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靈山喋血
天黑得像墨一樣,雖然看不見,但可知滿天濃厚的烏雲定然層層密布。
偶爾一兩陣驟雨,打在樹葉上發出急促而有節奏的聲響,陣陣電光更替這可怖的夜加了幾分恐怖的氣氛。
廬山——那奇絕天下的勝景被籠罩在愁雲慘霧下,只陣陣電光下,才隱隱看到那飛瀑騰空的奇景。
忽然——一條人影從黑暗中縱起,在光滑的絕壁上一藉勢,又騰起四五丈,一折身形,輕飄飄地落在絕峰上。那人影落地后毫不遲疑,立即向左面飛奔過去。
那泥濘滑足的地面,竟連一滴泥水都未濺起,在常人看來,只是一條模糊的黑線滾向黑暗。半盞茶時光后,山下又是五條黑影接踵而上,幾人略事商討后就向四面分開,展開包圍的形勢。
夜——仍舊靜得像一潭死水——除了那偶爾的雷雨聲。
突然——一聲長嘯劃破寧靜的氣氛,在群山眾谷中迴向不絕,足以證明那發聲者的內功不凡。
霎時——那先前分散各方的人都向嘯聲發出之處飛奔過去,顯然是自己夥伴已有了發現。
這四人幾乎是同時翻出了那小丘,極目前眺,借著電光,果然瞧見前面一人正以上乘輕功疾馳,四人不約而同地展開輕功如飛趕去。
一會兒就追到一片樹林前,四人毫不猶疑地欺身而入,只覺林中密蔭掩天,較林外尤暗,雖然都練得上乘夜眼,亦覺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種情形下最是危險,稍一出聲就易為人暗算,四人耐性摸索,卻始終不見那發現敵蹤的夥伴。
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四人摸索著,忽然感到一陣清涼,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直覺告訴他們已摸出了密林。
四人正愕然不知應向哪一面走的時候,突然一聲暴吼,夾著一聲氣流相撞的巨向發自東邊。
四人扭頭一看,雖然黑得一無可見,但每一個人都知道夥伴已與敵人交了手。
憑經驗那暴吼聲就在自己近旁不足十尺,但卻無法上前助戰,只好悶聲不響。
一道電光閃爍,照得林前白晝一般,四人見左前五步處,自己的夥伴振起長袖像一隻大鵬般撲向對方——
一個膀闊體高的大漢,背後背負著一個布包,手持長劍,凝神以待——
正是他們的「正點兒」。
這不過是一-那間,電光方隱,四人的身形已在空中,幾乎是同一時,一聲大吼,各施絕技猛然向大漢擊下。
黑暗中,五股強乎異常的掌風擊向一點,那聲威可想而知,轟然一聲,敢情地上竟被打了一個大洞。
但是五人心中卻是同一個思想——這一招落空了。
電光再閃時,五人正想看準再擊,但覺劍光一閃,敵人竟在這一-那光亮間,一招連擊五人要穴。
雖然五人各自閃過,但敵人這種眼光,劍招實在神妙無比,在如此匆促下分攻五人,且認穴奇准,都不禁暗中喝采。
六人這樣鬥雞般地耗著,每當電光一閃,雙方都以最快的反應來遞出一招,接著轟然一聲電響,各自又默默待著。
忽然,月兒竟從濃雲中露出蒙蒙一點螢光。
霎時,林前形勢大變,五人一喝而上,採取了包圍的形勢,圍著中間那高大爽朗的漢子。淡淡的影兒斜映在泥濘的地上,更顯得凄涼可怕。
中間那大漢膀闊體高,劍眉虎目,一副北國豪俠本色。
背上的包袱緊緊系在頸間,橫著一柄長劍,向對方一個豹首環眼的老者道:「憑你『神拳無敵』羅中奇要小弟的命,那還不是一句話,只是小弟臨死以前,尚要見識見識這幾位英雄,羅老哥當不吝介紹吧!」
敢情五人中他只識得一人。
那姓羅的老者臉色一紅,隨即冷笑道:「好說!好說!」
接著指著左邊一個瘦長黑臉漢子道:「這位是『喪門神』胡乃五。」
又指著一個黃臉病容的矮叟道:「這位是『矮瘟神』邱葦。」
「在下是『飛天神鷹』金國治。」那樵子打扮的壯漢自我介紹。
「在下是『大力神魔』翁君。嘿嘿!望文大俠不吝指教。」「飛天神鷹」金國治肩旁的肥胖漢子道。
中間那被稱為文大俠的大漢只冷冷地道:「久仰!久仰!」心中卻暗驚道:「怎麼一些江湖上頂尖兒的高手,都投入魔頭手下了!」一面卻冷笑道:「可巧啦!咱們六神碰在一起啦!這叫著——」敢情他的綽號中也有這麼一個神字。
那「矮瘟神」邱葦冷冷地接道:「這叫做群神會了。」
那姓羅的老者似已不耐,暴吼一聲:「閑話少說,今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接招!」身形暴長,左掌當胸搗來,同時右手也抽出長劍削向敵人雙足。
那被圍在當中的漢子姓文名子林,是已故的武林第一奇人「春華上人」的俗家弟子。
「春華上人」一生收徒五人,四僧一俗都得了他的真傳,卻以最小的一個——就是文子林的武藝最高。
文子林年紀雖輕,卻已被武林公認為「河洛第一劍」。提起「神劍追魂」文子林的名兒來,真是威震武林。
卻說文子林一見敵人竟不顧江湖高手的身份,一出手就是群毆,實在又驚又怒!
只見他劍尖向前一點,人已躍在空中,左右腳連環踢出,雖是藉勢縱起,卻同時連踢邱葦及「喪門神」胡乃五的肩上要穴……同一時間裡,另來四人亦是同一心思,紛紛拔出兵器,一齊向敵人身上招呼過去。
文子林左掌一式「獨劈華山」封開「飛天神鷹」金國治的劍勢……。
右腕一翻,劍尖后發而先至……「神拳無敵」羅中奇雖然劍子早就遞出,文子林的劍卻先到他的肩前,使他不得不回劍封架。
這一照面,文子林身在空中,卻從不同的角度手腳齊施,分攻五敵,的是武林罕見的高手。
「飛天神鷹」金國治見第一招就失了先機,當下展開威震江南的「蒼鷹劍法」配合著上乘輕功,領先攻殺過來。
其餘各人也各展開絕技圍著文子林搶攻,一時刀光劍影。
在蒙蒙月光下絞成一片。
這五個一等一的高手聯手搶攻,端的威力絕大。
但「河洛第一劍」文子林何等功力?就憑這一柄神劍左攻右撐,守中有攻,絲毫不露敗象。
酣戰中「大力神魔」翁君操之過急,一招「丹鳳朝陽」用得過老——立被文子林一劍圈住,這時文子林只要內勁一發「大力神魔」翁君得立時橫屍。
文子林正要揮劍而下,忽念「大力神魔」翁君平日江湖中惡名並不太著,心中一軟,斂走輕靈,從他頭上削過。
哪知「矮瘟神」邱葦、「神拳無敵」羅中奇卻乘機連襲他身後,他一個忽疏,左肩竟中了「矮瘟神」邱葦一刀,雖然傷口不深,他也血流如注。
這一來可激起了文子林的真火!
只見他左一劍,右一劍,雙足一點已縱起,如箭般拔起丈余,五人不約而同地乘他人在空中時偷襲一招。
哪知眼前一花——五件兵器竟碰在一起,發出一陣清亮的撞擊之聲。
文子林已落在地上,落下的勢子竟比縱起還要快。
等到這五人回過神來發覺時,敵人劍已遞到「矮瘟神」邱葦的喉頭。
「矮瘟神」邱葦只覺對方劍尖顫抖,飄忽不定,急切中想易守為攻,一招「黑虎偷心」才遞出一半,一聲慘叫,已是人頭落地。
就在其它眾人拚命想搶救的一-那,隨著「矮瘟神」邱葦的慘叫,一聲霹靂大雷,月兒又隱入雲堆中,地上又是伸手不見五指。
同一時間內,大家都拚命地收定了招式,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黑暗中「神拳無敵」羅中奇等人,都為文子林一躍一落,劍斬「矮瘟神」邱葦的聲勢所懾,益發小心翼翼。
要知天下各派的輕功,都是講究躍縱的迅速,至於落下的速度卻非自身所能控制,完全是地心引力下牽之故。
這種縱躍騰空之際,身形無所著力,身形卻能加速下落的功夫,普天之下也只有「春華上人」一門能夠。
文子林使的一招正是春華門中的一式絕學,喚著「銀流沙焦」著實有不可思議的威力。
且說文子林一劍誅了「矮瘟神」邱葦,大家都陷入一片黑暗中,不敢稍動。又是只能乘閃電時才能交換一招。
忽然,文子林一聲長嘯,引得眾人兵器向發聲處招呼過去,他身形卻不停地向西面急縱而去。
「神拳無敵」羅中奇等何等經驗!招式才一遞空,身形也已躍在空中,緊向西方追去……。
閃光中,突見文子林身形在空中硬硬扭轉過來,迎著當先的「神拳無敵」羅中奇一招「銀河瀉地」倒劈下來……。
「神拳無敵」羅中奇只覺黑暗中劍氣逼面,凌厲無比!
只聽他悶哼一聲,硬生生停住前沖之勢,舉起兵刃奮力向上一迎,用的竟是「閉目換掌」的上乘功夫。
這「閉目換掌」的功夫,平日練習時必需要蒙住雙目,只能利用聽覺來接架敵人的招式,而且定要練到萬無一失。臨陣時不需考慮就能發招,才算成功,端的是外家功夫中極上乘的一種。
且說「神拳無敵」羅中奇一招擊出,電光火石間,二劍相交,發出「叮!當!」的一聲輕響。
「神拳無敵」羅中奇不待招式用老,一翻手腕又襲出第二招,哪知出乎他意料的,竟揮了個空——
原來文子林在電火一閃中已看準了四人的形勢。
劍尖於「神拳無敵」羅中奇一碰的那一-那,就借著他的上迎力道又騰身而起,雖在黑暗中,他的劍光一匝,又是連攻四人。
這一來,四人果然有些手慌腳亂。
羅中奇忽然心念一動,伸手摸出火摺子,迎空一恍「嚓——」地一聲,卻無火光。敢情他忘了自己全身被淋得濕透。
正愕然間,忽覺劍光撲面,趕忙向右急跨一步!
心中知道自己已經遭敵人探出身形所在。
就在這一-那間,一縷輕弱的微光映在地面,隱隱約約中,人影已然可辨,原來月亮又露出了雲霾。
眾人注目一看,都覺大吃一驚,原來他們五人一陣瞎追,已來到懸崖之邊,文子林立身之處,距懸崖邊不及十步!
呼嗚——一聲嘶啞的哭聲發自文子林背上的包袱內「爹!我怕……!」聲音雖弱,卻蕩漾在山風中,飄出老遠。
這一下,可提醒了四人,互相打個招呼,齊向文子林背上包袱上攻去。
文子林不覺大駭,只得拚命在身前布出一道劍幕,護住背後的幼兒,但再也騰不出手去攻敵了。
一瞬間主客易勢,文子林只守不攻,封不住四個高手的毒辣攻勢,一步步退向崖邊。
驀地「神拳無敵」羅中奇大喝一聲,揮劍架住文子林的長劍,竟用內力注於劍尖,暗用「黏」字訣,暫時封住了文子林的劍勢。
「大力神魔」翁君等竟不顧江湖規矩,一刀劈向他背上包袱。
這時文子林的劍被封住,無法兼顧身後,一急之下,內力陡發,只聽得二劍相交處發出「嚓!」「嚓!」的聲音。
接著「喀嚓!」一聲「神拳無敵」羅中奇的長劍竟然齊腰被內力震斷。
但是同時「大力神魔」翁君的兵刃也砍到文子林的肩上——
文子林怕身後幼兒受傷,忙一側身,用左臂硬接了刀,登時被劃了兩三寸深的傷口。
「大力神魔」翁君正慶得手,陡然眼前一花,文子林掌緣已及胸口前,自己招式才收,無法閃避,心想憑自己橫練功夫,硬接一招何妨?
當下運氣於胸前,護住要穴。
然而文子林一招是含怒而發,掌中暗用「小天星」內家掌力。掌力一吐,登時將「大力神魔」翁君打出十丈之外,死在地下。
「神拳無敵」羅中奇見文子林渾身是血,形同拚命,忙向夥伴一打招呼,齊用暗器打了過去。
文子林哼了一聲,竟然不顧暗器,騰身躍起,又是一招「銀流沙焦」將「喪門神」胡乃五逼到左方,一抖手,竟用出多年不用的獨門暗器「追魂神芒」。
只聽得「喪門神」胡乃五一聲慘叫,滾落崖底——
但文子林腿上也中了二枚暗器!
兩照面之下,文子林連斃二敵,但自己也真力殆盡,勉強才穩住身形。
「飛天神鷹」金國治見他搖搖欲倒,大喝一聲,雙手如風而下,招招都是平生絕學。
文子林單掌奮力架開兩招,腳下又退後兩步……。
突地展開師門絕技,一招「單翅翻天」擒住「飛天神鷹」金國治脈門,借著他的沖勢向外一風「大摔碑手」順勢擲去。
一聲慘號,任他「飛天神鷹」輕功絕頂,也做了崖下之鬼!
但是文子林自己也被帶得退後一步,這時他的足跟已在崖緣。
「神拳無敵」羅中奇拚命一招「橫飛渡江」斬向文子林腰間,想把他硬硬逼下懸崖。
文子林勉強一提真氣,竟在崖邊一個「鐵板橋」足跟牢釘地上,上身倒翻懸空,堪堪避過這招。化解得不可思議。
更立時猛一躍起,集最後全力——左掌「單掌開碑」向「神拳無敵」羅中奇丹田擊到。
「神拳無敵」羅中奇雖號稱「神拳無敵」亦不敢硬接此招。
冷笑一聲,騰空避過一擊,正要凌空施展無敵神拳下擊——還來不及改變臉上得意之色……文子林奮力抖手擲出長劍,帶著呼呼風雷之聲。
「神拳無敵」羅中奇在空中閃避不及,長劍已貫胸而入。
這一招是「河洛第一劍」畢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竟帶著「神拳無敵」羅中奇的屍身飛出丈外,釘在一棵大樹上,直沒於柄,聲勢駭人!
驀地——
「霹靂」一聲大雷,月亮又隱入堆雲。
閃閃光下,一世英雄的「神劍追魂」在力誅五神后,脫力后倒,隨著巨大的雨點落下萬丈深崖。
傾盆般的大雨,沖洗著此名山危崖之上打鬥的痕迹,片刻間,又回復了它的寧靜!
文子林失足跌下深崖,神智仍然清楚,只覺得自己被樹枝牽牽挂掛地阻了不少墜勢,最後,轟然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文子林忽然意識到涼冰冰的感覺,他痛苦的睜開雙眼,急驟的雨滴使他立刻又閉上雙眼。
但他已知道——自己還活著!
活著又怎樣?他對自己死裡逃生,絲毫不感到振奮。
孩子——孩子……?
倒是背上的孩子使他大吃一驚!他無法記憶在何時失去了背上的包袱——
他看了看四周,黑暗得什麼也看不到,但他意識到這是萬丈的谷底啊!
孩子的失落使他感到從未有的驚恐與失望,但是一-那間他又變得異常的冷靜——
冷靜得異乎尋常……。
「死了——他一定死了!」他這樣想著。
「我活著又怎樣?」他想到自己是落在萬丈的谷底,而且又身負重傷。
他靜靜地等待死亡,心中是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他不能想。只讓那無情的雨水暢快地衝擊著他。重重的雨滴打在他的傷口上,他也不理會。
突然他的手指觸到一枚奇怪而熟習的東西——那是他的獨門暗器「追魂神芒」霎時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凄慘的笑容。
他的腦海中像閃電一般映出一個美麗嬌艷的女子,睜著清澈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明星般俯視著他。
忽然那女子身後閃出一張天真可愛的小臉,像一朵盛開的牡丹;他掙脫母親的手摸了上來,幼嫩的童音:「爹爹!抱!」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漫天的火光中,他似乎看見嬌妻在火中掙扎的情形,他雙手不禁緊握著……然而他突然清醒過來——
那「追魂神芒」刺痛了他的手!
他茫然撫著這使他享譽武林的獨門暗器,臉上忽然發出異樣的光彩。
他的思想像野馬一般馳騁在逝去的輝煌日子裡——
也是這樣的黑暗雨夜,甘肅六盤山頭,他單劍獨戰稱霸河洛廿年的「關東四義」。
四個一流高手的合陣,竟抵不住一個少年的凌厲劍法!
「唉!那時我真年輕!」
他不禁自言自語道;其實他現在也不過卅歲啊!
他用了三種不同的身法,連斬三敵,最後一招「銀流沙焦」接著一把神芒解決了「關東四義」罪惡的一生!
於是他被尊為「河洛第一劍」及「神劍追魂」。
「追魂」敢情是指他的「追魂神芒」!
同時他遇見了她——他後來的妻子。
他的眼中充滿著振奮的光芒,但忽然他又嘆道:「畢竟她是死了!」這聲音像是在向誰訴冤,慘苦之極!
愈來愈痛的傷口把他拉回到現實,他連動一動的力量都沒有。
但是他卻想到了那慈父般的老和尚——「春華上人」——你絕不會從他那髯髯白髮中看出乃是武林的第一高手!
那十年似錦的學藝生涯!如親兄弟般的師兄!
「我為什麼盡想這些呢?」他不覺竟好笑起來於是他再度平靜下來,他意識到死亡快降臨了!
但是,這樣安靜的等死畢竟不易啊,他的腦海中仍不斷閃出凌亂的影子。
「……我偶然探得了金刀老魔的隱私,他竟連派高手要取我的命……」
「哼,我可不怕……」傷口的痛愈來愈強烈……「哎哎唷!」
「但是……但是他們卻無恥地燒死一個毫無武藝的女人,逼得我走投無路……」
「哼!我『追魂神劍』也不是好欺侮的……啊!這幾個人可都是一流的好手啊,尤其那「神拳無敵」羅中奇的內力真不凡,我險些被圍,逃不出來,我死了倒沒什麼,可憐玉兒何辜?死了可不冤枉?……就這樣我逃到這山頂上。」
啊!這天真黑得可怕……可是,可是畢竟我贏了,那五個傢伙一個也沒能逃走……。
驀地!一聲清嘯發自遠處,那嘯聲由低而高,渾厚而有鏗鏘之聲,在黑漆的夜中益發顯得怪異!
那嘯聲入耳,令人感到一陣溫暖,有說不出的受用。
文子林忘卻一切……竟聽得痴了!
忽而那嘯聲拔了一個尖,音調突變,直如萬馬奔騰,刀劍齊鳴,宛如置身古戰場中,令人感到凄涼而悲壯。
這時嘯聲逐漸弱了下來,似乎已到了「鼓衰兮力盡矢竭兮弦絕」的地步。
文子林正側耳傾聽間,又是一種低沉的嘯聲緩緩升起——這嘯聲卻如春臨人間,百鳥齊鳴,桃李爭紅的情境,立即將原先那肅殺悲涼之氣氛緩和不少。
忽地又是兩聲異音升起,文子林只覺這兩種異聲無以言其所似,但仍可聽出其中也是奧妙無窮。
正驚異間,這四種嘯聲已各達妙境,互相溶為一聲,卻又各為相斥。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掠過文子林的腦海。
原來卅年來,武林中出了五個異人——除文子林的恩師——「春華上人」外就是西域的——「極樂散人」童力宇南海的——「普陀僧」九妙大師華山的——「西嶽一-」商允一及武當的——「玄真子」各人都有一身超凡的神功。
二十年前五大奇士在崑崙絕頂會了一次,印證的結果大家公推「春華上人」為武林第一奇人。
文子林曾聽恩師言及其它四人的各種神功,知道四人各有一種獨門神功,運功時自然會發出特別的嘯聲,隨招式而變化。五人約定每廿年相聚印證一次,敢情四人又在此絕谷中相聚印證。
這時文子林憶及此言,料定必是這四個老前輩在這山谷附近相聚,一種求生的慾望頓起,但是由於傷口流血過多,他只能無力地轉了轉頭。
忽然他發覺自己身上繞著幾條腕粗的老藤——敢情是這幾根老藤救了他的命。
這時那奇異的混和嘯聲愈來愈緊促,似乎已入如火如荼的境界。
驀地一陣異乎尋常的清香飄入文子林的鼻子,他猛嗅了一口,那香中帶甜的味道令他精神為之一振,他不禁暗中驚道:「難道這是那靈藥出世?」
「春華上人」學究天人,除了武學之外,各種文學見識更是高人一等,門下弟子亦個個都是允文允武,頗為淵博。
這時一聞這異香似傳說中的「千年火蘭」不由心中一驚。這「千年火蘭」極為珍貴,尤其練武人得而服之有不可思議之效。
文子林一念及此,連忙四面極目察看,果然在自己身左十步左右一點亮光,在黑暗中宛如明星螢螢。
文子林不禁心中狂喜,掙扎著爬到那點亮光旁,耐著性子守候。
那光亮敢情是一粒果實,只見那香味愈來愈冽,熏人慾醉。
驀地——那果兒從中一爆,裂而為二——
文子林眼明手快,一手摘了下來。顫抖著手指送入口中,立刻化為滿口清香津液,滑入咽喉。
文子林一手拔起「千年火蘭」放入懷中,一面在黑暗中運氣行功。
那火蘭實一入腹內,馬上如同一球熊火般,自丹田下直燃上來。
文子林忙運起春華秘傳內功,引導那股熱氣,通過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覺筋順脈理,有無比妙用。
這時,文子林對那奇異嘯聲不聞不問,心神俱灌注於運功中。等到運功一周后,只覺真氣充沛尤盛於昔。
奇的是身上外傷也逐漸收口,只是體弱無力,混身疲勞而已。
那嘯聲卻愈來愈蒼勁而震人心弦,文子林勉強站了起來,向那發聲處走去。
敢情這谷底甚大,他走了一程,漸覺走上一個土坡,那土坡上竟是一塊平地。文子林集中目力居然看見四個蒙蒙的人影,敢情是天邊已有了一絲曙光。
那四條人影似乎按著東南西北的方位坐著,也不見動作,卻是嘯聲不絕。
漸漸嘯聲低了下來,終於聽不到了。那坐在西方的人站了起來,呵呵大笑,笑聲竟震得山谷齊鳴,接著說道:「我們幾個老頭廿年前是輜珠並重,想不到廿年後仍是半斤八兩,這一來想各位都有些累了吧,我這裡有天山千年雪蓮酒,運功后飲它一杯,甚為提神哩!」那聲音有如碎冰摧玉,甚是怪異。
文子林暗道:「這怕就是那『極樂散人』了。」
再看四人已開始閉目入定,各以內功恢復疲勞。
這時東方漸白,遠處草木也隱約可辨。
那四人頭上都冒出陣陣白煙,文子林暗道:「這四人內功似乎比起恩師,也不遑多讓呢。」
忽見那「極樂散人」伸手在一個酒-般的東西按了一會兒,又悄悄收回閉上雙眼,行動很是詭異。
那右面的和尚,此時卻見左手微揚……幾乎同時,四人一躍而起,那古怪的音調又響了起來:「各位嘗一杯這西域聖品吧?」
「極樂散人」對面的另一位道人接過就一口喝下。
另二人也接過準備喝下,左邊老者才一沾唇……只見那「極樂散人」對面的老道人,突然雙手一揚,迅快打落二人手中杯子,接著一掌向「極樂散人」劈去。
「極樂散人」哈哈一聲冷笑,躍后丈余,指著三人道:「你們已中了我『奪命七毒』此毒天下無人能救,老夫特地為孝敬各位而準備,任你內功高強,愈是運功愈死得快,哈哈!」
此語一出,幾人都又驚又恐,那左邊老者暗道:「若非『玄真子』及時打落我手中之杯,我豈不也整杯下肚?」
同時右邊一個僧人,怔了一怔,暴怒之下大喝一聲:「無恥鼠輩,吃我『普陀僧』一掌!」聲落掌已攻到。
「唰!唰!唰!」一連三招,快得無以復加!
敢情他被「玄真子」及時打落酒杯,沒有喝到毒酒!
左面一人的杯子雖亦為「玄真子」打落,但已喝了一口,此時雖無什麼不適,但知這「極樂散人」有名的陰毒,他的奪命七毒更是霸道,不禁大急。
回頭一看「玄真子」已坐倒地上,臉上不勝痛苦。
連忙跑到身旁一摸,只覺「玄真子」全身火熱,知道他正以上乘內功療毒。
再一看另一邊「普陀僧」已與「極樂散人」打得難分難解……「普陀僧」的九妙神拳端的是武林一絕,每招中暗藏九記毒手,更兼掌力雄厚,石破天驚,這時他急怒之下使的全是進手絕招,任「極樂散人」武功蓋世也不敢硬碰硬地接招。
黑暗中的文子林被這一連串的變化驚得幾乎叫了出來,忘記了自己的疲勞,也忘記去尋找自己失蹤的兒子,竟獃獃地伏在土坡上痴了。
忽然「玄真子」微睜雙目,低聲對正在為他把脈的「西嶽一-」道:「商老弟,我不行了你替我……把那『田田拳譜』交給洪兒……」說到這裡臉上忽然黑氣急升,雙腳一蹬,兩掌往地上猛拍一掌,就死了過去!
這「西嶽一-」與「玄真子」最是莫逆,情同手足,這時見老哥空負一身絕藝,竟中暗算死去,呆立在屍前,渾忘一切。
忽然自己胸中亦感窒息,不覺驀然一驚,知道自己也開始毒發,不禁仰天一聲長嘆!
這一抬頭,又是吃了一驚!
「普陀僧」和「極樂散人」都不知何時不見了影子。一低頭,只看淡淡的曙光普照大地,一條碩長的影子印在地上。
「西嶽一-」商允一何等功力?但因傷心過度竟然耳目失聰,這時本能地反身雙掌一翻,準備接招。
這翻身一看,只見一個衣衫破碎的大漢昂立身後,面上雖有疲態,卻是紅潤異常,尤其奇的是氣定神閑,宛如玉樹臨風。
那大漢正自默然注視這幕悲劇,忽覺眼前一花,身形向前一跪……那「西嶽一-」商允一已一轉身錯掌於胸前。
文子林連忙道:「前輩可是『西嶽一-』?弟子『春華上人』門下文子林,拜見前輩。」說著拜了下去。
商允一似乎吃了一驚,隨即雙袖一揚。
文子林就覺一股潛力托住自己,無法下拜。
這時「西嶽一-」商允一忽然一個蹌踉,竟倒在地上,文子林驚急之下,連忙上前扶起,只見商允一滿面痛苦之色,掙扎著說道:「我中了『極樂散人』的奪命七毒,眼看不行了,賢侄,等那『普陀僧』回來就告訴他到武當排雲洞……」
文子林急道:「商老前輩且慢,晚輩身上藏有『千年火蘭』定能解毒……!」
低頭一看「西嶽一-」商允一似乎已昏死過去。
當下不敢怠慢,撬開他口關,塞了兩片蘭葉進去,過了半晌——「西嶽一-」商允一竟雙眼微睜,向他點首示謝,接著就以上乘內功運起氣來。
文子林見他頭上陣陣煙冒,臉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半盞茶時間,商允一竟一躍而起。他向文子林凝視一會嘆道:「好厲害,若非賢侄妙藥,我雖只喝了一口也得立即斃命,不過此刻毒仍未去盡,相信以我內功自能逐漸痊癒。」
要知「奪命七毒」乃天下至毒之七物精華所煉成,平時集於掌內,用時以內力逼出「極樂散人」不過以掌在酒中浸了一下,就有如此威力。
且說商允一見文子林一身狼狽,身態疲睏,知他來此定有原因,但此刻卻滿臉焦急地聽著自己的毒勢,不禁甚是感動,當下嘆道:「令師一代奇人,豪氣干雲,賢侄果然亦為人間龍鳳,不知因何來此絕谷?」
這一下可提醒了文子林,想起自己的遭遇及兒子的失蹤,生死不明,任他豪義不群,亦不禁悲從中來。
當下將經過簡明告訴了「西嶽一-」商允一。
說到「極樂散人」暗中手撫酒-的事,商允一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二人都似滿腹心事,相對無言。那一輪紅日已跳出了地平線,霎時金光萬丈,雲海如金浪洶湧。
商允一默默站了起來,將「玄真子」屍身抱了起來,就在附近掘坑掩埋,文子林也默默幫著,他心中深深明了這至高感情。
埋葬罷后,又草草立了一個石碑,商允一運起鐵指神功在碑刻了武當奇人玄真子之墓只見他運指如飛,石屑紛飛,文子林不禁暗中欽佩。
立碑后「西嶽一-」商允一默立在墓前,只見他白髮銀絲在朝陽下成了一頭金髮。
忽地,他抬起老淚縱橫的臉向文子林道:「賢侄,如是令郎跌落此谷中,定然可以找到,咱們且找一找。」
他的意思當然是指幼兒的屍骨。
文子林默默地跟他縱上絕壁四處尋找。
那對文子林來說絕不能落足的千丈絕崖,在商允一足下,如履平地!文子林不得不讓他扶著急奔。
驀地,兩人停住了,半崖腰上一棵斜出的老松枝上,隨風飄蕩的正是文子林背上的包袱——卻是空的!
文子林望著這被掛得七零八落的布包,心中簡直不敢想——這噩運終被證實了!
商允一又能說什麼呢?任他生性淡泊,此時也是煩惱重重。
文子林像是絕望,又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猛然回頭,走下絕崖!
旭日穿出雲海,谷中像撒下了一天金粉,照著生氣勃勃的草木,也照著兩個渺小疲勞的人影!
兩人展開輕功,「西嶽一-」商允一不時牽扶文子林一把,如飛般奔離了這絕谷,眼前的景色是那樣的宜人,充滿了希望,但在文子林眼中,都是一片暗淡的灰色!
絕谷又恢復了安靜。
然而,半個時辰后,一條灰線從山巒上滾過。
林間一陣騷動,驚起兩隻大鳥。
那灰影竟呼地一聲又超過大鳥頭上,飛落谷底,竟是追擊「極樂散人」的南海「普陀僧」九妙大師!
他一落地,四顧無人,不禁「咦」了一聲,再一看地上被「玄真子」臨死時所擊的兩個大洞,臉上神色微變!
他似乎十分焦急地四處尋找一番,卻一無所得,但不久他臉上反顯出釋然的表情!
忽然他瞥見「玄真子」的墳墓,他又是神色一變,看著那碑上手刻的字,深達半寸。喃喃自語道:「這鐵指神功除了『西嶽一-』商允一,無人有此功力,敢情他也沒有喝到毒酒?」
接著對墳頭又望了一眼,忽然臉上顯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奇怪表情。
只見他長嘯一聲,雙足一點,身形消失在絕峰上,只那渾厚的嘯聲在山谷中蕩漾迴響,久久不絕!
這一切像早晨的山風,被微風吹散了,不留一絲痕迹——十年,這幾千個日子靜悄悄過去了——
江湖上老一輩的英雄,或已隱、或已亡——
年輕一輩的好手正忙著揚名立萬,一切顯得那麼匆匆當年名震寰宇的「追魂神劍」和綠林頂尖人物,如「關東四義」「江淮五神」已經隨著歲月漸漸為人們遺忘。
只有一些經驗豐富的老輩,在他們弟子出道時,還會諄諄告誡,反覆說明這些人的特徵及武功。
這天——廬山九回峰很難得地雲霧全消,太陽剛剛從地平面升起,把山巔那塊平地上的一切都照得通江,艷麗無比。
在右邊一棵如蓋古槐下,正站著一老一小,那小孩正在聚精會神的聆聽老者講解,小手執著一支長劍。
「玉兒,劍為兵器中最難練的。以你悟性之高,自然能學得好,再把那招『后翌射日』練一遍。」
「師父,你老說玉兒聰明,可是這套『迷蹤劍』最後幾招『狂風飄絮』、『弓杯蛇影』、『后翌射日』,兩虛一實,我怎麼樣也不能像師父使得那麼輕盈。」
「孩子,不要心急,你瞧!」
老者從小孩子手中接過長劍……。
只見他右手微顫,立即抖起一層劍幕,忽地左右一點,但見銀光閃閃,有如天上繁星。
「這兩招『狂風飄絮』『弓杯蛇影』,最重要就是要利用內家真力,抖出劍風,叫別人眼花目眩,然後乘虛而進用下一招『后翌射日』你小小年紀,內力還弱,不易抖起劍風,所以覺得使起來不順。」老者溫和的說。
玉兒接過長劍,努力一抖,又練起這三招劍法來。
老者笑咪咪地望著玉兒生龍活虎般地在朝陽下練習,嘴角不禁浮上一絲笑容。
老人家總愛沉緬過去的往事……這時他仰首看著天際一塊浮雲,那些逝去的往事,卻仍然歷歷如新。就像是昨天才發生一般。
十年前,那個恐怖的黑夜,自己為了守候那株將出世的「千年火蘭」——
雖然暴雨傾盆,仍然徘徊於那山谷畔,自己雖未探出那火蘭確實所在,但日來憑那異常寶物出世前的種種跡象上推測,此寶定然在山谷中。
到時天色雖黑,憑那異樣的甜香及蘭實發出的亮光定然可以得到。
正當他第四遍巡迴到谷底時,忽然崖上有廝殺打鬥的聲音。當他急忙趕去,縱上懸崖時,已是一片靜寂。
當下他冒雨摸索到懸崖東方崖緣,發現了被釘死在樹上的「神拳無敵」羅中奇及其他幾神的屍首。
四十餘年未履塵世的他,自然不會識得這幾具屍首的面目。
他正不知所措間,忽然一絲微弱的呼喚自崖下飄來,呼聲在嘩啦的雨聲中更顯得微弱及凄涼。
他忙又飄身下崖,循著喊聲找去。
漸漸,那聲音較清晰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個稚童的聲音,而且他聽出,那聲音並非發自崖底,而是絕壁的半腰。
這一來,他更是急切地往崖壁尋去。
果然,在一棵斜出的松枝上,他發現了一個幼童被掛在上面,這時已是聲嘶力竭,奄奄一息。
黑暗中,他伸手一摸,脈跳尚在,連忙把幼童抱下,滑下崖壁。
暗想這定是江湖仇殺,唉!上一代的罪惡,為什麼要令下一代來受苦呢?
這時,一個大雷,夾著電光,他竟看見四條人影如飛落下懸崖,黑漆中山石峭壁竟是如履平地!
他陡然一驚,心道:不要是這孩子的仇家。
他雖一身絕學,但見這四人,個個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
當下也不及細想,匆匆抱著幼童繞道奔回山後九回峰上自己隱居之所。
正在以本門「混元丹」喂那昏迷不醒的幼童,忽聽那四聲奇異的嘯聲響起。
這時他陡然大悟,心中暗罵自己胡塗,試想天下除了那四人外,誰人有如此輕功?
既是這四人,又怎會是來追殺這幼童的?
但那幼童卻是受驚、受寒后復經跌落震動,震傷了內臟,是以雖是靈藥喂入,仍是昏迷不醒。
老者暗中皺眉,此時他急於救人,連那「千年火蘭」之事都不暇理會。
忙以本身真氣打通幼童經脈,又喂入兩粒靈丹,料想那幼童昏睡一陣自會轉醒。於是自己也運功養神。
這以真氣為人活穴,最是傷神,任老者一身神功,也足足行功半個時辰才完全恢復。
這一陣子,先是急於救人,后又行功入定,諸念俱滅,對那嘯聲起落宛如不聞。
這時運功完畢,睜眼一看,竟然東方大白……。
那發出嘯聲四人已不知何時隱去,山中一片寧靜,只有鳥兒迎晨,吱吱的叫個不休!
回首一看石床上的幼童,此時雖然仍是睡著未醒,但已臉色紅潤,呼吸平穩,細看那小臉,只見天庭飽滿,器宇不凡,心中不禁又一陣嘆息。
這時他忽然想起那「千年火蘭」還有那四個絕世武林高手,連忙縱出石洞,向峰前絕谷奔去。
飛落谷底,發現崖邊一片草藤零亂,像是有人從崖上跌下。
再看周圍,突然發現一塊草地,約三尺方圓內的植物完全枯死,不留一根,中間一處泥土翻起,似為人連根拔去。
不禁大失所望,心想自己連夜守候,卻被人無意中得去!
但他隱居幾十年來,性情極為洒脫,尋即釋然暗道:「千年寶物惟德者居之,只是不要落入武林敗類腹中便好。」
再看山谷中杳無一人,心知那四人必已早走,隨即返身而回。
須知那「千年火蘭」雖非千年結果,但也是數百年才開花,而且只能結一次果。
幾百年間為免為人獸誤毀,所生長之周圍長出形貌類似的植物一大片,令人不易辨識。
直到開花結果后,即使無人摘食,也自枯死,同時周圍植物也自枯萎。是以老者一看便知火蘭已為人連根所摘。
且說老者回洞后,見幼童已經醒轉,正在哭喊爹娘,老者亦不禁惻然。
再看看那幼童,眉目清奇,目中竟含異光,的確是練武上上之資,當下竟動了收徒之念。
且說那孩兒聰明伶俐,自雲名叫文玉寧,雖然看來僅有四五歲,卻已口齒清楚,很是懂事。從此文玉寧就在九回峰跟著老者練武。
十年來老者傾囊相授,更加上孩子也是舉一反三,進境自是一日千里。
「師父!師父!你瞧……」
文玉寧尖銳的嗓子驚醒了老者如幻夢般的往事。
他連忙回首一看,只見文玉寧手中執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向自己奔了過來。
他將那塊東西接過一看,竟是一塊非金非玉的小牌,用衣袖拭去灰塵,上面刻著兩隻大-,神態威猛,栩栩欲生,再看反面,竟刻著四行文字:舟行綠水前雁歸洛陽邊浩浩英雄氣千秋尚凜然古寺鐘聲渺疏雨過小源白雲依靜渚老僧獨潛然左角上刻著更小的一行字:奇書贈送有緣人雖是蠅頭小楷,卻是筆力蒼勁,瀟洒的緊。
老者正皺眉沉思,玉寧已問道:「師父,這幾行字是什麼意思呀?怎麼又是奇書贈送有緣人?」
「我也不知道呀,玉兒,我且問你這牌兒從何處得來?」
玉寧答道:「就在那棵大斷樹中。」說著指著西面那棵大古樹,又道:「玉兒正在練那招『后翌射日』一劍刺入樹榦中,拔出時帶下一大片樹葉,就在樹洞中找到這個。」
老者想了想道:「玉兒,你不看這上面刻著奇書贈與有緣嗎,如果你是有緣人,自然會得到什麼奇書,不要白操心啦,拿去,別再胡思亂想。」
玉兒接過,又繼續練劍。
匆匆又是兩年,在這深山中,兩年的生活不過像一眨眼就過去了,但是兩年來玉寧在老者悉心調教下,已紮下了極深厚的內功。
這老者所傳內功與武林一般大是不同,進步看來極慢,實則暗中能將內腑八大閉穴一一自行打通,玉寧自幼生長山中,心無雜念,悟性又高,短短十年中,不自知地已練成了旁人數十年無法達到的境界。
到了第十四個年頭上,玉寧已是一個身長膀闊的英俊少年。
這天師父把他喚至身前,面色溫和地道:「玉兒,你到山上幾年了?」
玉寧答道:「十四年了。」
師父忽然臉色一變,十分莊重地說:「十四年來,為師所授全是內力輕功各種根基功夫,所授拳劍卻是一般招式,真正本門蓋世絕學,其實一招也未相授,你知道是什麼原故?」
玉寧以前早就有此一問,這時只好答道:「想是玉兒基礎尚未打好,不能學那上乘武功。」
老者微微一笑道:「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還有一樁,就是要暗中觀察你的人品。
需知本門武學絕無止境,每代除了將上代所傳毫無保留地傳下,而且各憑悟性,創造新的招式,是以千百年來,本門的武學不但沒有退化,而且代代進展。
正因如此,每代收弟子時都是寧缺毋濫,除了悟性高以外,還要人品善良,千觀萬察后才慎重收歸門下。
為師知道你稟性善良忠厚,天資又高,正是傳授本門絕學的上好人選,但你的殺氣頗重,將來你若學成絕藝后,膽敢濫殺一人!不用為師動手,自有殺你之人!」說時臉上嚴厲之極。
玉寧連忙跪倒地上道:「恩師待玉兒如同骨肉,玉兒怎敢絲毫有違教誨?」
老者臉色一緩,溫言道:「好!玉兒,從今天起就開始傳你本門心法。」
說罷又對玉寧道:「玉兒!你用『白鶴亮翅』躍在空中,將真氣下注『關元』『玉枕』二穴,看看有什麼異樣?」
玉寧依言一個「白鶴亮翅」輕輕躍起六七丈,這在玉兒來說是毫不費力,若讓武林中見了,定要驚而駭之了。
且說玉寧依言將真氣下注,霎時身形竟不聽自己控制?
「唰——」地一聲急落地上,竟比上縱還快?
這一下玉寧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這招從不自知的輕功?
喜的是本門武學確是驚人!忽地又是一悟,忙向師父道:「師父,這招輕功既能如此神妙,若是配合一招劍勢,定然令人防不勝防?」
老者笑道:「玉兒真聰明,這正本門劍法中一記絕招的基礎功夫。」
心中也暗驚於玉兒的悟性。
從此老者便把本門神妙拳劍一一傾囊相授。
玉兒本有極厚根基,學來自是事半功倍。
匆匆又是兩年。白雲蒼狗,滄海桑田,世事變化,本是無常——
但沒有人知道這廬山絕頂之上。出了日後一朵武林奇葩。
這天,老者看玉寧練那「銀河十五式」的最後三式。
這銀河十五式是師傳神劍中最菁華的一套,尤其這最後三式——
「耿耿銀河」「銀河瀉地」「銀流沙焦」更是威力絕倫。
這時玉寧單劍微抖,點點劍星中忽地向外斜削一劍,宛如一片銀光潑出。
接著左手劍訣向外一點,劍尖已向內點出,絲絲劍風中,劍勢一變,又從上倒劈下來,已由「耿耿銀河」變為「銀河瀉地」。
突然一聲長嘯,劍圈一轉,劍指天庭,身形微晃,已縱在空中,接著茫茫一片劍光中,玉寧身形陡落,劍光一匝,鋒芒遍布丈許圓之內。
這時老者不禁贊道:「好一招『銀流沙焦』」笑聲中玉寧已收劍落地。
就這樣,玉寧完成了他的本門的絕學,所差的是師父也無法傳授的功力和經驗。
日色偏西的時候,老者忽然將玉寧喚入石洞。
玉寧到了師父身前坐下——卻久久不見師父發話,心中正在奇怪之時,忽然——老者的眼光像是從極遙遠極遙的地方緩緩收回低低吟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千古薄倖名玉寧更覺奇怪,暗道師父今日神情大異昔日?只是師父臉色沉重,不敢出聲相問。
良久——師父忽然問道:「玉兒,你可知為師的生平?」
玉寧茫然搖了搖頭,心中暗道:「以前幾次相問,恩師都笑而不答,這時卻要說出,自是有一番不凡的生平!」
哪知師父停了一會,臉上顯出一種茫然的神色道:「玉兒,聽為師給你講一個故事。」
玉寧覺得更是奇怪,但他心知定是師父欲藉這個故事,說明他自己的身世。當下點了點頭,凝神傾聽。
老人用一種異常平靜的口調開始說道:……從前,有一對幸-的兄弟,二人不僅相貌出眾,而且聰慧異常,尤其幸運的是二人都被一個稀世奇人帶入山中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
十幾年前,那對兄弟都練成了蓋世神功。
尤其是那哥哥,不僅武學驚人,小小年紀就看穿了紅塵的諸般幻景,遁身空門,修成了絕世道行。
那弟弟雖因生性浮動,功力不及哥哥深厚,但下山後也是環顧武林而無敵手。
老人說到這裡,停了一停,臉上閃過一陣異樣的光采,接著他仍用那平和的語調下去那弟弟相貌英俊,武學驚世,應當是最幸-的人,然而,他卻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這似乎是他厄運的開始。
那年輕女子真的美到極點,似乎天下可愛的事物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連那驕傑不群的少年見了他,暗中都有自卑的感覺。
那少年碰到了少女,他的心就不屬於自己了,然而,儘管他暗中自卑,那少女心中也對他暗暗傾心。
等他們暗下互暢情懷后,二人更是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
可是,幸-的日子還不到一年,上天註定的悲劇發生了。
那女子的表哥商允一從華山回到揚州——她的故鄉。
她雖是一個不懂武藝的女子,但他的表哥卻是武林中最新出道的高手,名頭在短短的幾個月間,已蓋過了武林一切成名多年的高手。
那少年並不知道這些,仍是痴心地愛著她。他不知她有一個這樣的表哥,更不知道她在童年時就由父母許給了表哥。
事實上,她和商允一在幼年時雖是青梅竹馬,但她卻萬萬想不到商允一小小心靈中早已種下了極深的愛苗。
若不是十幾年後他忽然歸來,她已漸漸忘了他的影子。
一個中秋的月夜,那少年和她坐在小河邊賞月,滿天繁星,皓月當空,清風吹得河水微微蕩漾。
那少年柔情蜜意地逗著她,在皎潔的月光下,編造了無數旖旎的故事。
忽然他望著天河兩岸的牛郎織女,情不自禁地唱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接著忽然嘆道:
「人生短促,歲月如梭,人們只知替天上的『牛郎織女』一年一會而嘆息!可是天上這對情侶,雖然一年一會,然而千秋萬世,永能相見,比起凡人幾十年便要死去,卻又令人羨慕得多了。」兩人都陷入沉思中。
忽然!她倒在少年懷中哭了起來——那少年愕在那兒不知所措。
良久——她才收住哭聲,嚅嚅道:「哥——若是我做了……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那少年忙道:「無論你怎樣待我,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你——你怎麼啦?」原來她又開始飲泣起來。
無論那少年怎樣哄,她總是低頭抽泣,不肯說一句話。
少年也只能陪著她像哄孩子般撫著她一頭秀髮。
她雖是低頭哭泣,其實心中正受著感情和理智的極度交戰。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鼓足了勇氣,緩緩地道:「他——他回來了——」
「他?誰?——」
「我的表哥,商允一——」
「表哥?」他更覺茫然了。
「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把我……把我許給他了……哥……。」
她鼓起勇氣說到這裡,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
一-那間,少年的心中覺得像是由極高的山峰直跌入萬丈深淵——
一種永落深淵的感覺壓迫著他。
然而,霎時間,他像是大澈大悟——卻又像是更加胡塗。
那個幸-的象徵,似如突然生出了翅膀,從自己身旁飛去,遠遠地飛去了!
滿天的繁星,眨著眼兒,那少年只覺黑暗之中,千萬雙眼睛瞪著他,發出嘲弄的光芒。
他直想躍起逃走!
忽然間,他又覺得——那些眼光全都變成了憐憫的眼神,但那卻更是令他難受,難受得無地自容。
這時,他忽然看見天邊現出了一朵祥光,那光芒是那麼和平,那麼溫柔,令他滿腔的激動,片刻消於無形他睜大了眼要看個清楚——漸漸他看見了。
那祥光中有一個人影,那是一青年和尚,端坐其上,寶相莊嚴。
啊!那是他的哥哥,出了家的哥哥!
忽然和尚睜開了眼,一道慧光像是直透了他的心,他的臉不禁一紅。
他像是明白了似地點點頭,暗道:「那才是人生的真諦啊!」
這時那祥光漸漸隱去,但他腦子裡卻是異常的清明!
她在這段時間內,只不斷地抽泣著。
少年思緒不再混亂,忽然極誠懇地道:「妹子!聽我的話,和你的表哥幸-地生活,不然伯父伯母在天之靈亦將不安,聽我的話,絲毫不要感覺痛苦,幸-在你前面……我——我會為你們祝福!」
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捧著臉便跑開,消失在黑暗中。
少年獨自坐在河邊,默默念著:「商允一!一定是那個遠近名滿江湖的少俠,和妹子也正配得上——」
他僅設法為他們兩人想,把自己撇在圈外,遠遠地撇在圈外!
第二天清晨,那少年收拾了破碎的心準備悄然離去。
忽然——一條人影如飛而至。一個少年氣極敗壞地奔來嚷著:「我就是商允一,你可見到表妹?表妹失蹤了!」
他先是怔了怔,繼而冷冷地道:「是么?」
商允一停住身形,被他這冷冷的態度驚呆了。接著怒目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他這樣冷冷的對待商允一,其實內心中已是激動得無以復加。
這時,他再也忍耐不住,一點雙足,急忙跟著趕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如飛趕到女子的住處,只見一片零亂,顯是被人擄去的樣子。
尤其令二人心驚的是——房中一張楠木方桌,被人硬生生以掌緣劈下一角。
那少年急怒攻心,失去了一切理智,心中只知把一切罪過加在商允一頭上,不分清紅皂白地指著商允一喝道:「你不是一個名揚武林的高手嗎?哼!連自己的未婚妻子都保不住。」
他可忘了自己也是高手,也住在近左。
大凡一個新成名少年,最怕為人輕視而被認為浪得虛名。
商允一也是一個高傲的少年,此時也是急怒之下,當下也不答話,昂頭冷笑,左掌一拍,也把楠木桌拍塌一塊。
那少年更是大怒,一揚掌,已連續攻出三招,商允一雙腳釘在地上,一動不動,左掌連晃,已化開了三招。
接著二人躍出房屋,一語不發,就交上了手。
玉寧的師父說到這裡,似已不能控制平靜的聲調。
只見師父語調愈來愈戰慄,聲音卻愈來愈低了:「唉!這兩個胡塗的少年,放著失蹤了的人不去設法尋找,卻在一昧捨命苦鬥。」
商允一是華山派的好手,華山神拳在二百年前是武林一絕,可是不知近來是人材凋落或是其它原因,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近年來武當和少林等門的拳法都似超過了華山派。
這時那少年見商允一出手就華山神拳的「潛蛟出洞」毫不在意,隨便出手便想化解。
但商允一的神拳卻飄忽不定,每到二人招式將硬對時,便如滑魚般換招,招式精奧。
那少年出乎意料的走空了幾招,心中大駭。
急忙使出絕技,密守門戶,緊守不攻。這樣才由下風轉為平手。
那商允一的拳法精妙已極,少年堅守,雖扯為平手。
但那少年生性高傲,是自己被人家逼得只守不攻的。
不由怒從心頭起,大叱一聲,使出全身功力,一招「烘雲托月」手腕一翻,下肘轉了一個小圈,拍的一聲,向商允一打去。
商允一不慌不忙,招式一變,又避開了拳式,從意想不到的脅下攻來。
少年一招走空,招式已老,見商允一變招,大吃一驚,幸而他招術迅捷,一招尚未走完,立即收轉。
左掌一揚虛立,右掌從左掌下翻出向商允一手腕下方猛擊。
商允一招式走空,也是一拳打下,二人手臂第一次相格,功力悉敵,不分上下,各自震開。
二人各自調息了一下,那少年狠聲說:「我如不勝你,就從此終身不出深山一步。
商允一也道:「我如輸給你,立即橫刀自刎。」
二人再不說話,躍身起來,斗在一起。
兩個武林高手碰在一起,拳風盪出二丈方圓之外,四周一片飛砂走石,可是兩人的毛髮都未吹動一下。
商允一的奇妙招式層出不窮。
那少年恩師是一代奇人,胸中武學包羅萬象。
少年一連換了七種拳法,猶自奈何對方不得。
二人一口氣拆了一千餘招,身法未見稍緩。
商允一逐漸攻多守少,步步進逼。
酣戰中,商允一大叱一聲,忽然使出全力出擊,一招「石破天驚」擊向少年臉部。
少年身形一矮「力斬藍關」二手一合,想夾擊商允一的右臂。
他哪裡知道商允一這一招全力出擊的又是虛招,於是他身形一矮,收回掌式。
少年一招又走了空,招式一老,身子微微前傾。
電光火石間,微微聽見商允一一聲微哼。
敢情他使全力出擊卻陡然收回,真氣上也吃虧不少。
那少年見眼前忽然沒有了人影?身後風聲又響。
百忙中右掌拍地,藉一擊之力,左掌早向後后擊出。
一式「倒打金鐘」猛力劈去。
只聽商允一一聲長嘯,變招,出擊,一氣呵成,再用精妙的招式,打向少年右脅。
少年連走空招,身形不穩,來不及出招相迎,仰身便倒,雙足微點地面,避開商允一大部掌力。順勢一個翻身,直立身子,雙掌發招迎擊。
這一來,一個是倉促發招,一個是全力猛擊,立分強弱。
少年只覺一股至剛拳風,擊破自己倉促間所發的掌力,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
那少年雖然鐵青著臉,其實心中萬念俱灰,反而異常的冷靜。
在心靈的最深處,暗中悔恨這場無聊的爭鬥。
尤其悔恨自己把可貴的青春做了打鬥的賭注!
這時心地一明,想到她為人所擄,而且那擄去少女的人功力甚是驚,不禁又急又悔。
招眼一看商允一,面上並無勝利后的得意表情,反而顯得一副茫然的樣子。
他抬起頭來冷冷地對商允一道:「只怪自己武藝不精,自會了斷,可是我還得告訴你一句,你表妹似為人所擄,你快去設法尋回,若是日後你對她不好……哼!哼!
我可是……」
說到這裡,他突想到:今後自己將永不步入武林,即使商允一對她不好,自己又能怎樣?是以說到這兒「哼」了一聲說不下去……後來,那少年就悄悄絕跡江湖。
老人說到這裡,滿面更是黯然。
玉寧已明白那少年就是眼前的恩師。於是他悄聲問道:「那少年的姓名是什麼?」
老人緩緩收回茫然的眼神,注視著玉寧,半響才道:「他名叫薛君山,但是薛君山早就死了,在他輸給商允一的時候就死了,我只是我——一個無名的老人!」
沉默了半晌,老人又道:「她名叫著白琬如——不知商允一有沒有找到她。但是後來,我雖在深山中,卻聽到商允一,西域的『極樂散人』南海的『普陀僧』及我師兄『春華上人』在崑崙絕頂比試,師兄終於勝了四人每人一招,其餘的四人不分勝負。本門武學究竟是天下第一啊!」
玉寧望著師父,說到最後的時候,目中神光凜然,白髮無風自動,神態威猛之極!
師父又接著道:「玉兒!你在我門下十五年,為師所會差不多全傳給了你,你只要細心體會,虛心求進,自能悟出更多東西。從明天起,你就下山去,一面磨練磨練自己,一面也打聽一下自己的身世,再者,我還有點事要交代你去做。」
玉寧一聽說師徒就要分離,師父與自己情同父子,心中大是難過,但見師父面色莊重,又說有事要交代自己去辦,便不再言語。
師父繼續又道:「商允一的『華山神拳』確是一絕,武林一般所傳的『華山神拳』僅是招式,卻不知其中的精微變化,當年為師輸了一招,心中不斷苦思破法,我傳你那套『奔落拳法』雖不見得能勝它,但至少可堅守不失,以後若是碰上『華山神拳』你可先用『奔落神拳』堅守后,再俟機反攻。」
師父忽然話鋒一轉,繼續又道:「啊!對了,還有你師伯『春華上人』雖已仙去,但他門下有五個弟子,四僧一俗,都是你的師兄,你若碰到他,一定要恭敬以待。」玉寧暗想自己的身世,只從師父處得到一鱗半爪,這次下山一定要打聽清楚。
師父這時又從懷中取出一束絹布,用極細的麻繩扎著,對玉寧道:「我要你做的事就是去打聽她的下落,找到時把此物交給她,再回山告訴我。如果必要時,可到華山找商允一。那麼,我也就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說罷緩緩走出石洞。
西方紅日已-,空留滿天紅震,老人低沉的聲音陣陣傳來——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