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疑人物
晌午時分,司馬玉龍到了瀏陽地面。
他在進城的第一家飯館打了尖,同時吩咐店夥計為他代步上了料。飯畢出門,司馬玉龍偶而抬頭,游目所及,不禁微微一怔。
飯館斜對面,約摸過去四五間鋪面光景,在一家典押店的隔壁,有著一間空屋。那間空屋似乎已多年無人居住過,瓦敗檐禿,門窗緊閉。
在那兩扇被蛛網塵封著的板門上,寫有一行歪歪斜斜的炭筆大字:在此小便者,有如此物!
大字四周,畫著無數只大大小小的烏龜。
司馬玉龍憑著他那遠異常人的銳利目光,僅在一瞥之下,便已看到了某一隻特大的烏龜背上,有著一個新鮮的記號。
那個記號是個:「個」。
記號也系炭筆所畫,雜在龜背紋路之中,錯非有心人,實難發現。
司馬玉龍之所以吃驚,便是為了它正代表著天山毒婦所規定的三種訊號之一,「追蹤可疑人物」!
江湖人物,無論哪一門哪一派,都有他們自己特定的聯絡暗號,所以,暗號種類之繁雜,難以枚舉。不過,暗號雖有無數種,但在擬定之際,卻有一個共同原則,那便是:既要簡單,又要顯目!
天山毒婦擬的三個暗號是:
「個」「《」,「×!」
「個」,代表著「追蹤可疑人物」!
「《」,代表著「求援」!
「×」,代表著「迴避」!
以上這三個暗號,簡單是夠簡單的了,可是,它們在當今武林中並不鮮見,也就是說,當今各門各派中,容或意義不同,而使用上面這些符號的,多的是!
既然如此,毒婦為什麼還要使用這三種符號呢?
毒婦的用意有兩點:第一,它們的優點是筆劃簡易,不論情況如何緊迫,均可隨時隨地留得下來。第二,縱被其他武林人物發現,也可能以為它們是一種習見的暗號而忽略過去。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毒婦難道沒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些符號既為武林人物經常採用,這種符號一旦出現,如何判定它是自己人留下來的呢?別慌,巧妙尚在其中!司馬玉龍跨上騾背,雙腿微靠,騾子立即起步,在經過那兩扇板門之前,司馬玉龍星眸流轉,略一諦視,便已在暗號收筆之處,發現了一個又淡又小的點子。
於是,他朝著暗號指向,叱騾而去!
依著暗號指向,司馬玉龍出了南門。
起初,暗號尚沿著官道出現,漸漸,漸漸地,暗號指向著東南的武功山。同時令司馬玉龍訝異的是,暗號的筆劃,愈來愈潦草了,這無異說明留下暗號的人,愈追愈急,幾乎連做暗號的時間也已不太寬裕。司馬玉龍一急,便在萍鄉將那頭騾子賤價賣了出去!
剩下單身一人,司馬玉龍反而感到一身輕快。
以他現下的成就而言,他的腳程,實在遠在任何快馬之上。他買騾子,只不過是為了點綴點綴身分而已,現在,事情緊急;坐騎反而成了累贅。
這時,天已微黑。
司馬玉龍不由得焦急起來,他想,天黑了,到哪兒再去追蹤暗號?
就在司馬玉龍張皇急奔之際,突然之間,在一條小路的拐角上,他見迎面長著一棵高大的榆樹,視線至處,樹皮已給掀去巴掌在小的一塊,而現出向黃色的樹身。
很顯然的,那塊樹皮係為掌力所削去。
司馬玉龍在看清了樹身上的暗號之後,又是一驚!
這次的暗號,竟是一個非常顯目的「《」!
什麼?求援?司馬玉龍雖然吃驚,但他是個心細如髮的人,像所有經過大風大浪的成名人物一樣,處此緊要關頭,他所要做的,並不是循著暗號指向狂奔,而是鎮定地先行在原地小心查證。
這時的天色,已是一片迷濛。
但是,在司馬玉龍而言,十丈之內,目力所及,仍是纖毫清晰。
他首先檢查那個求援暗號,發現樹身上的暗號系以內家大力金剛指法刻成,筆劃均勻,平整有如天生的。這說明了留此暗號者的功力,已達爐火純青地步。其次,他發現樹身四周數十丈之內,有著無數大小深淺不同的腳印,腳印的分佈,或遠或近,而且異常零亂。這一點,又說明了一件事實,曾經有人在這兒動過手。而且,動手的,最少在四五人以上。
不過,司馬玉龍並未發現殘缺的兵刃或血跡,因而他知道,已經發生了的一場拚鬥中,尚沒有任何人負傷。
於是,司馬玉龍得著一個概念,留下暗號的,必是此次參與岳陽大會群俠中的一位,其餘的,可能全是天地幫中的人物!由於這次參加岳陽大會的群俠均是當今各大名派的精英,而居然發出了求援信號,可見得對方出動的必是金牌人物無疑!因為天地幫金牌人物沒有一個弱手,這一邊,除了天山毒婦和他司馬玉龍,無論哪一位,只要落了單,均是異常危險!
從追蹤可疑人物的信號而一變成為求援的信號,司馬玉龍猜忖,它可能是一個有意布成的陷阱。
得了結論之後,司馬玉龍更不猶疑。一躍上樹,他先朝求援信號指向的東南望去,一片蒼茫,蒼茫中隱約現出一抹黑影,極目審視,頗似一座寺觀。再看其他三方,竟然什麼也沒有。
因此他決定奔去那座寺觀看看。
司馬玉龍猛提一口真氣,雙臂微拂,人已像流星般激射而出。
只不過盞榮光景,那抹黑影,業已清晰地顯露在司馬玉龍的眼前,果然是座寺院。離寺尚有十數丈之遙,一陣叱喝怒罵之聲,便由夜風吹送到司馬玉龍的耳中。
司馬玉龍腳下墊勁,身形如洗煙一縷,裊娜上升,瞬息上了前殿殿脊。
原來這是一座曾遭火焚的古廟,只有前殿完好如故,前殿以下,只剩下一片瓦礫場。這時候,正有六條天矯如龍的身形,縱橫捭闔於那塊瓦礫場上。
在司馬玉龍以利如閃電的目光將斗場中的六人看清之後,不禁又是一驚。
場中六人,四對二,四個繞圈游攻,二人被困核心。
圍在外面的四人,第一個,身長臉黑,雙目如電,臉上冷冰冰地,沒有絲毫表情。第二個,身穿一件肥大的僧袍,雙眉夾心之處,有著一顆極其顯目的硃砂紅痣。第三個,枯瘦矮小,十指長若雞爪,眼皮下垂,似睜還閉。第四個,五官端正英俊,只是雙目眼神翻滾不定,顯示了一派陰毒詭譎!
是的,一點不錯,他們四個正是天地幫中炙手可燙的四位金牌香主!
外堂香主冷麵金剛韓秋,執法堂香主黑手天王蕭昆,護法堂香主伏虎尊者朱羅,巡按堂香主巫山淫蛟孫顧影。
天地幫的這四位香主,司馬玉龍已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們,他們的同時出現,並不足令人訝異!
令司馬玉龍訝異的,是那被攻的二人。
那被攻的二人,一位身材瘦長,一位肥胖短小。
瘦長的那一位,垂眉吊眼,臉色枯黃。肥而且短的那一位,臉罩黑紗,面目看不真切。
雖然司馬玉龍知道一路上的聯絡暗號必為此刻受困的兩人中某一人所留,可是,這兩個人,他竟一個也不認得!
再看全局大勢,被圍攻的二人,已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司馬玉龍看得出,被圍攻的那二人,全是一流高手,天地幫四個香主跟他倆如果一個對一個,鹿死誰手,實在難說,可是,現在的情勢是,天地幫的人數多了一倍,功力在伯仲之間的人物拚鬥,在人數上怎容得如許懸殊?
所以,核心二人居於劣勢是必然的。
看樣子,這一場拚斗似已持續了很久,司馬玉龍看得出,被攻的那二人,雖然仍在奮力迎拒,但事實上業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這時候,司馬玉龍迅速地想到了兵書上的一句名言:敵者之敵,可為吾友!
不論此刻被圍攻的二人究竟是何身份,地天幫的人物既將他們視為死敵,他司馬玉龍就有伸出援手的義務。
當下,司馬玉龍更不猶疑,長身而起,大喝一聲,便將五行神功雜在大羅掌招中,凌空向冷麵金剛韓秋撲去!司馬玉龍的這一突現,大出斗場中敵對雙方的意外,因為斗場中的六個人,誰也不認識他!不過這種震驚只是一剎那的事,隨著司馬玉龍在進攻冷麵金剛,局勢立即明朗。
冷麵金剛當然識貨、來人雖只剛露一招,他已深知來了高人。
不過,冷麵金剛狂妄已慣,又見來人面目陌生,貌不驚人,當下也沒放在心上,冷笑一聲,便即放下那邊兩人,轉身接住司馬玉龍。
司馬玉龍存心要讓冷麵金剛吃點苦頭,便將先天太極神功暗布周身,抱元守一,靜立不動!這下子,可將冷麵金剛弄糊塗了,他望著司馬玉龍,冷笑著,顯然有話要問,但又擔心失了身0份,是以僵持著,不肯立
即開口。
司馬玉龍仗著嗓音已變,便先開口道:「韓秋,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到什麼時候才能省悟?」
冷麵金剛臉色微變,他實在想不到來人竟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姓。這種情形,在武林人物來說,便算栽了,因為,他並不能以牙還牙地喝穿了對方的身份!只見他,牙關一咬,恨聲冷冷地道:「朋友,你是何人?」
這時候,雙方均已自動歇手。黑手天王、伏虎尊者、巫山淫蛟三人站在冷麵金剛身後,而那被攻的二人,也都站在司馬玉龍的身旁,好奇而又感激地守護著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的友人。司馬玉龍掉頭向二人點頭一笑,便又轉過頭去向冷麵金剛韓秋肅容大聲道:「韓秋,你別問我是誰!只要我的話沒有說錯,我是誰,都一樣。韓秋,你聽明白,今天,你是天地幫中的外堂香主,有著人人得而誅之的身份,本來,我是不想多說什麼的,但是,你姓韓的跟你身後的三位香主不同,你的武功比他們都高,你在武林中也沒有什麼劣跡,本俠一向敬佩你姓韓的為人耿直,本俠為了惋惜『北邙雙絕』的崇高聲譽,所以不惜苦口婆心地告功於你,你雖然已經走錯路,做錯了某些事,但如果你肯將功贖罪,韓秋,你該知道,你仍有著很好的機會!」
冷麵金剛聽了這番話,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姓韓的高興怎麼做便怎麼做,你,又是什麼東西?」
「無可救藥了!」司馬玉龍仰面長嘆一聲,旋即面對冷麵金剛又道:「既然如此,你就帶著他們三個走吧,橫豎今夜也不是你們遭受報應的時候!」
冷麵金剛突然狂笑道:「朋友,你倒說得蠻輕鬆呢?哈哈……哈哈。」
司馬玉龍微微一笑道:「笑什麼,韓秋,來就來吧!」
冷麵金剛又是一陣狂笑,笑畢,更不打話,欺身,探步,揚掌,一招「斬蛟東海」,直劈司馬玉龍面門,掌風如刀,既疾且勁!
司馬玉龍靜立不動,容得對方的掌鋒切近,將頭微偏,而以左肩迎上,掌沿下斬,左肩微拌,只見冷麵金剛一聲嘿,霍然垂手而退!司馬玉龍暗暗冷笑道:這一下,雖然不至於殘廢,可也夠你這個狂權受用的了!
「走!」
冷麵金剛連退三步,抬臉朝司馬玉龍死盯了一眼,一聲低喝,即便掉身縱起三丈來高,越過前殿的殿脊,沒入月色之中。黑手天王等人知道情形不妙,便也相繼騰身而起。
這時候,司馬玉龍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後大喝道:「伏虎尊者,你留下!」
大喝聲中,便欲起步。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一個聽來極為熟悉的聲音婉勸道:「朋友,追不得,這一帶似乎古怪得很呢!」
司馬玉龍霍然收式轉身,朝那個身材肥短,面罩黑紗的人不住地上下打量起來,片刻之後,他不禁歡呼道:「啊,啊,你,你不是……笑臉……韋老前輩么?」
那人聞言,忙自臉上扯去面紗,果然是笑臉彌陀韋吾!
現在,輪到笑臉彌陀韋吾發怔了,他朝司馬玉龍看了又看,仍然無法認出面前這個身穿藍布衣褲,腰插旱煙筒,濃眉大眼,臉如紫醬的粗大漢究竟是誰。
司馬玉龍暗暗好笑。
笑臉彌陀打量了好一陣,終於忍不住期期地問道:「朋友,請恕韋吾眼拙,我該如何稱呼您才好?」
司馬玉龍為自己的化裝術能將雙絕這等人物瞞過而大感高興,若在平時,他一定還要逗逗這個詼諧的笑臉老兒開開心,但為了笑臉老兒剛才那句話中大有文章,他怕耽誤了正事,於是直截了當地掀起衣擺,露出那柄盤龍寶劍,同時笑道:「老前輩,你不認得人,可認得這個?」
笑臉彌陀先是一怔,跟著啊啊連聲道:「玉龍,你的易容術……是……是……跟誰學的?」
「玄清道長!」
「啊,啊,青出於藍,你比那個牛鼻子高明多了!」
這時候,笑臉彌陀身旁,那個身材瘦長,垂眉吊眼,臉色枯黃,但雙目精光閃射的中年漢子,在聽到笑臉彌陀喊出司馬玉龍的名字之後,立即緊跨一步,微微躬身道:「司馬掌門人,您好!」
現在可又再輪到司馬玉龍糊塗了!
就像笑臉彌陀一樣,他期期地道:「韋老前輩,這位……大俠……如何稱呼?」
笑臉彌陀朝司馬玉龍看看,再朝那人看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聽了笑臉彌陀的笑聲,司馬玉龍心頭突然一震,忙向二人搖手促聲道:「韋老前輩,且慢介紹,你們兩位,看樣子真力都似乎損耗得很厲害,調息吧,玉龍為你們護法也就是了!」
司馬玉龍說畢,立即騰身上了前殿。回頭一看,下面二人果然都依了他的吩咐,相對盤膝坐下,垂目調息起來。
原來,一位內家高手,功力到達了某一種境界后,即令是閉著眼睛,僅憑聽覺去聽對方的步伐聲息,也可以判別出對方在武功上的成就如何!現在的司馬玉龍,便已進入了這種境界。
所以,那位垂眉吊眼的漢子開口向他問好,他便發覺不對,但礙於對方的陌生不相識,不便明說。接著笑臉彌陀一笑,他這才警覺,笑臉彌陀真元耗損的程度,跟那垂眉吊眼的漢子,一樣嚴重。
笑臉彌陀的輩分雖然不低,但他現下身居五行掌門之位,況且他司馬玉龍今天的成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借這個機會向笑臉彌陀提出來,正是時候!兩位當事人,自己心中當然全都明白。他們強撐著,只不過是自尊使然罷了!現在,由不是外人的五行掌門點明,自無再矜持的必要。
一個更次過去了!
笑臉彌陀和那個垂眉吊眼的漢子相繼起身,司馬玉龍也自殿脊上飄然而下。
笑臉彌陀迎著司馬玉龍笑問道:「你剛才要將伏虎尊者單獨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要他的頭!」
「為什麼?」
「受人之託。」
「誰?」
「聞人女俠!」司馬玉龍說著,反問道:「噢,對了,韋老前輩您老為什麼要攔住我?」
笑臉彌陀搖搖頭,苦笑道:「為什麼攔你是不是?唉,說起來,話可長了!」
司馬玉龍含笑一指那位吊眼漢子道:「不管話多長,也應先從這位大俠介紹起!」
笑臉彌陀大笑道:「要殺人家師弟,卻又偏要向人家師兄套交情……哈哈,妙極了!」
司馬玉龍一怔,但旋即領悟過來。於是,他忙著抱拳一拱道:「原來是降龍老前輩,久違了!」
降龍尊者還了一禮,立即轉臉向笑臉彌陀庄容道:「韋俠,別說笑了,朱羅早非衡山門下,正和貴派的冷麵金剛一樣。」
笑臉彌陀一聽冷麵金剛四個字,兩隻豆眼中,立有一股憤怒的火焰射出,同時恨聲道:
「總有一天,姓韋的不親手宰了那個喪心病狂的東西才怪!」
司馬玉龍招呼二人就地坐下,然後笑問道:「韋老前輩,路上那些暗號都是你老留下來的么?」
「這便是『可疑人物』!」笑臉彌陀指著降龍尊者笑道:「為了這和尚跟你一樣高明的易容術,我們還曾交換了貨真價實的三掌呢!」
司馬玉龍轉向降龍尊者,肅容低聲道:「關於貴派七老的事……老前輩……知道否?」
「知道了!」降龍尊者啞聲凄然地道:「少俠,那是必然的……唉唉,七老,他們也真是……唉!」
司馬玉龍知道降龍尊者重創新愈,且在一場全力奮戰之後,惟恐他挑起舊恨,傷心過度,有損真元,便在安慰了幾句之後,岔開話題,掉頭向笑臉彌陀問道:「韋老,你們兩位怎會遇上他們的?」
「毛病都出在這和尚的易容之術太高明,不過,話得說回來,如非韋吾疑心大起,一路追蹤並留下聯絡暗號,以致引來少俠你,我們兩個的收場,也就夠慘的了。」
「這怎麼說?」
「今天早上,韋吾在測陽北門口那家飯館中碰到這個大和尚,那時候,和尚正坐在最僻靜的一角,而韋吾又坐在另一角,所以,韋吾雖然看見了他,這和尚可卻沒有看到我b和尚的本來面目雖已令人無法辨認,但和尚的眼神以及矯健的步履,卻無法逃過我老兒的眼睛匆匆一瞥之下,我即已看出,這個丑傢伙大有來頭!」
「於是,你老便起了追蹤之意?」
「是的,我在飯館對面的那間空屋的門板上留下第一個暗記!」笑臉彌陀繼續說道:
「和尚似乎也在追蹤什麼人,行色匆促而焦急,以致忽略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韋吾跟著跟著,漸漸地發現有點不對,因為,和尚走的全不是正路,加以和尚的那種超人腳力,韋吾竟然疑心到和尚可能是天地幫的人物喬裝,韋吾有了這種想法之後,越發不肯中途歇手了!
「衡山下來的和尚,畢竟不含糊!」
「不久到達離這兒不遠的那個三岔路的榆樹之前,韋吾見和尚無故停足眺望,便知我姓韋的火候不夠,行跡業已落入和尚眼中,尚幸天色漸暗,便自懷中取出一幅面紗,罩在臉上。
「韋吾果然沒有猜錯。
「韋吾的面紗剛剛掛好,便見和尚霍然轉身,朝韋吾藏身的另一株樹頂冷冷地招呼道:
『朋友,下來吧,勞你跟了這麼遠,您,夠辛苦的了!」
「和尚大概也服過變音丸,他的聲音,並未給我任何啟示。
「當下,我聽了和尚的招呼,不禁大吃一驚。
「什麼?早在我起步跟蹤之初他就知道了我?
「這時,韋吾也火了!因此,我起了另一個誤會,確認他是天地幫中人,可能有意引我到這種荒涼的的地方下手,心想,好啊,丑傢伙,看樣子我們的玩意兒差不多,一個對一個,在這地方比起來,不死不休,倒蠻有意思呢!
「於是,韋吾蒙著面紗大笑而出。
「接著,我們懷著幾乎是相同的心情,一聲不響地交起手來。
「第一掌,第二掌,我們誰也沒有露出本門武學,可是,第三掌就不同了,大家心裡有數,誰都知道對方是個可怕的勁敵,再不搬出看家本領,就有好看的了!
「因此,第三掌上,韋吾用了『穿碑手』中的一招『力撼五嶽』,而和尚,也用了『如來七式』中的一招『我佛如來』,這兩招,可以說是我們二個老兒拿手中的拿手,結果,當然是兩敗俱傷!
「我換了他一下,各被對方震退了三步……他奶奶的,真是冤枉之至!」
司馬玉龍不禁聽得微微一笑。
「小子,你聽得蠻過癮是不是?」笑臉彌陀翻起了那雙豆眼,好像他跟降龍尊者的冤枉相打全是司馬玉龍一手促成似地。直至司馬玉龍賠了不是,他這才哼了一聲接下去說道:
「也就全虧了第三掌,方將一頭霧水打開,當時,我們先是相對一怔,但旋即相對撫掌大笑起來。」
「跟著那四個賊傢伙就出現了?」
「過了沒有多久,韋吾正待向和尚追問何由來此之際,突然間,我們發覺我們已落入了人家的包圍之中,那四個傢伙雖然佔了絕對優勢,但也深知我們兩個並不怎樣好欺侮,所以,他們只是四面固定,並沒有立即動手。」
「之後怎會到這裡的?」
「聽我說呀!……我韋吾不痴不傻,當時的情勢,自然看得很明白。於是,我請和尚擋一陣,而我,就趁此機會在身邊那株樹上留下了『求援』暗號!暗號做好,我跟和尚招呼一聲,合力奮身突圍而出,拚全力朝這座廟中跑來。韋吾這樣做,純粹為了抽個空告訴和尚一點大概情形,好叫和尚保守一點,不必窮拚,時間支持得愈久愈好,我們有的是後援。」
司馬玉龍點點頭。
「韋吾實在沒有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必要,老實說,那四個傢伙,除了巫山淫蛟之外,其他三個,任誰也不在我跟和尚之下。而巫山淫蛟的功力雖然較遜,但他那一身歹毒的暗器,可也想當令人頭痛。所以,當時的局勢,是不折不扣的三與一之比,打團打不贏,跑也跑不了,我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人能發現韋吾一路上留下的暗號而趕來相助!」
笑臉彌陀說到這裡,降龍尊者從旁苦笑著插嘴道:「你韋老兒還能支持多久,我和尚不知道,但如僅就我和尚而言、司馬少俠若是再遲個盞茶光景趕到,我和尚准完無疑!」
笑臉彌陀哈哈笑道:「如果老起臉皮來掏底子,韋吾最多再有頓飯光景,也就差不多了!」
司馬玉龍知道,他們兩位都是說的老實話,降龍尊者重傷不久,自較笑臉彌陀的真力稍遜。像笑臉彌陀跟降龍尊者這樣身份的武林前輩,居然能有這等坦率真誠,毫無一般武林人物誇勝諱敗的習性,實令司馬玉龍欽佩不置!
於是,司馬玉龍轉向降龍尊者道:「降龍老前輩突然於此間出現,當然也有緣故嘍?」
降龍尊者深深地嘆息了一陣,這才以無限感慨的語氣,凄然述說道:
一個多月以前,掌門師兄一瓢接獲華山第二劍施敬大俠送來的密函,得悉天地幫向華山派突施毒手的詳細,同時知道五月五嶽陽有會,掌門師兄為了增加我方實力,接信之後,立即下令由降龍暫理派務,他則連夜趕去了湘南九嶷,擬將家師了了上人訪著,為岳陽之會生色。
家師退隱,已有數十年之久,雖知他老人家可能潛修於九嶷一帶,但是,借大的一座九嶷山,方將近千里,何處找去?掌門師兄之所以堅持此行,我們都知道純係為了伏虎和尚的緣故,是以也不便加以勸阻。
誰知道,就在掌門師兄離山的當天夜裡,他們來了!
他們,就是剛才的那四個,冷麵金剛、伏虎、黑手天王、淫蛟……那時候,天已二更,降龍夜課方罷時,輪值的四空師弟氣急敗壞地躍落經堂向我報告道:「師兄,十方寺給包圍起來了!」
「來的哪路人物?」
「好像是天地幫。」
「來了多少人!」
「大概二十多!」
當下,我約略思索了一下,立即作了決定,吩咐四空敲起緊急集合的九品鍾,齊集各代弟子於大殿之上,以玉如意傳令七老,要他們七位師侄帶著一子弟子靜立一旁,非得本座諭示,不許妄動!
之後,我抬頭向殿下庭院中的四個天地幫的香主朗聲道:「各位來意,降龍和尚已明白,不巧的是,敝派掌門師兄今天適值他出,各位盡可沖著我降龍和尚出題!」
黑手天王冷冷地答道:「既然你已知道,那就再好沒有了!」
我知道這不是鬥氣的時候,當下強忍著又道:「蕭大俠,你是爽快人,我們說得兩爽快點,我們是不分長幼來個混戰呢?抑或各按彼此身份明著一個對一個?」
從天地幫一開始便將十方寺團團圍定的趨勢看來,很顯然的,他們此行頗有血洗敝派全寺之意,但降尤深知冷麵金剛跟黑手天王二人的自尊心很強,只要一提到輩分問題,他們的臉,說什麼也就放不下來!
降龍的這番話,果然生效。
冷麵金剛韓秋接著嘿嘿一笑道:「趙正,你這樣說,是將我們看成了什麼料子?嘿,嘿,來來來,姓趙的,我們倆的身份差不多,我們先來示範一下。」
我聽了,冷笑一聲,才待要下階之際,師弟四空尊者已搶先縱身而出,一面撲向冷麵金剛,一面怒喝道:「韓秋,憑你這個無恥的東西也值得我們師兄動手么?」
冷麵金剛見了,卻不生氣,也不還手,僅將身軀一側,讓過師弟四空尊者乘怒而出的這一招,同時向身後的伏虎和尚一指,冷冷地吩咐道:
「朱香主,你接下來!」
這種安排,實在太殘酷了!
兩位都知道的,年前慘遭橫死,且令司馬少俠蒙過不白之冤的大智僧,說起來他是本派的二代弟子,實際上,大智僧的一身武功,全系四空師弟一人調教,所以,嚴格一點說,大智僧實在是四空師弟的門下。
初聞惡訊,四空師弟所表現的哀痛,司馬少俠也曾親眼看過。現在,大智僧系死於伏虎劣僧之手,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如今,竟讓四空師弟對伏虎僧,其不能並存的結果,不言可知!
本來,四空師弟的成就比伏虎僧略為差了一點,現在因為四空師弟的急怒攻心,一上手,猛攻狂擊,而伏虎僧為了於心有愧,手腳上略顯拘束,所以,剛開始的五十個回合,尚能維持著不輸不贏。但是,五十招一過,四空師弟由於真力濫耗過度,章法大亂。偏們冷麵金剛又在一旁冷冷地加上兩句:「朱香主,請記住這不是你們師兄弟喂招玩兒的時候啊!」
伏虎僧受此一激,凶性大發。
俗語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武功路數相同的兩個人,只要在功力上稍微有上那麼一點距離,那就像棋高一著一般,處於劣勢的一方,永遠也別想抬得起頭來。這一仗,伏虎尊者得勝是意料中事,但是,當四空師弟身負極重內傷踉蹌跌退之際,伏虎僧竟忍得下心腸趕上去又加了一掌,實出降龍意外!
聽到這裡,笑臉彌陀和司馬玉龍都不禁失聲驚呼了一聲。
「四空師弟,當場噴血而亡!」降龍尊者啞聲吸咽地接道:
這時候,我見到大殿上百餘名各代弟子的眼球中都噴射著忿怒的火焰,降龍知道,最危險的時候到了!
於是,降龍高舉碧玉如意大喝一聲道:「肅靜!」
死了一個四空師弟不打緊,若是百餘名二三代弟子集體傷殘,我降龍和尚身居代理掌門之職,這副擔子可有點擔當不起!尚幸敝派素重教養,各代弟子均能以掌門信符的威信為重,是以在降龍一喝之下,並未再有任何舉動!
接著,八戒師弟又重傷在黑手天王蕭昆手下。
最後,輪著我跟……冷麵金剛,冷麵金剛果然名不虛傳!他狂,頗有他狂的條件。那一仗,可算得是降龍和尚我,有生以來最艱苦的一戰。……說真的,冷麵金剛的成就確實在我降龍和尚之上。
但是,我告訴自己,四空死,八戒重傷,我,不能再敗下來了!
我的傷與死是另外一回事,目前衡山一派的命運都操在我和尚一個人的手裡,我的責任太重了!假如我有了意外,誰能擔保他們四個守信不向本派二三代弟子下手?
就憑著這一個堅強的意念,它彌補了我功力之不足,令我跟冷麵金剛交手了近百個回合,不分勝負。
可是,事實明顯得很,不管再維持多久下去,最後失敗的,仍然是我!
後果雖然可以想見,但我除了挨一刻算一刻之外,又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不過,有一點我認為我和尚做得很成功,那便是我和尚的鎮定!一百個回合下來,雖然我已漸漸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但在外表上,我仍排命保持我從起手便保持著的平和從容!這一點,我可以從冷麵金剛的神色上看得出來:他很驚訝。
降龍尊者能跟他分庭抗禮,毫不遜色,實在出乎他冷麵金剛的意料之外。
也就憑這一點,我挽回了衡山全派覆滅的厄運……一百計十個回合過去了,我仍咬牙強撐,不露分毫氣餒之色……就在我漸感不支的危急當口,冷麵金剛因為摸不透我和尚的虛實,他卻有點不耐煩起來!
出人意外的,他竟跳出了戰圈。
我,自是求之不得。雖然我也同時住手,但仍然沉聲說道:「韓秋,現在歇手不嫌太早了一點么?」
他呼了一聲,冷冷地道:「暫時歇手,就是為了早點分出勝負!」
我皺眉道:「願聞其詳!」
他冷笑道:「這樣拖下去太沒有意思了!現在,我們不妨對攻三掌,不避不閃,各以全力施為,這樣做,究竟誰高明,馬上便可分別出來,嘿嘿,趙正,你敢么?」
我知道,這樣做,吃虧的還是我。可是,在那種情形之下,我哪有選擇的餘地?
於是,我故意強笑道:「阿彌陀佛,果然是個好主意!可是,韓秋,假如三掌交換過了,仍然勝負不分,那時怎辦?橫豎你的主意多得很,何不先想好準備著呢?」
他不屑地冷冷說道:「有了這三掌,我看也就差不多了!」
「你太自負了,韓秋。」我不肯鬆口,跟著逼問道:「萬一不分勝負呢?」
冷麵金剛脫口道:「如有這等事,姓韓的拍拍大腿走路!」
冷麵金剛話出口,似即露出海意,我雖知道他這人有著說一不二的傲性,但仍不免擔心到夜長夢多,於是,我也冷笑一聲,表示接受了他的挑戰和諾言,同時,我跨出了一步!
接著,我狂拚了三掌。
那三掌沒有什麼好說的,總之,三掌下來,我居然留得一命在,實在是個奇迹。
第三掌上,他被震退了三步,我也給震退了三步,他的臉色很蒼白,我想,我的臉色也絕不比他好看到哪裡去。他怔怔地朝我望著,沒有開口,我,強勉地微笑著,也沒有開口!
他是不願開口,我呢?更是不能開口!……我已咽下了第一口自心腔湧出的鮮血,同時嘴裡又含著第二口……我能開口么?
「貴派如有人心有未甘,四月十五日可至洛陽朝元寺相候!」
冷麵金剛悻悻地說完了上面這幾句話,立即率眾離去!
我則始終含笑靜立,不發一言,冷麵金剛一走,我可再也支撐不住了……我在自己噴出的鮮血圈中,就地勉強坐下,直到這個時候,所有的各代弟子,包括七老在內,才算了解了我。
於是,由七老帶頭,一個個,含著眼淚,圍在我的四周,團團跪下。
我,凄然合上雙目。
我知道他們將有些什麼請求,便以不聞不見來拒絕。同時,我的傷,實在很重,假如我還想活下去,我便不能再分心神。
就這樣,三天三夜過去了。等我的危險期已過而睜開眼皮時,我發覺所有人仍然跪在原來的地方,人人臉色都很憔悴,阿彌陀佛。我幾乎因不能自持而失聲痛哭起來。我知道,他們的心志已決,如果強留,在他們來說,其痛苦並不下於一死!
於是,我向七老分別點了點頭。
七老走了!
我起身查點,這才知道八戒師弟早在兩天之前,便已因傷重不治而步了四空師弟的後塵。
經過旬日療治,降龍仗著內功基礎尚佳,很快的,便已復元了七八成。
降龍眼看著十方寺內除了降龍一人之外,只剩下二代以下的弟子,降龍在與不在,都是一樣。相反,由於他們輩分太低,天地幫縱毒,只要冷麵金剛跟黑手天王在,他們決對這些小輩下不了手。
於是,降龍又將派務交給一個頗堪信託的二代弟子,走下衡山。
降龍首先去了一趟洛陽朝元寺,訪著了七老的墓地,也見到了墓旁樹身上的留字……
司馬玉龍低聲道:「報告老前輩,那行字便是玉龍留的。」
降龍尊者輕輕哦了一聲。
接著,司馬玉龍便將七老拒絕援助,因而令他棋差一步,造成莫大遺憾的經過,詳細地插述了一遍。
降龍尊者聽了,點點頭,似甚安慰地道:「司馬少俠,這個怪不得你,你的心意,算是完全盡到了。七老的個性,降龍知道的最清楚,留得了今天,也留不了明天,早晚……他們……其實,唉,這樣也好。」
沉默了片刻。
司馬玉龍道:「以後呢,趙老前輩?」
「我離開洛陽的時候,已是四月廿八,」降龍尊者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我知道,無論如何,五月五的岳陽之會,我是趕不上的了!但我既已下山,一時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於是,我仍向岳陽趕來。結果,果然不出所料,我遲到了一天!」
「老前輩怎會走到這條路上來的?」
「這裡面,另有文章。就是少俠不提出來,降龍也正要說及這個呢。」
司馬玉龍和笑臉彌陀的神情,全為之一緊。
「事情發生在昨夜四更左右,降龍行至水江和瀏陽之間的桃花魂小鎮附近,突然發現身前十丈之外,有一個嬌小的身形,向前飛奔……」
司馬玉龍不禁失聲啊了出來。
降龍尊者聞聲一怔。他朝司馬玉龍望著,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究竟還是說好不說好。
「沒有什麼,老前輩。」司馬玉龍赧然地道:「說下去吧!」
「那個嬌小的身形,看起來,眼熟之至,可是,倉促之間,降龍硬是想不出她是誰來。
那個身形奔走的速度其快,這令降龍異常驚訝,降龍實在想不出當今的少年人除了司馬少俠之外,誰還能有這副好身手呢?」
「但是,她是個女孩子!
「加以那時候已是夜半之後,無形中,降龍不禁對她留上了意。
「於是,降龍放步綴了上去。
「說也慚愧,降龍雖然施出了全力,竟也只能跟那條黑影保持固定的距離。
「漸漸地,黑影奔上往測陽而去的官道。……降龍仍然緊綴不舍……就在這個時候,另一件怪事發生。蹄聲得得,迎面官道上,竟然來了兩匹快馬。降龍定睛望去,除了二人二騎之外,來人別無長物。而且,看樣子,來的二人也好像是兩個女的!
「深夜,空身,快馬……想想看,除了武林人物,還會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黑影和快馬,眨眼之間,已然會合一起。
「起初,降龍還以為她們是一路的,但等降龍看清之後,降龍才知道降龍猜錯了。原來她們碰面之後,雙方都怔在那裡,這,正說明了她們原先並不相識。
「當下只見馬上的一個女子揚起手臂,做了一個友善的表示,然後緩緩帶馬靠近那個單身女孩子身邊。低聲說了一陣話,那個單身女孩子點點頭,便跳上那說話的女子的身後,三人兩騎,掉轉馬頭,向來路返身急馳而去。」
司馬玉龍不禁脫口喊道:「糟了!」
降龍尊者和笑臉彌陀均是一驚。
笑臉彌陀忙問道:「糟了,糟了什麼?」
「韋老前輩,你知道那條黑影是誰?」
「難道會是聞人女俠?」
「一點也不錯,是她……聞人女俠,而兩匹馬上騎的,十有八九便是南海雙姝。」
「聞人女俠?」降龍尊者道:「她是毒婦之孫,大智僧的胞妹聞人鳳么?」降龍尊者頓一下又道:「怪不得看上去有點眼熟,她曾去過衡山呢……司馬少俠,你剛才說的南海雙姝又是誰?」
於是,司馬玉龍將南海一枝花的故事約略地說了一遍。
降龍尊者聽著,聽著,最後竟然點頭微笑起來。
司馬玉龍詫異道:「降龍下得衡山以來,總算第一次做對了一件事。」
「哦?」
「放心吧,司馬少俠!」降龍尊者微笑道:「現在,你們該明白我和尚走到這條路上來的原因了吧?」
「就為了追蹤她們在個?」
降龍尊者含笑點點頭。
司馬玉龍不安地又道:「經過了這番折騰,降龍才前輩難道還有把握探知她們的下落么?」
「我想應該脫不了節。」降龍尊者道:「聽我說下去,你們就會明白了!」
「那麼,說下去吧,老前輩。」
於是,降龍尊者繼續說道:「本來,降龍並無緊緊追蹤那兩騎三人的必要,只為了先前那條黑影看上去頗為眼熟,降龍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誰。同時,最令降龍起疑的便是,她們雙方既然陌不相識,那兩個騎馬的女孩子為什麼要為一個陌生不相識的人改變既定行程?
「降龍雖然功力尚未完全復元,但跟兩匹馬比腳程,還不至於落後多少。而且又是在空曠無人的官道之上,三五里之內,對方絕對無法掩避行跡。所以,橫豎是順路,降龍仍本初衷,一路緊綴下來。
「盯到瀏陽,天色已亮。
「三女似乎肚子餓了,進城不遠,便在北門口那家飯館門前停下來。降龍仗著音容全改,便也毫無顧忌地跟了進去!」
笑臉彌陀奇怪地問道:「我老韋怎沒見到她們三個?」
三女停留的時間很短,那時候,你老兒可能還沒有進來呢!」
「這就奇了!」笑臉彌陀道:「三女既然已經離去,你和尚還坐在那兒做什麼?難道你和尚不擔心追丟了人?」
「這種擔心是多餘的!」降龍尊者微笑著道:「不過,也不能怪你老兒有此一問,的的確確,降龍也曾這樣擔過心,只因後來和尚有了新發現,一顆心,便完全放下來了。」
笑臉彌陀又道:「這話怎說?」
降龍尊者微笑著探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東西,展掌分別送至笑臉彌陀和司馬玉龍的面前,二人各自降龍尊者的掌中取了一件,藉著明朗的月色一看,是一朵僅有拇指大小,中串金針的絹制白花!
司馬玉龍和笑臉彌陀驚奇地看畢,便欲將絹花仍然放回降龍尊者的掌心。降龍尊者卻將手掌縮回,同時笑說道:「這花降龍共有三朵,我們每人留下一朵做個紀念吧!」
司馬玉龍問道:「此花何來?」
降龍尊者收起剩餘的一朵,這才笑說道:「經少俠剛才一提,現在,降龍總算明白了這些花兒的來歷了!」
「是雙姝留下來的么?」
「是的!」降龍尊者道:「起初,降龍也非常擔心會將三女追丟,所以,在三女起身離去之際,雖然降龍要的一份素點尚未用完,便也立即丟下一小塊碎銀跟著出了門。但是,降龍剛剛出門抬頭,無巧不巧地便見到後面一騎上的那個女孩子左臂微微一抬,自左肋下穿出一道其疾無比的白線,直奔飯館對面那間空屋的板門!於是,我微微一笑,放心地重新走了回來。
「你韋老兒可能便是那個時候進來的。
「用完素點,我出了飯館,以迅速的手法自板門上取下了第一朵絹花。
「絹花體積小,本很容易忽略,尚幸我和尚是個有心人,所以,毫不費力地,便藉著三朵絹花的指引,來到了和尚跟韋老兒動手的那株高大的榆樹之前。
「說來也真慚愧,在韋老兒,滿以為和尚發現了他的追蹤,其實,我和尚自己心裡有數,和尚發現的,實在是天地幫的那幾個香主。和尚在榆樹前面停下來,就是為了發覺自己已經身人重地,陷進了人家的包圍。
「後來,韋老兒戴著面紗現身,和尚一時不察,尚以為是該幫的另一路人馬,現在想起來,原來是人家有意坐山觀虎鬥,等我們兩敗俱傷之後捉活的。還好,只浪費了三掌,我們便結束我們的活劇,假如我們再多熬幾掌下去,恐怕等到司馬少俠來時,我們兩個活寶早成了人家的階下囚了!
「這時候,三更已盡。」
降龍尊者話剛說完,司馬玉龍突然跳身而起,一個倒縱,凌空拔起四丈來高,半空中,來了個極其美妙的盤旋,方始緩緩地以柳絮隨風的上乘輕身術,於原地降落。
降龍尊者和笑臉彌陀不禁同聲問道:「少俠難道有甚發現不成?」
「不是這個意思,」司馬玉龍仍就原地坐下,搖搖頭道:「我們現下既然處身於該幫的心腹重地,總以謹慎一點是好!」
笑臉彌陀不禁猶疑著道:「該幫難道沒有遷往九嶷么?」
「就是該幫總壇已經遷往九嶷」,司馬玉龍嚴肅地道:「這附近也必設有重要的分壇分舵在!」
「怎見得?」
「這是異常明顯的事,這附近如無落腳之所,南海雙株決不會將聞人女俠往這附近帶,同時,該幫四個重要的香主也不會一齊在這一帶出現。」
「那麼,」降龍尊者道:「他們怎會不留下個把人來監視住我們?」
司馬玉龍微微一笑道:「我們決不肯自動離去,這一點,他們一定知道得很清楚。」
「他們難道不怕我們循蹤追索?」
「在這兒,」司馬玉龍微笑道:「他們一定有著很有力的靠山吧?」
「那會是誰?」
「南海雙姝,三色老妖,都有可能。」
「司馬玉俠,」降龍尊者道:「我們幾個,現在應該怎樣做?」
「最後一朵絹花上的金針指向何方?」
「東南,武功山。」
「這樣吧!」最後,司馬玉龍道:「兩位老前輩可在這附近盤恆二三天,接應著見到韋老前輩暗號而來的人,玉龍一人先順著絹花暗記-下去看看,可為則為,不可為,則仍舊回到這兒來,跟大家商議該怎麼辦。」
兩老默然點點頭。
他們知道,他們面前的這位年輕的五行掌門人,一身莫測高深的武學,遠非他倆所能望其項背。司馬玉龍辦不了的事,他倆縱能幫點小忙,也是有限。何況這種踩底子的行徑,最忌人多,司馬玉龍既然如此主張,他們當然只有唯命是從。
於是,司馬玉龍起身向兩老揮手作別。
依著降龍尊者指點的方向,展開上乘輕身術,向武功山點躍騰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