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直搗魔窟
公孫啟大隊到達山口鎮,剛和曉梅等人會合,西鎮口也來了人,似因聽到這邊有人談話,立刻隱蔽起來。動作詭密而迅速。此時此地,除了范鳳陽的黨羽,還會有什麼人?不約而同,全都這麼想。關洪父子看到了印天藍,心理也安穩了,先將受傷的人,抬進屋子裡去,片刻之後,關門熄燈,夜又恢復了正常的寧靜。
在這片刻間,公孫啟已把適才發生過的事情,問了個大概,知道範鳳陽曾在此間出現,以曉梅和杜芸的武功,還持有削金斷玉寶刃,仍然未能把他截住。足見小賊今天的成就,確已登峰造極,不可掉以輕心。范鳳陽遺落的兵器,他也檢查過了,精鋼打造,沉重而鋒利,寶劍難傷,倒沒有其他的鬼崇,待將傷者安置就緒,留下一部分人加強防護,便和曉梅杜芸等幾個武功超絕的人,往西展開搜索。天還不到四更,寒風甚厲,黑蜂刺歹毒異常,敵人如北風聲掩蓋,暗中偷襲,實在防不勝防,是以進展小心而緩慢。
冷月寒輝籠罩著靜寂的山口鎮,刺骨的北風,一陣陣呼嘯而過,緊張的氣氛,似乎也因嚴寒天氣,而愈發緊張。穿出了鎮口,居然沒有搜到一個人。匪徒知難而退?公孫啟和金遜,走的是鎮中,曉梅、葛琳繞走鎮北,杜芸、姍姍繞走鎮南,三路會齊之後,俱無所見,正待迴轉,突然,夜風送來隱微人語,六人中僅公孫啟和曉梅身懷靜禪功力,耳力銳敏,但也僅僅聽出似有兩個在爭辨什麼,由於聲音太小,卻不曾聽出爭辨的內容,曉梅性情急燥,目光凝注一處石崗,叱道:「崗后存不住身,朋友們出來吧。」
「出來就出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緊隨宏亮話聲,首先現身的是霍棄惡和杜丹,接著,跟隨他們兩組人,也全亮了相,公孫啟狂喜,道:
「霍大哥,丹弟,你們來得太巧了,范鳳陽剛才現過身,巢穴定在附近。」杜丹冷冷的答道:
「是嗎?尊駕化裝術的確高明,當真像我公孫大哥,可惜百密一疏,身邊那幾個女人,也該化化裝才對?」公孫啟這才知道他們發生了誤會,正要加以解釋,杜芸已搶先說道:
「大哥倒沒有化裝,是我和二姊三妹化了裝,喏,你看這個。」忙把錕吾和天龍劍亮了出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杜丹仔細辨認,兵器不假,心裡愈加嘀咕,再看人,仍有懷疑,道:
「兵器不假,誰是二姊?」曉梅道:
「真想不到,丹弟如今謹慎多了。」杜丹道:
「聲音很象。」姍姍笑道:
「聽得出來我是誰嗎?」杜丹道:
「大概是姍妹,這位呢?」他問的是葛琳,杜芸道:
「她是葛姊姊,才結識不久。」杜丹道:
「終歸有個眼生的,記得你們一路,好像不只這麼幾個人對不?」杜芸有點發了火,收好兵刃,氣道:
「你真羅嗦,印大姊多災多難,又受了傷,向大哥他們正在保護她,都在鎮里,不信自己去看。」杜丹道:
「那是自然,前邊帶路。」杜芸轉身便走,公孫啟招呼餘人緊隨其後,邊走邊道:
「不能怪令兄,梅妹不就曾經上過當,遇到像范鳳陽這樣的對手,謹慎一點才不會吃虧。」杜丹仍然不為所動,示意兩組人戒備跟在後邊,剎那到了鎮中,見到了印天藍,先是一喜,但當看到了唐通父子,又不禁疑念大起,含怒詫問道:
「他們怎麼也在一起?」秦牧已經服過解藥,消除所中散功粉的劇毒,經過一陣調息,精神業已恢復,五十幾人中,只有他知道杜丹發怒的原因,忙把經過的情形,以及後來的演變,扼要的說了出來,杜丹從話聲中,聽出秦牧即當日示警老人,忙鳴謝道:
「當日如非前輩及時示警,杜丹性命恐已傷在追魂釘下,此情此德,沒齒難忘。」秦牧嘆道:
「追魂扇唐通早年殺我獨子,懼老夫報仇,不得已逃來關外,依附范鳳陽,今夜為救老夫祖孫,自己反而遭受暗算,恩怨循環,過去的事,也只好任它過去了,你們之間的事,老夫適逢其會,隨口一句話,不值得謝,用不著記在心裡。」杜丹道:
「救命大德,不敢稍忘。」秦牧道:
「老夫這次東來,有兩件心愿,一件已了,一件適才也已拜託印場主,也算了,那一位是呂冰呂小友?」呂冰道:
「前輩有什麼吩咐?」一屋子都是人,他在中間,好不容易才擠到前邊來,秦牧打量他一陣,含笑說道:
「聽印場主說,你最年輕,也最勇敢,果然不錯,神充氣足,英氣勃勃,前途未可限量。」游目一看諸人,又道:
「都很好,老夫縱橫一生,還沒見過象你們這麼多英年可造之才,夜來一仗,才知道我確實老了,再難言勇。范鳳陽也是老夫一生之中,所僅見的惡人,武功之高,心計之深,手段之狠,都屬空前,我有幾件東西送給你們,對付他或者不無小用。」順手從身邊拿起四件特製背心,道:
「這四件東西,不畏刀劍,可避暗器與惡毒掌力,遇水不沉,但最忌火,公孫少俠,請你斟酌分配吧。」公孫啟道:
「這種貴重東西,還是前輩留著自己用好了。」秦牧道:
「老夫師徒即將歸隱,留之無用,你不必婆婆媽媽的不收!」
公孫啟見其意誠,只好稱謝收下。印天藍即時補充說道:
「前輩曾在站后小樓住過幾天,誤中北紀散功粉,功力大損,剛才我雖然把最近配製的葯,請前輩服過,不知是否對症,慶弟最好把你那獨門解藥,再給前輩一副。」紀慶立刻取出一副解藥,給了秦牧,請他過兩個時辰再行服用。這時,關洪父子和張胖子,已把對面的面鋪,打掃乾淨,小環也把消夜酒菜準備好,請大家過去吃喝休息。
印天藍乘這隙,把秦牧托咐的事,悄悄的告訴了公孫啟。
原來秦牧挽求她,代孫女擇婿,原本看中了杜丹,又怕挾恩求報,不得已而求其次,印天藍便把幾個年紀較輕的人,告訴了秦牧,自然也把各人都已有配偶告訴了他。秦牧因為自己年事已高,深恐旦夕風露,急於解決這件事,只要不虧待他孫女,名份無所謂,他之所以要強攀這門親事,完全是受了唐庄與昨夜兩次搏鬥的影響,尤其是昨夜,曉梅和杜芸那兩招劍法,影響最深,認定親事如成,秦怡終身將會受益無窮。公孫啟道:
「這種事先得看秦怡自己的意見,其次還得看對方配偶是否醋娘子,你先探一探梅葳和敏庄的口風,再過去教秦怡自己決定。其實劉智劉信也不錯,女孩子里,以玉蓮的脾氣最好,還有,各人的家世也要跟他們祖孫說清楚。」印天藍跑來跑去,秦怡既沒選中財富一方的杜丹,也沒選中朝陽牧場的少主,偏偏看中了無家無業呂冰的人品,與敏庄的活潑和熱情。這不成問題,憑公孫啟一句話,事情就成了定局。其餘四個沒入選的,一個人得了一件寶衣,而這四件寶衣,又都便宜了四個未婚夫人。
緊張氣氛中,平添一樁輕鬆喜慶的事情。歇了一個上午,開始計議直搗范鳳陽的巢穴。蠍子溝在什麼地方,不用再問,就是山口鎮對面的那條山溝,北起壽星峰,南至山口鎮口。
范鳳陽的巢穴,也不消再找,唐通父子和手下人,就都去過,唐通中毒迄今未醒,唐舒右手浮腫也沒有消退,無法出站,便由三個手下人領路。印天藍走平地尚不方便,爬山自然更難,留下看家,這樣一來,便不能不多留下幾個人,以策安全了。為求一勞永逸,志在必成,揣摸范鳳陽避強欺虛的一貫作風,來了一次大化裝,也布下了一個網。公孫啟是此行主帥,金遜為清理門戶,葛琳為營救朱牧,都必須到場,杜丹與霍棄惡為報一箭之仇,也不能少。
但是,針對范鳳陽的狡詐,也可以說,針對范鳳陽的弱點,他們都不是以真面目去的,全都化了裝。推測范鳳陽此刻心裡最痛恨的,莫過於劉沖,向准,以及唐通唐舒父子,前者背叛了他,劉沖還把他最重要的人員拐走,使他失去了一個勒索的憑仗,後者引鬼上門,泄露了他的巢穴。
當然,有唐通父子。他這個秘密巢穴,也已經不再秘密了。可是,他不知道內情,必不這麼想。其次,范鳳陽心裡所最懼畏是公孫啟、曉梅和杜芸。根據這下構想,公孫啟化裝成劉沖,激怒范鳳陽,誘使他自動送上門來就殲,霍棄惡化裝成向准,紀慶化裝成唐通,向准化裝成唐舒,用意也都一樣。自然,一入賊巢,情況與地形,都容許密集在一起,無論紀慶或向准,單獨遇上范鳳陽,都不是對手,為了彌補這一缺點,而以曉梅和呂冰,緊隨紀慶,杜芸和劉智,支援向准。
也防備到范鳳陽不敢打硬仗,乘公孫啟帶人去搗他的巢穴時,前來鎮中泄憤,而以杜丹化裝成彭化,張網待兔。金遜還是金遜,不必化裝。曉梅,杜芸,姍姍,葛琳,原已化裝四婢,現在還不變,這對范鳳陽,已不起作用,但對朱牧,則有大用。
小蓮,小菊,亦化裝同行。這是顧慮到萬一朱牧已被范鳳陽蠱惑,助其為惡,出面對抗,由她們指認,立可揭穿真象。
齊雲鵬化裝公孫啟,彭化扮成杜丹,向準則反飾霍棄惡,以假亂真。總之,各種情況,全都想到了,甚至化裝后所用的兵器,也都沒有疏漏。公孫啟衡量情勢,只精選了二十幾個人同去,其餘的人,留在鎮上,兼負阻截小賊的退路。犁庭掃穴,在此一舉。
今年的天氣特別好,入冬以來,只下過一場雪,邇早經風吹日晒,不見影蹤,可仍舊冷。二十幾個人,化裝后的唐通父中引路,進了蠍子溝,自然,他倆是幌子,實際引道的,是真正唐通的手下人陸元與沈萬。讀者當還記得,這裡的地形,是兩把并行的長嶺,北嶺較長,蠍子溝恰在北嶺長出來的那一段,接近中路出口不遠,就象一刀兩段,把北嶺割分成兩截。溝長不足二里,卻甚曲折,方向微倔東南。范鳳陽的巢穴,在溝的右崖壁上,入口是一道山縫,略經人工擴寬,僅容四人並肩同行。崖壁高約兩百多丈,下斜上陡,洞口在凹陷處,此刻無人看守。姍姍道:
「小賊恐怕逃走了。」曉梅道:
「也許,快七個時辰了,真要逃走,恐怕逃出已經很遠了,我們進去看看。」邊說邊已自洞口走去。「先別忙。」公孫啟喚住曉梅,傳聲道:
「這就是小賊厲害處,教人虛實莫測,即使要逃,也不會這麼安定,陸元兄,上次來時,裡邊的情形么樣?」陸元悄聲道:
「裡邊地方好像很大,洞徑也很彎曲,進洞十多丈,左右全有石室,前幾天來時,在下弟兄就在那裡被擋駕了,只當家的一個人往深處去過,但也有人帶領,依在下判斷,或許還有別的門戶。」公孫啟頷首道:
「陸兄所見極是,我也是這麼想。芸妹跟霍大哥守在此處,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輕率進去,金兄齊兄,隨同小弟到別處看看,梅妹靈妹也來了。」他怕曉梅任性闖禍,所以把她喚走,靈姑是陪視,秤不離錘,郝肖庄也跟來了,一齊往溝的另一頭搜查過去。六個人走後不久,洞里突然傳出一聲慘號。
號聲凄厲,似是有人在受酷刑,不堪忍受痛楚,叫出來的。葛琳不禁砰然心動,道:
「像是朱牧,我非進去不可。」「別上當。」杜芸緊隨而起,死拉活扯,才算把她勸住。公孫啟也聽見了,卻佯裝沒所見,天黑以前,他必須要把第二個乃至第三個門戶找出來。
他把靈姑喚去,是因為靈姑獨擅專長,縱有暗門,也不容易瞞得了她,郝肖庄跟來,自更求之不得。在六個人悉心搜查下,發覺足有十多處可疑的地方,但經移動山石細搜,卻只有三處喑門。回到眾人聚集處,夜幕業已深垂,洞里的慘號聲,已經間地傳出來四次,葛琳已經急得要發瘋。公孫啟根據搜查所得,立刻分派人手,展開行動。曉梅帶人守北口,霍棄惡帶人守南口,不準放走一人。他自己攻洞救人,原班人馬,只把曉梅換下,代之以葛琳,仍然是六個人。全認為攻洞的人太少,不同意他這麼調配。公孫啟心有定見,道:
「沒有時間說理由,這麼做絕對不會錯,各位阻截賊人,不但要不放一個出去,還得防備別放一個進來,如果不是梅妹的性太急,霍大哥心又粗,我倒很願意去守溝口,行動要快,腳下要輕,估計你們到達溝口,我們就開始進洞。快!不要忽略對面的崖壁。」一時大家都沒弄清公孫啟究竟發現了什麼,何以如此調配?見他說得這般鄭重,又連聲催促,便沒有再深思,按照預定的編組,展開行動,霎那之間,即已消失蹤影。
不過,按照預計,姍姍與梅芬是屬於分孫啟這一組的,陸元、沈萬,負責領路,但這四個人全沒動。公孫啟原想教她們也走,又知姍姍必不肯,萬一爭執起來,驚動了曉梅,全盤計劃,勢必拆穿,反為不好,是以沒敢開口。約莫刻許功夫,估計曉梅和霍棄惡所率領的兩組人。已到溝口,方才悄聲說道:
「六個人中已嫌多,你們不該留下,須知范鳳陽鬼計多端,此行兇險無比,人愈少,反而愈能保持機敏,僥倖深入,成功的機會也愈多,現在勢非重新變更一下布置不可了。齊兄扮作我,勢須領頭,小弟和齊大嫂緊密隨行,姍妹與葛姑緊隨我后,金兄與陸沈二兄負責斷後,靈妹與芬妹全力協助,洞徑狹窄,機關密布,尤其要特別注意火藥,不宜過分密集,萬一情況發展,前後被賊人截斷,靈妹務須隨著金兄等人,因為破除機關,非你不可,前邊有齊大嫂,自能勝此重任,無須你再分心。」陸元道:
「在下與沈萬,略知洞中情勢,理應前驅效勞。」公孫啟道:
「二兄盛意心領。這次雙方已成水火,范鳳陽必竭盡一切手段,以圖扼殺我等,洞中步步危機,非熟知機關變化,不足克服困難,已非二兄上次來的可比。金兄稍取距離,靈妹切記我言。齊兄,我們走。」原來他並沒有把握,只因想到攻洞過於危險,不願意大家全跟著進去,才託辭把曉梅與霍棄惡兩組人支開,用心之苦,概可想見。到了洞口,公孫啟傳聲道:
「齊兄請退後與大嫂并行,小弟懷具天慧目,能暗中視物,理應當先開路,遇敵再由齊兄出面。」洞口在兩山峽峙中,白天的光線都不好,這時天已黑透,洞里的光線,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齊雲鵬深知此行關係重大,不敢逞強,只好退了下來,示意妻子郝肖莊上前協助公孫啟。
剎那之後,金遜率領殿後五人,這才進去。洞徑曲折情況,公孫啟已聽唐舒詳細形容過,展開天慧目,更是一覽無遺,難在不如何處有機關?何處埋著火藥?懸著一顆心,移步向前探索。郝肖庄由衷地想幫忙,無奈洞里太黑,她看不見,於勢又不能點火,有力難施,內心的焦灼,不言可知,遇到可疑的地方,兩個人傳聲商議,幾次試探,全屬多疑,根本就不是什麼機關埋伏,白擔了一番心。
殿後的人跟進來,從隱微聲息中,公孫啟判斷,前後距離約莫二十丈,估計一處遇險,不致波及另一處,稍稍放了心。
到達兩旁辟有石室的地方,公孫啟特別留了意,一間一間地查看,左右各六,一共是十二間,沒有人,也沒有惡毒的埋伏,這似與范鳳陽以往的行徑,大背其趑。公孫啟沉思剎那,認為這裡是起點,再往裡就不會太平了,愈想愈覺得這一判斷,比較合理,傳聲告知同行四人,繼續往裡深入,經過三次曲折,到達一間大型石室,洞徑正對室門,到此而止,再往前就沒路了,不由一怔。郝肖庄傳聲道:
「定有暗門,必在室中。」公孫啟亦有同感。石室門戶是開著的,室內情況一覽無遺,三丈見方,對正室門,靠里牆是一副桌椅,桌面上文房四寶俱全,兩旁各有三副几椅,計十二個座位,似是集議處所,當然,這隻有公孫啟看得清楚,根據在神兵洞以往的經歷,室內必極兇險,閘刀,弩箭,陷阱,毒螯,毒刺,不一而足。沉思半晌,已有決定,便向葛琳要過來夜明殊。毫光一現,室內情況呈現,全看清楚了。郝肖庄就著珠光,頂上,地下,門裡,門外,全仔細搜查過了,道:
「地面是原來的山石,沒有挖掘痕迹,不象有什麼歹毒裝置。要進去,大家最好一起進去,門上不保險。」公孫啟運用天慧目,看得更清楚,道:
「不要碰門,賢夫婦在前。姍妹和葛姑娘與我並肩齊步,同時進去。」略微調整了一下彼此的位置,五個人同時舉步,穿入門中,同時落地,果然沒有觸動任何機關,姍姍道:
「桌上好象壓著一封信。」公孫啟道:
「我看見了,先查找門戶要緊,等會再看。」拿著夜明珠,引導郝肖庄,圍繞石室,搜尋了一遍,重點偏重里牆,全是原來的山石,了無一點紋路。公孫啟道:「慘號發自洞中,顯示有人,可是……」想起初入隱廬,誤進熊穴,最後從上官逸的座椅下,發現了進出口,立知門何在,便順口說了出來。五個人到了桌前,首先看清桌上的信,只見封面上寫著:
「留呈
公孫大俠親啟
范鳳陽謹拜上。」
公孫啟劍眉一挑,沉哼一聲,伸手便要取信。姍姍惶急道:
「留神有毒!」公孫啟冷嗤出聲,道:
「有毒其奈我何!」功布雙掌拆封取信,剛剛把信箋取了出來,還沒來得及細看,陡聽一陣連聲爆炸,室門亦自動關合。
爆炸聲有輕有重,顯示爆炸聲有遠有近,連續足有盞茶光景,餘聲尚未落盡,接著又傳來一陣,山崩石裂,巨石塌落的響處,石室也被震得劇烈地搖撼起來,彷彿也要塌!
公孫啟那麼冷靜的人,也被嚇得膽顫心驚,面無人色!他從聲響判斷,洞里爆炸的位置,約在十二間石室左右,殿後的人,至今未到,不知是否遇難?洞外爆炸位置,似是對崖山壁,去年常山二怪阻截他與霍棄惡時,鬼蜮伎倆的翻版。他適才搜查溝北,看到那座橋,回憶去年情況,就料到了范鳳陽會弄這一著,所以才裝模作,把曉梅與霍棄惡兩組人支開。
但是,他們會不會聽話,退守溝口,尤其是曉梅?他害怕,他擔心,全是為骨肉一般的兄弟妹妹著想。他自己業已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信念,早把生死置於度外。姍姍,葛琳,齊雲鵬夫婦,更是嚇得魂飛天外。良久,良久,驚悸稍定,公孫啟注目齊雲鵬夫婦,嘆道:
「拖累你們夫婦,小弟於心難安。」齊雲鵬道:
「公子何出此言?令正與我同出,拙荊與令正,亦系師姊妹,禍福相關,休戚與共。且先開啟暗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郝肖庄亦道:
「鵬哥說的對,機紐已經找到,且先出去再說。」「別忙!」攔住郝肖庄,公孫啟道:
「匹夫沒有這樣善心,還會給我們留下出路,先看一下他的信再說。」展平信箋,廖廖數語,略一瀏覽,即已看完,只見上面寫的是:
「書奉公孫大俠座右:
鳳陽放眼關東,大俠為我生平所最忌憚之唯一對手,大俠一日不除,余便一日難安枕席。但大俠如此,余亦失去一差堪較量長短之人,生亦乏味。密門下設萬斤火藥,移動必死,欲出生天,須別覓良策,姑試目以待。鳳陽再拜。」
看到那句「密門下設萬斤火藥,移動必死。」郝肖庄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如非公孫啟攔阻得快,她已鑄成大錯。姍姍氣得銀牙暗咬,憤慨說道:
「小賊驕狂可惡!明顯的教我們從來路,破禁出去……」
適時,傳來一聲冷哼,道:
「賊婢何人,偽飾小菊?」公孫啟聽出聲音,似是范鳳陽,不由一怔,瞥葛琳一眼,意在徵詢意見,葛琳道:
「你是范鳳陽還是朱牧?」她沒聽准,故有此一問。冷森聲音道:
「難道不會第三者?」葛琳斷然道:
「不會,識我妹妹面目的,屈指僅有三人,已死其一。你究竟是誰?」冷森聲音道:
「你也不會是小蘭,騙不了我。」幾句問答,葛琳聽出聲音似非朱牧,切齒恨道:
「范鳳陽,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污我清白,毀我名節,把你碎屍方段,也不足消我心頭之恨;朱牧是不是也遭了你的毒手?」冷森聲音一變而為顫抖,道:
「報你的名姓?」葛琳道:
「我是雲中雀。」她仍然不能確定冷森聲音是誰,逼出來這麼一條激將計,明著是罵范鳳陽,但如是朱牧,料想再也裝不下去,因為她和朱牧已有盟約,誓結同心,共偕白首,「雲中雀」
就是朱牧私里下給她取的綽號。殊不料冷森聲音,既非范鳳陽,也不是朱牧,並不知道「雲中雀」這個綽號的用意,聞言答道:
「我不是你意料中的人,確是第三者,但我受人之託,前來查問你和小菊真實的身份,正門也有火藥,千萬不要妄動,等我的回信。」葛琳急道:
「尊駕是誰,受何人之託?」哪知再沒反應,料已走遠。聽口氣似無惡意,但如奉范鳳陽之命而來,就非常不利了。明門暗門,都不能走,激將計又難料吉凶,五個人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等……等……等……
久久無消息。等,就一定是最好的辦法嗎?然則不等又該如何?曉梅、霍棄惡,以及金遜那三部份的人,情況到底又怎樣?問題交織成網,煎熬著公孫啟,使得他焦慮,憤恨,思想不能集中。
難道他當真就一籌莫展?
爆炸有先後,曉梅在外邊,身歷其境,聽得最真切,第一聲起自洞中,聲音悶啞而沉實,彷彿就炸在她的心頭,直覺地意識到公孫啟遇了險,甚至遭了難,竟連想都不想,便往裡沖。
呂冰跟她一組,動作比她還快,那是因為公孫啟待他太好,扶植,諉掖。不遺餘力,有如親生手足,沒有公孫啟,就沒有今天的成就,就不能濟身武林,出人頭地。故一聽到爆炸,宛同身受,當先往裡飛奔。
公孫啟溫和而熱情,一視同仁,待誰又曾兩樣,他如今遇險,誰能不急!幾乎是在同時,不約而同都要動。就在這個時候,由內而外,一連串的爆炸,接連而起,火光閃現中,整個山崖,就象塌了似的,崩落了下來,大塊的,小塊的,發著「隆隆」如雷的聲響,往下砸落下來。那震耳的巨響,那懾人的威勢,空前罕見。驀的,忽聽秀秀怒喝道:
「惡鬼,你還往那裡逃!」返身便往溝口奔去。彭化就在他身邊,何曾見到一個賊影,腦子裡靈光電閃,已領會妻的用意,立即震聲附合道:
「賊人跑了,二姊快回來啊!」他嘹解大家此刻的心情,空口白話是勸不回來的,但如不立即回頭,勢必葬身亂石之下,故不得已附合秀秀,謊報敵情。曉梅此刻的心情,已被仇恨所充塞,巴不得找個發泄的對象,大殺一陣,聽說賊人要跑,驀然醒悟自己的責任與當前的形勢,怎肯教大家無謂的陪葬。頓時厲聲喝道:
「都回來,給我殺,一個也不要放走,冰弟!」邊喝邊著大家回頭,她見呂冰彷彿沒有聽到,所以又特別喊了一聲,也幸虧她覺醒得快,及時督促大家回頭。就在大家剛剛回頭,跑了沒有幾步,隨著一陣驚天震地之巨響,對崖炸裂的山崖,已經砸落溝底。
震耳欲聾的聲響中,碎石飛揚四射,煙塵蔽天,曉梅不禁嚇出一身冷汗,由衷感激彭化和秀秀。彭化趕回溝中,見妻子正在回身張望,剛要埋怨,一眼瞥見恰有兩個賊人,想得也真周到,山北居然也有隱身之處。那裡離溝口,足有小半里地,陸陸續續出來足有二三十人,正如公孫啟所料,是想抄襲溝口,截殺沒有砸死的人,半路上把彭化、秀秀截住,便廝殺起來。
從這種布置,足見范鳳陽也是與公孫啟一決高下的雄心。
彭化和秀秀,力戰十倍以上的敵人,左沖右殺,劍掌並施,勇如獅虎,威武凌歷異常。范鳳陽網羅這批人,調教這批人,也下了一番苦心,身手俱不庸俗。幸而曉梅回頭快,及時帶人接應上來,仍然是一比三的局面。一陣激烈衝殺,彭化、房飛、周方、陸浩,四對金鋼鐵手,大開大合,揮舞如戟,閃閃寒光,呼呼勁氣,展盡了威風。賊人以為女子可欺,避強擊弱。將近一年,秀秀受盡折磨,用功最勤,公孫啟愛烏及屋,對她的指點也特別盡,還有兩代尊長的垂執秘授,故進境也大,無論功力或劍術,都有異乎常人的進步。此刻滑如游魚,穿梭晃移,快似掣電,時東時西,倏左忽右,不膠著與一個賊人纏戰,授瑕抵隙,哪裡出現好機會,便往哪裡攻。她要把以前所受的窩囊氣,盡情地在今天發泄。劍光閃動,時如層波,時如匹練,忽幻寒星,倏聚一點,或斬或刺,每奏奇功,不過刻許功夫,便有三個賊人,傷在她的劍下。可庄與小蓮,初逢大敵,比較穩健。
兩個人背背相倚,形成一個體形,但求吸引對手,分散賊人一部份實力,並不燥急求功。也正因為她倆穩紮穩打,守多攻少,急切間,賊人亦休想佔到什麼便宜。曉梅可就大不相同了,新仇舊恨,齊集心頭,把她擠兌得象一隻變瘋了的母老虎。
她這一組也是十個人,公孫啟進洞以後,吉凶未卜,使她還倖存一半希望,呂冰與敏庄,明顯的沒有退出溝外,則是親眼所見。功力再高,身法再敏捷,也抗拒不了那半壁炸塌的山,此刻料已被那無可量計的山石,砸成血泥肉漿。她回想呂冰往日對公孫啟的忠誠,對於自己的恭順,還有敏庄,是那麼活潑,那麼聽話,如今……
無邊怒火,充塞心頭,削金斷玉的絕情劍在她手裡,如虎添翼。她恨范鳳陽陰險狠毒;更恨這批江湖巨寇,不明是非,為虎作倀!絕情劍展動處,哪裡還會再留情。頭飛,肢解,劍下難有三合對手。血雨橫飛!殺聲震天!不到半個時辰,賊人已經倒斃大半。激戰中陡聽一人大喝:
「退!」曉梅聞聲凝注,見是一個四旬虯髯壯漢,道:
「纏住他,要活的。」她自己卻追殺兩個突圍逃走的。奮力抵抗,或許還能多活片刻,這一想逃,戰志瓦解,死得更快。不到頓飯工夫,二十幾個賊人,俱被斬盡殺光,一個沒剩。那個虯髯大漢,自忖突圍無望,落在曉梅手裡,還要多受活罪,竟然回刃自裁了。大家這才知道呂冰夫婦,沒有來得及退出溝口,莫不心如刀絞。秦可庄悲憤地說道:
「大哥機警謹慎,也許只是困在洞里,我們先把他救出來,再給小妹夫婦報仇。」現成的洞口,義無返顧,八個人飽含著無可名狀的悲痛,陸續奔了進去。
南溝口的情形,大致與北溝口相同,所不同的是,杜芸比較謹慎持重,分手的時候,公孫啟最後那句「也得留意對崖」,在她的腦子裡生了根。而溝南向陽,地勢也比較乾燥,引線燃燒也比溝北快,爆炸自然也就早了。因此,霍棄惡聽到洞中起爆,知道公孫啟遇險,率眾赴援,剛才展行動,對崖緊接著就起了應和,爆炸起來了,杜芸立刻即止前進,幸而入洞不深,全都安全地撤回去了。
對崖爆炸一起,山口鎮內也緊跟著出了事,喊殺聲隱約可聞。霍棄惡又主張率眾馳援,也被杜芸及時止住了。公孫啟是他們這一批人的核心,杜芸是公孫啟的妻子,名義上南溝口的人,是霍棄惡率領,實際上杜芸也作了一半主。霍棄惡不懂了,詫問道:
「溝里既然進不去,為什麼不回鎮殺個痛快?」杜芸道:
「溝里進不去是暫時的,一等山石盪完,仍舊可以進去,鎮里人多,匪徒絕難討好,用不著我們回去。」霍棄惡道:
「溝里如果還有火藥怎麼辦?」杜芸道:
「范鳳陽心腸再毒,奈何火藥有限,連同神兵洞與葛氏別業,總算起來該多少?就這樣,關東今年過年,民間可能已沒有鞭炮放了。縱然還有,也在洞里,外邊不會再有了。」霍棄惡一豎拇指,道:
「三妹精明,我想不到這麼多。」杜芸道:
「大哥是一員勇將,等會殺賊,就看你的了。」就這幾句對話的時間,對崖山石已砸落溝底,山口鎮內卻起了幾處火頭,人聲鼎沸,喊殺震天。霍棄惡道:
「現在怎麼辦?」大家當還記得,去年初進隱廬,他還一再要拜杜芸偽裝的黑叟為師,單私人關係,他對杜芸也全非常尊重。杜芸道:
「進溝。」於是,他們這一組,踏著墜落的山石,進了蠍子溝。山南是否也有出口?由於沒見賊人掩護他們,沒法知道,也許是因為瀕臨官道的緣故,范鳳陽怕泄漏機密,沒敢開關。
他們這一組,也有十多個人。內有劉智與紀慶,心思也都敏捷而精細,沿路左顧右盼,都沒有任何發現。到達洞口,大家的心頭,不覺沉重如鉛。敢意洞口與對崖,是蠍子溝里最狹長的部份,洞口己被隕石給封死了,而且壓積得還很厚。霍棄惡恨道:
「匹夫真是又狠又毒?」杜芸道:
「這也正是他的厲害處,正因為他過於狠毒與自負,也為自己造成了不可挽救的惡果,這個日子也不會太遠,二姊怎麼還沒來?」最後話題轉到了曉梅的身上,大家也都覺得曉梅那一組人,該與自己這組採取同一步驟,至今不見一個人影,心頭又不禁沉重起來。劉智道:
「二姊性子急,我們過去看看吧!」一絲不祥的預感,浮上眾人心頭,默默無言地往北搜了過去,有的搜查石下有無血漬,有的則注意兩旁崖壁。距離北溝口還有百十來丈,右崖壁上有個洞口,劉智首先發現,叫了出來,大家一窩蜂也似地跑了過去。洞里有風吹拂而出,杜芸喜形於色,道:
「活洞,二姊一定從這兒進去了,我們也進去吧。」尤慧庄立刻搶上前去,和杜芸並肩開道。
三組人數都不多,各種人才全都有,足見公孫啟調配人力的時候,也費過一番腦筋,紀慶防毒自也不能落後。愈往裡走,大家的心裡愈開朗,沿路經過三道埋伏,都被人破掉了,愈發證明所想不錯。除了曉梅那組人,還會有誰?大家全都這樣想,膽子不知不覺也大了,慧庄手持夜明珠,步伐也愈輕快。
夜明珠那是葛琳從葛氏別業取出來的,一共八顆,除在葛家地道中,同時被困的曉梅,印天藍,姍姍,尤慧庄,每人分贈一顆,以資存念外,北來途中,又贈了杜芸一顆,進洞之前代給金遜一顆,杜芸此刻的責任,是防敵應變,故沒取出來。
又深入一段路,杜芸隱約聽到人語聲,急忙示意慧庄,把珠光縮小,約束大家也把腳步放輕放緩。漸漸地大家全都聽到了,是一個蒼老的聲音,除了杜芸,都還聽不清談話的內容,杜芸雖然聽清了,但從斷續的三兩句話,卻無從定老人的身份,因而亦無法分辨敵友,又不免引起一層疑慮。同來三組人,沒有一個年紀大的,老人會是誰,如果敵人,先進去的曉梅何以無動靜,莫非……
敵意一深,警覺愈高,戒備愈嚴,行動也愈發謹慎。也不知老人是否已有警覺,話聲忽止。這樣一來,大家也更為曉梅那一組人擔心了。杜芸忽有所覺,傳聲道:
「拉長距離,不要出聲,有人來了。」經她這一提,大家也都聽到了,有極輕極輕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洞道似有彎曲,好像是橫著移動的。從腳步聲判斷,杜芸知道兩處即將碰面,目光凝注,戒備愈高。慧庄並沒有把夜明珠收起來,而是緊緊的握在左掌心,夜明珠非燈燭可比,光亮極強,即便握得很緊,強烈的珠光,也能透過肉掌,發出極弱的光芒,杜芸等人由明驟暗不覺得,但在別人眼中卻有顯著的分別了。
杜芸銳利的目光,隱隱約約看到十多丈外,右邊的洞壁上,現出半個人頭的影子,很快就又縮回去了。敏捷的反應,使她立即覺悟,珠光泄露了行蹤,既然難再掩蔽,不如挑明叫陣,冷冷一笑,道:
「狗賊出來受死,姑娘已經看到你了。」傳來的卻是一個女子親切的呼喚:
「是三姊嗎,我是梅芬。」原來是自己人,珠光倏亮,杜芸道:
「你們都沒事嗎?」急步向前行去。梅芬才從橫道中走了出來,跟她一起的,只有靈姑與金遜,不過,金遜的背上卻背了-個血人兒,無法看出是誰。杜芸心裡不覺一涼,顫抖地問道:
「傷的是誰?」梅芬道:
「陸元。沈萬已死,他倆斷後,所以吃了虧,其餘的人跟著啟哥在前邊,現在還沒找到,不知情況怎麼樣。」話聲剛落,遠處傳來呂冰的聲音道:
「三姊、五姊,你們一直走,我和敏妹在這兒。」杜芸道:
「你們不是跟二姊在一起嗎,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她們哪裡去了?」呂冰道:
「對崖炸塌,我和敏妹來不及退,恰好此處有個洞,我們就進來了,二姊她們是不是全都躲開了,我們也不知道!」杜芸道:
「那你們怎不出去查看?」聽得出來,她很不滿意。呂冰道:
「我們急於找大哥,連破四道埋伏,才到這裡不久,發覺原來是個死洞,裡邊關著一個殘廢老人,問他姓名不肯說,想救他出去也不肯,金大哥來了最好,他臉上有易容葯,我們認不出來。」金遜心頭砰然一動,把陸元交給向准,急忙走了過去,取出夜明珠一照,雙腿一屈,跪在老人面前,痛哭出聲,道:
「爹!孩兒不孝,累得您老人家,苦受非刑,我不手刃畜牲,誓不為人!」敢情殘廢老人,竟是金遜之父,凶威赫赫一時的毒臂神魔金星石!如今雙目已被挖瞎,成了兩個洞,四肢脖頸被鋼絲固定在一個石座上,移動都難。老人怒道:
「誰是你爹,沒出息的東西,到處認親,滾!」他不承認,似乎還想踢金遜,無奈腿被綁得很緊,踢不出多遠。金遜哭聲道:
「您額角那顆痣,瞞不了孩兒,二小全被畜牲誘來遼東,先把玉女姦汙,囚禁海城,已由公孫兄妹救出,朱牧被帶來此間,吉凶還不知道,這簡直是野獸行徑!」人是感情動物,金星石再想否認,顫抖的身形,已不啻代他承認了一切,兩個空洞眼眶裡,也禁不住流出來痛心的眼淚。紀慶道:
「先把你父親救出去,再去找畜牲算賬。」抽出短劍,把鋼絲斬斷,這才發現,金星石的腳筋也被挑斷了,對待授業恩師,竟然用出如此殘忍手段!看得眾人,不禁自心底生寒。金遜親自背起老父,向外走去。呂冰隨在身旁問道:
「金大哥,你跟公孫大哥是怎麼失去聯繫的?」金遜道:
「他在前,我在後,為防粹變,彼此相距約二三十丈。爆炸過後,洞道全變,本來是直著走的,方向忽然左斜。當時因為沈萬慘死,陸元重傷,方向又變得不太大,所以沒有立即發覺,幸有兩位嫂夫人同行,連破數關,才轉到這裡來。洞道一變,我們就和公孫兄分開了,無法知道他們的情況。」尤慧庄聽出端倪,道:
「金大哥,來時路徑與爆炸起點,你和六妹還能記得清楚,找得回去嗎?」靈姑聞言,知道師姊明著是問金遜,實際則是測量自己,忙道:
「洞里賊人似已不多,我們一路過來,發覺機關無人操縱,也沒有遇到偷襲暗算,如無特殊變化,能夠找得回去。」慧庄轉向杜芸道:
「三姊,照金大哥適才的形容,我們可從炸點去找大哥。
另外分幾個人去找二姊,你看怎麼樣?」呂冰截口道:
「我跟敏妹去就行了。」杜芸斥道:
「胡說!你冒冒失失的,我怎放心。紀兄,四弟陪他們一道去好了,紀兄負責,你們全要聽話,遇事商量著辦,切防範鳳陽化裝暗算。」紀慶恭敬應諾,會同劉智呂冰,立即離洞而去。
杜芸領著其餘的人,亦循金遜來路,搜尋過去。
公孫啟在石室里,背負著雙手,來回的走著,一邊走,一邊揣摸范鳳陽留給他的那封信。他覺得范鳳陽的為人,心腸雖壞到極點,聰明,才智也非常人所不及。譬如這封信,前半段說的全是真心話,從這半段信中,充分流露出,他恨極了自己,也怕極了自己,直言無隱。後半段卻隱藏著無限機鋒,從洞中的布置看,他要存心殺自己,實在易如反掌。他算定自己要來,並且來時也必走在最前邊,只要把門關上,自己一開門,便引發門下埋藏的火藥,不但必死,而且死難全屍。然而他並不這麼做,還把門先敞開,待自己進來以後,才再把門關上,留信說明一切,還要自己考慮一下。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公孫啟現在反覆想的,就是這個問題。為什麼?
布置歹毒而萬全,認定自己絕對出不去,還要在死前,折磨一下自己?以范鳳陽的心性和為人,這個想法可能性很大。
抑或是兩個門,一生一死,認真地考驗一下自己的膽勇與才識,任由自己抉擇生死?如果這個想法是對的,那就是說還給自己留下一半生存的機會。彼此既成死敵,何以還給自己留下一半生存的機會?他也不想死,留下這點香火情,為將來退步打算?狂妄自負,還想和自己斗一斗?問題一個接連一個,在腦子裡不停的浮現,無法確定究竟哪一個對。當真就被他考佐了嗎?
偷眼一瞥室中四人,姍姍與葛琳,並肩站在一起,面龐深憂,企盼地望著自己,齊雲鵬高舉夜明珠,在給妻子照亮,郝肖庄聚精會神,繞著屋子轉,似乎是在找尋另外的出路。
他沒有徵詢她們的意見,繼續想他自己的:「先拋開一切問題,假定兩個門,一生一死,那麼哪一個是生門?」他最後作了這麼一個決定,集中腦力專門來想這個問題。他覺得如依范鳳陽的狡詐與虛實運用,首先認定范鳳陽所說暗門的底下有火藥,就未必當真有火藥。過了一會,又覺不妥。
理由是范鳳陽必然料定,自己不會信任他,必會懷疑他的話的真實性,很可能就來上一手真的。若然,適才室外那人,何以又說明門外也有火藥?他是什麼人?身份不明朗,言談含混,用意似乎是怕自己從那裡出去,虛言加以恫赫。嗯,小角色,怕擔不是,料必是這樣的了。但是,他的聲音何以又介於范鳳陽與朱牧之間?親信?
誰的親信?朱牧單人匹馬被范鳳陽騙來此地,又哪裡會有親信?人既不可靠,話能可靠嗎?話如不可靠,則上邊的推斷,豈不又成了問題?
「齊兄,賢夫婦有何發現?」公孫啟覺得不宜再空想,還是交換一下意見,再作決定,故先問齊雲鵬夫婦。郝肖庄道:
「四壁沉實,上面都經過精細粉飾,縱有脈絡,也被遮蓋住了,一時很難找得出來,六副几椅,全是浮攏著的,沒有鬼祟。」
公孫啟道:
「大嫂的意思是說除了明暗兩道門,再無出路?」郝肖庄頷首道:
「是的,但這兩道門又都不能走。」公孫啟道:
「大嫂也信適才那人的話?」郝肖庄道:
「當然不信,只是變起倉卒,沒有弄清,究竟是先爆炸,還是先關的門,抑或是同時發動的?」公孫啟道:
「這有關係嗎?」郝肖庄道:
「大有關係。如是先關門,操縱的人在石室附近,反之則否,但如同時發動,則機關設計極精,連鎖亦密,破除尤難,家師器重三師妹,也就在這點,她比我們悟性高,能創意,她被范鳳陽騙走,家師也最傷心,其次是小師妹,如果我是她,或者好一點。」公孫啟道:
「假如明門底下有火藥,關門不炸,開門能炸嗎?」郝肖庄道:
「能,道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公孫啟側頭姍姍道:
「姍妹,范鳳陽的話,你相信不相信。」姍姍想都不想,率然答道:
「鬼才相信!」公孫啟道:
「葛姑娘認為可信不可信?」葛琳道:
「大哥指的可是那封信?」公孫啟點了點頭。葛琳道:
「信,他狡猾得很,料定我們不信他,所以就真埋下火藥,開必上當。」公孫啟又問齊雲鵬夫婦。郝肖庄同意葛琳的看法。齊雲鵬則相反,雖和姍姍意見相同,只是又深入了一層:
「范鳳陽利用我們對他的不信任,而來打擊我們,誘使我們自趨死路,自己炸死自己,如開明門,必上大當。大哥的看法怎麼樣?」公孫啟道:
「我們現在揣摸范鳳陽的心裡,范鳳陽在設計陷阱的時候,必然也早已料透我們的心理,事關我們五個人的共同安危,小弟也不敢輕率作主,最好大家再靜靜地想一想。」姍姍道:
「這麼久了,那個人還沒消息,他是怎麼進出的?」一言提醒夢中人,公孫啟道:
「姍妹問得好,我料范鳳陽,此刻不在洞中,十有八九,去偷襲山口鎮裡邊的人去了,我們不能等他回來……」姍姍截口道:
「到底哪個門能走?」公孫啟道:
「都能走,只是前洞業已炸塌,洞口已封出去,適才那人話聲在背後,我們走暗門。大嫂,機擻怎麼開?」
「我來開吧。」郝肖庄邊說邊向書桌急步走去。適時,忽然傳來先前那人聲音道:
「動不得!」郝肖庄冷嗤道:
「你耳朵倒很尖!」她已到桌邊,沒等那人解釋,纖指已經按下。「軋軋」聲中,書桌已隨聲往下沉落。同一時間,左邊的牆壁,也起了崩裂的聲響。五個人全都以為判斷錯誤,相顧失色,無從預知究將發生何種變化?不由呆在當地。
書桌不知遇到了什麼阻礙,沉落不足一丈,即嘎然而止,一股熏人惡臭,立從縫隙中升了上來。左壁也僅裂開寸許,亦突告停止,一道強烈光芒,陡然射入。兩者似有關聯,互生克制,才形成這個樣子。敵暗我明,形勢最為不利,郝肖庄想到這一點,立刻便把夜明珠,納入懷中,隱去五人身影。牆外人似亦警覺,也把毫光隱去。僵持了片刻,另外一人語聲道:
「大漠雕拜……」堂!話聲未完,似遇偷襲,急以兵器格拒,發出一聲金屬撞擊巨晌,接著便打了起來。
「呼呼!瞳瞳!」兵刃撞擊,勁風鼓盪,不難想到激烈的程度。剎那猶豫,葛琳陡揚聲嬌喝:
「我是葛琳,全都住手!」她這聲喝果然有效。左牆外首先傳來杜芸的歡呼聲:
「琳姊,大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葛琳道:
「在……」還沒來得及詳說,右後方的打鬥,也停止了。先是朱牧,后是杜丹,也全接了話。公孫啟極是高興,道:
「全是自己人。朱兄,小弟和葛姑娘,現被困在石室,書桌不沉一丈,懸在空隙,底下有沒有火藥?」朱牧道:
「下邊是蛇穴,有沒有火藥,我也不清楚。先別動,等我來想辦法。琳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和外人勾在一起,難道忘了義父撫養教育之恩?」葛琳道:
「你上了范鳳陽的大當,他已叛師背道,用火藥轟炸神兵洞,義父是否已經蒙難,至今還沒得到確證。你走之後,他又回去一次,把我姦汙,如非遇到大師兄,把我救出來,今生今世,恐怕再難和你見上一面。小蘭為了救我,還被侯賊給殺了。」
朱牧怒聲道:
「你說的可是真話?」葛琳道:
「我幾時說過謊話!替我報仇,來生再見。」拔劍即欲自刎。朱牧隔在室外,急聲喊道:
「使不得,我相信你。」急得聲音都變了。公孫啟近在身邊,怎能坐視不管,出手握住葛琳腕脈,奪去了寶劍,示意姍姍看緊了她。左牆外及時傳入金遜燥急聲:
「牧弟,還不快想辦法把機關撤除,難道連我也不相信?」
朱牧聽出聲音,道:
「大師兄也在?」金遜道:
「琳妹和我本在一起,爆炸時才把我們分開,我現在室左,左牆機關已被我們弄倒,不知什麼緣故,只打開一道裂縫,就不能動了,還不趕快想辦法。」朱牧道:
「大師兄那邊誰懂這個鬼玩藝,聽我喊『按』同時按動原機紐。」尤慧庄介面道:
「先別忙,范鳳陽陰險萬分,提防機關之中套機關,三處的人全都得小心。聽我喊『按』!」三處同時按紐,一聲暴響,箭雨橫飛,書桌和左牆也都同時恢復原狀。
儘管尤慧庄事前提出了警告,三處的人也都提了,仍有幾個人,受了傷損,朱牧左背挨了兩枝蠍尾螫,比較最重。他對范鳳陽這才有了初步的認識。牆那是活的,分別打開,聚在一起。葛琳首先看到金遜背著一個人,過去略一辨認,則認出是金星石,哭道:
「義父,你怎麼……」底下的話,已泣不成聲。朱牧要經過石室,到得略晚,牙齒咬得緊緊,道:
「忘恩負義的匹夫,他在對崖,我找他去!」當先往北衝去。
葛琳緊隨而去。迎面遇著曉梅,幸而葛琳同行,才沒有發生誤會。洞窄人多,拉成了一條長龍,也不知誰在誰不在?等到出了洞口,才發現劉智,呂冰,紀慶,那三對小夫婦,不在行列中。
杜芸知道又發生了變放,忙向公孫啟和曉梅說明了經過。
將近北溝口,又發現了一處新斗場,遺屍數具,並無三小夫妻在內,間續的血漬痕迹,一直往西延伸而去。公孫啟心頭猛震,道:
「劉智一向機警穩重,到底年輕,除非碰上范鳳陽,連激帶誘被誘走了,沒有別的可以解釋。」
略微作了一下安排,仍由杜丹率領大隊,保護傷者,速回山口鎮坐鎮,自己偕同曉梅,杜芸,姍姍,靈姑,梅芬以及霍棄惡,齊雲鵬,房飛,彭化四對夫婦,循著血漬,追了下去。山形崎嶇,就這片刻耽延,朱牧,葛琳,以及化裝杜芸的小蓮和化裝姍姍的小菊,已經去得不見蹤影。
蠍子溝的山洞,被破壞得一片零亂,公孫啟率眾傍晚前來,半夜匆忙離去,洞裡邊是不是還有賊?還有被囚禁凌虐的好人嗎?公孫啟沒有想到搜,也沒有時間給他搜。就在他被困那間石室上邊,還有一間石室,布置得極盡豪華富麗,此刻室中正有一男一女,對坐飲酒。男的洋溢著得意神色,飲過一杯酒後,含笑問道:
「怎麼樣,珠妹?」女的滿面春風,道:
「料事如神,穩逾泰山,來,我敬你一杯。」仰頭一口而盡,照了照杯。男的喝乾杯中酒,道:
「無珠妹相助,也很難這麼如意,今天這場戰,看得有多過癮,我該敬你才對。」女的道:
「雕蟲小技,算得什麼。怎比得你運籌帷幄,玩弄強敵於股掌之間。」男的道:
「這才叫做珠聯璧合,誰也少不了誰。你少了我,頂多做一個太平夫人,一身長才,無由施展!我少了你,也不會做今天這麼輕鬆。他們走遠了,我們也該睡個安穩覺了。」女的道:
「安穩得了嗎?他們不會捲土重來?」男的道:
「不會,起碼三兩天內,不會再來,這得歸功於朱牧。」女的道:
「朱牧不是在坐關嗎,你什麼時候放他出去的?難道不怕被他們認出來?」男的道:
「過了今夜,葛琳已不在人世,假朱牧又換了一付面目,誰來辨認,如何辨認?」敢情這一男一女,正是叛師之徒范鳳陽和他的情婦李玉珠。公孫兄妹自進蠍溝,聚合分散,以及在洞中的種種活動,絕大部份,他們都能看得到。也許是驕狂自負,也許是一種變態心理,他的確可以置公孫兄妹於死地,最低限度,公孫兄妹如像現在這樣,一能平安離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范鳳陽卻動都不動,一邊醇酒美人,一邊看著公孫兄妹驚恐駭懼,疲於奔命。他認為這樣折騰公孫兄妹,遠比直截了當地殺死他們,痛快,過癮,能夠滿足他那驕盈自負的變態心理。
各項安排,是事先預定好了的,一切行動,全依洞中起爆開始,逐步實施,而起爆之權操在他的手中。他恨引路泄密的陸元、沈萬,所以先殺他倆;又恨葛琳出賣他,毀了他的另一巢穴葛氏別業,又夥同曉梅,杜芸,姍姍,偽裝四婢,使他丟了一件兵器,還幾乎受傷,故著心腹扮作朱牧,把她乘隙誘走,把她活捉回去,他要盡情地把她折辱個夠。公孫啟與劉智,也都是以聰明自詡的人,如今竟然沒有洞悉其奸,正在逐步走向范鳳陽預置的另一陷阱,而未自覺,即便葛琳自投羅網,又怎可多加怪罪呢?
震撼心弦的驚險情節,就在眼前,即將次第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