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醉笑陪君三千場
練功房裡一片劍聲清嘯隔著門都能感到種逼人凌厲晏奚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喚了聲:「殿下。」
「出去!」夜天凌冷冷的聲音傳來駭得人心底一哆嗦晏奚忙道:「十一殿下來了。」
十一對晏奚揮揮手叫他暫且退下。青石地上丟著件外衣夜天凌只著了墨色勁裝手持長劍見他進來道:「來得正好。」將劍斜橫正是「歸離十八式」的起手式。
十一眉梢一挑招未動那劍上已利利抑滿了殺氣可不好對付說道:「四哥指教!」反手將一桿銀槍挑起足下不丁不八整個人頓時肅然挺勁如松抵著那逼人劍氣。
嘴角冷銳夜天凌眼中微光精閃手間驟然爆起一團耀目的寒光就在此時十一銀槍洞出。
劍如白虹槍似銀龍錚然清鳴伴著「叮噹」數聲兩道人影似是隱入了劍雨槍影之中儘是以快打快的招數。
劍風凌厲砭人肌膚似將這濃濃春日逼得無處遁形幾欲換做了蕭煞寒冬十一一桿銀槍使得出神入化也頗感吃不消。兩人常在一起練武熟知對手見招拆招直戰了四百餘回合但聽一聲刺耳的交撞聲十一手中銀槍竟被脫手震飛他「哈哈」一聲長笑人站也站不穩地仰面躺倒酣暢淋漓說道:「四哥痛快!」
夜天凌身子晃了晃以劍拄地單膝跪倒虎口處鮮血長流:「槍法有長進。」說罷終於一鬆手像他一樣地躺在了青石地上。
一時間屋中只有兩人的喘息聲汗水貼著涼地慢慢浸下來歇了半晌十一道:「四哥卿塵有話讓我帶給你。」
夜天凌黑瞳微微一縮聽十一說道:「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他嘴角隱隱浮起一絲苦笑。
十一見他不語扭頭道:「四哥我們誤會卿塵了。」
「我知道。」夜天凌淡淡道。
「你知道?」十一詫異忍不住撐起身子問「你知道是誤會?」
夜天凌靜靜仰面看著高高在上雕刻精細的棟樑目中幽深:「那天在四面樓看到她和七弟在一起我是氣糊塗了。其實自她回鳳府的第二日那裡便有父皇的人在如果我沒有猜錯她這個修儀現在一舉一動都在父皇眼裡若在此事上有什麼差池父皇必定不會輕饒她。而且父皇是要借她來看我們她在武台殿說的做的都是故意的。」
十一鬆了口氣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還以為你剛才氣她說那樣的話呢。」
「那一刻確實有些氣」夜天凌落在身側的手掌緊握成拳「但卻更恨自己護不了她周全反要她為我受委屈。」
「她有那一句話你該知道她的心。」十一道。
夜天凌閉上了眼睛想起卿塵的話:「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低聲默念心底漸漸一片安然。
絕谷峭壁懸崖上一叢紅艷艷的山茶花似是擷取了山川之靈氣臨淵怒放招展多姿。
卿塵隨地坐在崖邊注視著那高山峻谷衣袂迎風前方依稀傳來激流的水聲。雨水裂開冬日乾枯的峽谷奔騰而過穿越萬山叢林翠綠迤邐覆著蒼山。夜天凌曾經帶她來過這個山谷她記得此處一草一木如今卻年年春相似空餘人獨立。
莫道不**相思深處已成痴。四野空寂如同此時一顆心輕悵悵空落落。
只有在這兒她才能肆無忌憚地想他。曾提韁立馬開懷暢笑曾淵臨岳峙傲視天地曾指點江山意氣飛揚如此清晰清晰得觸手可及如同一灣清冽深潭一紋一波漓漓暈漾著不休亦不止。
七彩碧璽在光下璀璨玲瓏剔透映著她清麗的眸子。曾經糾纏心間的一縷執念此時只余了渺遠的印記。參不透紅塵望不穿恩怨情仇眾生苦苦為情生。她自知是認定了沒有徵兆亦無絲毫猶豫是他為他他不會離開她也知道。
唇角掠過一絲明淡的微笑她站起來對著山谷大喊:「四哥!」面上濕濕的風吹來有些涼意浸著肌膚同那笑化在了雲間。
風馳蹄聲輕快停駐在山石錯雜中夜天凌意外地看著山茶花中飄逸的白色身影臨空搖曳幾欲乘風歸去。
那一聲呼喊自四面八方回蕩過來一瞬脹滿了心口苦澀酸甜恍惚間竟叫人有種不顧一切的激狂。他飛身下馬落在卿塵身後張口欲喊一眼見那下臨絕壁的山石搖搖欲墜就在崖邊半步之遙怕驚嚇了她只輕聲叫道:「卿塵!」
卿塵渾身一顫不能置信地回身過來怔怔看著夜天凌站在面前早蓄滿了眼的淚水悄然而下一言不。
夜天凌往前邁了一步卿塵突然搖頭:「別過來你別過來。」抬手將淚水抹掉躲開了他的注視。
眼底猛地波動夜天凌眉心驟緊轉身之下便是深淵他沉聲道:「卿塵那裡危險。」
卿塵怔忡突然淚中帶出一抹淡笑:「我又不會跳下去。」她側頭道。
夜天凌伸手道:「你先過來。」
卿塵聞言斂了笑靜靜看著夜天凌。她向前走了一步還沒站穩人已被夜天凌一把擁入懷中緊緊抱住臂上力道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力量叫人一動也不敢動一動也動不了幾欲窒息。
她伏在夜天凌胸前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氣惱揮手捶他又被他環著掙扎不得心中那道委屈無處泄竟扭頭往他肩頭狠狠咬下。
夜天凌悶哼一聲只是摟住她。那痛銳切反而一瞬模糊了散在心底若有若無的牽起層層憐惜溫柔。過些時候他才低聲問道:「氣消了?」
卿塵將頭抵在他肩頭淚流滿面悶著不語。
夜天凌手指沿著她溫涼的秀滑下感覺到她的淚水緩緩滲入衣襟卻又不知該怎樣安慰。停頓了會兒終於說了幾個字:「卿塵……對不起。」
山林四寂眼前遠空萬里淺翠輕碧雲籠煙峰迷離了雙眸。
冷傲如他自負如他竟說了這樣的話出來。卿塵怔怔聽著普通莫過這寥寥幾字卻像一張細細密密的網讓人失了思緒一步邁入了他設下的領域。想著想著一股欣慰甜蜜自心底升起垂眸笑了起來。
夜天凌扶著她雙肩輕輕一退微皺了眉頭:「又哭又笑這是怎麼了?」
卿塵不語望著他卻見夜天凌也只是這般垂眸凝視向來無情無緒的眸心明暗涌動陽光下如一片深沉的海生出萬般波瀾的色澤漸漸將人卷沒其中。她一動也不能動痴立在他身前突然聽他一聲低嘆一個閃神柔唇已被他俯身吻住他唇間切實的熱度帶著霸氣與溫柔深深攻陷了心底最柔軟的一處濃濃烈烈千迴百轉霸道地讓她無處可逃卻又輕柔地讓她沉醉下去。一切喧囂皆退卻天地一片空白只余他唇吻溫熱他陌生而熟悉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卿塵顫抖著睜開眼睛長長睫毛微微一動羞怯低下。夜天凌唇角勾起一絲微笑轉瞬即逝輕輕抬起她的頭修長手指將她臉上隱約殘留的淚痕抹去。一剎那卿塵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一種深痛不安的神色彷彿他竟在懼怕什麼有什麼隱在他心底不願想起偏又揮之不去。
「四哥。」她輕聲叫道「你在想什麼?」
夜天凌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了遠山疊嶂簡單說道:「想你。」
卿塵微微一愣:「我不是在這裡嗎?」
「嗯。」夜天凌應道回神凝視眼前人兒眼底已恢復了那清淡深銳。兩人攜手在一處岩石上坐下卿塵側頭看了看夜天凌:「你有心事。」
山間明凈的陽光透過薄霧映在夜天凌側臉勾勒出稜角分明舉目處深峰峻谷夜天凌的目光便凌於那雲峰之上遙遙地看了出去。
卿塵微一晃神覺得此時的他渾身透著一股孤寂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卻聽到夜天凌聲音別於往日的淡漠:「真的願意跟著我嗎?」說話的時候他依然看著遠方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卿塵沒說什麼只輕輕將手覆在他的手上夜天凌反手將她握住:「莫先生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卿塵問道:「說什麼?」
夜天凌眸底靜寂但在看向卿塵時終又有一抹苦澀流過:「莫先生是我朝奇門相術的第一人多年之前還在欽天監時曾為我佔過一卦。」
卿塵道:「是什麼卦?」
夜天凌淡淡道:「孤星蔽日。」
「天乾六十四卦中孤星蔽日?」
「是。」夜天凌答道。
「莫先生怎解?」
夜天凌眼睛微眯極冷一笑:「其芒盛天合無雙親者去近者離雖日月而蔽之孤絕獨以終。」
卿塵眼中一動眉目淡遠:「我不信卦。」
夜天凌唇角微銳帶著抹孤傲:「我亦不信。但是那日皇祖母在延熙宮中指婚的時候這忘了許久的卦語卻在那一瞬掠入我腦中還有唐忻她是死在我的箭下。戎馬半生我冒過不少險但卻偏偏不敢冒這個險拿你賭這一卦。所以那時我幾乎什麼都沒想便回絕了皇祖母。第二次求皇祖母賜婚前我特地去找過莫先生莫先生卻道天數無常要我順心而為。我思量了許久斟酌了許久卻是放不下所以終還是去求了皇祖母誰知這竟險些害了你。你拒婚出宮去見七弟我幾乎便要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深處偏又有一絲難言的滋味覺得或者這才是對的。待明白了你那麼做的原因我卻更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卿塵你從哪裡來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夜天凌靜靜地說著卿塵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麼多話第一次他那樣坦白地展現在面前清澈得如同一道山流卻又偏偏帶著絲深忍的惆悵叫人痛至心口。
「莫先生奇術獨步天下卻看不透我的命。四哥我在這裡或者是因我不在其中。」卿塵在微笑中輕嘆「這或許就是我的命數我孑然一身我只有你我也不想管其他你若認定了我便是孤星該散了。」
生生世世輪迴皆緣法。既來了便是該來了。
夜天凌聽著她的話轉頭凝視她許久她眉目間鐫刻著堅定與勇氣令他心中微微震撼他突然揚眉長笑一聲:「這懼怕滋味我竟也會惑在其中。卿塵世上有你得之我幸。」
卿塵淡定說道:「與君同在此生無悔。」
夜天凌眼中有一抹極燦亮的光彩將她攏住兩人輕輕握了雙手一笑中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