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功成身退金球百變

第六部:功成身退金球百變

那中年人道:「你需要照明的話,請你允許我暫時離開去,我不能看地道中的藏物。」

白素道:「既然規矩那樣,你避開去好了。」

白素等了片刻,才按亮了小電筒。小電筒的光芒並不亮,這時已使得白素有身處白天之感了。首先令她感到驚訝的是,暗道之中,十分之乾淨!

而且,暗道不是像地窖那樣,是由大石塊砌成,而是由一小條一小條的木塊,拼湊起來的,有的地方,小木條還拼出許多凸出來的花紋。

那些木塊,由於年代久遠的關係,都已經呈醉紅色。但是,卻絕沒有腐蛀的現象。

就在白素的面前,暗道凸出了一角來,有一個獅形的金鈕,連著一個鑲滿了寶石的金環。白素抓住了那個金環,拉了一下。

「格」地一聲,一塊三??見方的木門被拉了開來。

白素在向前一看間,又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白素絕不是貪婪成性的人,但是她在文明社會中長大,知道金錢財富的價值,在見到了驚人的財富之後,引起令人產生暫時窒息的感覺,乃是正常的事情。

這時,當她拉開了那三??見方的空間,那空間分成九格,每一格是一立力??左右。

由於分成九格,是以呈井字形。

白素一看到這九格空間,便想起地圖上的一個小小的「井」字,和在那「井」字中間的一個小金點,那表示她要來取的金球,是在那九格空間的當中一格。

可是,這時,白素向當中那一格看去,那一格卻空無一物!

(讀者諸君如果不善忘的話,當可記得白素在對我敘述她的經歷之際,我發現有一個破綻,就是這個破綻,使我和她再入神宮,又經歷了一場意想不到的經歷,這個破綻,便是那九格的正中一格,並沒有金球!)

白素呆了一呆,但是她隨即為其它八格中的東西所吸引,那八格中的東西,可以說,除了可以在這裡的神宮中見到之外,其它任何地方都見不到,就是這幾立方??空間中的東西,便可以使土耳其托卡博皇宮相形失色,可以使最有經驗的珠寶商人嘆為觀止!

不必多費筆墨去形容那些稀世奇珍了,總之白素呆了約有一分鐘之久!

然後,她才又想到,她要取的那個金球,並不在這九格的當中一格!

白素定了定神,仔細觀看,她發現後面的木板,可以移動,當她伸手推開那塊木板之際,她小電筒隨之向後照去。

她看到了一條圓形的管道。

那管道像是甚麼蟲蛀出來的一樣,但是直徑卻有十寸左右,當小電筒的光芒直射過去之際,她看到了一股異樣的金光。

本來,白素已然失望。當她看到了那一股異樣的金光之際,她的心中,陡然為之一喜。她盡量將身子俯向前去,伸手入那個管道之中,幸運得很,她的手指可以碰到那發出金光的圓形物體。而且,還可以將那圓形物體慢慢地勾了出來。

當白素將那個圓的金球,從那管道之中勾出來的時候,她的心中那種感覺是突如其來的,她忽然感到:這兩??左右的管道,像是這隻金球蛀蝕出來的一樣,因為大小罷好吻合!而且,管道的不規則形狀,看來也正是像被甚麼東西蛀出來的一樣。

但是,白素卻立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究竟是十分無稽的,一隻金球,就算傳說是天外飛來的,也不應該有蛀蝕木格和岩石牆頭的力量!

一寸一寸地移動,還得小心那金球滑下去,因為金球的表面,十分平滑。白素足足化了十多分鐘,才算將那隻金球取了出來。

她將那隻金球捧在手中,那金球的直徑,大約是一??,白素剛一將之託在手上之隙,還不覺得怎樣,可是她突然之隙,想起以黃金的重量而言,這樣大小的一隻金球,至少在一千斤以上,自己是絕對沒有這個氣力可以捧著它動的。

可是,如今這隻金球,捧在手上,卻只不過五六磅重,可以說十分輕巧,就算金球是空心的話,分量也不應該如是之輕。

唯一的可能是,那並不是金子的,而是另外一種顏色和黃金一模一樣的輕金屬!

白素也沒有再去細想為甚麼金球會不在木格之中,而到了木格後面的管道之中,她用一件上衣,將金球包好,退後了一步。

她再次凝視其餘八個一立方英??空間中的各種寶物,讓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埋沒在這裡,實在是極其可惜的,只消帶出極小部分去,就可以替許多人,做許多好事情了!

當白素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幾乎要伸手將一柄八寸多長、半寸厚、兩寸寬的翡翠尺拿起來了,那是一塊真正的透水綠翡翠,國際上對翡翠的需要日益增加,而翡翠的產量卻日益減少之際,這樣大的一塊上好翡翠,它的價值無可估計。它至少可以抵得上一座設備完善的醫院!

然而,當白素的手指,一觸及那塊翡翠之際,她卻立即縮回手來,她來這裡,只是受託來取那隻金球的,如果她再取了別的東西,那不論她將之用在甚麼地方,都不應該。

所以,當她縮回手來之後,她立即將木門關上,使自己的情緒孌得平靜了些,才低聲道:「我已取到了我要取的東西,你在哪裡?」

她立時聽到了那中年人的聲音:「我來了。」

接著,她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不會比一頭老鼠跑過的時候聲響再大一些,然後,那中年人又將那根帶子,塞到了她的手中:「白小姐,你取到的東西可重?要我代你拿一陣么?」

白素搖頭道:「不重,我拿得動,那是一隻金球,據說,是天外飛來的!」

那中年人立時發出了「啊」地一聲,在他那一下讚歎聲中,充滿了欣羨、欽服、仰慕之情,接著,他便喃喃地道:「金球,天外金球,我……白小姐,我有一個請求,你肯答應么?」

白素道:「你說,只要我可以做得到,我當然是不會拒絕你的。」

那中年人緩緩地說著,他講得如此緩慢,顯然是故意的,那是為了要抑壓他心頭的激動,他道:「神宮被敵人佔領了,我們幾十個人,在暗道中,仍堅持和敵人鬥爭。白小姐,你可知道這天外金球對我們的意義么?」

白素道:「我不怎麼清楚,但是我知道那是你們信仰的一個象徵。」那中年人道:「可以那麼說,但是那卻不是象徵,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當一個有修養的僧侶,對著金球靜坐的時候,他的精神世界,便會擴展到極度遙遠、不可思及的地方去。他會在金球中得到世上所得不到的啟示,這種啟示,我們已承受了幾百年,便我們的族人興旺、和平、安全!如今,我們雖然沒有這種修養可以在金球之中得到啟示,但是給我們看一看,拜一拜這天外飛來的神奇的金球,卻也可以增加我們的力量。」

白素耐著性子聽完,她對於「金球能對一個有修養的高僧發出啟示」一事,一笑置之。

但是,她卻也知道,那金球既然是他們這一族人膜拜的象徵,那麼,如果給他們看上一看的話,的確是可以鼓舞他們鬥爭的勇氣。

所以,白素幾乎沒有考慮,便道:「可以,那當然是可以的!」

那中年人高興得低聲歡呼了一下:「那我們就下去,就去給大家看看這神奇的金球!」

他急急地向前走去,白素也快步地跟在後面。可是曲折的地道卻是有一定的規律的,絕不能走入岔道,該繞七個彎兒的,繞六個彎也不行,心急也急不出來。

又過了好久,他們才回到原來的地方,當那個中年人講了幾句話之後,一盞小油燈又被點亮。白素取出了那隻金球來,放在那塊平整的嚴石之上。在白素看來,那金球只不過是一個黃金色澤的球形物而已。但是那幾十個面上滿是憂患的痕迹的漢子,一見到了這個金球,卻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們的臉上,現出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著了邪似地望著那隻金球。然後,他們膜拜著,口中念念有詞,白素當然聽不懂他們在念些甚麼。

好一會,他們才都站了起來,每一個人都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精神奕奕。那中年人絕不敢伸手去觸及金球,他將包住金球的衣服,輕輕蓋了上去。

然後,白素拿起了金球:「請你引我出去,我要離開這裡了。」

那中年人轉頭吩咐了幾句,有幾個壯漢離了開去,不一會,便提了兩大盤極粗的繩索來。其中有一個壯漢,卻是拿著一股手指粗細、兩??來長的一根香。

那根香漆也似黑,看來像是一根木棒一樣。

那中年人道:「白小姐,那暗道是斜通向山腳下去的,我們必須將你用繩子縋下去。」

白素點頭道:「那不成問題。」

那中年人又道:「還有,這條暗道極其污穢和惡臭,你必須點燃這枝香,這香是我們這裡的寶物,它所發出的異樣香味,可以辟除任何惡臭。」

白素接過了那根香來,湊在小油燈上點著,煙篆升起,那根香發出了一股不濃不淡,恰到好處,聞了之後,令人舒服無比的香味。那種香味,使人如同置身於古寺之中,獨自靜讀一樣,有一種近乎靈空的安寧之感。

白素將那金球負在背上,扎了個結實,提著香,又跟著那中年人向前走了出去,轉了幾個彎,便停了下來。這次,還有兩個壯漢隨行,一停下來之後,那兩個壯漢便俯身,用力旋開了一個大石蓋來。

白素向下望去,並不覺得怎樣,只不過是一片漆黑而已。而且,她鼻端只是聞到那股香所發出來的香味,也沒有聞到別的甚麼味道。

她心中暗忖,這或許是那中年人過甚其詞了。她一面想,一面俯下身去。

當她俯下身去之際,她的手臂並沒有跟著向下去,所以她的頭部也離開了那股香。

那中年人忙叫道:「白小姐,不可!」

然而,那中年人的警告,卻已經來得遲了,白素一俯身下去,那一股惡臭,已然直衝了上來!

那一股惡臭,像是絕不止從人的鼻孔中鑽進,而是從人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之中,一齊涌了進來一樣,令人剎那之間,血液停頓,五臟翻騰,腦脹欲裂,眼前發黑,那一股惡臭,又像是一股極有力的力道一樣,將人撞得向後退出了兩三步去。

白素一退出了兩三步,雙腿發軟,坐倒在地上,只覺得體腔之內,所有的一切,幾乎全向口中涌了上來,白素想要忍住,但卻沒有法子。

她口一張,「哇哇」地大吐了起來。一直將所有的食物全都吐完,吐得只剩清水,她的噁心還未曾止。那中年人直到她吐完了,才從她的手中接過那股香來,在她的面前輕輕輕地搖著。

白素吸進了那股香味,她體腔內的五臟六腑,才算漸漸安於原位了。

她涕淚交流,又過了好一會,才掙扎著講了三個字出來:「好厲害!」

那中年人苦笑道:「那是我不好,白小姐,我未曾向你說明,將人按在這個洞口,在我們這裡,是被認為最厲害的刑罰。」

白素掙扎著站了起來:「這洞中這樣臭法,我……能下去么?」

那中年人道:「能,但是你必須將這股香放在你的面前,煙在你的近前,你就甚麼也不怕了,記著,愈向下去,愈是惡臭,千萬要小心。」

白素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中年人十分虔誠地道:「白小姐,你為我們,肯作那麼大的犧牲,我們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會感謝你的恩典。」

白素聽了之後,不禁苦笑,她早就知道那絕不可能是一場愉快的旅行,但是她卻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經歷。而如果她不是被錢萬人押了進來的話,她早已搭飛機回家了,怎會在這裡?所以,對於那中年人的話,白素的心中,不免有些慚愧。

那中年人將繩索套在白素的身上,白素的精神,也已漸漸恢復。

她小心地將那股香湊在鼻端,讓煙升上來,直鑽入自己的鼻端。

如果不是剛才她曾經受過那樣惡臭的熏襲,這時她也不會覺得那股香的妙用。如今她已身在通道之中,但是卻聞不到絲毫惡臭,她只聞到那股舒服的香味。

她慢慢地向下落去,愈到下面,她愈是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

事實上,這時四周圍一片漆黑,她根本甚麼也看不見。而由於那股異香一直燃著,她也聞不到甚麼特別的惡臭。照理來說,是不會有甚麼異樣感覺的。

但是,當她想到這一條通道,不知曾經處理掉了多少死人之際,她總覺得十分不自在。

人是不能避免死亡的,但是人一和死亡接近的時候,便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這其實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情。

過了許久,她可以看到一點光亮了。

那一點光亮,是在她腳底下出現的,漸漸地,光亮擴大,她已可以看到,在她的腳下,是一個大洞,等到她出了那個大洞之後,她向下一看,全身都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下面是一個並不十分大的山谷。

在那山谷之中,滿是白骨和已經腐爛、未曾爛完的??體,那真正是地獄。

有幾百頭醜惡的禿頭鷲,正停在腐??上面,津津有味地吮吃著腐肉,見到了白素,側起頭來,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她連忙將視線收了回來,打量著,在山壁上找到了一個可以存身的地方。

她站定了身子,解開繩索,照預定的信號,將繩索用力拉了三下,表示她已經安然到達。她一直將那股香放在鼻端。

但是那股香快燃完了,她必須快點想法子爬出這個山谷去。

好在她存身的這個峭壁,看來雖然陡削,但是嚴石嶙峋,攀登起來,倒還十分容易,白素手足並用,一直向上,攀了上去。

等她攀出了那個山谷之際,正是夕陽西下時分。

她遠遠地望著在山頭上,被夕陽映得金光萬道的神宮,想起在神宮中的遭遇,心中不知是甚麼滋味。她不敢多耽擱,又下了山頭,繞過了一座山頭,來到市區之中。

白素離去的過程,此較簡單,她仍然化裝為土著婦女,沿途前行。

不久之後,白素又在加爾各答會貝了章摩,將金球交給了章摩,那是一個十分隆重的儀式,有許多人參加。當白素將金球放在章摩的面前之際,章摩盤腿坐了下來,對著金球,閉目入坐。

所有的人,都屏氣靜息地等著,過了足足半小時,章摩還未睜開眼來。白素不知道章摩是作甚麼,她低聲問身邊的薩仁,道:「他在作甚麼?」

薩仁答道:「他在靜坐,他是少數對著金球靜坐,便能在金球中得到超人的啟示的高僧之一。」

白素苦笑了一下:「你相信他真能得到甚麼啟示么?」

薩仁考慮了一下,才十分小心地回答,道:「白小姐,信仰,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白素不再說甚麼,又過了二十分鐘,章摩才睜開了眼來,講了一句話。

隨著章摩所講的那句話,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了十分失望的神色來。薩仁輕輕一碰白素,和白素一起退了出來。

白素出了房門之後,便忍不住道:「怎麼一回事?可是他得到的啟示,對你們極不利?」

薩仁嘆了一口氣:「不,他沒有得到任何啟示。他將在今日午夜,再試一次,如果再不能得到任何啟示的話,那就表示他承接神靈思想的能力消失了,必須將金球送到最高領袖面前,由最高領袖親自在金球之前,承受啟示。」

白素問道:「如果你們的最高領袖,也得不到啟示,那怎麼辦?」

薩仁呆了半晌,才道:「白小姐,我如果不說,那便是欺騙你,但我如果照直說了,那麼我就要得罪你了。」

白素搖頭道:「不要緊的,你說好了。」

薩仁欲語又止好幾次,才道:「最高領袖的領悟能力是不會失去的,如果他得不到啟示,那便是……這金球有問題了。」

白素呆了一呆:「這是甚麼意思?」

薩仁又支吾了一陣:「或者是……這金球是假的,不是神宮之中的那一隻。」

白素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的心中,當然不高興到極,面色已立時沉了下來。薩仁在她的身邊,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過了好半晌,白素才冷笑道:「薩仁先生,我本來就無意居功,而且,我終於進入了神宮,取到了金球,也不是為了幫你們。我是被人押解著進入你們的地方,金球是真是假,我沒有任何責任。」

白素毫不客氣的話,令得薩仁更是十分尷尬。

那是怪不了白素的,試想,白素為了取得這隻金球,當真可以說是出生入死,但是如今卻有人以為那金球不是她從神宮中取出的!

薩仁陪著笑,白素又道:「我認為能從金球中得到啟示,本是一件十分無稽的事,你們的最高領袖,在你們的心目中,是轉世不滅的活神仙,在我看來,他也只不過是人,而且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一點也沒有甚麼了不起!」

白素的話,實在說得太重了,因之薩仁的面色為之大變。

過了好一會,薩仁才緩緩地道:「白小姐,請你不要提及我們的信仰!」

白素也惱怒了起來,大聲道:「我可以,我有這個權利,你說是么?」

薩仁搖頭道:「不,你沒有,你有權不參加我們的信仰的行列,但是你卻不能詆毀我們的信仰!」

白素冷笑著:「隨便你怎麼說!」

白素懷著怒意,離開了那幢房子。

她知道某方面特務對她的監視可能還未曾放鬆,是以她的行動仍十分小心,她化名訂了機票,再打了一個電報給我——衛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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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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