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在高戰和大戢島主平凡上人以十二分火急離開大戢島后數日,武林中另一場十年不見的大戰正在密集地醞釀著。
時近夜半,天空疾星閃爍,少林古剎如一隻怪角大龍靜靜地盤踞著,鐘鼓聲相間,除了這以外,是死一般的靜穆。
寺后依著一片絕崖,險陡無比,這時候一條人影飛快地踏在怪石奔了上來。
這人輕功好生了得,只見他在絕難落腳的地方如履平地,身形絲毫不受阻礙地飛奔而上,奔到臨頭,猛然長嘯一聲,身形一拔而起,八丈開外的絕壁竟然被他輕易無比的飛渡,那份輕靈快捷只怕當今武林沒有幾人辦得到。
他停在削筆般的尖石上,伸手摸了摸微亂的頭髮,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那英俊的容光似乎把月光都壓了下去。晚風吹拂著,他肩上黃金色的劍穗隨風飄動,月光下依稀可見他背上那柄古劍正是名震武林的梅香寶劍。
他輕嘆了一下,低聲道:「眼前這一片佛門聖地,誰又料得到立刻就是一片腥風血雨?辛捷呵,你生下來的一時刻就註定了你的命運,你豈能畏縮?」
於是他仰首望了望黑夜的天空,是那麼寂靜,那麼美……
他提了一口氣,猛然歌道:「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之悠悠,獨倫然而淚下!」
他的聲音直送漢霄,』渾厚的迴響在山谷中回蕩,驚得周遭樹上睡鴉紛紛而起,霎時嗜聲四起,烏鴉愈飛愈多,直如要把天空都遮住一般。
這時另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寺廟後送出:「月明星稀,烏雀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歌聲未歇,一條人影直衝上天,在空中極其曼妙地打了一個圈子,竟如凌空步虛一般在空中連跨數步,飛落下來。
辛捷知道當今中原除了自己,再無第三人有這份輕功,當下提氣大叫道:「吳大哥功力精進,別來無恙乎?」
那人並不答話,身形卻是愈來愈快,直如一陣旋風般落到辛捷對面十步之外。
辛捷大聲道:「這些日子來吳大哥可好,小弟——」
他說到這裡,猛然止住了!只見吳凌風袈裟荒履,光首香痕,雖然面目依舊,但是已非紅塵中人!辛捷顫聲道:「你……大哥你……」
激動的淚水在辛捷眼眶中滾動,凌風的嘴角上仍然是那瀟洒的微笑,衣袍隨風而舞,更顯得出塵的逸氣,但辛捷的眼光落在那刺目的光頭上,這……就是昔日那名滿武林的美男子嗎?陡然之間,辛捷似乎覺得這世界都在變了,每一件東西都失去了它的真實性,那些嵯峨怪岩,虯滕古松,在一妻時間都像那峰谷間的山風一樣,變得那麼飄渺,虛無……
辛捷在心底暗啞地低呼:「大哥,大哥,這世上就沒有一件事物再值得你留戀了么?……從此我們就像活在兩個世界中了凌風低著雙眼,嘴角保持著那個安詳的微笑,在表面看來,他似是心如死水的了。
辛捷終於喊出:「大哥——大哥……」
凌風猛揚雙目,平靜地道:「捷……辛施主,你的吳大哥已不存在了,貧僧慧空。」
辛捷的淚珠滾了下來,他茫然低聲念著:「慧空,慧空……」
慧空和尚舍什道:「辛施主,世塵萬端,原是南柯一夢,舊『情裊繞,有如過眼浮雲。」
辛捷虎目含淚,顫聲道:「大哥,世人就沒有一人的感情值得你留戀了么!」
慧空雙眉一楊,淡然道:「世上原無我與你,甚喚做物情之外?若須待醉了方解時,問無酒怎生醉?」
辛捷仰首喃喃自語:「阿蘭,阿蘭,你地下有靈,也必料不到你吳大哥會變成這等模樣吧!」
慧空聽到「阿蘭」兩字,渾身一震,但立即大笑一聲,朗然道:「『大千皆幻,哪有什麼生死之別?」
這時一個渾厚無比的笑聲響起:「好一個大千皆幻,慧空你當真是佛真髓了!」
隨著笑聲,一個人影飛快地落了下來。辛捷抬頭一看,正是曾有一面之緣的當今少林方丈,智敬大師。
慧空轉身合什行禮,智敬大師大笑道:「辛大俠別來無恙,英姿如昔,只是一身內功已到了蘊含如珠的地步了,真是可喜可賀。」
辛捷一言不發,猛然,「察」的一聲抽出長劍,虹光閃處,直取慧空左肩——智敬大師猛吃一驚,急切間本能地一掌推出,五指張處,各指辛捷腕脈要穴,端的疾比閃電。
辛捷劍上造詣已臻化境,身形如游魚般一閃而進,智敬大師的一抓雖然快絕,竟也落了一個空!。
只見慧空和尚驚呼一聲,猛可施出名滿武林的絕世輕勁、隨著辛捷的劍式猛然一縮,梅香寶劍在間不容髮中落了空:慧空急叫道:「捷弟……辛施主,你……」
辛捷一咬牙,挫腕又是一劍畫出,狠快兼具,竟是虯枝劍式中的「梅吐奇香」。
慧空身在空中,上軀左右一晃,硬生生左移一尺,智敬大師慌忙中一掌拍向辛捷。
智敬大師乃是今少林主持,這一拍非同小可,只見辛捷左手一掌拒出,有劍翻腕而出,施出了狠絕天下的「冷梅拂面」,「拍」一聲,辛捷單掌和智敬大師結結實實一碰,辛捷身形稍晃,但是那招「冷梅拂面」仍然絲毫不受影響地遞到了慧空的喉前……
慧空中口驚呼「你……你怎麼啦……」
手中再也不敢怠慢,一面躍身飛斜,雙指並立如戟,陡然施出了斷魂劍法中的名招「鬼王把火」——辛捷匝然收劍,朗聲道:「好一招『鬼火把火』,吳凌風,河洛一劍威名何在?」
慧空陡然一怔,霎時劍眉斜飛,臉上豪氣橫益,忍不住勒腕長嘯!智敬大師猛然一聲大叱,聲入漢霄,慧空渾身打了一個寒戰,低垂雙目,霎時面上一片和穆。
辛捷長嘆一聲,把梅香寶劍插入劍鞘。
智敬大師道:「辛大俠不遠千里而來,或有所告。」
辛捷暗叫一聲慚愧,險些把此來的目的忘了,當下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敗給三個老怪的情形說了一遍。
智敬大師雙目緊皺,想了半天道:「辛大俠竟然敗給他們,那著實難以對付,什麼地方鑽出來這三個人,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辛捷提了搓手,道:「這三人功力絕不在昔日恆河三佛之下。」
智敬大師,謹慎地問道:「以辛大俠之意,目下當如何應付?」
辛捷道:「晚輩日夜兼程,那三人又不識捷徑,是以必然會比晚輩慢上一些,不過——今夜不到,明日必會到了——」
智敬道:「不管哪一天到,咱們總得先有萬全之計——」
辛捷道:「晚輩自付難有把握,是以還望大師全權領導,務求一戰能勝。」
智敬凜然道:「說不得,少林數百弟子布下羅漢陣,必要時,與寺同亡!」
慧空突然插道:「孫師兄呢?」
兩人都知他是指武林之秀孫倚重。
智敬道:「倚重在大雄殿守護藏經閣主持練功。」
辛捷摸了摸劍鞘。
智敬仰天望了望,少林寶塔的尖頂聳在高空,疏星閃閃,他暗中喧了一聲佛號。
慧空雙眉低垂,宛如入定。
辛捷猛然噓了一口氣,他彈了彈劍鞘,一字一字地道:「大哥,咱們和孫兄再聯手一次,拼得了多久,就算多久!」
慧空雙眉一揚,兩道精光從目中射出,辛捷又看到了那久違的光彩,他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慧空的手,慧空的臉上肌肉微微一陣抽動,友情的溫暖在他枯寂的心田中滋潤著……
少林寺在平靜中過了大半日,於是,是黃昏的時候了。
三條細長的影子灑在地上,正殿前出現了三個怪人。
他們穿著前朝的異服,看上去都有百把歲的年齡了,但是這』三人卻手搭在肩上,一面哼著不成調的山歌走了進來。
當中一人摔了摔白鬍子,大叫道:「靈空老禿驢,你死沒有?」
大殿中空蕩蕩的,他的迴音響亮的回蕩著,三人大踏步走進殿門,卻不見半個人影,斜陽從狹窄的窗戶射進來,三人猛見兩個碩大無比的影子照在地上,三人悚然抬頭,只見兩個丈八金剛矗立殿首,豎眉凸眼地對著三人,倒像是瞪著三人瞧不順眼似的。
左邊那個老兒怒叫道:「媽的,討厭!」
揮手就是一掌,只聽得轟然一聲,那龐然金剛竟被他一掌拍得齊腰而塌。
那老兒正待揮掌擊第二尊塑像,突然一個人影從大殿對面「閃而出。
三人齊膛目而視,只見對面是個年約五旬的灰袍和尚。
那和尚道:「三位老施主不知有何貴幹,又不知為何毀壞金剛法身?」
居中的老兒大聲叫道:「和尚你喚作什麼名堂?」
那和尚脾氣似乎甚好,聞言談然道:「小僧智戒。」
右面那老兒停止哼歌,喝道:「和尚你在少林寺是燒飯的還是挑水的?」
智戒和尚雙眉一挑,沉聲道:「小僧主持藏經閣。」
三個老兒相對驚咦了一聲,居中的道:「我問你靈空這隻老禿驢死了沒有?」
智戒道:「阿彌陀佛,小僧無以奉告。」
三個老兒齊怒聲:「你說什麼?」
智戒大師合什不答,居中老兒叫道:「喚你們方丈來見我。」
智戒不答,只轉身做個讓客之勢。
三個老兒大踏步走過殿內門,只見眼前一開,一片大天井中黑壓壓站了百把人,布成陣式,卻是鴉雀無聲。
三個老兒猛一站住,大叫道:「哪一個是方丈?」
只見當中陳式首上智敬大師走出,朗聲道:「貧僧智敬,早聞三位施主要駕臨小寺,特率寺下群僧在此相迎。」
左邊老兒轉首道:「咦,他竟說早已聞知,莫非這和尚當真有點未卜先知的鬼門道不成。」
右邊的道:「他還說迎接咱們呢,哈,說不定還有酒喝。」
居中的道:「你這和尚不錯,你也不必費心迎接咱們啦,只問你靈空禿驢在嗎?」
智敬大師正色道:「貧僧無以奉告。」
三個齊怒道:「還是這句鬼話,禿驢豈有好人。」
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個,一聲呼嘯,三個老兒一齊沖入陣來,旁邊偏陣一個青年和尚沉不住氣舉劍刺向左邊老兒,只見那老兒一掌劈出,那青年和尚慘叫一聲,吐血倒斃地上。
智敬大喝道:「各守崗位,不可妄動!」
同時雙臂猛舉,斗然發出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少林神拳。
居中老兒單掌一立,竟然將那股驚濤駭浪般的拳風化解去,但是身形終於一窒。
智敬乘機大袖連揮,霎時正中十八個和尚前後巧妙無比地一轉而合,威重武林的「羅漢陣法」已然發動。
老兒右手一連三發,三股怪異無比地勁風橫掃而出,竟然一一碰觸而回,他吃了一驚,怪叫道:「老二、老三,是羅漢陣:「
左右兩人應聲道:「是便怎樣?」
只見那兩個老兒怪叫連連,飛身而入羅漢陣內。
智敬大師大吼一聲,立時羅漢陣法轉入第一套大法,只見十八個智字輩的少林高手如走馬燈一般飛快地推動,而移轉之間,隱含玄機,掌出之間,大非十八人之力相加可比。
三個老兒嘻笑之間,一連攻出十餘掌,竟然已換了七種完全不同路子的拳法。
智敬大師臉色沉重,他觸招之中已發覺這三個老兒較之當年大戢島主力敵羅漢陣的恆河三雄猶有過之,當下一咬牙,暗道—聲罪過,發聲直接推入第十八套大法「天羅逃刑」!當年達摩祖師用十八隻螞蟻與「星宿魔王」在塌上談兵,達摩祖師布出「天羅逃刑」大法,談笑之間,困得「星宿魔王」面無人色,抱頭鼠竄而歸,是以「天羅逃刑」被列為羅漢陣法最後一式,智敬大師接掌少林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正式以此對敵。
只見這達摩遺陣一變;霎時威力暴增,陣中三個老兒驚叫一聲,鬃發並舉,連連轉守為攻。
這十八位大師雖則儘是少林寺中一流高手,但是比起這三個老兒來,功力竟然相差太遠,否則這個老兒再強,也難逃出這三陣式之外。
匆匆數十招又過,三個老兒突然一陣眉飛色舞,似乎想到了什麼好計較,只是居中者兒一連攻出三掌,陡然往後一縱躍起,老二和老三卻大喝一聲,筆直對著同一方向衝去,智敬大師大吃一驚,只要發動陳式,那空中的老兒固然逃不出去,但是左面守陣的四人只怕無一能倖免,急切之間,智敬暴叱一聲,合十八人之力擊向左面兩人,只聽得拍的一聲,兩個老兒又被困在陣子,而一聲長笑起處,居中老大已飄落陣外!智敬暗道:「你們三個人才能玩這套把戲,看你現在兩人如何能衝出陣去!」
當下一揮袖,「天羅逃刑」又已推動,陣中只剩下兩人顯然有些應接不暇——正在這時,忽然一聲慘叫,只見那逃出陣的老大一躍而入左邊青年和尚所布的偏陣之中,霎時一掌將一名少林弟子打得腦漿進裂!智敬大師驚痛之下,大喝道:「慧輩弟子快退下!」
只得那老兒哈哈大笑道:「退得了么?」
只見他雙掌連揮『,又是兩名少林弟子無聲無息地倒斃在地。
羅漢陣中藏經閣主持智戒大師見多識廣,膛目大喝道:「決退。腐石陰功!」
這現時陣中兩個老兒突然連連搶攻,羅漢陣欲罷不能,十八個和尚身不由己地推動著。「天羅逃刑」大法!慘叫聲起,又一個少林和尚倒了下去,智敬大師雙目盡赤,一掌接一掌地劈出,他雖然早抱死戰決心,但這時有心無力睜睜睜見著一個個少林弟子慘死,他仍是慈心高僧,此時當真是心如刀割——藏經閣主持智戒大師見智敬大師掌勢越來越重,神情卻是神不守舍,他知智敬正以性命交修的少林神拳拼敵,這種內家真力最是耗費心神,而智敬又復心懸兩端,只見他臉色越來越紅,眼看就得廢在當場,智戒大喝道:「主持師兄,趕快撤陣!」
智敬大師本存必死之心,如何肯撤陣認輸,只聽得又是一聲慘叫,夾著那老兒哈哈狂笑,智敬凜然大喝:「咱們認輸,快停手!」
那兩個老兒怪笑收掌,羅漢陣霎時停了下來,三個老兒對地上狼藉死屍瞧都不瞧大笑道:「羅漢陣法不過爾爾。」
那大開殺戒的老兒叫道:「和尚,這下可得說出了吧。」
智敬仰起了頭,臉上泛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他沉聲道:「三位施主請自進去看——」
三個老傢伙相對望了一眼,齊道:「不肯說也罷了。」
說著三人又搭著肩往內瘋瘋癲癲地走進。
石板小徑通出,一連轉了好些個彎,眼前一亮,只見一座大殿橫在眼前,夕陽在橫匾上,「金剛院」三個漆金大字閃耀發光。
居中的叫道:「『那和尚叫咱們進來,只伯有什麼鬼計。」
左邊的道:「鬼計?便是靈空禿驢躲在裡面咱們也不怕。」
右邊的自作聰明地道:「我猜靈空這隻老鬼必然就在裡面。」
就在這時,金剛院的大門突然打開,殿內走出三個人來!當先的一個一身勁裝,正是梅香神劍辛捷,左邊的青年和尚正是慧空,右邊的儒衫英俠卻是武林之秀孫倚重!辛捷轉頭看看孫倚重,那眼光似乎在說:「來了,來了:。
孫重望了望慧空,那像是在說:「羅漢陣完了……」
辛捷覺得有點緊張,他扯了扯衣衫,當先走下台階。
那三個老兒忽然笑起來:「哈,你瞧,這娃兒腳底好生賊滑,竟比咱們先到了。」
辛捷低聲道:「咱們一上去就先亮劍。」
慧空點了點頭,他那份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的鎮靜隨著一步一步的前行而逐漸消失了,他的雙眉慢慢斜舉,雙目射出凜然的英風,他的手慢慢移到腰間的斷魂劍柄上。
居中的老兒臉色一沉,厲聲道:「靈空老禿驢在嗎?」
辛捷昂然道:「你管不著,三個老兒欲歡聲道:「那麼靈空老鬼是沒有孫了?」
辛捷不答。
左邊那老兒大笑道:「瞧你們倒像是阻住咱們,不讓咱們進去搜一搜似的——」
武林之秀孫倚重雙目一翻,傲然道:「正是。」
那老兒打量了一會,忽然低聲下氣地道:「請問您老人家尊名貴姓?」
孫倚重一怔,大聲道:「小可孫倚重。」
那老兒雙目一翻,學著孫倚重的口音傲然道:「從沒聽過。」孫倚重愕了一下,那老兒轉首得意地問道:「如何?」
另外二老齊聲道:「精彩。」
辛捷朗聲道:「在下雖是三位手下敗將,但是在下不得不奉勸三位一句——」
右面的老兒怪喝著:「你說什麼?」
辛捷道:「在下奉勸二位不要在少林寶剎撒野!」右面的老兒怒道:「該死的,看我老人家宰了你。」
說著飛起就是一拳,直向辛捷打到,辛捷腳步倒跺七星、盯然一聲抽出長劍。」
慧空和孫倚重雙雙一晃,各持長劍在手,要時自然成了崎角之勢。
十年前,長安城外,辛捷和吳凌風孫倚重,以及毒君金一鵬的衣缽弟子天魔金歌四人,一戰而勝婆羅六奇,從此這四位少年高手分道揚鐮,如今三人再度聯手,辛孫二人英風猶昔,凌風雖則健朗無蒜,然而已成了光首麻履的慧空和尚。
辛捷抖動梅香神劍,謹慎無比的一招「梅花一弄」施出,劍勢看似緩慢,內力卻涌至劍尖,嘶嘶作響。
兩道銀虹在空中矯捷而曼妙地一閃而過,這似乎勾起了慧空豪:比的回憶,他驀地大喝一聲,翻手一劍刺出,正是斷魂劍法中的絕著「鬼箭飛磷」!辛捷大叫道:「大哥,好一招『鬼箭飛磷」!他手中長劍一揚,「梅花三弄」的第二弄一沉而上,直取居中老兒。
慧空和尚俊美的嘴角上露出一個瀟洒的微笑,昔日的英雄氣概在他的心中復活了,雖然,他的感情是枯寂了。
三道劍光碟近在空中,這當今三大劍術高手合壁之下,威勢是可想而見。三個瘋瘋癲癲的老兒驚異無比地連連搶攻,每一掌揮出,直卷得飛砂走石。
辛捷劍走游龍,他在慧空一劍掩護之下,陡然之間從前攻之勢變為倒退,同時劍攻兩人,飄忽已極。
三個老兒齊聲暗驚,同時發掌攻向辛捷,打算先一舉把辛捷毀了再說。
慧空手中斷魂寶劍一引,猛攻三老左方,哪知三老功力著實高得驚人,一轉一盪之間,竟是依然長驅直入,眼看辛就得以一敵三——只聽得孫倚重長嘯一聲,劍尖陡然暴長,三個老兒只覺背上劍氣吹人,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回身一掌——只見孫倚重劍若驚虹,開合之間,凜然生威,敢情他施出了大戟島主的平生絕學「大衍十式」!三個老兒叫道:「原來你也是靈空老鬼的傳人!」
敢情他們也認了「大衍十式」!孫倚重橫手一招「峰迴路轉」,這是大衍十式中居中之式,看似平淡,威力卻是大得出奇,當前老兒發出兩股柔勁,竟然仍被逼退一步!慧空手中斷魂劍法快絕武林,更加他輕功蓋世,只見他劍光飛出,正好補在那老兒必退之部,迫得那老兒虛空橫跨三步。
三老的掌勁越來越強,三道劍光也愈來愈快,只見辛捷引劍長划,施出大衍十式中的「急湍深潭」,孫倚重反手一記「高山峻谷」,這兩招在大衍十式中本是第七和第八兩招,起伏之中暗暗含有一種順理成章之勢,這時同時由兩人施出,競如水之就下,沛然莫之能御!三老中的老大雙掌齊發,兩股怪離無比的陰功發出,孫辛兩人這等威勢的劍式竟然一窒,幸好慧空輕功絕快,正好一劍補入。
辛捷上次獨戰三老時,就被這古怪勁道逼得充劍認輸,這時一窒之下,大為不服,奮力反絞而出,梅香寶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霎時風起雲湧,攻勢斗甚,原來他施出大衍十式起手之式「方生不息」。
同時左邊孫重長嘯一聲,競也是一招「方生不息」施出,同樣是這一式劍招,在兩人手中施出,竟然威勢大不相同!辛捷那一劃之間,鋒芒畢露,攻勢銳利之極,孫倚重那一劍之中,看來雖似乎和,實則「方生不息」這一招竟出自佛門無上劍式,孫倚重雖未剃度,但究竟是佛門弟子,是以這招到了他手中,自有一番廣大精深之概。
慧空見機不可失,一招「鬼王把火」攻出,雄厚無比的劍風從斷魂寶劍尖上射出,霎時三道劍光碟繞長空,威勢之大,只怕當今武林再難找出另三隻劍能超過於此的。
三個老兒收斂攻勢,聯合力守,一時手忙腳亂。
老大氣得面如豬血,大叫道「咱們變成挨打啦,老二老三,像話嗎?」
老二似乎怒不可抑,恨聲道:「好,瞧我的!」
只見他突然脫離戰圈,單獨向孫倚重撲去,孫倚重長劍一抖而上,老兒急怒之下全力一擊!孫倚重只覺劍上沉重如山,他大吃一驚,連忙扭身換式,不料那老兒竟然不顧武林大忌,欺身直進,孫倚重驚怒之下,倉促發勁,猛覺手上一震,拍的一聲,長劍齊柄而折!若依武學常例,此時孫倚重應該擲劍身退,但是孫倚重急怒之下,竟然斜躍而去,老兒一怪笑,單臂暴長,快逾閃電地拍向孫倚重之背骨——辛捷慧空雙雙失聲驚呼,但都正被困住,脫身乏計,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條灰形快如流星般飛降而上,伸掌攔在那老二之前。
拍一聲,手掌相碰,來人身形一晃,竟然沒有退後!老兒心中大吃一驚,心想能如此硬接自己這一掌的,天下也不過寥寥數人,怎麼一日之間,少林寺來了這麼多高手?於是他瞠目注視來人,只見來人竟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高大少年,臉上帶著一片雅氣地望著他。
他不禁下意識地敲了敲腦袋,暗道:「難道世道變了不成,怎麼年輕的小娃兒愈來愈凶了?」—他眨了眨滿眼屎的雙眼,板著臉道:「叫你家大人來——」
那少年恭聲道:「晚輩高戰,適才冒犯——」
老兒遇軟則硬,瞪眼道:「告訴你叫你家大人來!」
這時一聲宏亮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那笑聲愈來愈響,宛如汪洋中狂瀾排空,隱然有如萬雷齊鳴,連周遭屋宇都是蔌然顫震,在場儘是內家高手,全都臉色一變。
只聽笑聲突收,一個響亮的聲音:「哈哈哈,世上命又臭又長的,除了我老人家之外,只怕就得你們三位了。」
三個老兒聞聲一回首,只見大戰島平凡上人笑容可掬地站在屋檐下,見到三個老兒回頭張望,忽然捧腹大笑起來。
三個老兒千里迢迢尋找靈空大師,這一下反倒愕得一悍,好半天才進出一句:「靈空……」
平凡上人正色大叫道:「靈空早就死了。」
那老兒這才大怒,皮口罵道:「他媽的,你裝什麼蒜,不要以為胡湊一句靈空死了,就可以混賴得過,憑你這份缺德模樣,便是燒成灰老子也認得。」
平凡上人道貌岸然,大聲宣布:「老僧法號平凡,世居東海大戰島……」
三個老兒咬牙切齒道:「靈空禿賊,際一害咱們九十九年,今天可得算算老帳了。」
平凡上人滿不在乎地從大袍后扯出一把銹劍,呵呵笑道:「我老人家曉得必是你們三個妖怪出世,所以特地帶了這把寶劍來會會你們。」
三個老兒一聲呼嘯,趨即前圍,把平凡上人圍在中央,又是一副群毆的模樣。
高戰一見,可忘了平凡上人是何等人物,立時動了俠義之心,大步往前一擋,朗聲道:「三位豈能以多敵寡?」
那老兒見高戰一臉正經,不像是說笑的模樣,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世上會有這等事,不由大奇,問道:「唉,管你什麼事?」
高戰凜然道:「有本事的以一抵一!」
那老兒臉色一沉,暴吼道:「小子讓開。」
當胸就是一掌劈到,高戰奮力一擋,退了兩步。
那老兒只道高戰非跌個手腳朝天不可,哪知高戰只退了兩步,不禁老羞成怒,臉色鐵青。
正在這時,忽然一聲笛聲響起,那笛聲好生古怪,似乎令人非摒除一切去聆聽它不可,笛聲初帶幽怨之聲,繼而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調子,似乎嗚咽流水,又似秋雨,霎時在場諸人都停下了動作。
只見那三個怪老兒,臉色愈來愈難看,最後變得害怕起來,驀地一聲怪呼,三人一齊飛躍而起,沒命往西邊逃,兩三個起落就跑得無影無蹤。』三人一跑,那笛聲也就悄然而止,眾人正在奇怪間,只見平凡上人臉上露出一種又得意又有點迷惘的神色,高戰不禁大奇,問道:「上人,那笛聲是怎麼回事?」
平凡上人面露得色,慢慢地道:「哈,這是一個秘密,天下只有我知道。」
高戰道:「什麼秘密?」
平凡上人笑而不答:「這是不能亂說的。」
眾人都被弄得糊裡糊塗,平凡上人似乎在回憶一樁極其久遠的事,臉上神色悠然。
這時少林群僧已匆匆趕來,平凡上人正在阻止辛捷等人行禮,他見凌風做了和尚,怒道:「偏你這娃兒沒出息,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好乾,偏偏做什麼勞什子和尚,哪天惹得我老人家性起,撕掉你這身破架緩。」
看樣子他是完全忘記自己也是和尚的事了。
這時智敬大師率眾趕到,平凡大師見他們又要行禮,大叫一聲:「不好,小娃兒咱盯決走!」
一把抓起高戰,身形比大鳥還快地騰空飛起,一口氣飛落重殿外,片刻不見蹤影。
少林群僧呆在地上作聲不得,辛捷和慧空想起少年時跟著平凡上人一起胡混的情景。一個微笑不知不覺掛到嘴角上。
平凡上人原想大顯神通,和那三個老魔頭分個高低,可是一陣清越的笛聲,驚走了不可一世的三個老魔,平凡上人好生沒趣,他天性自由自在,怎耐得少林群僧的繁瑣禮節,當下愈來愈是不喜,只略略向中原大俠辛捷、武林之秀孫倚重和新入佛門的吳凌風扯了幾句,便施著高戰奔下少林寺,如飛而去。
且說高戰跟著平凡上人跑了半夜,已然遠離高山,平凡上人放開拉他的手止步道:「娃兒,你輕功不錯呀!內力也不壞,跑了這半天也不見絲毫喘息……
高戰恭然答道:「要不是上人扶我一把,我哪能跑得這麼快。」
平凡上人哈哈笑道:「那也不見得,如果你沒有底子,就是我拉著你,像這樣疾奔累也會累死你的。」
高戰見他神色甚是喜悅,當下心念一動,想起姬蕾臨別時所說的話,便道:「還請上人指點幾招,就可受用無窮了。」
平凡上人道:「等我老人家高興,就來求我老人家傳武功,這法子一定是那鬼精靈女娃兒教你的。哈哈!」
高戰臉一紅,很是羞愧,平凡上人敲敲大腦門,越說越是得意,高戰愧然道:「『晚輩早有此意,老前輩傳信,這原是份內之事,是以晚輩不敢出言求前輩傳授幾招,免得被別人誤會是挾功相求。」
平凡上人點頭道:「什麼別人的,你是怕我老人家罵你才是真,你這娃兒心地真好,此起辛捷那娃兒要忠厚得多,將來成就絕不會在辛捷之下的。」
高戰正色道:「辛叔叔名震天下,晚輩豈敢與之相比。」
平凡上人搖頭道:「不對,不對,你將來名氣不會比他小的。」
高戰很感不好意思,平凡上人道:「你替我老人家力、事;我老人家怎能虧待於你,好吧,我們先回大戢島,我老人家再教你。」
高戰大喜,跪下身去正待叩頭,忽聽平凡上人樂道:「喂,娃兒,你怎麼也這樣笨,剛才還在贊你聰明哩!」
高戰莫名其妙,平凡上人又道:「你知道我老人家生平最討厭什麼?」
高戰恍然大悟,他天性又慈又寬,不再計較小節,起身道:「上人,我真該死,忘了您老人家的脾氣。」
平凡上人笑笑不語,此時已近午夜,月光當頭,風涼似水,高戰才忽道:「上人,咱們回大戢島去,如果那三個老魔又回去尋辛叔叔和少林寺的晦氣怎麼辦?」
平凡上人道:「不會,不會,那吹笛聲子的是他們的剋星,他們逃都來不及,哪還有空再生事。」
「這人當真這麼了得?」
平凡上人道:「這人的確不凡……。
高戰是少年心性,當下按捺不住道:「上人,難道您老人家也不……也不如他嗎?」
平凡上人作聲答道:「說功夫,這人雖則高明,可也不見得能贏過我老人家。」
高戰大喜道:「是啊,我也是這樣想,可是那三個老魔為什麼一聽到笛聲就溜走了。」
平凡上人道:「那是別的原因,喂娃兒,你知道東海三仙中排名第二的慧大師那個老尼姑嗎?」
高戰道:「家師常常談到東海三仙,他說東海三仙功參造化,已成金剛不壞之身,上人您和無恨生老前輩我師父都見教研習的,只有慧大師她未曾得見,我師父常引以為憾哩!」
平凡上人道:「當年你師父風柏楊和無恨生比武,兩人不見真章不肯罷手,我老人家恰好趕到,這才解圍。你師父雖則輸了半籌,可是憑他修為不過一甲子,已具如此功力,真難而又難的了。」
高戰聽他把話說開,怕他扯開不說,忙道:「上人,您說慧大師怎樣?」
平凡上人道:「娃兒,這老尼姑脾氣壞極,總是和我作對為難,你想想看我老人家是何等人物,豈能和一個娘兒們一般見識,是以處處退讓一步,這東海群島原無人跡,是我老人家第一個人先來,後來過了八年老尼姑也來了,我老人家讓她佔一個島住也就罷了,沒想到她老是想方設法折服我,娃兒,你看女子可怕不可怕,討厭不討厭。」
高戰想到嬌艷和花天真可愛的姬蕾,也想到溫柔淑嫻的林汶,雅氣真摯的方穎穎,對平凡上人這句話怎麼也不能贊成,當下便不言語,平凡上人道:「娃兒,你不信也罷,我老人家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那在大戰島上的女娃,和你好的時候確是惹人憐愛,可是她鬼花樣也不少,娃兒,她心裡所想的,你能夠知道嗎?」
高戰想起上次姬蕾無緣無故便和自己鬧翻,孤身離開,心中到現在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他一向不打證,便道:「我猜不到。」
平凡上人得意笑道:「這就是了,和女子打交道是最難不過的事了,因為你根本就摸不清她們的意思,我老人家寧可三天不吃飯,也不願和女子來往。像從前,很久的從前,我老人家說到此,突然一種激動的神色閃過平凡上人臉上,但立刻就恢復他那番高深莫測的樣子,高戰心中大感奇怪,介面道:「上人從前你怎樣?」
平凡上人呵呵大笑,半晌手道:「娃兒,咱們還是來講老尼姑的故事。」
高戰知他在掩飾,也不好意思追問,平凡上人道:「娃兒,我老人家也不想趕路啦,你就坐下來聽吧,喂,我講到哪個?」
高戰依言坐下,對平凡上人道:「你老人說到慧空大師很難惹。」
「正是,正是,這老尼又難惹又討厭,偏偏武功又高,我老人家幾次險些吃虧在她手中,後來過了幾年,無恨生也到東海無極島來了,他巧服仙果,又得前輩奇書,練成武功,當時他年紀很輕,自然不耐久居荒島常常跑到江湖上,終於打聽出慧大師原來就是當年鼎鼎大名的太清玉女。」
高戰好生奇怪,心想:「我問那驚走三個老魔的人來歷,上人卻不停地說慧大師,難道那人竟是慧大師不成?」
平凡上人接著道:「在我老人家沒有到大戰島來時,我老人。
家就久聞太清玉女的大名,只是不曾遇上過,後來我老人家作不慣家和尚,這才逃出去當無人管的野和尚,想不到這以艷名震驚湖海的太清玉女,也出家為尼,哈哈,真有趣得很。」
平凡上人正說到此,突然兩眼神光暴射,注視幾丈外樹梢上,高戰正待回頭,平凡上人呵呵笑道:「女娃兒就是天生鬼鬼崇崇的,快下來,快下來。」
一聲清脆的笑聲,接著從樹上跳下一個女孩,高戰定眼一看,心中大喜過望,原來是留在大戢島上的姬蕾,也不知她何時溜出島來,兩眼似嗔非嗔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
姬蕾走近前來,平凡上人板著面孔道:「喂,女娃,叫你守在島上,你怎麼這樣不聽話?」
姬蕾嘻皮笑臉道:「那島上一個人都沒有,上人你養的在鷹都驕傲得緊,也不肯跟我玩,我真悶得死了。」
平凡上人怒道:「這幾天你都悶不住,我老人家一住就是幾十年,是怎麼住的?」
姬蕾笑道:「我也奇怪,上人您怎麼一個人能住在這種荒島上。」
高戰道:「蕾妹,別跟上人頂嘴。」
平凡上人不樂道:「女娃兒,你說我大戢島是荒島,那你以後永遠別再來,如果再踏進我大戢島一步,可別怪我老人家無情了。」
姬蕾伸伸舌頭,正想介面辯論,忽見高戰對她連連示意,她知高戰忠厚多禮,便笑吟吟的住口,但是心內卻想道:「只要我跟高大哥在一起,什麼地方不好去,幹嗎要住在大戢島上。」
高戰道:「上人,她一向最愛鬧的,您老人家千萬別生氣。」
平凡上人哼了一聲,姬蕾笑道:「上人,您先慢生氣,我說大戢島是荒島,只是因為它什麼可吃的果子都沒有,可是明年或者是後年,一定遍地都是蘋果,西瓜和香蕉哪……
平凡上人大喜,再也裝怒不成,連連搓手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姬蕾道:「我這幾天可也沒有歇著不作事,你把您島上的果樹都整理了一遍。」
乎凡上人道:「那麼你們兩個小娃就走吧,我老人家回島去。」
姬蕾道:「上人,您老人家不是答應傳授他武功嗎?」
平凡上人道:「女娃兒真是纏人,我老人家答應過姓高的娃兒,又豈會混賴了,現在我考人家可沒空。」
姬蕾一看高戰,只見他滿臉期望神色,可是不好意思開口,她靈機一動道:「上人,我替您整理花果,您老人家用什麼謝我?」
平凡上人不防她突問此言,一時沉吟不決,姬蕾又道:「上人,您老人家真不公平。」
平凡上人奇道:「什麼不公平?」
姬蕾正經道:「我在您老人家島上,整天服侍您老人家,可是您老人家老是鐵青著臉對我,高大哥只替你傳報消息,您便對他這樣好,又要傳他武功喲,又講好聽的故事給他聽。」
她愈說聲音愈低,到了最後幾句像在飲泣了,平凡上人心想姬蕾說的,倒也不假,自己果然對她甚是不客氣,當下心中略感歉意道:「依你說便該怎樣?」
姬蕾裝著想了一會道:「上人,你也不要您老人家什麼東西,也不要學什麼武功,您老人家既然肯傳高大哥功夫,那比傳我要強得多,只要高大哥能夠成為武林高手,那……還有人敢欺侮我么?」
高戰心內好生感激,偷偷瞧了姬蕾一眼,只見她臉上紅暈微生,真如盛開鮮花,月光下更顯得動人,還在一本正經為自己要求著。
平凡上人道:「女娃兒,我老人家生平不受別人恩惠,你別兜圈子,有什麼要求只管說出來。」
姬善道:「上人,您剛才不是在講故事嗎?那您就把這故事講給我聽,算是謝我可好?」
平凡上人喜道:「咱們一言為定,以後你可不能再麻煩我老人家了。」
姬蕾連連點頭,心內卻道:「只要你肯留下,終可騙得你傳高大哥功夫。」
姬蕾道:「『剛才您老人家說到慧大師俗家本是鼎鼎大名的太清玉女。」
平凡上人口道:「正是,正是,我老人家當時非常奇怪,太清一門向來都是父子代代相傳,從不收門徒,太清玉女父親只生了她這一個女兒,她這再一出家,豈不是斷絕太清一脈嗎?」
姬蕾插口道:「我想慧大師一定受過痛苦的打擊,這才不顧一切出家求得解脫。」
平凡上人驚道:「女娃兒,你真是聰明,一猜就猜著了,我當時只當……只當是……」
姬蕾問道:「什麼?」
平凡上人滿面羞愧道:「我只當她也是不耐世上種種繁瑣臭規矩,才出家落下清靜,這脾氣倒和我老人家差不多,像我老人家連和尚也當煩了,逃到這海外大戢島才得安靜。」
高戰問道:「太清門武功如此了得嗎?」
平凡上人點頭道:「厲害得緊,厲害得緊。」
姬蕾道:「高大哥,你別打岔。」
平凡上人接著道:「後來有一次,我老人家從海上歸來,經過小戢島,忽然聽到一陣怪難聽的笛聲,不停地順風飄了過來,聽得我老人家煩躁極了,我老人家大怒,以為又是老尼姑找麻煩,便跳上小戢島,想找老尼姑理論。」
「等我一走到島中,只見老尼姑閉著眼坐在她那自以為天下無雙的破陣前,在她身旁不遠也坐著一個白髮如雪的老太婆,口邊放著一隻短笛,正在吹奏著,老尼姑緊閉雙目,運著上乘內功,對於笛聲有若不聞。」
高戰脫口道:「那恐怕是白婆婆。」
平凡上人奇道:「你怎麼知道了?」
高戰道:「我有一個朋友,他也可吹得一口好笛子,笛聲能把各種鳥類都引過來。」
姬蕾搶著問道:「小黃鶯也會來嗎?」
高戰點頭道:「當然會來的,小白兔,小鵲雀都飛來停在樹上動也不動的聽著,連狐狸也趟著不動,乖極了。」
姬蕾非常羨慕,高戰接著道:「他說這笛子是一個叫白婆婆的人教他吹的,後來他自己學久了,漸漸有了心得,把心中所想,日下所見,行雲流水,卻能譜入調中。」
平凡上人道:「娃兒,你所遇見那個朋友多半就是那白髮老太婆的徒兒,你下次千萬小心,白髮老太婆脾氣比慧大師更壞,她徒弟也定不是好人。」
高戰道:「上人那不會,他對我很好,還送我千里鏡,蕾妹你身上的千里鏡,就是他送的。」
平凡上人道:「娃兒,先講故事再說,我老人家見他們久持不下,那白髮老太婆,愈吹聲音愈是凄慘,我老人家一疏神,幾乎著了道兒,心中也悲涼莫名,娃兒,想我老人家甘多歲就出家,苦修二甲子,七情六慾早已化為輕煙一般,飄離我身,怎會無端生悲,當下氣納丹田,大喝一聲,這正是佛門降魔大法;『獅子吼』,果然打斷笛音,那白髮老太婆轉過身來,用怨毒眼光瞪了我老人家一眼。我一瞧之下,登時大吃一驚,打了一個寒慄。」
姬蕾道:「她一定長得丑極了。」
平凡上人道:「丑倒也不醜,只是整個臉上並無絲毫表情,娃兒,世上再難看再丑的臉孔,也比不上不帶表情的面孔更嚇人。」
高戰姬蕾雙雙點頭,平凡上人又道:「那白髮老太婆一聲不響,只用無限怨恨的眼光盯了我老人家幾眼,娃兒,那眼光真是惡毒極了,好像天下的恨事都集中在我老人家身上,我老人家被她盯著大不耐煩,也就回瞪了她一眼,這仔細一瞧,不由大吃一驚,那白髮老太婆一句話也不講,掩面飛奔而去。」
平凡上人歇了歇口,臉上神色突然凜重起來,姬蕾聽到正起勁,忍不住問道:「上人,後來呢?」
平凡上人道:「我老人家大驚之下,一回過頭,只見慧大師這老尼姑仍然閉目坐在石陣之前,只是眼角掛著兩滴淚珠,海風不停地吹著,慧大師就像一尊石佛一般,動也不動,我老人家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與這尼姑打交道也不得要領,便滿腔懷疑的回到大戢島。」
「娃兒,讓我老人家最驚的就是這白髮老太婆竟是南荒四奇中的么妹,前數年我老人家見著時還是一個年幼美貌女子,這幾年之間怎樣會變成這個樣子……
姬蕾插口道:「會的,會的,內心痛苦的摧殘,比歲月的催促更使人老得快,那白髮老婆在短短几年間一定受了極大極大的苦痛折磨,高大哥你說是嗎?」
高戰點點頭,問平凡上人道:「那南荒四奇是何等人物?怎麼最小的師妹卻如此厲害。」
平凡上人道:「這南荒四奇老大老二老三是親兄弟,就是殺死姬蕾家人的三個老魔了。」
此言一出,姬蕾高戰驚呆了,平凡上人接著道:「這四人不但武功怪異,而且精通『樂音獨骨』的絕傳功夫,他們把上古失傳的樂章都搜落齊全,一曲音樂,端的可使江水倒流,百物無聲無息而亡。」
平凡上人說到此,忽然抬頭向遠方看去,高戰姬蕾也不由跟著看,只見遠處空中一個小白點向平凡上人所坐之處飛來,月光下漸漸看得清楚了,原來是頭絕大的白鶴:平凡上人搓搓手道:「娃兒,故事講不成啦,我老人家有事得走了。」
那白色大鶴落下來,站在平凡上人身旁,比起平凡上人還高半個頭,平凡上人一縱,穩穩坐在鶴背上,向高戰一招手道:「娃兒,我老人家答應過傳你功夫,你去找辛捷那娃兒,就說是我老人家說的要他傳你劍法,我老人家這套劍法已全部傳給他和孫倚重那娃兒,再要我傳授給你,可煩死我老人家了。」
高戰大喜,平凡上人拍拍鶴頭,那白鶴雙翼一展,沖霄而雲。
姬蕾抬頭看了很久,嘆口氣道:「上人真是奇人。」
高戰道:「簡直就是神仙中人:「
姬蕾道:「高大哥,你帶我去找那個會吹笛子的朋友,叫他教我,以後如果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也好吹吹笛子,招些小鳥來陪我。」
高戰道:「好的,咱們明天就去找他,我答應過去看他。」
他說到此,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蕾妹,你剛才說什麼?」
姬蕾奇道:「你不是已聽到了嗎?」高戰道:「蕾妹,你以後不會孤孤單單的,大哥不會再離開你了,大哥永遠陪著你。」
姬蕾心中十分感動,眼淚不由流了下來,半晌說道:「大哥,你真好,我真是幸福,只要你不討厭我,我就跟著你吃苦受難也甘心情願。」:.高戰情不自禁握住姬蕾雙手,只覺又溫又軟,姬蕾堅決地道:「大哥,你口袋中的東西,只要你不討厭而丟掉的話,它永遠會留在你口袋中的,大哥,你明白嗎?」
高戰點點頭,良久也說不出一句話。
殘月曉星,露意甚濃,高戰姬蕾手拉著手並肩坐著,大地寂靜得很。
這一對少年人誰也不願開口擾亂這美好的氣氛,讓時間過去吧!天際出現魚肚白,高戰忽道:「蕾妹,天就要亮了,咱們走吧!」
姬蕾像是從仙境中回到現實,漫聲應道:「好啊!好啊!咱們這就去找你那位會吹笛子的朋友。」
兩人經過一次誤會後,忽吐心事,感情大大進了一層,高戰下定決心要一心一意的去愛姬蕾,他想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次日兩人走到一個鎮市,高戰姬蕾因為吃乾糧吃得膩了,就到一家乾淨酒店要了幾樣菜,揀了臨窗的位子,邊吃邊談,十分融洽。
忽然上來五六個衣衫破爛的中年漢子,當著高戰對面桌子坐了,姬蕾生性愛凈,心中大是不樂,鼻子一撇,示意高戰結賬離去,高戰瞧了那幾人一眼,低聲對姬蕾道:「這幾個人內功很好,不知有什麼事聚到這小小鎮上來了,咱們且聽聽看。」
那幾個中年漢子似乎並不注意高戰姬蕾,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見酒保久久不來侍候,不由忿怒非常,拿起桌上酒壺便欲發作,一個年紀較長的了笑勸道:「老六,咱們當乞丐的只配吃別人施捨的冷飯殘看,今兒咱兄弟來上館子充大爺,難怪別人愛理不理啦。」
那年紀較輕的漢子似乎氣忿未消,這時酒保才慢慢走來,高戰低聲對姬蕾道:「丐幫的,這樣說來倒是朋友了……
姬蕾不樂輕聲道:「你怎麼跟這些人交朋友?」
高戰正色道:「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卧虎藏龍,人才輩出,而且人人義薄雲天,蕾妹,你千萬別看不起這些江湖上的粗野漢子,以為他們長得兇惡難看,其實他們心裡仁慈得很。」
姬蕾大感不好意思,笑道:「是我錯了,喂,你怎麼會和丐幫的人交朋友呢?我瞧你跑江湖才不過幾天呀!」
高戰神秘笑道:「我和他們幫主是好朋友!」
幫幫道:「大哥,那你就邀他們一道來吃可好?」
高戰看看那幾個漢子,正在風捲殘雲一般大嚼,那年紀較輕的喝完了湯,猶自舔著唇上的碎屑,似乎吃得極為痛快。高戰正待相邀,那漢子忽然低聲道:「老大,你看咱們新幫主可壓得住么,聽說他年紀青青,雖說是文老幫主臨終受命,可是最近幾年咱們幫里不肖分子紛紛起來,想另立門戶哩!」
那年紀最長的道:「壓不住也得壓,文老幫主對我們丐幫是何等賣力,對我兄弟又是何等恩義,說不得,咱們兄弟只有一死才能報答他老人家,如果有誰不服者幫主遺命,先要請他嘗嘗咱們關中六義的滋味。」
另外幾個漢子,一齊用力放下碗道:「大哥說得對,關中六義也不是好若的!」
高戰聽他們到新幫主繼承問題,心想只怕就是指師兄李鵬兒,當下連忙凝神仔細聽去,姬蕾正想開口發問,高戰嘟嘟嘴示意她不要說話。
其中一個高高漢子忽道:「金護法金老在今晚只怕一定會到的,有他老人家主持大事,咱們巧幫忠義兄弟再來一次歃血為盟還怕大事不成嗎!」
年長的漢子道:「聽說那些敗類分子也準備今夜在城南關廟開大會,另行擁立新幫主哩?」
年輕漢子高聲道:「這樣正好,咱們在城西土地祠聚齊了見幫主;再一塊兒去關帝廟,把這些欺師滅祖的混蛋殺他奶奶的一乾二淨!」
年會漢子對高戰等瞟了一眼沉聲道:「老六小聲,當心隔牆有耳。」
年長漢子又道:「金老護法也是這個意思,聽說新幫主功可俊得很,金老護法的陰風抓功夫大家是見過的,據金老護法自己說,他在新幫主手下走不了叄招。」
眾漢子一齊歡聲道:「天老爺保佑我丐幫重振威風。」
說罷那幾個漢子站起便欲離去,高戰忙道:「且慢。」
那年輕漢子反身打量了高戰兩眼道:「不知這位老弟有何見教。」
高戰拱手為禮道:「在下姓高名戰,適才聽得各位忠於舊主,義薄雲天,端的好生欽敬。」他到底江湖經驗太少了,不知偷聽別人談話,犯了江湖大忌。
那年輕漢子見他居然偷聽自己兄弟說話,當下甚是不悅,但見高戰文縐縐地,又不好意思發作,只道:「這位老弟如果沒有什麼事,兄弟這就告退姬蕾見他槍白高戰,心中可就不樂了,說道:「大哥,別理這些不知好歹的人。」
那年輕漢子正待發作,年長漢子沉聲道:「閣下是誰?」
高戰道:「貴幫李幫主與在下有舊,就請轉告李幫主,說在下高戰今夜準時赴會。」
年長漢子正自沉吟,他身旁一個高大漢子低聲道:「老大,你不是說對方要立的幫主是一個年青後生嗎?還有他身旁跟著一個女子,莫要就是這兩個。」
姬蕾見他竟然懷疑起自己和高戰來,真是勃然大怒,正待反唇相譏,忽然高戰一揚手,一支筷子有若閃電一般直向門外樓梯口射去,只見「卟咚」一聲,丐幫眾人首先竄出,但見門口倒下一個漢子。
高戰朗聲道:「此入適才在門口鬼鬼崇崇,偷聽已久,只怕多半就是各位敵人。」
丐幫中被稱著「者大」的一看地下躺著的漢子,不由勃然大怒,沉聲喝道:「好小子,原來是你。」
高戰一拖姬蕾,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走開,忽聽耳邊有人贊道:「好俊的功夫:「
高戰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的老年人,正向自己微笑,他只好也報以一笑,和姬蕾飛快走開,正在奇怪這老人是誰,忽聽:「金大護法!「金大護法!」
從後面來了丐幫眾漢子的歡呼,高戰一怔,隨即恍然,輕呼道:「原來這老人就是丐幫幾代元老,護法尊者金老大!」
「大哥,你說什麼?」
高戰喃喃道:「那老人,那老人就是金老大。,』姬蕾茫然,路上行人漸多了,她掙開高戰的手,看見大家都在好奇地看著他倆。不禁一陣嬌羞。低頭走出鎮外。
黑壓壓一片林子,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有多深多廣,風吹著,月色朦朧。
林中卻是一大片空地,一所破舊的土地廟倒還不算小,東邊的屋子裡透著昏暗的燈火。
屋中坐著一個甘多歲的青年。手中正自把玩著一隻長劍,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在考慮著一件非常重大的難題。
他嘆了口氣,輕輕地彈著劍身,發出了清脆的聲響、燈光下,長劍放出了藍汪汪的光彩,他並未注意到這一切,臉中全是迷惘之色。
這青年正是即將就任的丐幫新幫主李鵬兒,他站起身來,目光又落在桌上一張大紅的拜帖上。
李大俠大鑒:文倫張麗彤再拜「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他喃喃地說道,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張麗彤溫柔的笑容,關懷的眼神。
「文老幫主臨終諄諄的遺命,金叔叔的重振丐幫的願望,就要在今夜決定了。」李鵬兒想著想著,胸中豪邁之氣大增。
「為了完成任務,不辜負文幫主金叔叔和師父的恩惠,我得儘力和姓文的周旋,為了壓服幫眾,我只得出手擊倒他,這樣豈不是大大傷了那位姑娘的心么?」
他反覆思索,心中並不能釋然,看看天色,已是初更將盡,就快要到約定和丐幫各香主會面的時候了,他咬著牙,心中只是默默想著古俠士的雄風,忖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我李鵬兒答應過文老幫主,就要不顧一切為丐幫奮鬥。」
「當:「是清脆的彈劍聲,李鵬兒終於挺起了胸膛,仗著劍大踏步走了出去、一縱身上了屋頂,點燃了掛在彎曲檐角上作為信號的大燈,然後平靜的等待著丐幫諸香主的來臨:「好男兒,放得下,收得起。」
在後窗陰暗角下藏身的高戰,輕聲的讚揚著他師兄的決斷,對於師兄的心事,他在上次見師兄與文倫交手便明白了。此時,他明白師兄已打勝了一仗,那是戰勝了感情,然而感情戰敗后的創傷,卻是夠他受的。
高戰心想:「現在天色還早,我暫時先不露面,到城西關帝廟去探探對方的勢力,再迴轉來和師兄一塊去會敵。」
他盤算既定,便閃到密林深處,向關帝廟奔去。
原來高戰在酒樓上不願與丐幫人多費唇舌解釋,於是出手擊中伏在門口偷聽消息的敵人的穴道,乘亂和姬蕾走開。他知師兄一定在城東土地祠,於是決定待到天黑,只身前往會晤師兄。姬蕾原也要去,高戰心知今夜之事甚是危險,一個不好、丐幫不但不能重振,也許一敗塗地,所以再三向姬蕾說明,姬蕾也自知自己武藝低微,去了反而礙事,便答應在店中相待。
高戰一等天黑,便把短戟背在背上,向土地詞跑去,那林子到處布下暗樁,高戰展開全身輕功,身形捷若狸貓,竟然閃過所有暗樁,隱身祠后,正待現身與師兄相見,忽然發覺師兄神色頹喪,全無要興大事的飛揚氣態,不由心中暗急。
他略一沉吟,便知師兄仍然暗戀和文倫在一起的少女,不由對師兄甚為同情,後來見師兄毅然拋棄兒女私情,不禁大為佩服,忍不住贊了一句。
且說高戰展開天池絕技平沙落雁的輕功,不多時便到了城西,他在白天就看完了關帝廟附近的情勢,是以很輕鬆地就混身進入,扒在一棵大樹上,只見這失修已久的關帝廟內此時燈火輝煌,高高矮矮坐了幾百個江湖漢子,正當中空著一席,文倫和那姓張的少女便坐在空席兩旁。
高戰心中奇道:「姓文的小子不是要被擁立為幫主嗎?那麼中間空著的位子是要等誰?此人地位看來猶在文倫之上。」
忽然文倫站起身來,眾人立即寂靜,高戰心中暗笑道:「瞧不出姓文的這隻草包,倒有如此威風。」
文倫一擺手道:「待會等我師父來了,咱們便開大會,他老人家有一件信物,可以讓大家看看,證明在下身份。」
高戰大吃一驚,心中叫苦不已,忖道:「這姓文的師父天煞星君也要來,此人一到,師兄這面只怕無人能敵,就是我和師兄聯手仍然不支。」
他正自焦急,文倫又道:「家祖文老幫主終生為丐幫奮鬥,想不到死後幫主信物被姓李的小子弄到手,竟然想冒充家祖遺命,幸好各位丐幫兄弟可不是瞎子,咱們今夜就重新開壇,待消滅了姓李的小子那般喪心之徒,再擇吉日,大邀天下武林同道,宣布丐幫重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一致叫好,高戰心中暗忖:「原來這姓文的是老幫主孫子,難怪有如此號召力量。」
原來丐幫分南北兩支,傳到文老幫主這一代,他本人雄才大略。恩威並施,併合了兩支幫眾,他為人大公無私,處處為幫眾作想,是以深得全幫擁戴。後來他神秘失蹤,丐幫群雄無首,這才各自為政。金氏昆仲任護法多年、執法嚴厲、自有不少人怨怒於他兄弟二人,是以對於他所擁護之李幫主表示反對,恰好此時文淪來到,反對金者大的一幫人對於文老幫主仍是感恩甚深,是以立刻推舉文倫為首。
高戰突然想到師父與天煞星君約定在華山比武之事,心中一沉,忖道:「天煞星君就要來此,這樣看來他和師傅比武是沒有受什麼損害了,可是師父呢?」
他想到壞處,不由全身發抖:「師父已是年登古稀,一個失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那天煞星君武功實在高強,師父疏神失手敗於他之下,也是在有可能之事。
他愈想愈急,但覺天地悠悠,再也見不著師父,微一疏神,不覺踏折一枝樹榦。
「姦細!」
廟裡的幫眾一哄而出,高戰也不及思索,從樹上落下抽出短戟,便向外走,忽聞風聲嗤嗤,忙使一招「後裔射月」,連頭也沒回一下,暗器紛紛墜地。
高戰不敢怠慢,足下不停向前跑去,幾個起落,已把眾人拋遠,忽然前面白光一閃,兩把長劍向門面攻來,高戰閃身還擊,身形並未停留,鼓起一口真氣一揮,「當」兩聲,震飛兩支長劍。
高戰心想先把對方情勢告訴師兄,如果萬一師父遭了不幸,再找老賊拚命不遲,他腦中想著,不覺已跑到郊外,忽然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的輕功不錯呀。」
高戰回頭一瞧,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中年儒生,面色白哲冷峻。那儒生道:「你可是天池門下。」
高戰點點頭,儒生又道:「你比你師兄強多了。,』,高戰以為他在說李鵬兒,便道:「李師兄功人比我穩得多了。」
儒生哈哈大笑道:「難怪風老兒口口聲聲向我吹噓,說是收了個如何了不得的小徒兒,這樣看來,倒不是胡吹哩!,』高戰急問道:「前輩,您是誰?」
那儒生也不答話,揚手一彈,一顆小石子嗚嗚破空而出,砰然一聲,樹上落下一物,高戰瞧了瞧,原來是一隻大貓頭鷹。
高戰驚道:「金彈神指!前輩是無極島主無恨生。,』那中年儒生輕嘆一聲,看了看高戰兩眼,喃喃道:「天縱之才,天縱之才!喂,我那獨門手法你看清了嗎?』』高戰大喜道:「晚輩看清了。」
那儒生轉身便走,高戰急喊道:「前輩,你最近可見到我師父嗎?」
一個溫和的聲音介面道:「戰兒別急,你師父前十天還在無極島上和我爹爹論劍啦!」
高戰一看,不知何時辛嬸嬸已到身前,忙道:「辛嬸嬸,我師父和天煞星君比武怎樣了?」
張菁笑道:「瞧你急得這個樣子,真是把你師父看得太差了,戰兒,你想想看,連我爹爹也奈何不了風大俠,宇文老鬼又怎能傷他呢?」
高戰歡喜無限,竟然說不出話來,張菁見這孩子厚道善良,人見人喜,將來福緣猶在愛子辛平之上,不由也很歡喜。
高戰道:「辛嬸嬸,辛叔叔他們和那三個老魔交過手了。」
張菁點頭道:「這事目下已傳遍武林,我請爹爹出島助陣,沒想到才出無極島,便聽到到處傳說,什麼當今天下三大俠聯手抗敵喲,什麼三個老魔不戰而退喲!大家一喧染簡直把你辛叔叔成神仙一般了。
高戰道:「辛叔叔劍術通神,如果說單打併不見得比老魔差多少,辛嬸嬸,你知不知道平凡上人也出手了?」
張菁道:「有他老人家在,真是萬元一失了。喂,戰兒,你可見著你吳凌風吳大叔?」
高戰凄然道:「他已削髮為僧了。」
張菁道:「真的?」
高戰點頭道:「辛叔叔和他爭論了老半天,最後好像還是被他說服。」
張菁轉身垂下淚來,高戰道:「辛嬸嬸,現在丐幫之事很急,他在此真是好極了,可以助我師兄一臂之力,辛嬸嬸,天煞老鬼也要來和我師兄作對哩!」
張菁道:「戰兒不必擔心,我爹爹早就發現宇文老鬼了,你知道我爹爹一生不服人,一路上暗中和他較量了幾天,現在已把他引到歧路,要和他比劃哩!」
高戰大喜過望,他知辛嬸嬸離家已久,很是挂念辛平等人,便向張菁再三道謝告辭,向師兄李鵬兒處跑去。
高戰路線已熟,閃閃躲躲神不知鬼不覺又來到廟前,此時丐幫諸香主還未來,師兄李鵬兒站在門前張望著,高戰素知師兄感情雖則隱藏甚深,其實是個極為多情的人,他走了出來,高聲喊道:「師兄,小弟來了。」
李鵬兒一聽聲音,立刻辨出是最為相得的師弟來了,他趕緊放起情思,歡然道:「好啊,師弟!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今夜丐幫面臨著存亡的考驗哩!」
高戰緊緊握住李鵬兒的手,一股友情的熱流通過李鵬兒的心中,突然之間不知怎的,他覺得羞慚起來,高戰道:「師兄小弟今兒早路過此地,無意中得知師知丐幫要在今夜開壇,這就馬上趕來,師兄,文倫那小於的事你是知道了。」
李鵬兒道:「這小子只怕當真是文老幫主的孫子,金叔叔也說他和老幫主像得很。」
高戰道:「師兄你是文老幫主親自傳以大位的人,還要管他是誰嗎?他武功又不及你,師兄,你只管放手去干,丐幫全仗著你啦。」
李鵬兒沉吟半晌道:「金叔叔和我想的一樣,只怕此舉引起丐幫內部火拚,自己把力量削弱了。」
高戰點點頭,忽道:「師兄,你瞧,有人來了。,』李鵬兒連忙定上前去,只見金護法金老大領先率著幾十個漢子緩步走來,見了李鵬兒納頭便拜道:「丐幫護法金老大率全體香主叩見新幫主,恭祝幫主長命富貴!」
李鵬兒還了半禮:「各位香主辛苦了,就請進屋商量。,』他經金老大再三囑咐說明,.知道自己身份極高,不能太過謙卑,是以受了禮引先進屋,高戰混在眾人中也混進了屋,金老大向他點頭笑笑。
金老大先向幫主引見各堂香主,高戰見白天所見關中六義也在人群中,那六義老大想來地位必然不低,就站在金老大身旁金老大朗聲道:「天佑我丐幫,總算今日又得盟主領導,眾兄弟如有口是心非,不服新幫主者,就如此桌。」
他右手五指向供桌一伸一曲,硬生之抓下一大塊硬木,一張開手,木屑紛紛墜地,這正是金氏昆仲名聞天下的陰風爪獨門功夫,眾人不由轟然叫好。
金老大對李鵬兒道:「幫主,那姓文的小子在關帝廟聚集不肖徒眾,一定有所圖謀,眾位香主適才已決定先下手為強,不知幫主有何指示。」
李鵬兒沉聲道:「各位香主所慮甚是,如今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前去。」
各香主見新幫主當機立斷,卻不由暗自折服、正要離開土地祠,忽然門一開,走進一男一女,高戰正伸一看,正是文倫和張麗彤兩人。
文倫向眾人一拱手道:「在下文倫,文老幫主是在下爺爺,這樣說來和各位是一家人了。」
眾香主見他面貌果然酷似文老幫主,各人不由都想起了老幫主的恩義,不禁砰然心動。
金老大道:「老夫追隨老幫主四十餘載,只聽說老幫主有個不肖兒子,被老幫主驅逐出門,父子恩義早斷,閣下是誰,竟然冒充老幫主孫子。」
文倫冷冷笑道:「在下何必冒充,今日之事,在下不願家祖辛辛苦苦整頓起來的丐幫發生內訌,是以單身前來向請教各位。」
關中六義中老六年紀最青,按捺不住,一領單刀喝道:「哪裡來的野小子,咱們新幫主持有老幫主信物及臨終手令,你幹嗎要冒充。」
文倫陰陰道:「老幫來死於野地,當時的情形並無一人得知,這姓李的小子湊巧拾到老幫主的信物,哼,再被一般自以為對丐幫功高望重的人利用,竟想把持全幫,這事只怕難以瞞過天下人之眼。」
他沉聲侃侃而談,似乎就像目睹當日之事一般,眾人雖則都是忠義漢子,聽來也覺此事頗有可能。
高戰心中暗驚忖道:「這草包小子怎的幾月不見,竟然滿腹詭計。」他不由瞟了一眼站在文倫身旁的少女,但見她似笑非笑的望著眾人,甚是得意。
李鵬兒站起身道:「依你便侍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