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獨闖賊窟
天一黑,就沒有人在外走動了。
店中沒有其他旅客投宿,只有負責照料的店伙走動。
沒有一絲風,熱浪久久不散,蚊子滿屋飛,想安睡真不容易。
三更一過,熱浪漸退,上升的氣流開始下降,開始有氣流在屋內流動了,少許的微風帶走了熱浪。
東院本來嗅不到葯香的,這時有微風飄拂,漸漸有葯香飄入東院,飄入半閉的明窗,客房也可以嗅到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葯香。
已經安睡的人,其實並未嗅到這種淡淡的葯香。
即使嗅到了,也不會從夢中驚醒。
相反地,他們睡得更沉。
寇大爺的房中黑沉沉,武林人通常睡覺不點燈。
已經是四更未,房中有了動靜。
「時辰到了吧?」黑暗中,傳出寇大爺的語音,輕得只有房內的人才能聽清。
「不要操之過急。」老郎中的語音更輕,但卻更清晰:「風大小,散魄香不易飄散,大半被上升的熱流帶往高空去了,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擴散入內室,你必須定下心忍耐,除非你有把握製得住他們。」
「不會失效吧?」
「笑話!我百毒天君的散魄香是武林一絕,加上老童生的銷魂香可以令筋軟骨松,雙毒齊下藥力倍增,你居然懷疑是否失效,你是什麼意思?」
「在下並無他意。」寇大爺急急分辨:「只是等得心焦,請勿介意。」
「等吧!安心地等,值得的。」老郎中百毒天君說:「地方廣闊,咱們又不敢接近施放,不得不多等些時刻,以免功敗垂成。天一亮,老夫保證你可以砍瓜切菜似的,順利地送他們登極樂世界。」
「在下要那個姓喬的小女人。」
「沒有人和你爭。」
「唔!五更了吧?」
「是的,五更了。」
「該動手了吧?」
「你現在動手,後果老夫概不負責。」
「這……」
「等吧!急什麼?」
天一黑,乾坤手和舒雲開始進食。
走山區必須裹糧而進,因為不知在何處可以找得到食物。他兩人帶了乾糧,飽餐一頓,準備進入中公集。
中公集家家閉戶,家犬皆捆住關人屋中栓好。
集中來了大群強盜,集中的人平時本來就向強盜們繳納保護費,怕定了這群強盜。
鄉民們活動的地方是街北的眾姓公祠,是平時集會、酬神公祭、宣布公示的地方。這時,成了強盜們的指揮中樞要地。
三眼虎的棺材,停放在東面。
強盜們對生死看得開,生死等閑,隨處死隨處理,用不著燒香化紙請和尚道士念經作法事,所以停樞處冷冷清清。
祠門外派有兩名警哨,接收各處傳回的聲息信號。大多數的人已經派出,建立嚴密的封鎖線,以便有效地防止乾坤手、舒雲偷渡南下。
祠內除了大力鬼王之外,還有十餘名貼身嘍羅,與二十餘名小強盜,全都在正殿和衣而睡,以刀槍作枕,隨時皆可以出動。
強盜們擺出與官兵民壯作戰的態勢,來對付兩個神出鬼沒的江湖高手,犯了致命的錯誤。
這種以各小組扼守可以通行地段,以伏哨填補空隙的封鎖,對付官兵夜襲頗具功效,卻擋不住快速鑽隙而入的人。
白天,舒雲已看清進入的路線,從右面五裡外的隱蔽山腳密林,繞至中公集後面,從集南面接近,從敵人的遠側迂迴,自敵人的後方接近。
兩三百名強盜,封鎖的範圍有限,繞出五六里,他兩人片刻便可脫出強盜們的封鎖範圍,以快速的行動來爭取時間。
集四面四條路,每處路口有兩個強盜把守,但其他地方因人手不夠而沒有派人警戒,隨處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進入。
兩人從集西南近南柵口處,躍登屋頂進入集中心。
「找有警衛的地方,先捉一兩個小賊問口供。」乾坤手伏在瓦脊後面低聲說:「賊人有弓箭和挽鉤,黑夜中防不勝防,動作要快,咱們先沿街搜索。」
不需多久,便被他們看到眾姓公祠前的兩個警衛。
「在這裡了。」舒雲欣然說:「齊叔,掩護我,我從上面接近。」
「不必問口供了,一定住在裡面,弄死他們免得費神。」乾坤手心如鐵石:「小子,千萬不要婦人之仁,你不要他們的命,他們卻要你的腦袋換一千兩銀子。」
要弄死太簡單了,捉活的比較麻煩。
兩人登上屋頂,由舒雲伏身滑至檐口。
兩個小強盜在祠門口的石階下往複走動,不知禍從天降。
剛走到最右端,兩顆飛蝗石準確地擊中天靈蓋,然後人影隨後飄降,雙腳分踹,行致命一擊。
大殿暗沉沉,鼾聲如雷。
強盜們忌光,把神案上的長明燈也弄熄了。
要驗明正身。必須有光。
但舒雲不想拖延,他摸近睡在拜台下的一個沉睡強盜身邊,一捏對方的鼻子,鼾聲立止。賊人翻轉身,又睡著了。
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根水火棍,是這位強盜的兵器,居然是渾鐵打磨的重傢伙。
「叭!」他給了強盜一耳光。
「嗯……」強盜清醒了,翻身要挺身而起。
他一手叉住賊人的咽喉按回原處,附耳低聲問:「首領睡在什麼地方?」
「吵……吵什麼?」賊人仍未全部清醒,糊糊塗塗回答,以為同伴在搗亂。
「我要找首領有事稟報。」他聲音放高了些:「快告訴我,首領睡在什麼地方?」
「不是在右面的執事房嗎?你他娘的昏了頭……」
他一掌把賊人劈昏,挾了水火棍離開。
推開執事房的門,妙極了,有燈光,一盞菜油燈留了一星燈火,光度幽暗,但足以看清房內的一切。
托天叉放在床口,大力鬼王和衣躺在床上,似乎床太小太短了,而這賊首的身材卻又太粗大壯,雙腳似乎沒有地方擱放。
鼾聲震耳,汗臭和膻臭刺鼻。
他將燈挑亮,用水火棍換托天叉,略一掂量,叉好沉重,難怪這傢伙綽號稱大力鬼王,交起手來,這把托天叉誰敢接近?
對付這種肉山型的人,慈悲不得。他發起狠來,兩劈掌擊耳門,拉脫雙手關節,點了環跳穴,再用對方的腰帶絞成索,捆了手腳。大力鬼王成了名實相符的一團死肉行屍,命已丟掉大半條。
熄了燈,他將人扛上肩。
門外,乾坤手已弄到另一名小賊。
兩人匆匆離開公祠,由原路出集往西走,遠出三裡外,天色早著呢,三更未盡,子夜剛過。
舒雲將大力鬼王的手腳解開,將人推至樹榦下倚坐停當,托天叉抵牢在地,叉的中尖抵在大力鬼王的胸口。
一陣拍打,大力鬼王醒來了。
「我……我怎麼了?」大力鬼王怪叫,大概已發現自己已經失去活動能力。
星光朦朧,樹下更是幽暗,但近距離的景物仍可看清,眼前的托天叉當然看得最真切了。
「大力鬼王,你完全清醒了吧?」舒雲坐在前面,左手扶住托天叉柄。
「你……你是……」
「腦袋值一千兩銀子的人,姓宋,還有姓齊的。」
「哎呀……」
「不要窮叫,這裡鬼都聽不見你的叫聲。我問你,誰給你賞金的?」
「太爺我……哎……」
「你少給我充太爺。」舒雲厲聲說,左手稍加微勁,尖叉便刺破胸肌:「不招,在下慢慢整死你。招,在下放你一條生路。」
「把……把叉拿……拿開……」大力鬼王崩潰似的狂叫。
有些人把自殺不當一回事,任何兵刃皆可用來自戕。
但有些人卻不願意死在自己的兵刃上,尤其是兵刃被對方奪獲之後,再用來殺他,大力鬼王就是這一種人。
「招了供,才能決定是否拿開。」舒雲堅決拒絕:「鋒尖不在心坎,刺進去死不了,你怕什麼?沒有口供,在下不會讓你痛快地死。」
托天叉很沉重,本身的重量足以讓叉尖慢慢貫入肌肉,尤其是已經刺破皮膚,貫入的速度略快。
這種緩慢貫人所引發的痛楚,是很難忍受的,速度越快,痛苦越小。
「你……你要我招……招什麼?」大力鬼王認輸了。
「誰給你們賞金,要你們大舉出動來殺我?」
「在下的一位朋友,他投奔響馬,在響馬中很有地位,他叫皇甫威,聽說是什麼隊的小組長。」
「為何讓你們封鎖五天?」
「他們在別的地方有事,要阻止你們前往搗亂。五天一過,他們的事便可順利辦妥,就不怕你們搗亂了。他說你們是官府的密探,很可能經過這裡踩探本山寨的底。」
「他們在什麼地方辦事?」
「不清楚,好像是在南北官道附近。在下的弟兄偷聽到他的隨從無意中說出趕到石固寨的話,猜想可能是石固寨。」_「石固寨?」乾坤手一驚:「那兒住了一位武林世家風雲人物,呼風喚雨景耀先景六爺。景家的門人子弟,有很多在衛軍中任職,他曾經在濟南衛的武學舍任教頭,連京衛與天津衛的武學舍子弟,也經常前來濟南衛向他請教。不妙,那些狗東西要打呼風喚雨的主意。」
「齊叔,石固寨距此有多遠?」舒雲急問。
「西行的小徑,可到石固寨與大官道銜接。」大力鬼王說:「不足二十里,很近。」
舒雲拿開托天叉,推上手關節,解了穴道。
「帶了你的強盜群滾回羊角山,今後千萬別讓我宋舒雲找到你。」舒雲兇狠地說:「今天的事,你如果泄漏出去,我會回來找你的,即使你上天入地,我也能找到你,要你的老命。」
「你們……」大力鬼王的話突然中斷,嚇得摔倒在地,因為舒雲和乾坤手的身影在他的眼前突然消失無蹤,他以為見到鬼了。
取來藏妥的包裹,兩人踏上西南行的小徑,走了兩里地,乾坤手往路側的大樹下走去。
「救兵如救火,齊叔。」舒雲提出抗議:「還沒走呢,怎麼就要歇息?」
「欲速則不達,小子。」乾坤手丟下包裹坐下了。
「齊叔!」
「小子,你認識路嗎?」乾坤手一點也不焦急。
「不認識,齊叔你呢?」
「廢話!我當然不認識。」
「路只有一條,不足二十里……」
「你怎麼知道路只有一條?就不許可有別的路通向其他的村落?這種小山徑,任何一條大小都差不多,碰上一條岔路,你到何處去找人問路?救火?救個屁!」
「這……」他怔住了。
「所以,必須在這裡等。」
「等?」
「等人帶路。」
「什麼?等人帶路?齊叔,你沒發燒吧?」
「放心,沒痛沒病,怎會發燒?」
「那你……誰替你帶路?」
「強盜。」
「我看你真的發燒,語無倫次。」
「我的話清楚得很。小子,你不了解大力鬼玉這種強盜的性格,他們是很講道義的,盜亦有道。丟掉老命是一回事,道義又是一回事,大力鬼王為了保命而招供,這不是他的錯,畢竟自己的命是值得珍惜的。他會設法補救,會派人去警告皇甫威,盡朋友的道義,做他該做的事,然後溜之大吉,他才不怕你到山寨找他算帳呢?」
「晤!有道理。」舒雲恍然大悟「當然有道理。」
「齊叔,他會不會派人弓我們入迷途?」
「放心啦!像大力鬼王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愣愣蠢才,不會用心機的,他列陣封鎖自己睡大頭覺,便知他是個愣小子。
你把他整得慘兮兮,膽都快嚇破了,他狼狽地逃回去,哪有工夫動心機?再說,咱們發現路線和方向有疑問,不會捉住報信的人拷問?呵呵!我看你也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唔!算行程,帶路的應該很快就可以到來了。」
「來了。」舒雲的聽覺十分銳敏:「有兩個人,跑得很快。」
「派兩個人是合理的,山區里有豺狼虎豹,而且有鬼有妖怪,派兩個人比較安全些,至少可以壯膽。」
「唔!齊叔怎知大力鬼王一定會派人報信?」
「蠢才!假使他能把你我的腦袋砍下來,他向誰又該到什麼地方領二千兩銀子?可知他一定知道皇甫威在什麼地方,信息該送向何處了。」
「對,我真蠢!」
腳步聲急促,兩個黑影以快步腳程急趕,漸來漸近。
兩個小強盜是很盡職的,腳程相當快,二十里路,不到一個時辰就趕到了。
五更初,兩人岔入南北大官道。
岔路口距石固寨前面的土圍子,不足兩里地。
「快到了。」一個小強盜說:「天沒亮;土圍子天不亮不開啟,如果皇甫大爺不在,咱們爬土圍進去,被村民捉住可不是好玩的,還是等天亮之後再說吧!怎樣?」
「山主說消息十萬火急……」
「性命交關,才是十萬火急。」先發話的小強盜腳下一慢:「你想不要命了?」
「好吧!慢慢走。」
路左的大樹下,突然踱出兩個黑影,迎面擋住去路,來意不善。
「兩位早。」一個黑影不懷好意地大聲說:「走夜路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問題。喂!兩位要往何處去,又有何貴幹呀?」
「他娘的!反了!」一個強盜怪叫:「這些話,應該由太爺來問的。開山柳埠鎮,立窯羊角山,太爺我……」
「哦!原來是羊角山主派來的人。」黑影欣然叫:「一定是貴處有了消息。」
「你老兄是……」
「在下姓劉,與皇甫威老兄的一組同屬一位小統領管轄,知道他與貴山主的事。」
「哦!皇甫大爺在何處?在下確是泰山主之命,前來奉告重要的消息。」
「皇甫老兄已奉派上山了,他那一組人奉命打頭陣。這樣吧,在下帶你們去見敝統領吧。」
「貴統領在……」
「在土圍里……唔!後面來的兩位,是不是貴同伴?」姓劉的往兩人身後一指。
舒雲正和乾坤手大踏步而來,已經到了二十步外。
「是的。」舒雲大聲答:「二山主大力鬼王先後派了三批人,以免出了意外無法將消息傳到誤事。咱們是第二批,第三批即將到來。」
兩個報信強盜並不糊塗,直待兩人走近,才看到兩人所攜帶的包裹,立即起疑。天黑看不清面孔,還真不敢斷定是不是同伴,等看清之後,相距已不足一丈了。
「咦!我怎麼不認識你們?」為首的小強盜狐疑地說:「你們是……」
「我們是來勾魂的……」
兩根問路杖同時發動,有如電光一閃,兩個小強盜應杖便倒。
同一瞬間,舒雲左手所發的兩顆飛蝗石,把姓劉的兩個人打昏四路人馬已在五更將盡時,分別到達石固寨的前寨門和北寨牆下的深壕對岸。這些全身輕裝、身手超人的高手,除了兵刃暗器之外,每個人攜帶了飛爪百鏈索,準備出其不意飛渡三丈余高的寨牆。
有些人則在遠處悄然伐木製造簡單的雲梯,這需要充分的時間和人手。這些曾經做過響馬的高手,對攻城破寨頗為內行。
寨牆上,不時可以看到一對對持刀挾槍的人走動。
牆外緣,豎起向外斜的掛網,上面掛了許多鈴當。空水匣、小陶罐、串鐵片,一被觸動便會發出各種聲響,爬牆的人休想無聲飛渡。
紅娘子(楊寡婦)和劉寵(劉六)兩隊響馬,曾經兩度流竄經過此地,三度圍攻石固寨,皆無功含恨而退。
現在,飛龍秘隊想用四十餘名高手,要做上萬人馬所做不到的事,而且全力相圖志在必得。
按清理,承平期間淬然突襲,應該可以成功的。
問題是,主事人忽略了石固寨的地理環境,和石固寨領導人呼風喚雨的心態。
石固寨東面是山區,泰山賊共有三十六股,經常出外打家劫舍,石固寨一年三百六十日皆在嚴密戒備中。
呼風喚雨的門人,有許多目前仍在軍中與響馬作戰,他的門人羅百戶羅金池,曾與王指揮王瑾擊破劉三的七千人馬,逼劉三自焚而死。
劉三是劉家三兄弟的老大,是響馬的第一號人物。
劉三死後,劉六才繼任大元帥。
呼風喚雨是個老江湖,對時局非常敏感,當然旦夕提防響馬派遣密諜找他報復,寨中防衛之嚴,可想而知。
呼風喚雨也犯了錯誤,以為派來的高手刺客決不會太多,平時卻沒有提防大批高手突襲的準備和應變計劃,只把重點放在自己的住宅防衛上。
沒有攻不破的天險,金城湯地並不可恃。
要殺一個人,必須看清楚了才殺。
要看清楚,晚上決難辦到,所以要拂曉進襲,攻入之後天色大明,誰也跑不了,這是趕盡殺絕的最佳手段。
太白金星逐漸上升,天快亮了。
第一具雲梯準備放下壕,準備豎起靠上寨牆,第一根飛爪百鏈索準備拋出,第一個人準備往上爬……
客店寂靜無聲,死一般的靜。
按理,店伙早就該起來了,照顧牲口、準備旅客的茶水、整理店堂、廚下生火……可是,沒見有人走動。
外面,各處傳來晨雞的啼叫,和家犬的亂吠,還有叫驢的怪叫!
漏盡更殘,五更三點。
五個黑影出現在大院子里,寇大爺、兩名大漢、老郎中百毒天君、老童生。所有的人都帶了劍,殺氣騰騰。
「老朽領先進去。」百毒天君舉步向通向東院的廊口走:「不會有人反抗了,整座店的人永遠不會醒來了。」
「那姓喬的小女人必須醒。」跟在後面的寇大爺說。
「把她往冷水裡一泡,她就會釀的。」
「那就好……咦!」
「怎麼啦?」
你不是說人全睡了嗎?你瞧,那不是一個醒了的人?「寇大爺驚呼。
「咦!怎麼可能?」百毒天君的語氣不穩定。
黎明前的陣黑光臨,天色顯得特別黑暗。
走廊口,的確站著一個黑影,相距在十餘步外,仍可看清人的輪廓,的確是人,一個站得筆直的人。
這人是怎樣幻現的?真是不可思議,剛才分明四下無人,怎了,擊中眉心不輕不重,力道恰到好處。
出其不意貼身突襲。四個毫無戒心的人,毫無閃避的機會,糊糊塗塗倒下了。
姓劉的人和另一同伴神智終於恢復了,發現自己被捆在樹上,雙手抱住了樹榦,髻結被吊起,頭部有兩根木樁左右夾住,動彈不得。
身後,有人用削尖的木樁抵在上臂的肌肉上。
「我要口供。」身後的人兇狠地說:「要知道你們在這裡搞什麼狗屁勾當。你們已經來了三天,似乎還沒把呼風喚雨弄到手。要是不招,在下要用七十二根樁,把你們打死在樹上。」
「你……你們是……」姓劉的絕望地叫。
「不要管我們是誰,招!」
「天啊!我……我只是-……一個奉命行事的小人物……」
「把你這小人物所知的事招出來好了。不招?我開始打第一根樁了……」
「不!不要……我招……」姓劉的屈服了。
「我在聽。」
「據……據我所知,先來布置的人碰……碰上了棘手的意外,耽誤過……過久,上面怪罪下來催促動手。天黑時分,大總監親自趕來,親自帶人上山去了。」
「你們為何留在下面?」
「土圍子客店內的事尚未解決,留下一些人封鎖土圍子,由原來負責主事的山東地區總令主寇爺,解決客店那群棘手人物。」
「客店有些什麼棘手人物?」
「是一家姓喬的入,主人是一位姑娘,叫喬綠綠。另有一個婦人,是三神山東海散仙的門下弟子,就是因為這些人不期而至。耽誤了一天工夫。」
喬綠綠!舒雲心中一跳,眼前似乎幻現那位美麗明慧小姑娘的俏影。
「你們對付得了喬家的人?」他鎮靜地問。
他見識過喬綠綠的武功和膽氣,這些人要對付喬綠綠實難勝任,但人太多,喬綠綠可能會吃虧。
所以他問得鎮靜,其實心中甚感焦灼,他欠了喬綠綠一份情,在情在理,他都不能坐視,心中焦灼自不待言。
「大總監已將客卿百毒天君和老童生派來,用散魄香和銷魂香布下天羅地網,成功有望。」
姓劉的其實知道得很多,以一個小人物來說,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舒雲心懸喬綠綠的安危,不想再耽誤,天快亮了,必須分秒必爭。
他不再多問,點了姓劉的昏穴。
「齊叔,快走!」他匆匆地說。
乾坤手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十里庄受傷歷險的經過印象深刻,喬綠綠曾經現身幫助舒雲,老人家怎能忘懷?
「但願還來得及。」乾坤手也擊昏另一個人,倒抽一口涼氣:「那天殺的百毒天君老豬狗十分可怕,你千萬不要接近他兩丈以內」三丈外我就可以殺他。走!」
強攻,需要大量的人手。
石圍山在行兵布陣的將領們看來,確是天險。
但在武林高手來說,算不了什麼,懸崖絕壁同樣可以飛渡,何況石固山事實上並不是四周斷壁飛崖。么這個人居然無聲無息出現的?
難怪百毒天君說怎麼可能了,出現得太不可思議啦!
「哈哈哈哈……」
東院突然傳來震天狂笑聲,證明除了眼前這個黑影之外,東院里還有其他沒睡的人,人和笑聲絕對假不了,決不可能是幻象,也不是鬼影。
五個人大吃一驚,進退維谷。
「錚!」百毒天君第一個心虛撤劍。
「百毒天君,我要你的命。」黑影說話了,聲不大,但直薄耳膜,入耳令人頭腦一震。
「你是誰?」百毒天君厲聲問,舉步挺劍逼進。
「你用了多少散魄香?」黑影答非所問。
「老夫還有讓你快活的毒物,」百毒天君聲出人動,飛躍而進。
「打!」叱喝聲震耳欲聾。
即使天不黑,也看不清肉眼難辨的暗器,身形急躍而進的百毒天君想躲閃也力不從心,也不想躲閃,因為沖躍之前,已運起護體奇功護身。普通的刀劍暗器及體便會被反震離體,渾身刀槍不久,何所懼哉?
內家對內家,功深者勝。
百毒天君身形一震,仍向前沖躍。
黑影向後急退。左手連揚。
第一枚飛錢,已擊中了百毒天君的眉心,整枝洪武制錢深深楔入顱骨內部,力道極為駭人聽聞。
第二枚切入咽喉,第三枚貫入心坎,第四枚透入丹田,第五枚深入小腹。
短短的三丈距離,十餘步空間,飛錢一枚接一枚破空飛射,破空的銳嘯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在這極短暫的時間內,五枚飛錢奇准無比地切入五處致命的要害。
一枚已經夠了,何況五枚?
「砰!」百毒天君摔倒在地,身軀向前急滑。
黑影已退至走廊盡頭,隨百毒天君的沖勢後退,始終保持三丈距離,不讓自己接近百毒天君三丈之內。
百毒天君的滑勢已止,他仍然站在三丈外。
百毒天君的身軀,涌發一陣輕霧。
「你這種人不死,天下大亂不止。」黑影陰森森地說:「我知道你是百毒天君,你已經死了一半。而你卻不知道我,另一半也死了。所以,你才會躺在此地。」
他飛躍而起,越過百毒天君屍體的上空,重新出現在廊口。
寇大爺四個人,驚得心臟都快要停止了。
近身必死的一代毒魔百毒天君是怎麼死的,他們竟然毫無所知,反正只看到百毒無君向前飛躍,接著便砰然倒地,然後黑影重現,卻不見百毒天君起來,如此而已。
「錚!」黑影拔劍出鞘。
「我,宋舒雲。」黑影沉喝:「那位身材矮小的人,一定是為惡江湖的老童生,你出來!」
寇大爺如中雷殛,心膽俱寒,宋舒雲三個字,就具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威力。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百毒天君莫名其妙地死掉,這位寇大爺還不至於如此驚恐!
人的名,樹的影!
飛龍秘隊把宋舒雲列為最強的勁敵,曾經多次出動眾多高手截擊,一而再一敗塗地,宋舒雲三個字在飛龍秘隊那些人的心目中,已成為可怕的催命符,鬥志受到沉重的打擊,連那些功臻化境、信心十足的高手,也深懷戒心提高警覺。
這位寇大爺舉動反常,是不難理解的。
「咱們上!」寇大爺拔劍怒吼,揮劍衝上:「聯手埋葬了他!」
老童生疾衝上,對方指名叫陣,豈能不上?
兩名大漢也拔劍前沖,已沒有思索的時間,但衝出丈余,突然發覺中間本已超前的寇大爺,突然向後退,一閃即沒。
兩人大駭,正想跟著退,可是,已來不及了。
一聲虎吼。宋舒雲到了!
劍上風雷驟發,掙一聲劍貼老童生的劍吐出,電虹乍吐乍吞,鋒尖無情地貫入老童生的印堂,直透後腦。
兩名大漢連人影也沒看清,但見劍光電耀,劍氣澈骨。剛一劍封出,劍光已透圍而入。
「當!當!當……」
警鑼聲震耳,划空而過向山上轟傳,打破黎明的沉寂。
是乾坤手,他找來了店中放在店堂的警鑼,跳上屋頂拚命敲擊,向山上傳警!
舒雲一躍三丈,然後一鶴沖霄躍登瓦面,盯住前面飛躍逃命的寇大爺背影,狂追不舍。
「當!噹噹當……」
山下傳來的警鑼聲划空而過,寨中群犬狂吠應和。
「不好!該死的寇令主誤了大事!」一個蒙面人在草叢中跳起來咒罵,接著發出一聲震天怪嘯。
攻擊的信號!
人群涌下深壕,飛爪百鏈索向上飛拋,抓破了監網,網上的罐盒鐵片發出怪聲,爪抓牢了垛口,人迅速往上爬。雲梯放下壕,靠上了寨牆。
六個紅衣女人先上,速度驚人。
寨牆上呼叫聲大起,兩個庄丁從不遠處舉刀奔來。
秋素華是第一個援梯攀登的第一個人,一聲嬌叱,承影劍出鞘,身劍合一猛撲衝來的兩個庄丁。
她像是瘋了,錚一聲磕飛了兩把軍刀,劍光無情地劈翻了兩庄丁,立即向牆內側飛躍而下。
牆內面高僅兩丈余,在她來說,躍落易如反掌。
「噹噹當……,『集中心的敵樓上,警鑼聲急驟震耳。
早起的人驚惶失措,尖叫、吆喝、哭號……亂成一團。
殺聲乍起,悍賊湖水似的沖入。
木梆聲急驟,是集中緊急避難的信號。
有人指揮,只要所有的人能依信號行動,就可以減少傷亡。
大亂的村民,立即紛紛走避。
第一道曙光初現!
第一家農舍起火。
秋素華六個紅衣女人,沿一條大道向敵樓南端,堅牢的景宅飛奔,一口氣殺死奔出門外察看究竟的六個村民,終於到達景家的大院門外。
她飛越有牆檐的院牆,疾趨正宅的大門外。
屋內一陣亂,裡面加多門杠的聲音未止。
「喀嚓!喀……」她揮劍砍門,火星直冒。
是鐵葉門,三座重門都是裹鐵的。承影劍並非真的能削鐵如泥,砍三分厚的鐵葉真得花不少工夫。
經常鬧賊的地方,住宅的格局另有一種型式,那就是主宅另有死守的房舍,有警時人都往這裡躲。
門窄、窗小、堅牢、防火、且有地下室和地道,瓦下有巨木架成的屋頂,想用斧劈也得花許多工夫。
景家有兩座這種防賊的房舍,由於警鑼聲及時傳到,一家男女老少,恰好來得及奔入屋中避難。
門終於被砍開了,六個母大蟲沖入。
可是,找不到人影,最後終於到達後院的防賊房屋。
火起了!
但這兩間房屋是獨立的,相距四丈左右,要放火將人熏出,必須搬來大批柴草。
跟來的四個男人以巾蒙面,只露出一雙怪限。
「先集中全力攻破一間再說。」一個蒙面人舉劍發令,向右面的一棟一指:「秋姑娘,用寶劍破門。」
十個人飛奔而出,聲勢洶洶。
「啊……」一名蒙面人慘號,砰然倒地。慘號聲中,可聽到隱隱弦鳴。
屋中有箭射出,情勢很難控制。
其他人皆無暇理會同伴的死活,全速接近房屋,接近之後便不怕箭了。
先後又趕來八個人,包圍了另一間房屋。
「喀嚓!喀嚓……」秋素華開始砍門。
那位發令的蒙面人與李慧慧貼在屋角的大青磚牆下,咬牙切齒向李慧慧說:「寇令主誤事,被老匹夫全家逃入密室,該死的!我要剝他的皮!他竟然管制不住那些人,讓他們把警訊傳上山來,我要活剝了他!」
「劉總監,有點不妙!」李慧慧憂心忡仲:「要不了多久,四鄉的民壯合圍,咱們恐怕走不了呢!」
「從東面山區脫身不難。不管,不殺景老匹夫決不罷手。」劉總監恨聲道:「民壯不會來得那麼快,有太陰七煞四海邪神一群高手四面阻擾,會擋得住民壯的。」
砍破了第一道門,裡面是窄巷,還有一道門。
窄巷中揮劍不易,換上一個使用開山巨斧的人,向第二道門砍劈,一斧下去火星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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