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覆雨翻雨淆黑白 含沙射影害英豪
牟滄浪繞著彎兒,把話說到這裡,段克邪方始恍然大悟,把眼一看,只見史朝英正靠著牟世傑的肩膊,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裝出一副又是氣憤又是可憐的樣兒。
段克邪急怒交加,大叫道:「史朝英,你、你在叔父面前造了我一些什麼謠言!」牟滄浪驀地大喝道:「你不要臉,她一個婦道人家可還要臉。說出來污我的嘴!論理你犯的罪比賀蘭蒙等人更重,姑念你年幼無知,你就領受同樣的處罰吧!」他一口氣把這些話飛快的說出來,簡直不容段克邪有插口分辨的餘地,話聲來了,倏地便一掌向段克邪拍來。用的正是處治剛才那三個妖人的手法,要廢段克邪的武功。
段克邪怎肯甘心,身形一晃,疾忙躲過一邊,饒是他躲閃得快,掌風掠過,已是刮面生痛。牟滄浪一掌不中,更是生氣,喝道:「好,我倒要領教你這一門的輕功了!」聲到掌到,掌力排山倒海而來,竟似凝成實質一般,段克邪在他掌力籠罩之下,身形阻滯,輕功大大打了折扣。
第二掌閃過,眼看第三掌堪堪就要打到段克邪身上,辛芷姑大怒喝道:「住手!」拂塵一揮,替段克邪消去了牟滄浪的幾分掌力。段克邪這才得以脫身,跌跌撞撞的奔出了十幾步,兀是未能穩住身形。
辛芷姑給段克邪解了圍,可是她自己被那掌力一撞,也禁不住身形搖晃。辛芷姑一不做二不休,無情劍倏的出鞘,疾刺牟滄浪的掌心,以防他掌力續發。牟滄浪:「你這婆娘好沒來由,你是什麼人,也來多管閑事?」錚的一聲,化掌為指,彈開了辛芷菇的長劍。這還是他手下留情,不想把辛芷姑傷了,所以只用上五六分勁力,否則辛芷姑的「無情劍」早已脫手飛去,虎口只怕也要裂開。
牟滄浪一指彈開了辛芷姑的無情劍,身形如箭,立即又趕上了段克邪,辛芷姑大叫道:「克邪,他不講理,你就不能還手嗎?」段克邪道:「牟叔叔,你不容分說,請恕小侄無禮了。」反手一劍,迎截牟滄浪的手掌。
段克邪的本領比辛芷姑尚稍有不如,比起牟滄浪來,當然差得更遠。可是在他手中的是一把斷金削玉的寶劍,劍法雖不及辛芷姑奇詭,出手卻快如閃電,比辛芷姑迅捷得多。牟滄浪也不能不有些少顧忌,那一掌不敢打實,當下退開一步,掌勢斜掠,衣袖一揮,以劈空掌力盪開段克邪的寶劍,跟著以「流雲袖」的獨門武功,反手又拂散了辛芷姑的拂塵。辛芷姑正要再度出劍,只聽得牟滄浪已在說道:「且慢,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要講什麼理?」
辛芷姑冷笑道:「你問問你這位賢侄媳,我是她的什麼人?」史朝英作出一副委屈的神氣說道:「師父,你不認徒弟,徒弟還是認你的。」牟滄浪怔了怔道:「哦,你是朝英的師父?你為何不認她了?」
牟世傑怒氣沖沖他說道:「辛芷姑,你強迫朝英拋棄丈夫,朝英不肯依從,你就把徒弟當作仇人了!朝英,她不認你,這樣的師父你又何必認她?」辛芷姑也是怒氣沖沖地道:「朝英,你不必假裝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了,我替你說了吧,是你勾引段克邪,段克邪對你不理睬,你就含血噴人,倒過來說他勾引你了!
牟滄浪,這不肖丫頭是不是在你面前這樣誣衊段克邪的?」他們兩個人都趕著說話,各說各的,牟滄浪都聽進了耳中。
牟滄浪呆了一呆,聲音冷澀,說道:「什麼,竟有這樣的事?」這句話說得含混不清,也不知他指的是辛芷姑還是牟世傑所說的」這樣的事」?史朝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他說道:「師父。
你老人家一心要嫁空空兒,當然是要幫他師弟的了。這也罷了。
但你迫我拋棄大夫卻為何來?是不是也為了討好空空兒的師弟?你徒弟但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恕我決計不能從命!」語氣之間,隱隱含有辛芷姑迫她改嫁段克邪的意思。辛、段二人都是氣得七竅生煙,急切間竟說不出話,牟世傑顏面盡喪,惱羞成怒,喝道:「辛芷姑,天下竟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師父,幫著外人,糟蹋徒弟。你再胡說八道,朝英認你為師,我牟世傑的寶劍可認不得你!」辛芷姑大怒喝道:「住嘴!天下竟有你們這樣一對無恥夫妻!」身形一展,跑過去就要打史朝英的耳光。
一來是先入為主,二來是疏不間親。牟滄浪畢竟是相信自己侄兒侄媳話多一些,當下大袖一揮,攔住了辛芷姑的去路,冷冷說道:「你待怎麼?」辛芷姑雙眼一翻,道:「你又待怎麼?」
牟滄浪道:「我不能偏聽一面之辭,但你的話總是較難令人人信。我的侄兒是個堂堂的綠林盟主,他的妻子怎樣下賤,也不至於,不至於……」他是長輩,這「背夫偷漢」四字卻不好意思在侄媳的面前來說,何況他本來就不相信。當下「哼」了一聲接下去道:「朝英雖是你的徒弟,但這種有砧閨閣的言語也不應出於師父之口!」辛芷姑冷笑道:「你這還不是偏聽一面之辭?哼,你倒要教訓起我來了!」
牟滄浪衣袖一拂、說道:「不敢。朝英是際徒弟,你要怎麼作踐她,我也只得由你,但請你站遠一些,別污了我的耳。克邪是我小輩,我要教訓他,你也管不著!」說罷,撇下了辛芷姑,舉掌又要廢去段克邪的武功。
辛芷姑冷笑道:「你不過指點了他幾句內功口訣,就以長輩自居,要廢他的武功,你侄媳的所有本領都是我教的。如今師徒之義已絕,我要廢她武功,你是更管不著!」趁著牟滄浪草擊段克邪的時候,倏地撲出,話聲未了,已到了史朝英眼前。
牟世傑一劍刺出,辛芷姑拂塵一展,盪開他的劍尖,唰唰唰連環三劍,殺得牟世傑於忙腳亂。史朝英嚇得慌了,連忙叫道:「叔叔,叔叔!」其實,她夫妻合力,即使打不過辛芷姑,辛芷姑也不易取勝,實無須慌忙呼救。只是她深知師父的辣手,做徒弟的本能害怕師父,豈敢與師父過招。
牟滄浪喝道:「你們退下!」聲到人到,衣袖如利刃一般的剖下,隔開了辛芷姑、牟世傑。卒芷姑冷笑道:「怎麼?你廢段克邪的武功,我廢史朝英的武功,兩不相干!你又來多管了?」
牟滄浪面色鐵青,說道:「史姑娘是你徒弟,但她嫁到牟家,就是我牟家的人,你要辱罵她,我還可以勉強容忍,你要傷她,那可不行!好,你不是要較量我扶桑島的武功嗎?那就讓你開開眼界吧!」衣袖卷出,辛芷姑無情劍一招橫削,碰著他的衣袖,鏗鏘有聲,竟似碰著硬物一般!
辛芷姑本是「圍魏救趙」之策,引開牟滄浪,好讓段克邪逃跑的。她料想牟滄浪不敢無理殺她,至多是敗在他的手下,那也不算恥辱。
段克邪兩次得辛芷姑援手,卻怎肯拋下了她,讓她單獨去對付牟滄浪,當下朗聲說道:「叔叔不肯饒恕我們,請恕小侄無禮了。」寶劍一招「星漢浮搓」,劍花朵朵,遍襲牟滄浪背心的九處大穴,他因為牟滄浪的武功實在太高,不能不使出最狠辣的本門刺穴劍法,才可以解辛芷姑之困。
段克邪的刺穴劍法當然傷不了牟滄浪,但卻激怒了他,反手一草打出,冷笑道:「好呀,你的本領練得很高明了,不必我再指點你了吧?那你也不必再尊我前輩,咱們就當作平輩過招,認真的較量較量吧!」他這一掌打出,掌力已用到了七成,當真是非同小可!
幸而段克邪輕功超卓,於間不容髮之際,閃開了正面,但被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所震,雖然只是接了偏旁掌勢,胸口也似突然受到了重物所壓一般,隱隱作悶。段克邪要運氣護身,已是不能分辯。
辛芷姑喘過口氣,連忙運劍疾攻,牟滄浪分出一掌迎敵,對段克邪的壓力稍減,但掌劈袖拂,如刀如劍,仍是凌厲非常!要知他說出了「當作平輩過招」這樣的話,那就是不再手下留情,可能不只廢去段克邪的武功,甚或要取他性命的了。
段克邪迫得全神應付,輕靈的袁公刺穴劍法既是抵敵不住對方剛猛的掌力,便轉而使出鐵摩勒所授的「龍形六十四劍」,這套劍法不及袁公劍法精妙,但卻剛猛無倫,以剛敵剛,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可以立定腳跟了。但牟滄浪也因此更為惱怒,出手越見凌厲。
辛芷姑本領在段克邪之上,她單獨對付牟滄浪的時候,因為彼此相差甚遠,本領顯不出來,如今得了段克邪牽制住敵人的攻勢,她奇詭絕倫的劍法,威力便登時顯出來了。只見劍光一閃,牟滄浪的長須竟被削去了幾莖。
雖然只是幾莖須子,牟滄浪已禁不住勃然大怒,喝道:「好吧,那咱們也認真較量吧!」原來他剛才因為與辛芷姑無仇無怨,而且聽說辛芷姑是要嫁給空空兒的,空空幾年過四旬,尚未成婚,他雖然對辛芷姑殊無好感,卻也願見老朋友早成家室,因此看在空空兒的份上,對辛芷姑也便手下留情。但辛芷姑的無情劍卻是招招奇詭,一使開便不能自制的。這麼樣一個「留情」,一個「無情」,辛芷姑才能削去他幾莖須子,但也只僅僅幾莖而已。
牟滄浪動了怒火,對辛芷姑也不再乎下留情。雙掌盤旋飛舞,掌力使開,辛、段二人便似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雖遠不至即時落敗,但顯然已處下風,連史若梅也看出來了。
史若梅心道:「恐怕只有把鐵摩勒請來,方可以解他們之困。」主意打定,悄悄溜出梅林。史朝英眼利,喝道:「往哪裡跑?」便要去追。牟滄浪道:「不幹這小姑娘的事,讓她去吧。」
史朝英道:「這女的是段克邪的未婚妻子。」牟滄浪道:「丈夫做錯了事,與妻子無關,何況是未婚的?咱們不可落人話柄,敗了扶桑島的名聲!」聲音已然很不高興。史朝英滿面通紅,連忙停下腳步。他開口說話,掌上的威力稍減,辛、段二人又得以稍稍喘了口氣。
辛芷姑性情冷傲,不能吃一點虧,手中的「無情劍」固然從來不肯饒人,連說話也是不肯饒人半句的。她喘過口氣,忍不住又譏刺牟滄浪道:「扶桑島端的是好名聲啊,小一輩的寡廉鮮恥,老一輩的又橫蠻又糊塗……」牟滄浪喝道:「住嘴,我不與你這潑婦逞口舌之利。看掌!」辛芷姑大怒道:「豈有此理,你,你罵我是潑、潑……」掌力已似狂飆卷地而來,辛芷姑迫著要全神應付,果然不想「住嘴」也要「住嘴」了。
辛、段二人苦苦支撐,眼看已是抵敵不住,忽聽得有一個充滿詫異的聲音說道:「咦,你們怎麼和牟島主打起來了?克邪,你也怎可這樣無禮。」聲音一到,人影已現,正是空空兒來了。
牟滄浪不禁一愕,心道:「這可真是不巧,空空兒早下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要知牟滄浪雖然不懼空空兒,但畢竟是頗有交情的朋友,如今他正在與空空兒的師弟及未婚妻子交手,給空空兒撞見,難免有些兒尷尬。
牟滄浪攻勢略緩,段克邪道:「不是我敢無禮,是牟叔叔要廢我武功!」辛芷姑道:「空空兒,你不給我出這口氣,你就休要做我丈夫。你交的好朋友,他竟敢罵,罵——」牟滄浪道:「空空兒,你另找一個妻子吧,我看這個女子配不上你。你這師弟也是行為不端,非處罰不可,你知道嗎?他竟敢對世傑的妻子無禮!」段克邪貝師兄到了,心頭稍寬,不料牟滄浪說得性起,猛地一掌打來,段克邪閃得稍謾,肩頭給他掌鋒劃過,衣裳破碎,皮肉也稍稍刮穿,雖未傷著筋骨,亦已鮮血淋漓!
空空兒平生最敬愛的是辛芷姑,最疼愛的是段克邪。聽得牟滄浪罵了辛芷姑又打了段克邪,禁不住也是心頭火起。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火性一發,「哼」了一聲,登時撕破了臉,喝道:「牟滄浪,你也太欺負我了!」身形一晃,閃電般的一劍便向牟滄浪攻來!
同樣的一招袁公刺穴劍法,在空空兒手中使出,比起段克邪,威力已不知大了多少,他力透劍尖,不但輕靈翔動,而且虎虎生風,勢勁力雄,牟滄浪連亡雙掌齊出,化解他這一招,辛芷姑趁勢一劍削來,牟滄浪霍的一個「鳳點頭」,避是避開了,圓須於又遭了殃,這次不只削去幾根,而是削去了一縷。還幸段克邪沒有乘機攻他,要不然只怕吃虧更大。牟滄浪氣呼呼的道:「空空兒,你——」
空空兒瞋目道:「我怎麼樣?你欺負我的師弟,辱罵我的妻子,我還能把你當作朋友看待嗎?看劍?」牟滄浪道:「你先別發橫,你師弟做錯了事,我——」空空兒火氣一發,除非他師父重生,誰也難以抑制他的脾氣、他聽了牟滄浪的話,更如火上澆油,也不待牟滄浪把后說完,登時便駕他道:「你不識分辨是非,我懶得和你多說,我師弟即使做錯了事,我是他的掌門師兄,也用不到你來香我清理門戶!」他口中說話,手底卻是毫不放鬆,就在說這幾句話的時間,他已攻出六六三十六劍,而且每一劍都是在一招之間,刺對方九處穴道。牟滄浪武功雖然是登峰造極,但以一雙肉掌去接空空兒這快如閃電的袁公刺穴劍法,又要應付辛芷姑那奇詭絕倫的劍招,也是不禁給殺得手忙腳亂!
段克邪退過一旁,他念著牟滄浪過去指點之恩,又知他是受了牟世傑夫妻的欺矇挑撥,雖是給他打傷,心裡倒不怨恨,正待出言勸解,忽聽得史朝英道:「世傑,你還能容得這小子活在人間?」牟世傑本來還有幾分良心,但心裡一想:「不錯,若不殺這小子,大是損我顏面。」聽從妻子指使,果然便拔劍來攻段克邪。
牟滄浪給空空兒殺得手忙腳亂,不禁也是動了火氣,他一掌拍出,化解了空空兒的劍勢,「錚」的一聲,另一隻手己是解下腰帶,這是他的百鏈精鋼煉成的軟劍,不用之時,是束腰的腰帶,一解下來,就是一件厲害的兵器了。
牟滄浪喝道:「好呀,空空兒你既無情,也別怪我牟滄浪無義了!」手腕一翻,軟劍抖得筆直。他武功大高,平生從未用過兵器,這次第一次出劍攻敵,當真是非同小可,只見劍光一閃,辛芷姑使個「風刮落花」之式,要想避招還招,招數尚未來得及施展,劍光過處。已是削去了她一大片頭髮,比牟滄浪之被她削斷須於更為狼狽。幸好空空兒閃電般的劍招迅速來援,要不然她吃虧更大。
「當」的一聲,兩大高手,雙劍相交,空空兒的劍招一招能刺九處穴道,若論輕靈迅捷,當世無人可以與他比肩。但也正因他是一劍分刺九處,勁力卻不如牟滄浪之凝聚雄渾,雙劍一交,牟滄浪使出隔物傳功的本領,內力震得空空兒的劍招散亂,空空兒的虎口也隱隱作痛,空空兒大吃一驚,「怪不得師父生前對扶桑島的武功推崇備至,果然厲害!」
空空兒固然是大大吃驚,牟滄浪也是心頭微凜,「空空兒果然是武學奇材,看來他的本領已是青出於藍,勝過他師父盛年!
辛芷姑被削去了頭上青絲,惱怒不堪,空空兒正面抵擋牟滄浪的招數,她便從兩翼助攻,運劍如風,招招都是殺手。她的本領,比起牟滄浪、空空兒二人是差得頗遠,但若只論劍法,其奇詭精妙之處,卻是比他們二人還要勝過一兩分。牟滄浪迫得騰出一隻手,以劈空掌力對付她的奇詭劍招,不讓她欺到身前。他一掌之力亦已是非同小可,辛芷姑和他繞身游斗,從兩翼尋暇抵隙,兀是無隙可乘,跨不進他離身六尺的範圍之內。但牟滄浪因要分神對付辛芷姑,空空兒卻是可以跨進他掌力籠罩的範圍,以閃電般的劍法與他對攻,這麼一來,他們兩夫妻聯手對付強敵,才稍微佔了一點上風。
這一邊他們兩夫妻不過稍佔上風,那一邊段克邪卻是險象環生,有性命之危!他與牟世傑的武功本來是差不多的,但因他受了牟滄浪的一掌,雖不是傷得很重,功力亦已減了幾分,輕功也打了折扣,當然就不是牟世傑的對手了。
牟世傑一心要取段克邪的性命,出劍辛辣無比,段克邪氣怒文加,激戰中使了一招「雷動九天」,劍如飛鳳,自上向下斜掠,這本來是一招攻勢極強的劍法,但可惜他功力不夠,使這種威猛的劍法反而露出防守上的破綻,怎應付得了牟世傑這樣的高手?牟世傑橫劍一拍,段克邪虎口酸麻,寶劍險險脫手,牟世傑一個跨步進掌,「澎」的一掌,擊中了段克邪。他的掌力遠不如他的叔叔,但這一掌用足力道,亦是委實不輕,段克邪「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史朝英口口聲聲要丈失去殺段克邪,這時見段克邪口吐鮮血,卻竟禁不住「啊呀」一聲叫了出來,聲音顫戰,聽在牟世傑耳中,更是妒恨交迸,惡狠狠的又是一劍刺來。空空兒被牟滄浪的劍勢與掌力罩住,彼此正在全力爭持,他的輕功雖是世上無雙,也不敢放開防禦就跑過去,何況他若跑開,辛芷姑也是立即便有性命之危。
空空兒著急之極,眼看段克邪便要喪命在牟世傑的劍下,空空兒正要不顧一切,衝出去救他,忽聽得「當」的一聲,一顆石子飛來,把牟世傑的劍尖震歪,段克邪一個「倒翻雲」的身法,已是向後縱躍出了數丈開外,離卉了牟世傑劍勢可以追擊的範圍。
牟世傑這一招力道十足的攻勢,競給遠遠飛來的一顆小石子解了,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鐵摩勒已是大踏步的走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史若梅。鐵摩勒哈哈笑道:「牟島主遠來,我有夫迎迓了。空空師兄,牟老前輩,請看在小可面上,住手如何?」
牟滄浪、空空兒、辛芷姑三人,對鐵摩勒的到來,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見劍氣縱橫,掌影翻飛,雙方兀在惡鬥不休,誰也沒有回答。史若梅憂心忡忡,說道:「鐵寨主,看來是非你出手,替他們解開不行了。」鐵摩勒道:「不必著急,你去替克邪裹傷吧。」史若梅見段克邪身上血跡斑斑,又是驚慌,又是心痛,也顧不得人前羞澀,就把段克邪攬入懷中,撕下一段袖子,先替他揩去血污,顫聲問道:「你怎麼啦?」段克邪道:「一點點傷,不礙事的。好在牟島主和大師兄都賣我表哥的面子,我可以安心了。」其實他內傷外傷均是不輕,只是不想史若梅擔心罷了。
史若梅一面替段克邪包裹傷口,一面把眼望去,只見雙方並未住手,心道,「他們根本就不理會鐵摩勒的勸解,怎說已經是賣了面子?」心意未已,只見牟滄浪掌勢漸緩,空空兒的劍光划著圈圈,不多一會,辛芷姑先收了劍,退止誇,卻在閉目養神,並不和鐵摩勒說話。
原來他們並非不理會鐵摩勒的勸解,而是因為他們都是當肚的頂尖兒的高手,正在以全力惡鬥之際,誰也不能立時收手。
必須你把力道稍減一分,我把劍勢略緩半點,這樣才能慢慢收勢。否則,即使鐵摩勒以全力化解,也未必能把他們雙方分開。
三人中辛芷姑是最弱的一個,所以反而是她最先能夠收手。不過,她的氣力也最為耗損,在惡鬥之後,胸口發悶,氣血不舒,必須默運玄功,調勻氣息了。
不多一會,牟滄浪與空空兒也相繼撒劍收掌。空空兒叫道:「鐵摩勒,你不能眼看你表弟受人欺負!」牟滄浪道:「鐵摩勒,你是武林眾望所歸,我就等著看你能否做到幫理不幫親了。」空空兒怒道:「什麼幫理不幫親,你偏聽你侄兒侄媳的說話,這才是有失一派宗師的身份!」牟滄浪怒道:「我侄兒有什麼不對了?要是他處事不公,還能做綠林盟主嗎?你們兩個才是受人挑撥,偏聽讒言,來與我侄兒作對!」原來他早已聽信了史朝英的話,認為鐵摩勒之所以召集綠林大會,意圖廢去牟世傑綠林盟主之位,這都是段克邪從中鼓動的關係,所以他剛才要廢去段克邪的武功,還不僅僅是因為他相信段克邪曾對史朝英無禮。
空空兒忍不住道:「你侄兒的綠林盟主,那是鐵摩勒讓他的。你當他真是有德有能,得到同道的推戴么?」空空兒只著眼於武功的高低,雖然揭破了牟世傑的僥倖成事,卻沒有打中他的要害,反而又激怒了牟滄浪。牟滄浪面色鐵青,冷笑道:「空空兒,你與我交手之後,居然還敢小覷我扶桑島的武功么?」
空空兒傲然說道:「扶桑島武功我是一向佩服,卻也不至於就怕了你了。」史若梅道:「武功還在其次,人品最為紫要,令侄與安史遺孽合夥,勾結胡人,入侵中國,又用卑劣的手段對付聶隱娘等等事情,牟島主可知道了么?」
牟滄浪遠處海外,對中原之事並不熟悉,是他命本世傑逐鹿中原的,他當然是相信侄兒的說話。牟世傑能言善辯,也早就對這些事情交待過了,他有他的一套歪理,說來頭頭是道,牟滄浪初到中原,哪能分別是非。
牟滄浪冷冷說道:「多謝你空空兒還看得起扶桑島的武功,咱們今日未分勝負,後日在英雄會上再見輸贏吧。至於說到我侄兒的人品,史姑娘,我對我的侄兒比你總要清楚一些,不必你來與我議論了。」
鐵摩勒道:「牟島主,且慢!」牟滄浪停下腳步,悄聲說道:「鐵大俠有何指教?」鐵摩勒道:「我想與牟島主明日約個地方,就是咱們兩人,敘敘如何?」原未鐵摩勒情知有牟世傑、史朝英在旁,就很難把事理說得清楚,故此想約牟滄浪單獨相會,才好與他以誠相見,披肝瀝膽的剖陳利害。
史朝英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了鐵摩勒的心思,說道:「叔叔,後日就是會期,鐵大俠既是有心賜教,我以為咱們就該在天下英雄面前向他領教,這才見得光明磊落!」牟滄浪也誤會鐵奘勒是要約他單獨比試武功,心裡想著,「鐵摩勒敢情是因自忖沒把握勝得了我,故此要暗地裡比試,免得在天下英雄之前丟臉。我與鐵奘勒雖無過節,他的為人也稱得上『大俠』二字,我本不該符他挫辱;可是空空兒口口聲聲說他讓了我的侄兒,我若不將他當眾打敗,怎顯得我扶桑島的絕世武功?」可憐他以一派宗師的身份,為了一個「名」字,竟然一時糊塗起來,當下便即說道:「不錯,鐵大俠有何指教,那也不遲在一天。後日我一準在會上恭候便是。段克邪該當如何懲處,後日也一併在會上聽候公議,再行發落吧。這兩顆丸藥,紅的外敷,白的內服,你先替他治了傷。我讓他有出場的機會,若然不服,還可以按江湖規矩,用武功來與世傑了結他們之間的過節,這總可以說是得公平了吧?雙指一彈,把兩顆藥丸向鐵摩勒彈出。他不堅持廢掉段克邪的武功,這已經是買了鐵摩勒的帳了。哪知空空兒卻不願領他這個情,「呼」的就是一掌拍出。
兩股掌力在空中激撞,空空兒是想把丸藥打回頭的,但他功力稍遜,那兩顆丸藥在空中突然停了一下,卻並未跌落,又向著段克邪緩緩飛去。
空空兒正要再加一掌,鐵摩勒忽地虛空一抓,那兩顆丸藥立即落到他的手心。這倒不是因為他的功力還贓得過牟滄浪,而是因為牟滄浪與空空兒的掌力在空中對消,鐵摩勒因利乘便,那一抓便恰到好處,毫不費力的就顯了一手空中取物的功夫。但雖然如此,他拿捏時候,妙到毫巔,運勁用力又恰到好處,在兩大高手以真力拚斗之下,將丸藥抓到手中,這份功力,即使比之牟滄浪還稍有不如,但已不在空空兒之下。牟滄浪也不禁暗暗佩服,心道,「空空兒說他當年有意讓我侄兒做綠林盟主,看來此說是當真不假。鐵摩勒今日的武功,只怕也已超過了他師父盛年。倘若他與空空兒聯手,我是決計勝不過他們的了。」
鐵摩勒道:「克邪,還不多謝牟島主贈葯之恩。」鐵摩勒是個胸襟寬廣的領袖人物,牟滄浪既然贈葯,他就大大方方的接下,免得空空兒與牟滄浪再賭氣爭強。段克邪本來對牟滄浪並無怨恨,也樂得領這個情,向牟滄浪謝了一聲,將白色的丸藥服下,史若梅再把紅色的丸藥捏碎給他外敷,扶桑島的靈丹妙藥,果然功效神奇,段克邪胸中的煩悶之感登時消散,痛楚也大大減輕了。牟滄浪」哼」了一聲,說道:「我不是你的叔叔,我是按武林規矩給你贈葯,這一個『謝』字你收回去吧。你有什麼分辯,後日到會上來說。」段克邪本來還要說話的,也只好不說了。
牟滄浪叔侄與史朝英一同回去,鐵摩勒這一行人也走出梅林。空空兒余怒未消,一路上默不作聲,倒是段克邪勸慰他道:「師兄你削了他的鬍子,他是一派宗師,和我受的這點傷相比,他已經是更丟臉了。他打傷我,其實也怪不得他。」空空兒道:「哦,我給你出氣,你反而給仇人講起好話來了。」段克邪道:「我只怪那妖女挑撥是非,至於牟島主嘛,依我看來,還是不應把他當作仇人看待。」史若梅聽他口曰聲聲只是怪那「妖女」,心裡很是高興,說道:「不錯,克邪,你現在是明白道理多了。」
空空兒更是惱怒,但史若梅是他弟婦,他不便向她發作,卻向鐵摩勒冷笑道,「你們不把牟滄浪當作仇人,只怕他要把你們當作仇人。」鐵摩勒嘆道:「怎生使得他明白過來才好!」空空兒道:「他已不願在會前見你,那還有何法可想?他武功雖強,咱們也不能示弱於他,只好與他拼了!」
鐵摩勒悶悶不樂,說道:「想不到牟滄浪如此不明是非,咱們也不是就怕了他,但他並非罪魁禍首,只是執迷不悟而已,若然拼個兩敗俱傷,卻是殊不值得。」要知他是這次綠林大會的首席主持人,必須顧全大局,豈能似空空兒的但求一拼了事?牟滄浪武功奇高,手下又有七十二島島主,雙方動起手來,勝負實難預料,即使勝了,中原的綠林豪傑,只怕也要伏屍遍野,流血成河!假如避開混戰,單打獨鬥的話,更沒一人是牟滄浪的對手,即使自己親自出馬,頂多也不過斗個兩敗俱傷,本是同道中人,斗個兩敗俱傷,那又何苦來由?段克邪更是難過,牟滄浪是他最尊敬的一位前輩,又曾有過指點他內功心法之恩,如今卻竟然不分皂白,定要將他「懲處」,當真是教他欲哭無淚,心頭鬱悶,難以言宣。史若梅恨恨說道:「這都是那妖女害你的,後日你斗牟世傑,我便斗那妖女,好讓給你出一口氣。」段克邪苦笑道:「牟老前輩偏聽他們的說話,這可不是但求出一口氣便可了事的了。咱們可得想個辦法,使牟老前輩明白過來才好。」空空兒怒道:「還有什麼辦法好想,莫不成咱們去向他求饒嗎?後日我和芷姑無論如何也要斗他一斗。他是一派宗師,我不怕別人說我與芷姑聯手,有失身份。」
眾人各懷心事,卻都想不出應付牟滄浪的適當辦法,也只好準備在迫不得已時,再和他狠斗一場了。
第二天已是會期前夕,各路英雄陸續到來。段克邪在靜室里運功療傷,史若梅在旁陪伴著他,鐵摩勒早已吩咐過不必去打擾他們,他們也就沒有出來接待客人。
段克邪內功深厚,牟滄浪所贈的靈丹,經過他運功催行藥力,見效極速,到了中午時分,他已好了七八分。忽地有個女孩子的聲音拍門道:「史姑姑,爹爹叫你們出來會客。」這是鐵摩勒的女凡鐵凝的聲音。史若梅詫道:「是什麼客人?」鐵凝道:「我不認得的,是一男一女,我師父和那女的很是親熱,你她做聶女俠。」
史若梅大喜道:「是聶姐姐來了!」段克邪道:「隱娘姐姐足智多謀,咱門的為難事正好和她商量。」兩人匆匆走出大堂,只見方辟符、聶隱娘二人正在與鐵摩勒、辛芷姑等人敘話,他們兩人的衣衫上都染有血污。史若梅吃了一驚,道:「聶姐姐,你們和誰打架來了。受了傷么?」聶隱娘道:「我們倒沒受傷,只可惜我們的坐騎卻都中了暗箭,只怕要三五天才能復原,實是令人心痛。」
方、聶二人的坐騎都是秦襄所贈的大宛良駒,史若梅道:「什麼人射傷你們的坐騎,當真是可惜、可恨!」方辟行道:「他們不但要奪馬,還要傷人呢。我也莫名其妙。那妖女也還罷了,另一個女子,卻是我們素不相識的。」史若梅吃了一驚,說道:「什麼妖女?你們也碰上史朝英這妖女么?那扶桑島的島主牟滄浪在不在場?」
聶隱娘道:「我們不認識哪一個是扶桑島的島主,不過我們是碰上了幾個胡人,說不定也有那島主在內。」她並不知道牟滄浪乃是漢人,段克邪無暇向她說明,連忙間她是怎麼回事。
聶隱娘道:「我們大清早進山,經過一座樹林的時候,發現有一群人在那裡打獵,看形貌裝柬不似漢人,綠林大會期間,怎麼會有胡人在這山上?我們覺得很是奇怪,便停下馬來,想向他們查間,哪知林中傳出一聲號角,他們已先圍攏了來。史朝英和那個不知名字的女子也在這個時候出來了。那女子倒是雙人裝束,但這群胡人對她十分恭敬,看來卻似是這群胡人的首領。」
聶隱娘說到這裡,忽聽得有人低低「喧」了一聲,段克邪抬頭一望,原來是楚平原不知什麼時候也出來了。
方、聶等人和楚平原都是在大鬧校場之時見過面的,聶隱娘道:「楚大哥你也來了?你和這女子是相識的嗎?」段克邪笑道:「何止相識,還是好朋友。楚大哥,這女子一定就是你的小霓子了?」
聶隱娘好生奇怪,把眼望著楚平原,楚平原紅了臉道:「段兄弟休要說笑。這女子是我小時候認識的,她是師陀國人,名叫宇文虹霓。家父十五年前曾出使師陀國,小弟隨侍家父,在師陀國住過兩年。我離開師陀國之後,直到最近才和這位字文姑娘重新見面的。這些事情說來話長,聶女俠還是先說你的吧。」
聶隱娘不知宇文虹霓與楚平原之間有著微妙的關係,一聽他們是十五年前認識的,兩年之後,便即分開,心想,「那時候這位字文姑娘大約也不過是六七歲,那就不會是什麼好朋友了。」她本來有點怕楚平原難堪的,如今拋開了顧慮,便接著說下去道:「這位宇文姑娘和史朝英很是親熱。史朝英道:『妙得很,你不是想要兩匹駿馬嗎?恰恰就有人送上門來了!』宇文姑娘搖了搖頭,說道:『上次搶那兩匹馬弄出許多麻煩,我可不想再惹了。』史朝英忽然嘰哩咕嚕的和她說了幾句番話……」
史若梅詫道:「這妖女還會講番話?」聶隱娘道:「是呀,她嘰哩咕嚕的講了那麼幾句,那位宇文姑娘就拍馬上前。並且指揮她的那群手下圍攻我們了。」楚平原道:「你可大致記得幾個字音么?」聶隱娘笑道:「她講得又快,我又不懂,那會留心?不過,其中有幾個相連的字音,她是先後說了兩遍的,倒還有點記得,好像是什麼朴哈罕兒?」楚平原道:「她說你們是大壞蛋。」
聶隱娘道:「豈有此理,她才是大壞蛋。」段克邪笑道:「這妖女真聰明,和宇文姑娘相處不過兩天,就居然學會了番話了。你那位小霓子也真是容易受人哄騙,那妖女不知給她吃了什麼甜頭,她就聽她擺弄了。」史若梅似笑非笑地望了段克邪一眼,低聲說道:「你如今才知道那妖女的手段厲害了么?」段克邪想起從前屢次上了史朝英之當,不覺滿面通紅,低下頭主。
聶隱娘繼續說下去道:「那群胡人竟是個個武功不弱,宇文姑娘的劍法尤其高強,我們的坐騎受射傷了,我和字文姑娘堪堪打個平手,方師弟獨自抵擋那群胡人,形勢十分危險。」史若梅道:「後來你們怎麼突圍?」方辟符接下去說道:「後來那牟世傑也來了!」段克邪吃了一驚,雖然明知方、聶二人已經脫險,也不禁失聲叫道:「牟世傑來了,那豈不更是糟糕?」
方辟符道:「恰恰相反。不但你以為糟糕,我也料想不到。
牟世傑到來,向那妖女說道:『叔叔叫我來看你和誰打架,他隨後就來。我看,我看……』他吞吞吐吐說了兩遍『我看』,那妖女倏然變色,馬上便跟牟世傑走了。嗯,我真不懂……」聶隱娘道「你以為牟世傑是念著舊日的交誼,有心支走那妖女,好讓咱們逃走的么?」方辟符的確是有此想法,但聶隱娘大大方方他說了出來,方辟符倒是不敢回答了。
鐵摩勒道:「牟滄浪不許她胡作非為,昨晚她想追擊若梅,已經受了一次教訓了。牟世傑說他叔叔就來,史朝英當然要急著走了。」當下將牟滄浪的身份、為人和昨晚發生之事,約略的告訴方、聶二人。方辟符方始釋然。
聶隱娘續道:「那妖女臨走時又向宇文姑娘說了幾句番話,她走了之後,字文姑娘仍然和我們糾纏。我說我和你無冤無仇,我們綠林中的紛爭,你為何要來插手?」楚平原道:「問得對呀,她怎麼說?」聶隱娘道:「她沒有說。只見她如有所思,過了片刻,她把手一揮,命令她的手下退開,我們也就走了。」楚平原吁了口氣,低下頭來,亦似如有所思。
段克邪笑道:「看來你的小霓子雖是受了那妖女的煽惑,也還不算太過糊塗,她只是一時不明真相而已。」楚平原問道:「聶女俠,你們是在哪兒遇上她的,離這裡有多遠?」聶隱娘道:「是在前面的一座山峰,那山峰一角凸出,形似一張犁耙,離這兒約有十多里路。」鐵摩勒道:「那山峰就叫做鐵犁峰。你們可見到山峰上有帳篷么?」聶隱娘道:「是有一列帳房。」鐵摩勒道:「看來牟滄浪還未知道有這班胡人來給他侄兒助陣。牟世傑的人馬,駐紮在對面的一座山頭的,離鐵犁峰也還有十里左右呢。這必是出於他妻子的安排,她要宇文姑娘這班人另外住在一處,和本部隔開,恐怕就是為了不讓牟滄浪知道之故。」段克邪道:「明日就是會期,牟世傑夫妻若是要他們助戰,豈能一直瞞得過他的叔叔?」鐵摩勒道:「他們夫妻善會言辭,總會想出理由來欺矇牟滄浪的,可能現在還沒想好理由,是以暫時不讓牟滄浪知道。也可能史朝英不一定是要宇文姑娘助戰,而只是想利用她來巴結回族的掌握兵權的將軍。」
說話之間,有巡山頭目回來報道:「有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老叫化來到,那老叫化瘋瘋癲癲豹背著一個大葫蘆,酒意噴人,說是要見鐵寨主。」鐵摩勒喜道:「是瘋丐衛越來了。那位老前輩卻不知是誰?」正要出去迎接,便聽得衛越的聲音哈哈笑道:「是你的師父。你師父就怕你們大舉出迎,他可不喜歡這些俗禮。
所以沒有表自身份,就和我闖進來了。」笑聲中兩個老人已走進了聚義廳,和衛越同來的,果然是鐵摩勒的師父磨鏡老人。
衛越一眼瞥見段克邪,詫道:「小段,你怎麼似是受了點傷。」鐵奘勒說明原故,衛越皺眉道:「哦,原來牟滄浪也來趁這趟熱鬧了,好,明日我老叫化可要斗他一斗。」魔鏡老人替段克邪把了把脈,說道:「這傷已好了八分,但你明天若要斗牟世傑,只怕還得好好養傷。」衛越道:「還有兩分未曾復原么?好,小段,你來喝幾口酒!」史若梅道:「衛老前輩,他要養傷,你怎麼叫他喝酒?」衛越哈哈笑道:「我這酒可不同凡酒,這是何首烏浸的酒,喝了之後,就不用養傷了。」段克邪不大會喝酒,捏著鼻子,喝了幾大口,衛越道:「好,你現在去睡一覺,睡醒了包你武功恢復如初。」
段克邪一覺醒來,已是二更時份,史若梅找聶隱娘談話去了,不在房中。
段克邪想道,「若梅定是找隱娘去了。她們姐妹倆隔別了這許多時日,不知有多少體己話兒要說,我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們的好。」心念未已,忽聽得有輕輕的敲門聲,段克邪笑道:「你怎麼就捨得回來了?」打開開房門一看,只見門口站的卻是楚平原。
楚平原道:「我是專程來探望你的,我可沒有去哪兒呀。嗯。
大約你把我當作你的梅妹了吧?」段克邪笑道:「我只道你悄悄的去偷會你的小霓子了呢。你剛才向聶隱娘打聽得那樣仔細。」
楚平原低下了頭,半晌說道:「段克弟,實不相瞞,我是想去會一會宇文姑娘。可不是為了私情,而是想再勸她一勸。」段克邪吃了一驚,道:「這個大冒險了吧?你和摩勒大哥說過沒有?」
楚平原道:「沒有。我先來和你商量商量。你怎麼樣?可全好了沒有?」
段克邪吸了口氣,舒舒乎足,笑道:「衛老前輩的藥酒真是效驗如神,我睡了一覺,就像沒受傷以前一樣。不,好像比以前還精神了。對啦,楚大哥,我陪你去。」楚平原正有這個意思,說道:「這是最好不過。但我卻有點擔心你碰上了牟滄浪。」
段克邪道:「這個你倒可以放心。牟島主雖是對我諸多誤會,但他說過明天才『處置』我的,今晚即使碰上了他,最多是被他趕跑。他是武學大宗師的身份,總不成便取了咱們小輩的性命。楚大哥,實不相瞞,我心裡也難過得很,要是碰上了牟島主,他不肯聽我的話,我還是要和他說說的。」
楚平原道:「只要牟滄浪不與你我為難,咱們兩人聯手,有甚危險,大約也總可以闖得過去。你和牟滄浪這個結子,一時是解不開的,最好今晚還是別要碰上他。」正是:英雄兒女關情處,虎穴龍潭走一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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