漸漸慢了下來,雙方也不再開口,勝靈光順著五葷彌陀的手勢,稍微落後半步,保持著一肩的距離間隔,靜悄悄地緩緩前進……
約莫前行了四五里之遠,山路愈走愈險,山風蕭蕭,風吹草動,木葉瑟瑟,行走之際似乎到處都有人在暗角埋伏,伺機突襲的模樣,不由得兩人提心弔膽,加倍小心!
山路又是一個急轉彎,五葷彌陀的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星微弱的光影,只一閃就不見了!
荒山黑夜,何來微光?五葷彌陀不由腳步一停,凝眸望去……
奇怪,這一次卻任他五葷彌陀如何凝望細瞧,也未再見到任何的光亮,四下一片黑沉沉的,亦無任何異狀!
五葷彌陀絕對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看到的絕對是遠處燈光,絕不是走得累了而眼睛發花,那麼,為何又再看不到了呢?
他心、口相問,獲得的結論是:遠處必有房屋,屋裡的人必然尚未入睡,剛才之所以瞥見亮光,必然是某一處擋住了視線的木葉碰巧被一陣大風吹拂開來,因此就問了那麼一下,如今已被木葉擋住,所以就怎樣看也看不到了。
勝靈光悄悄挨近五葷彌陀,低聲道:「閔兄可是發現了什麼?」
五葷彌陀遂低聲把偶然瞥見亮光和所獲得的結論詳細地說了。
勝靈光略一思忖,道:「按理說,在這深山裡,無論是獵戶或是山農,都不會有尚未入睡的,這點亮光如果閔兄不曾看錯,那就必然是賊人落腳之處無疑了。」
五葷彌陀點頭道:「兄弟也是這樣看法,大公子趕快傳信給後面,教他們就地隱伏,等我們把情勢摸清楚了再採取行動。」
勝靈光伏下身來,蛇行倒回去丈多遠,掏出了勝家堡特製的夜間傳遞信息用的千里火筒,左手罩著筒口,右拇指按動機括,左手一開一合地將筒里的微弱火光信號,傳送到後面去。
勝文光在後面跟進,乍見本堡的千里火傳來信號,立時打手勢令後面的人停步,凝神注視著信號完了,當下,又發出手勢,所有的人俱都就地一伏,掩蔽起來。
五葷彌陀待勝靈光傳信完畢,爬行回來,然後附耳低聲道:「若以那燈光的遠近估計,此地應是第一道樁、卡的範圍,咱們不可分開,先往左邊搜搜看。」
勝靈光點頭會意,將身子稍微退後兩步,隨著五葷彌陀朝左邊的山坡樹叢蛇行過去……
那安排在山坡上的第一道暗樁,自從發現了來人,立時將情報送發出去之後,竟就在這眨眼之間,突然失去了那兩個來人的蹤影,心頭一慌之下,立刻又將這情況發送回去,然後凝神靜靜觀察……
這道暗樁共有兩名大漢,潛伏在一個長著三尺多高的野草雜樹,深約兩尺的土坑裡,四隻眼睛從枝葉縫隙中不住地向外搜視,兩雙耳朵豎得高高傾聽著……
可恨的是,什麼也沒看見,一點聲音也沒聽見,剛才發現的兩個人,似乎突然間消失了!
其中有一位仁兄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微微直了直腰桿,抬起頭來,恰好高過草梢一些,目光緩緩轉了一圈,卻仍然是什麼也沒看見!
他雖然沒看見什麼,但五葷彌陀卻發現了他!
五葷彌陀久走江湖,經驗豐富,這一發現了暗樁的位置,略加判斷之下,立即看出乃是雙樁布置,遂側轉身子,朝稍後的勝靈光豎起了兩個指頭,指了指那暗樁的位置……
他意思就是說,暗樁位置在那邊,裡面隱著兩個人。
勝靈光點頭會意,五葷彌陀的指頭先朝向自己一指,然後朝勝靈光一指,兩指並起來,又朝暗樁那邊一指,作了個動手的手勢。
勝靈光又是一點頭,他悄然爬行前進了七八尺,距那暗樁的位置只不過一丈五六之遙,只消縱起一撲……
一切停當,五葷彌陀指頭用力在地上挖了一塊泥土,悄然抖手一擲,將這塊泥土擲向左側的一片草叢裡去……
「嚓!」泥土落下,草叢中發出一聲輕響!
隱伏在土坑裡的兩名暗樁乍聞異聲,不約而同,一齊直起腰桿,兩顆腦袋倏地探出來,四道眼神齊向響聲之處望去……
奇怪!響聲之處什麼也沒看見,但兩人的頭上卻來了煞星!
這兩位仁兄只覺微風颯然,眼前一暗,腦袋裡轟的一聲,登時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身子像堆爛泥般塌了下去!
五葷彌陀和勝靈光一擊奏功,收拾了兩名暗樁,遂由勝靈光蛇行回到剛才發出信號的地方,又掏出千里火筒,發信號招呼後面的那一組人前來。
這第二組人是勝文光和一名武師,接到信號,遂打手勢命第三組人上來填補了位置,然後雙雙蛇行前進,爬到暗樁那邊,與乃兄會合。
勝靈光低聲囑咐乃弟小心,聽候信號行動,這才跟著五葷彌陀蛇行鴛伏地繼續朝前摸去……
二人剛一爬過山坡,一拐彎,那小山窪立時呈現在眼底下,那三間透出燈光的小農莊,也就隱約可辨了!
五葷彌陀情知已將到地頭,哪敢有絲毫大意,忙打手勢命勝靈光先停伏下來,凝足目光,向四下觀察……
兩人這剛一停伏下來,農莊里的燈光也倏然熄滅!
五葷彌陀心中一震,暗叫大事不妙!自己這方面的行蹤,毫無疑問地已經被對方發現了!
勝靈光悄然挨近,附耳悄聲道:「怎麼辦?」
五葷彌陀苦笑了笑,悄聲答道:「不必緊張,這是意料中的事情,只不過沒料到這樣快就被人發現而已……」他一面說著,兩道靈活的眼神左右一搜,立時有了收穫,同時,心頭也是一凜!
第二道暗樁的位置被他看出來了!
可是,這第二道暗樁的布置,竟是複數雙樁的安排,也就是說,這一關共有兩個暗樁,就在離五葷彌陀停身之處的右前方,約莫三丈的距離,那裡有一叢特別繁茂的茅草,而距這叢茅草稍後,正對著五葷彌陀的地方,也同樣生長著一叢特別繁茂的茅草。
五葷彌陀的江湖經驗何等豐富,在一瞥之下,立即判斷這兩叢互為犄角之勢的茅草,就是暗樁的位置。
兩個人如何去對付兩處暗樁?
五葷彌陀略一忖度,遂命勝靈光倒退回去,發信號著勝文光和那一名武師過來。
四人會齊,五葷彌陀用手勢一陣比劃,叫勝文光和那名武師去對付有前方的暗樁,他則跟勝靈光去收拾那比較遠的暗樁。
下手的方法,是由五葷彌陀這一邊先發動,勝靈光跟進,所用的手段是隨便!哪種趁手就用哪種。
兩組人分頭行動……
五葷彌陀和勝靈光全身緊貼地面逐寸逐寸地朝那暗樁的位置接近,不過盞茶工夫,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見到那叢特別繁茂的茅草裡面的景況
暗影沉沉,只見兩條隱約人影,背靠背地坐在茅草叢中,一個的腦袋歪在一邊,似乎已經睡著了,另一個則不時地轉動著腦袋,從茅草縫隙中到處張望……
敢情這兩位仁兄實行的是輪班打吨制度!
五葷彌陀和勝靈光見狀,不禁心中暗喜,當下如法炮製,由勝靈光爬到另一個方向,故意發出些微聲響,吸住了那位到處張望仁兄的注意力,五葷彌陀疾撲而上,雙掌齊發!
「噗噗」兩聲!兩名暗樁登時了賬!
這邊掌聲一響,那一邊的暗樁立時有了反應
只見一個腦袋疾然探出草叢,低聲叫道:「趙六哥!你那邊……哎!」
話方出口,勝文光已悄然掩至,驕指如戟,一下點在這人腦側「太陽穴」上,這腦袋只悶哼了半聲,往下一耷,大概是活不成了。
勝文光出手的同時,那一名武師也繞到了茅草叢的另一邊,那個探出去的腦袋一哼,另外一名暗樁立知不妙,就地一滾而出,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那一名武師沒料到這傢伙反應竟如此迅速,登時一掌劈空,不由心頭一急,立即反手一揚,一縷寒光,電射而出!「刷」地一聲,射個正著!
那一名暗樁躲過了一掌之厄,方自探手入懷,突覺背心一涼,勁力盡失,情知已無幸理,拼最後一口氣,將手從懷中拔出來,奮力一擲……
「嗤!」一聲輕爆,一道紅色旗花衝天而起!
五葷彌陀在那邊暗樁的位置上正準備回頭指示勝文光如何與後面的人聯絡。乍見紅色旗花一起,不由大吃一驚,慌忙推了勝文光一把,口中低增一聲:「快滾!」
喝聲出口,他自己「骨碌碌」地橫滾出一丈開外!
勝靈光也同時就地橫滾開去
說時遲,那時快,五葷彌陀這邊先動,勝文光那邊就未免慢了半點,他和那一名武師的身子剛一仆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滾動,耳聽銳嘯之聲,已然到了頭上!
「嚓嚓嚓嚓……哎唷!」
八根六尺長的飛矛,像下雨般落在兩個暗樁的位置上,每叢茅草射落三根,入土盈尺,勢道更加駭人!
勝文光堪堪躲過長矛貫頂之厄,但那一名武師的大腿,卻被劃開了一道深有半寸的血槽,連褲管一起被飛矛釘在地上!
勝文光一滾而至,驕指如刀,割下那名武師的褲腿,那武師一骨碌爬起,將就用褲管將傷口包紮起來。
勝靈光也迅速爬行過來,低聲道:「二弟沒事吧?」
勝文光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那名武師,低聲答道:「還好,只是張師父掛了彩,尚無大礙!」
五葷彌陀在滾離開之際,已然瞥見飛矛的來源,不由心頭暗凜,回顧勝靈光弟兄,急急揮手作勢,自己也再度移動,向前疾爬了八尺!
勝靈光兄弟乍見五葷彌陀的手勢,情知又有飛矛射來,忙一把推開那名武師,兩弟兄霍地一分,各自橫滾開去……
「嚓嚓嚓嚓……」又是八根飛矛疾落,插入茅草叢的四周!
顯然那一次的八根飛矛並未發生作用,是以擲矛之人這次就覷准了茅草四周擲來!
幸虧五葷彌陀見機得早,又躲過了一厄!
不但躲過了一厄,而且也發現了投擲飛矛之人的位置,竟然就在前面約有七八丈的距離,那是一片僅有丈多高的雜樹,橫亘在草坡上,那投擲飛矛之人兩個一組,每組的間隔大約三丈左右,這八個人的身影,僅在擲矛之際,往上冒了一下,飛矛出手,立即隱沒不見。
這情形很明顯,那八個人乃是對方的第三道暗樁伏卡,也就是說,這很可能就是最後一道暗樁了。
五葷彌陀心念電轉,思忖著如何能衝過這最後一道防線,抵達山窪里的小農莊?
此際飛矛已不再飛來,五葷彌陀自然明白,自己這方面的形跡已經完全暴露,對方這一陣的沉寂,無非是正在調兵遣將而已。
可恨的是,自己這邊的人都是爬伏在地上,視界所及,也只有十丈八丈的範圍,而對方則利用那一片雜樹的掩蔽,令人無法測知他們的行動。
這時,勝靈光已經爬了過來,悄聲道:「這樣對耗下去不是辦法,咱們給他一個硬闖,閔兄認為如何?」
五葷彌陀搖頭道:「硬闖損失太大,划不來!」
勝靈光道:「那怎麼辦?」
五葷彌陀道:「你去叫二公子把後面的人往前移,叫兄弟的夥伴用弩匣控制住這三個暗樁的周圍,咱們倆摸進樹林里看看有無機會。」
勝靈光略微一思忖,覺得除此之外,也沒有旁的辦法好想,遂點頭同意,退回去把意思交待了勝文光。
此際,已無後顧之憂,勝文光很快就發出信號,招呼後面的各組人馬按次序跟了上來。
那周兄等三名武師從最後面趕了過來,五葷彌陀又再叮囑了一番,眼看著周兄等三人隱伏在原來暗樁的位置,這才一招手,同了勝靈光一齊施展蛇行術,朝那片雜樹林爬去……
夜色沉沉,山風颯颯,正好替五葷彌陀和勝靈光二人掩護形跡,順順利利地渡過了十丈斜坡,抵達雜樹林的邊沿。
五葷彌陀憑著方才瞥見擲矛之人的位置,決定從右側那邊下手,遂一扯勝靈光的衣服,順著樹林的邊沿,慢慢向右摸去……
摸著摸著,五葷彌陀估計已經十分接近,立即停了下來,潛伏不動。」
後面十丈外的勝文光算準了時間,估計五葷彌陀及乃兄已然摸到了地頭,遂按照預計,掩口發出了一聲悶哼!
這一聲悶哼,果然引起了隱伏在雜樹林暗樁伏卡的注意,他們雖然並沒有站起身來探看,但五葷彌陀何等精明,只有一絲響動,立時就察覺出來那暗樁的位置所在了。
這一道暗樁的布置又自不同,兩名大漢各蹲在一株矮樹下面,二人相距數尺,所蹲的位置方向,令人絕不可能一下將他們同時解決。
但五葷彌陀這邊也是兩個人,情形就不同了,二人相互一打手勢,各自取定下手的目標,悄然掩近,身形伏卧不動,僅將右臂一抬!
兩顆小石子無聲疾飛而出!
「噗噗」兩聲輕微響聲!那兩名暗樁眼角剛一瞥見一點黑影飛來,頓覺「期門」穴一震,登時不能動彈!
五葷彌陀和勝靈光一閃而至,將兩名暗樁揪過一邊,就在暗樁的位置上靜待了一會,由勝靈光用千里火筒向勝文光發出信號,命他帶一名武師前來接應。
這邊安排妥當,山窪下面的胡策也已布置完成,到處人影幢幢,緩緩向山上移動……一五葷彌陀和勝靈光按照先前所見到的暗樁隱伏位置,繼續摸索過去……
這一趟,卻摸出了漏子!
山坡之上遍生野草,爬行之際,又有颯颯山風掩護,風吹草動,不免沙沙作響,人在其中行動,就算髮出些微聲音也不易被人覺察出來。
可是在這樹林,尤其是這種又雜又密的矮樹林里,山風吹不進來,地上積滿了枯枝敗葉,稍微有一點動靜,立即就有聲音發出。
五葷彌陀精明一世,卻疏忽了這一點,他和勝靈光前進不到一丈,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就碰斷了一根細小的枯枝!
啪的響聲一起,五葷彌陀立知不妙,和勝靈光齊展身形,分頭貼地斜掠而出,打算趕快脫離現場,誰知
一聲沉喝已從空際傳來
「不準亂動,否則教你二人變作刺蝟!」
五葷彌陀和勝靈光哪管你什麼警告,身形照舊掠出,半途硬將腰一擰,雙腿一蜷,立將方向折轉,疾滾到一叢矮樹下面,將身子藏好!
勝文光和另一名武師在後面見狀,長身而起,誰知
又是一聲沉喝:「你兩個也不準動!」
敵暗我明,二人只好乖乖不動,各將目光亂射,搜尋喝聲的來源,暗地運功戒備
只聽沉喝之聲「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們不用躲,在這樹林里是躲不掉的,乖乖出來,穿過這樹林往山下走,咱們已恭候多時了。」
情況很明顯,在這樹林里,對方的埋伏絕不止那八名投擲飛矛的暗樁,五葷彌陀不由暗罵自己太過糊塗,為什麼沒想到這一點?想不到小心了一晚上,仍然著了道兒!
如今懊悔也沒有用,既已落在對方的陷阱里,就只好定下心神,一面得乖乖聽話,一面才好打主意脫身
打什麼主意呢?最好的辦法是拖,拖就能爭取時間,時間一長,說不定旁的辦法就來了。
五葷彌陀仍然藏伏不動,遙向勝文光一打手勢,命他和對方答話。
勝文光當然也懂這意思,遂仰起頭,悠然地道:「閣下既已將咱們監視,就在這樹林里動手豈不省事,為何要下山去!難道山下面的風水好些?」
那沉喝的聲音道:「你們不是要找勝夷光那丫頭么,她就在山下面,難道你兩弟兄不想見她一面才死么?」
「這一點也早在我弟兄意料之中,閣下又何必多此一舉?」勝文光勉強壓下激動的心情,仍自不在乎地說。
那沉沉的聲音道:「你兩弟兄想在這樹林里埋骨也未嘗不可,但你得下令叫你們在後面的人通通到這樹林里來,連你們是十二名,一個也休想漏掉!」
五葷彌陀這才明白,為何對方不立即下手,原來是怕遠落在後面的人發現情況不對而逃跑漏網!
想到了這一層,五葷彌陀不由地笑了,心道:「好!你們既有這顧慮,咱們就給你泡一泡,看誰的耐性長?」
勝文光也不笨,當然也想到這一手,遂又悠然問道:「你閣下把我兄弟兩人的命要去也就罷了,何必還要拖些人來湊數?這個要求恕難從命!」
那沉沉的聲音「嘿」了一聲!道:「你不答應也不要緊,只要捨得令妹皮肉受苦就行了!」
這一手相當的絕,也大大出乎五葷彌陀和勝靈光兄弟的意料之外!
誰想到堂堂的「金龍宮」,竟會卑鄙到來這一手作威脅的手段!
勝文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