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隨著阿尼密的一下冷笑聲,他的面目看來格外陰森,他的聲音也是冷冰冰地:「是么?那麼,你可曾代我致意,請他也和我聯絡一下?」
原振俠要相當努力,才能忍住自己不反唇相譏,所以他的聲音,聽來相當平靜:「轉達了你的訊息,可是他不肯,不願意和你聯絡!」
阿尼密發出了誇張的尖笑聲,聲音十分刺耳:「是嗎?那麼他真是一個特別的鬼魂。所有的鬼魂,只要能和我取得聯絡的,沒有不願意的!」
原振俠冷冷地說:「大師,你不是才說過,每一個鬼魂都是獨立的、不同的嗎?」
這一句搶白,令得阿尼密的臉色,難看之極,簡直成了一種恐怖的青灰色。
康維顯然不曾料到會有這種場面的出現,所以他有點手足無措,他握著雙手:「這一次,陳慶國……他又說了些什麼?」
原振俠和阿尼密灰黝黝的眼睛對望著,他並沒有回答康維的問題,卻緩緩地道:「他說,如果和你有了聯絡,會受你的控制。你有一種力量,可以控制和你有過接觸的鬼魂──他說得對嗎?」
隨著原振俠的話,阿尼密的臉色和神情,都變得十分可怕。他的臉本來就很瘦削,這時再一扭曲,看來也就十分駭人,雙眼之中,也閃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
原振俠本來只是想,轉達了陳慶國的訊息就算了的,可是一看到了阿尼密這樣特異的反應,他心中一動。因為照這情形看來,竟像是陳慶國的訊息,揭露了他的一個大秘密一樣
原振俠心念電轉,他用相當誠懇的語調道:「大師,我不知道你在使用什麼能力,但是這種能力,雖然可以控制鬼魂,可是若造成鬼魂不願和你聯繫的後果,照我的意見,還是不要使用的好。」
和剛才的情形相反,原振俠說著話時,阿尼密的神情,也變得緩和。等原振俠說完,他才吁了一口氣:「你說得對,這種能力,我不會再運用──我相信你不是幻覺,因為只有鬼魂,才知道我有這種能力,人不會知道!」
原振俠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是在靈機一動的情形下說出那番話來的,事先,他不能肯定阿尼密是不是真有那種能力
一種可以控制鬼魂的能力
那是十分難以想象的事,而且,一想起來,就難免使人遍體生寒──連在一旁的康維,也有駭然之色,他把他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原振俠嘆了一聲,把情形敘述了出來。
在原振俠敘述時,阿尼密一直半閉著眼。原振俠和康維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等到講完,原振俠望著康維,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陳慶國由於生前生活環境十分特殊,所以他的思想方法,十分不正常。和許多在那種環境中成長的人一樣,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有真誠的關懷和愛護。他對別人充滿了猜忌、懷疑和不信,在他的觀念中,除了組織之外,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這種情形,可以說是人類的一種悲劇,真是不幸!」
剛才和陳慶國溝通時,原振俠實在憋了一肚子氣,可是對方是一個鬼魂,他又不能對一個鬼魂發脾氣。直到這時,他才算是把憤懣的情緒,宣洩了不少。
康維皺著眉,原振俠伸手,在他的肩頭上輕拍了一下:「看來你的計畫行不通,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無私的幫助。他一口咬定,我們是在從事國際陰謀,目的是想在他那裡,刺探組織的軍事秘密!」
原振俠說到這裡,想起了陳慶國那種幼稚無知的想法,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康維嘆了一聲:「或許讓他知道柳絮的情形之後,會有所改變?他對柳絮總是有感情的──你能和他聯絡,也是由於你想起了柳絮的緣故,他一定也在思念柳絮,所以你們才會有了聯絡。」
原振俠一面聽,一面大搖其頭,伸手指著康維的頭部,毫不客氣地道:「你的腦袋之中,裝了太多人類善良一面的思想方式──」
康維抗議:「誰說的,我對於人性的醜惡,也有充分的了解?」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不見得,在給你輸入一切有關人類的資料時,有許多人類的醜惡行為,在人類歷史上還未曾發生過,你當然沒有這種資料!」
康維一副不服氣的神情,瞪大著眼,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先作了一個手勢:「我知道你不斷有資料的補充!」
康維也承認:「當然有,但是補充的資料,始終不如原始注入的資料那樣,影響我的思想方式!」
原振俠無意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因為那絕不令人感到精神愉快,但是他還是說了一句:「人類的醜惡行為,花樣不斷翻新,尤其在陳慶國成長的那個環境,人的善性已幾乎被滅絕。我認為你還是放棄你的計畫吧!把這樣的一個鬼變成人,會有甚麼後果,誰也料不到!」
康維的視線,緩緩移向柳絮,隔著紗帳看躺著的柳絮,覺得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朦朧的美麗。
原振俠忽然煩躁起來──康維的外型,高大威武,可是他的行事,卻令原振俠感到,他對道德固執到了迂腐的程度,十分婆媽,毫不幹脆
他堅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原則呢?他堅持不愛則已,要愛,一定要愛一個有自己思想的柳絮──如果他肯放棄這個原則,事情就簡單,只要改變那植入體的訊號就可以了,哪有這麼多的煩惱
原振俠一再勸康維放棄他的計畫,令得康維也焦躁起來,大聲道:「我是來請你幫助我,不是請你來勸我停止行動的!」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康維搓著手,來回走了幾步,又來到了床前,盯著柳絮看了一會,又長嘆了一聲,才道:「你是不是可以再和陳慶國聯絡一下,告訴他,就算他進入了一個身體,對他來說,一點也沒有損失。如果他不喜歡,隨時可以不要這個身體?」
康維所說的話,當然是實情:一個鬼魂想找一個身體難,一個人想不要身體,容易之至
原振俠遲疑著,還沒有答應,阿尼密在這時突然道:「不必通過原醫生,你自己也可以和他聯絡!」
康維立時現出一副高興的神情,阿尼密繼續道:「原醫生和陳慶國取得聯絡,是由於兩人對柳絮的共同思念。我無法做得到,因為我對這個女人,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卻不同,你對這女人的興趣,遠在原醫生之上,應該更容易和那鬼魂接觸!」
康維連連點頭,頗有被阿尼密的話,一言驚醒了夢中人之感,連聲音都有些發顫:「是!是!我這就試試!」
阿尼密揚起手來:「等一等!」
他在說了「等一等」之後,卻又閉上了眼睛,好一會不出聲。令得康維和原振俠,都不知道這個靈媒正在思索些什麼。
過了一會,阿尼密才道:「當你和陳慶國的鬼魂有了聯絡之後,你是不是能把他的鬼魂,引進這座儀器之中?」
康維先是「啊」地一聲,接著,雙眼之中,有異樣的光芒迅速地在閃耀,閃動得十分快。然後,他才道:「理論上可以!」
阿尼密道:「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三個人,就可以同時通過這副儀器,和他交談了!」
康維興奮地揮著手:「是,我們甚至可以『聽』到他的話,可以和他無拘束地交談!」
原振俠也知道有這種可能,但是他並不樂觀,他插了一句:「如果他願意和你們交談的話!」
康維壓低了聲音:「我們待之以誠,他沒有理由會拒絕我們!」
原振俠冷笑:「我已經跟你分析過,這個人在那種環境中長大,他的思想方式和我們不一樣!」
康維緩緩搖頭:「我總想試一試!」
原振俠鼓掌:「好,你要向無間地獄挑戰,希望你能成功!」
康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過身,來到儀器之前,飛快地操作。
看來,這次康維要完成的操作,十分複雜。因為他停下來好幾次,神情十分嚴肅。
原振俠雖然不樂觀,但是他也認為這辦法可行。至於後來,會發生意料之外的變化,那是此際他們三個人都完全料不到的。
足足經過了半小時之久,康維才吁了一口氣:「好了,如果陳慶國願意,他就可以進入這副儀器!」
當康維這樣說的時候,原振俠的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問題。他開口想問,可是康維已經閉上了眼睛,顯然他十分心急,想和陳慶國的鬼魂接觸,原振俠也就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原振俠想問的是:這副儀器還能起什麼作用?一個鬼魂進入了儀器,是不是代表他控制了這副儀器?
原振俠想到了這個問題,並不是他預料到會有什麼事發生,而是隱隱覺得會有點不妥而已。阿尼密在這時,也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原振俠別去打擾康維。
康維的神情肅穆,約莫過了三五分鐘,他忽然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同時,陡然睜開眼來,一臉喜容,伸手向一幅螢光屏,指了一指。
原振俠連忙向那幅螢光屏看去,只見屏上有許多圓圈,在不斷地旋轉。這時,阿尼密在原振俠的身邊,原振俠只覺得他的呼吸急促之極。
突然之間,所有的圓圈,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圓環。那圓環在擴大和縮小,看來像是一隻正在游泳的圓形水母。
而就在這時候,原振俠聽到了聲音──情形和他單獨與陳慶國有聯絡時一樣。但原振俠知道,此際,阿尼密和康維,也一樣可以「聽」到聲音──陳慶國的聲音
康維首先開口,他的聲音十分誠懇,他道:「陳慶國先生,你能明白你現在的處境嗎?」
螢光屏上那個由許多圓圈疊成的圓環,迅速地擴大和縮小──這種現象,可以理解為「鬼魂在急促地喘著氣。」
(請各位注意的是,由於這個故事在許多方面和鬼魂有關,而人類對鬼魂的理解程度又十分低,所以辭彙全然不夠使用。在這樣的情形下,就會有一些怪裡怪氣的話出現,像「鬼魂在急促地喘著氣」之類的特別用詞。)
(鬼魂自然是不會喘氣的。急促喘氣,只是人在緊張、恐懼或激動時的一種生理反應。而這種反應,是由心理反應所形成的。)
(人有身體,所以有生理反應;鬼沒有身體,當然沒有生理反應,可是心理反應還是有的。)
(鬼魂的心理反應,本來是無法「看」得到的,但是有了這副儀器,當鬼魂進入了這副儀器之後,就變成可以看得到了!而且,看到的人,可以直覺地了解到鬼魂的反應情緒──這是十分奇妙的一種感覺,人和鬼魂之間,畢竟還是有著十分直接的聯繫。)
當時,原振俠等三人,都感到陳慶國對康維的一問,反應十分激動。接著,他們就聽到了陳慶國的聲音:「不知道,我怎麼?我怎麼了?」
康維和原振俠都自然而然向阿尼密望去,因為他們對陳慶國的這個問題,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雖然康維清楚地知道陳慶國的鬼魂,現在是處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之下,但是卻無法向陳慶國解釋。太複雜了,陳慶國連了解的機會都沒有
而阿尼密是一個靈媒,慣於和鬼魂溝通,自然由他來回答問題,比較合適。
阿尼密先向康維和原振俠兩人,略點了一下頭,表示明白了他們的心意。然後,他就用一種平板得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了陳慶國的問題:「現在你很好,很好。自從你死了之後,從來沒有那麼好過!」
在聽了阿尼密的話之後,螢光屏上的那個圓環,先是陡地擴大,然後,再縮小了一些。這情形,使看到的人感到陳慶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康維和原振俠都不是很明白,何以阿尼密所說,聽來相當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會有那麼好的效果。
陳慶國的聲音再度傳出,聽來已不像剛才那樣焦切:「我會怎麼樣?再下來,我會怎麼樣?」
阿尼密先向康維和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不要作聲,才道:「當你死了之後,你一直希望能和人有接觸,卻不能成功。現在你至少已經可以和我們有接觸,這不是好得多了嗎?」
陳慶國連聲道:「是……知道自己死了,無法再和人接觸,卻又極想有接觸時,痛苦之極。像是在無邊無涯的黑暗和寂寞之中,再也摸不到邊緣,再也走不出去,真是可怕極了!」
原振俠和康維,都是第一次聽到一個鬼魂在「訴說心聲」,講及由人變鬼(死亡)之後的可怕心情。康維倒還好,因為他的那種生命形式,對死亡不是很了解;可是原振俠聽了,卻感到好一陣震撼。生和死、人和鬼,是每一個人必經的階段,而死亡之後,竟然有那種無邊的寂寞之感,自然令人不寒而慄。
所以,原振俠的臉色,-那之間,變得十分蒼白。他去看阿尼密時,阿尼密卻若無其事,像是這種話,是他早已聽慣了的。
阿尼密並且立時有了反應:「你現在能和我們有接觸,都是由於我們不斷努力的結果,你明白嗎?」
陳慶國有一陣短暫的沉默,阿尼密進一步道:「你自己曾努力過,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是不是?」
傳來的是陳慶國十分無可奈何的聲音:「是……鬼魂不能……主動接觸人?」
陳慶國在提出了這個問題之際,語氣顯然不是十分服氣。原振俠也感到十分訝異,因為他一直以為,鬼魂主動和人接觸,是鬼魂的能力之一,是輕而易舉的事
阿尼密冷冷地回答:「有的鬼魂能,有的不能。正像有的人可以主動和鬼魂接觸,有的人卻不能。而你,是屬於不能的這一種!」
陳慶國又嘆了一聲:「我……真無能……再下去,我……會變得怎麼樣?」
這種陰陽互隔,幽明殊途的對答,聽得人有極度異樣的感覺。可是阿尼密卻十分自然,他立時道:「你想要怎麼樣?」
陳慶國的聲音有點猶豫:「我想……怎樣,有用嗎?」
阿尼密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也是那麼平板:「有用,比你生前有用得多。人的情形都差不多,在世的時候,想做什麼,十之八九做不到,可是死了之後,鬼魂就自由得多了!」
陳慶國的語調,更是遲疑:「不……對吧?為什麼我一直想和一個人接觸……都做不到呢?」
阿尼密明知故問:「這個人是什麼人?」
陳慶國(螢光屏上的那個圓環)又激動了起來,可是回答得十分快:「我的愛人,柳絮!」
阿尼密緊接著問:「你要和她接觸,有什麼目的?」
陳慶國有點結結巴巴:「我們相愛,我想念她!」
阿尼密冷笑:「你已經死了,對於生和死的觀念,和在活著的時候,已經不相同。她還在世,未曾踏破生死的關限,你想惹得她更傷心?」
陳慶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念她!」
阿尼密平板的聲音,在放慢了語調之後,聽來更怪異。他道:「剛才向你提供的那個計畫,對你十分有利,使你和柳絮能夠重聚。可是你偏偏懷疑另有目的,是一項陰謀!」
沉靜了片刻,才是陳慶國的回答:「為什麼選中了我?還不是因為我生前地位特殊!」
還是懷疑和不自信
阿尼密陡然發出了一陣笑聲。這種笑聲,聽在原振俠的耳中,也覺得可怕之極,對鬼魂來說,可能有更強的震撼,因為看到螢光屏上的圓環,又在迅速地縮小和擴大。而阿尼密接下來的話,更令得那個「圓環」,扭曲震顫得幾乎不再成形
阿尼密的話,是伴隨著他那種震人心弦的笑聲一起發出來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擊著陳慶國:「你的地位特殊?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你算是什麼?」
陳慶國在這時,曾有聲調急促,但是十分軟弱的辯護:「我是革命軍人,是組織最信任的軍人!」
阿尼密的笑聲更尖銳:「組織信任你?為什麼把你從崗位上調走,調到核武基地去?」
陳慶國繼續爭辯:「那是組織對我的信任和重用!」
阿尼密詞鋒如劍:「你別自己騙自己了!組織對你重用?組織為了不滿你和柳絮戀愛,把你調走,要你犧牲,等於是把你處死!你在臨死之前,對你自己的死因,自然再明白不過。你可以騙別人,但是已到了這樣的地步,何必再騙自己?」
這一次,陳慶國並沒有再爭辯,但也不是保持沉默,而是發出了一連串的呻吟嗚咽聲,聽來十分凄酸。
過了好一會,螢光屏上的圓環,才漸漸恢復了正常。接著,便是一聲長嘆:「對,組織已不再要我……是組織處死我的……雖然我有了『烈士』的稱號,但是在組織的心目之中,我根本是叛徒!」
阿尼密冷笑幾聲:「你當然是早就明白的!」
陳慶國遲疑著:「你們是不是……在收買叛徒?」
阿尼密也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向阿尼密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他剛才曾說,康維的計畫行不通,因為陳慶國的思想觀念,全在「無間地獄」中形成,不可能有任何改變。對他來說,做一個鬼,似乎比做一個自由人更容易
陳慶國這時,反倒著急起來:「給我一個身體,讓我可以復活,怎麼能做到這一點?靈魂再重生,不必經過輪迴轉世嗎?」
阿尼密冷冷地道:「這些問題太複雜,你無法明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重生了,又和柳絮在一起,你會怎麼樣?」
陳慶國的回答來得很快:「我會和她一起,去請求組織的原諒,向組織坦白交代,自己曾經有過對組織不忠的想法,承認錯誤。沒有經過組織的批准,就……愛上了柳絮,要向組織交心……」
陳慶國可能還在絮絮不休地說些什麼,可是原振俠已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根本再也聽不清陳慶國的鬼魂在說些什麼。
他早就料到陳慶國的思想觀念是無可改變的,可是也想不到,竟然僵化到這樣的地步
他聲聲「組織」,不論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都離不開組織──而且,這是他天然形成的觀念,和柳絮的腦中受植入體影響的情況大不相同
這是何等可怕的情形!在這種情形之下,陳慶國就算是活著的話,他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只是無間地獄中的一個鬼?
人應該是獨立自主的,即使是奴隸,靈魂總也是自由獨立的。可是陳慶國,連靈魂都是組織的
原振俠看到康維正按動了幾個掣鈕,螢光屏上的圓環消失,他知道,康維的感受一定和他一樣,他們都對陳慶國絕望了!同時,尤其是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悲哀,因為這可以說是人類的大悲劇──竟然有一種組織,連人的靈魂都可以操縱,那種力量,豈不是比地獄的力量更甚?
雖然陳慶國不能代表全人類,甚至人類之中,像陳慶國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可是他總是人類的一份子。他的行為屬於人類行為之一,與他同是作為人類的一份子,原振俠簡直感到無比的羞辱
康維顯然很了解原振俠的心情,他伸手在原振俠的肩上輕拍了一下,低聲道:「想想柳絮,多麼剛烈,這才是人的本性!」
原振俠還沒有反應,阿尼密在一旁已冷冷地道:「你們真是少見多怪,從肉體到靈魂,都充滿了奴性的人,不知道多少!」
原振俠苦笑:「人在世的時候,屈服於組織的勢力,還可以理解。已經死了,完全沒有了身體的束縛,靈魂是最自由的存在,為什麼還要屈從組織,自甘為奴?」
阿尼密瞅著原振俠,目光冰冷,在他的眼神之中,找不到半分同情:「剛才我向你解釋過了,一個愚笨的人,死了之後,他的鬼魂,也是一個笨鬼。一個徹頭徹尾自甘為奴的人,死了之後,他的鬼魂,也就是一個鬼奴──鬼是人在世時思想的延續!明白了這一點,你就不會再有什麼疑惑了!」
原振俠的確沒有什麼疑惑,他只是感到悲哀──一種極度深切的悲哀!他喃喃地道:「柳絮……」
阿尼密搖頭:「柳絮不同,她本來就沒有奴性。她之所以對組織忠誠,全是由於她腦部植入體所發出的訊號之故,不是她自己本身的思想!」
康維補充了一句:「或許,正是由於組織發覺了,她不是那麼甘心屈從組織的勢力,這才在她的腦部,加上植入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