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有心難補先天缺 無術能保後世蒙

第四十章 有心難補先天缺 無術能保後世蒙

皇甫儀美目四掃,有著無上的威儀,然後目光落在白、蒲二人身上,冷冷地道:「就憑你們這幾個人,敢與老身作對?」

白樂天朗聲道:「晚輩等人並未與谷主作對,尚請谷主明察,不過人各有志,不可勉強,晚輩等只是不願受人拘束而已!」

皇甫儀冷笑道:「奇書已經找回,從今以後,無人能與老身抗衡!」

田青肅容道:「無人願與谷主抗衡,吾等只是過慣了自由生活,不願聽人擺布,至於奇書失而復得,也未能必獨步天下皇甫儀看了田青一眼,微微一笑道:「這句話若由屈能伸本人說出,也許可信!因老身最佩服屈能伸的絕世劍法,剛才那個怪人,能與呼延秀打成平手,那兩招奇異劍術,老身猜想,那是屈能伸傳他的!」

田青大聲道:「不知谷主研過奇書沒有?」

皇甫儀道:「老身早知屈能伸仍然活著,所以要首先研究奇書上的劍法,以便對付他,你小子若有膽量,不妨先開開眼界!」

白、蒲二人同聲道:「谷主一代高人,豈能與後輩小子動手,若谷主非出手不可,晚輩二人當不避現丑之譏,願陪谷主玩上兩招!」

「好大的口氣!」皇甫儀冷笑道:「依老身估計,你們二人的功力,未必有這小子雄厚!」

蒲寒秋道:「即使如此,晚輩二人亦願捨命相陪!」

田青大步走出,對白、蒲二人深施一禮,道:「谷主既然如此重視晚輩,就讓晚輩陪她幾招,二位前輩儘管放心!」

白、蒲二人深信皇甫儀的武功比呼延秀高出許多,昔年在鳳儀谷中,呼延秀尚屬二流貨,只因他人品出眾,且與皇甫儀年齡相當,皇甫儀才與他私通,並傳了他幾手絕學。

現在,這些年輕人之中,以田青的天資最高,進境也最快,設若遭了毒手,實在是一大損失,更對不起屈能伸。

白樂天沉聲道:「田青,你退下來,假如谷主非和你動手不可,那就是想斬草除根!」

皇甫儀哂然道:「你們二人膽子如此之小,倒是出乎老身意料之外,憑你們二人這句話,老身絕不殺他,最低限度,在未除去屈能伸之前,絕不向他下手!」

白、蒲二人互視一眼,他們不過是拿話扣住皇甫儀,若是田青堅欲動手,未必能阻止得了。

但他們深知這女人是「寡婦心腸,晚娘手段」。她不會放過屈能伸之徒,也深信她的身手定在那怪人之上。

田青雖然是年少氣盛,並非不知厲害,他只是想為白、蒲二人擋一陣,因他知道白、蒲二人未必是她的敵手,一旦落敗,一世英名付之東流。

田青甘願犧牲自己,立即沉聲道:「如果晚輩能接谷主一招半式,請谷主立即退出金山寺!」

皇甫儀哂然道:「一言為定!現在白、蒲二人作證,老身並無以大欺小之意……」

白樂天沉聲道:「慢著!」他向田青使個眼色,田青不由心中一動,覺得他的目光中有嚴厲的警告之意,心道:「難道皇甫儀的身手非同小可?硬有殺我之心?」

皇甫儀道:「白樂天,如果你等認為老身確有殺死這小子之心,老身自不便和這後生動手!」

白樂天沉聲道:「人生在世,不能光為自己打算,也要為別人想想,屈能伸收徒八人,最愛此徒,這理由很簡單,田青確有令人偏愛之處,設若谷主定要毀了他,覆巢之下,絕無完卵……」

皇甫儀微微一怔,立即冷笑道:「你想威脅老身么?」

白樂天肅然道:「晚輩不敢!但就晚輩所知,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只要是凡夫俗子,有其所長,也有其所短!」

皇甫儀肅容道:「關於谷主與呼延秀二人之事,剛才那怪人已經說過,白某自不便揭人之短,白某說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谷主想以某種方式,控制自己,白某大膽直言,得饒人處且饒人,莫為已甚,請速起駕回宮……」

「住口!」皇甫儀厲聲道:「白樂天,你敢威脅老身?」

蒲寒秋深深看了白樂天一眼道:「你說話須三思而後行!」

白樂天冷笑道:「白某深知『禍從口出』之戒言!但谷主既然理直氣壯,那就表示光明正大,無愧於心,身正不怕影兒斜,白某若說出毫無根據之話,自不免被後人唾棄,於谷主何憂?」

皇甫儀愕了一下,冷峻地道:「白樂天,老身二十七歲喪偶,正當盛年,無意立貞節牌坊,怪人剛才所說的話,老身也不便深責,對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那句混帳話,不值一哂!老身著仍有不可告人之事,你儘管說出來!」

白樂天肅然道:「有心難補先天缺,無術能保後世蒙!」

皇甫儀微微一震道:「白樂天,你別故弄玄虛,老身不慣打啞謎!」

白樂天沉聲道:「繪影繪聲神乎其技,惟妙惟肖色即是空!」

皇甫儀又震顫了一下,好像突然領悟了他的含意,沉聲道:「白樂天,你怎知此事?」

白樂天冷冷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谷主若是聰明人,應該立刻移駕回谷,速作妥善打算,據白某所知,某人乃是……」

「好了!不必要再說下去!」皇甫儀氣極敗壞地道:「一言買禍,死無葬身之地,白樂天,你從現在開始,要數著日子苟活人世,老身首先要除去你這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白樂天淡然道:「白某把生死看得很淡,只要值得,雖死何憾,只可惜有一個人要先白某而死,令人扼腕浩嘆……」

皇甫儀看了呼延秀一眼,沉聲道:「起駕回谷!」說畢,退入風轎之中。

一場風暴竟因幾句話而化干無形,使田青和幾位師兄,有雷聲大雨點小之感,只聞那四個女樂手,奏起怪異音樂,四個轎夫抬著轎子,一個大漢挾起地上的屍體,越牆而去。

樂聲很快地消失,而白、蒲等人,仍然悵立在夜風之中,他們都有無限的感慨。

蒲寒秋肅然道:「樂天,你剛才四句偈語,到底代表甚麼?」

白樂天沉聲道:「請到裡面再談!」

眾人跟著進入精舍,白、蒲二人坐在竹床上,其餘諸人侍立床前,都望著白樂天。

白樂天微微嘆了口氣,道:「寒秋,你知道我這人,並非動輒揭人隱私之人……」

蒲寒秋肅然點頭道:「我知道,你只是為了田青!」

白樂天喟然道:「可是我今夜不得不作一次小人!」

蒲寒秋道:「這也不能怪你,皇甫儀今夜率眾來此,居心至險,本想趕盡殺絕,一口不留!」

白樂夭冷漠地道:「你現在該知道她要趕盡殺絕的真正動機了……」

蒲寒秋道:「我不太明了,不知你所說之事,是真抑是捏造的?」

白樂天道:「當然是真的,雖然如此,我仍以為此舉有欠光明!」

突然蒲寒秋沉聲道:「何人在窗外偷窺?」

只聞「小霸王」大聲道:「二位前輩談了半天,仍在繞圈子,實在令人不耐……」

說畢推門走了進來道:「剛才的情形,我已在假山後看到,依我猜想,皇甫儀和呼延秀之間可能……」

田青沉聲道:「你若是知道,大家都聽你的,白前輩就不必說了!」

「小霸王」伸伸舌頭,走到「平地焦雷」身邊,低聲道:「小唐,這簡直是吊人的胃口!」

唐丹道:「我也有此同感!」

白樂天沉聲道:「佟林,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小霸王」道:「晚輩和田青一道出去的,前輩請問田大俠就行了!」

田青不由一怔,心道:「這小子反應極快,乾脆推到我身上來了!」

白樂天冷峻地道:「你先溜出金山寺,田青稍後才走的,我現在只問你!」

「小霸王」大聲道:「還不是為了鐵丫頭這事,晚輩說過,絕不讓鐵芬丫頭的玉頭落在滿人手中!」

白樂天厲聲道:「金雞獨立那個姿勢你會不會站?」

「小霸王」微微一怔,大聲道:「這等普通姿勢豈能……」

白樂天道:「站給我看看!」

「小霸王」立即站成金雞獨立之式,頗為神氣,白樂天沉聲道:「站好!我不叫你恢復原狀,你就永遠站著,若敢故違,我把你那根人猿肋骨拆下來!」

「小霸王」大聲道:「原來前輩要計算我。」

其餘之人都移到一邊,忍不住「吃吃」而笑。

白樂天面色一寒,道:「你們笑甚麼?從現在開始,任何人都不能再單獨行動,不然的話,你們會後悔的!」

蒲寒秋道:「樂天,你可以說出來了!」

白樂天肅然道:「你大概還記得皇甫儀的前夫是怎樣死的?」

蒲寒秋道:「據說是自絕而死!」

白樂天沉聲道:「一個武林絕世高手,自絕而死,必有重大原因吧?」

蒲寒秋道:「那是自然!但迄今仍是個謎,誰也不知他為何自絕?」

白樂天道:「你可知道皇甫儀和長生島島主有一點相似之外?」

蒲寒秋微微一怔,道:「他們二人風馬牛不相及,而且皇甫儀人美藝高,長生島島主一臉麻子,身手也差得多……」

白樂天哂然道:「告訴你吧,皇甫儀也是一臉麻子……」

「啊……」諸人同聲驚呼,連蒲寒秋也不例外,卻沉聲道:「這一點我不敢深信!呼延秀目高過頂,設若皇甫儀是個麻面女人,即使她的武功高絕,也難以使呼延秀臣服!」

白樂天道:「不錯!也是因為如此,所以皇甫儀不得不設法瞞過呼延秀,以便控制他!」

蒲寒秋突然一震道:「莫非皇甫儀前夫自絕,是因為發現她是麻面,受騙之下,一怒而厭世!」

白樂天肅然點頭道:「正是如此,試想,一位風標絕世的武林高手,一旦發現床頭人滿天星斗,而且被矇騙數十年之久,能不羞憤欲絕?」

蒲寒秋道:「原來你剛才那幾句偈語,正是暗示她以易容之術,騙過了呼延秀……」

白樂天道:「不錯!你該知道,皇甫儀以麻面之姿,能獲得呼延秀這等風流俊逸的夫婿,自是萬事皆足,設若再被揭穿,她將再嘗失偶之痛,因此,她不得不暫時退走……」

蒲寒秋肅然道:「可是她雖能瞞過呼延秀干一時,遲早終會拆穿!」

白樂天道:「她剛才臨去時不是曾說『一言買禍,死無葬身之地』么?那絕非虛聲恫嚇,在短期間內,她必定盡一切方法,除去我這唯一的證人!」

蒲寒秋道:「你剛才不是說可能有一人先你而死么?」

白樂天沉聲道:「不錯!以皇甫儀的聰明,當不會再對呼延秀抱有任何奢望,她絕不會等呼延秀拆穿她的秘密之後才下手,因為那樣將使她的自尊心遭到創傷,她要呼延秀未死之前,保留完美的印象!」

蒲寒秋微微搖頭道:「我認為不大可能,皇甫儀即使要殺他,也必須利用他一段時間,因為呼延秀的身手,乃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她不會於大敵未除之先,就失去左右肩臂……」

「錯了!」白樂天道:「你不明了皇甫儀的為人,也不明了她的現況,她現在固然需要呼延秀相助,但她絕不會要一個與她貌合心離的人為她效命,因她仍有厲害人物作靠山!」

「小霸王」站了半天,面紅耳赤,額上已有汗珠,大聲道:「前輩饒了我,我要報告一個好消息!」

白樂天道:「你還是多站一會吧,須知這一姿勢若能站好,也獲益不淺!」

「小霸王」道:「我不信一式金雞獨立還要下幾年功夫!」

白樂天冷笑道:「你知道甚麼,金雞獨立這個姿勢變化無窮,進可攻敵,退可保身,攻敵上盤可變為『力划鴻溝』『危巢取卵』『金豹露爪』和『巧數寒萼』等招,攻敵時中盤可變為『野馬分鬃』『魁星踢斗』和『推窗望月』;攻敵下盤可變為『鐵牛鋤地』『驚濤拍岸』和『龍蛇起陸』等招,退而保身,可變為『掛冠讓位』……」

「小霸王」大聲道:「前輩不必說了!晚輩看到皇甫儀的鳳轎放在小船上,駛向江心的焦山……」

白樂天微微一震,道:「好吧,老夫饒了你。

蒲寒秋肅然道:「他們似乎不想走了,我真有點奇怪,我們在此集會,她怎會知道?而且消息如此靈通?」

白樂天低聲道:「必有內賊!」

蒲寒秋道:「你是說我們之中可能有人泄漏消息?」

「不!」白樂天笑道:「可能是金山寺中的和尚!」

眾人驚然一震,蒲寒秋道:「而且我可以斷定,皇甫儀沒有去焦山──」

「小霸王」大聲道:「晚輩親眼看到,難道騙人不成?」

白樂天道:「誰說你騙人來?那只是一乘空轎,旨在騙過我們,因她知道,我們只要站在本寺高處,即可看到江中景物,設若她真要隱在焦山之上,也必設法不使我們看到,因此,我認為她仍在金山寺附近,俟機下手!」

蒲寒秋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即開始戒備!」

白樂天搖搖頭道:「依我猜想,皇甫儀當務之急,不是來對付我們,而是對付呼延秀。」

蒲寒秋道:「我們分成兩撥,一撥留守,保護本寺僧人,另一撥到附近看看!」

於是,白樂天帶著田青、李夢龍、阮昭、佟林和班駝子等人外出,其餘之人和蒲寒秋留守。

此刻大約將近五更,出了金山寺,白樂天道:「田青帶著佟林和班駝子由西向北,我帶著李、阮二人由東向北,如遇大敵,以長嘯三聲為號!」

駝子道:「田小俠,我們可否換一個人?」

「小霸王」大聲道:「無怪皇甫瑤姬罵你臭駝子,當真是逆風臭四十里,你要是不願和我在一起,只管滾蛋!」

田青瞪了「小霸王」一眼,卻對白樂天道:「白前輩,皇甫瑤姬走了……」

白樂天道:「我早就知道了!」

田青心頭一震,道:「前輩怎會知道?」

白樂天道:「今日我說出要殺鐵芬之事後,就發現你們一些年輕人面色變幻不定,其中以佟林和皇甫丫頭的情緒最為激動,老夫就猜透他們的心事。」

田青道:「事後前輩暗暗跟蹤我們?」

白樂天道:「不錯,先是皇甫瑤姬溜出金山寺,其次是『小霸王』,不久你就和李夢龍交談,也溜下金山……」

「小霸王」大聲道:「前輩可曾看到皇甫瑤姬向晚輩下手?」

白樂天道:「沒有,只是看到樹上一個大布包,以為是死豬死狗……」

小霸玉冷笑道:「真想不到前輩見死不救!」

白樂天道:「以後之事我都看到,皇甫丫頭此去恐拍將是吾人的心腹大患!」

田青玉面一紅,想起和鐵芳當時的溫存,敢情也都被白樂天看到了。

白樂天續道:「李詠梅情有獨鍾;牧一民用心良苦;皇甫丫頭居心至毒,唉!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樂天揮揮手道:「現在我們分開吧,有話回來再說!」

田青等人由西向北奔去,班駝子肅容道:「田小俠,皇甫丫頭怎樣了?設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駝子實在難以向主母交代!」

田青大略把今日之事說了一遍,班駝子慨然道:「我駝子只知道她好勝、要強!沒想到她的心地如此歹毒,這和主人及主母完全不同!」

田青道:「她和鐵家二丫頭差不多,玩起火來,不顧後果,設若她們二人逢在一起,甚麼事都會做得出來!」

「小霸王」低聲道:「田小俠,假如皇甫儀真要殺死呼延秀,我倒有個主意,把那魔頭拉過來!」

田青道:「說說看,你有甚麼刀法?」

「小霸王」道:「把皇甫儀要殺他之事告訴他,勸他投降!」

田青冷笑道:「這辦法只能促成他與皇甫儀二人的火拚,卻未必會向我們投降!」

「小霸王」道:「火拚也行,反正目的是叫他們自殘殺!」

田青道:「聽白、蒲二位前輩的口氣,皇甫儀身手比呼延秀高出許多,呼延秀也有自知之明,他要向她下手,也必以偷襲之法……」

突然,班駝子低聲道:「快看,江邊有一條黑影,向山上疾掠,看來極似呼延秀!」

田青凝目望去,果然是他,心道:「四人聯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此人不除,實是一大障礙,皇甫儀並非師母的生母,而且手段毒辣,就以少林武當被茶毒蹂躪情形看來,以佟林的辦法對付他們,不算過份。」

呼延秀奔行極快,一個起落就是二十來丈,有如足不沾塵。

突聞「小霸王」大聲道:「班駝子,你會相信白前輩的話么?」

班駝子冷冷地道:「你說些甚麼?沒頭沒尾的!」

「小霸王」大聲道:「我是說皇甫儀的事!」

班駝子一下子會過意來,冷冷地道:「以白樂天的身份,似乎不會信口開河!」

田青不由暗暗點頭,心道:「這小子的鬼主意來得夠快!」

因為這工夫呼延秀已失去身影,分明隱在附近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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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世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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