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巫山女徒
岳天雷的「脫手飛劍」,被「赤發瘟神」勉強閃開,隨以「乾坤一煞」的奇奧掌風,劈中魔頭胸口。
但慘嗥半聲后,對方還能獰笑連連………
駭異下,虎目一瞪,才發覺對方無奈之中,竟將雙臂當胸合抱,用「金鐘護體」的急招,硬架了一掌。
以「赤發瘟神」的內力修為,再上雙臂護身的招法,饒是岳天雷掌力奇絕,也未能將他立斃掌下,而且那老怪強忍傷痛,毒念更深,隨以怪笑掩住扭曲面容,趁他稍一分神,疾朝密林縱入。
岳天雷急於收回及劍,不遑窮追,身形疾旋,徑向「青霓劍」射去。
可是——卻忽略了背後的危險,他以為掌擊「赤發瘟神」,應該消除了「天樂道長」,「悲航大師」的疑心。
但一切變化,發生得太快,他這種問心無愧的想法,對方狂怒之中,一時卻無法領會——因此,在他突陣發招時。
「天樂道長」早已急急趕來,於今他轉身拾劍,對方已至身後八尺。
「呼!呼!」
岳天雷兩掌買力連吸,雙劍先後飛回,就在劍入掌心的關頭,又聽——「篷!」的一聲,如雷爆震!
那撼山栗岳的「純陽真氣」,正劈在他的背上,立感眼前一黑,目眩耳鳴,「蹬!蹬!」衝出兩丈開外,連噴了幾口血雨!
「天樂道長」一招得手,更不饒人,趁他暈眩之中,二次飄身,又想發掌。
但——身形剛動,樹林后,又傳出「赤發瘟神」的怪聲,竟然關切叫道-「少俠注意!」
這一叫,正是時候。
岳天雷劍隨心動,立劃出漫天劍幢。
「天樂道長」長劍已斷,赤手空拳,不敢硬接青鋒,立駭得撤掌抽身。
但「悲航大師」與十八門徒,已然如飛趕到,再度撤開劍陣!
立見如潮寒電,匝地迷空,以倒瀉天河之威,從四面八方劃出。
「少俠!橫移一丈,快!」
岳天雷目光朦朧,還看不大清陣法,但橫移一丈,真是惟一生路,馬上側向一飄,閃過了辛辣九劍。
「向前八尺………後退三步………!」
「赤發瘟神」隱身樹后,指點機宜,數招后,岳天雷喘息已停,足能應付當前的「羅漢劍陣」!
這一來,「天樂」,「悲航」,更相信對方兩人,必屬一黨,可是岳天雷既已出陣,為何出掌襲擊同伴,倒還有點想不通。
兩人心念下,招式難免稍松,岳天雷雙劍如虹,漸復優勢,如果有機會的話,可能再度突圍!
這正是岳天雷的想法-此時一走,可免兩敗俱傷,好替「青城」,「少林」保留元氣,如等「三絕」到齊後果就不堪想象。
就在戰機扭轉,有隙可乘的時候。
「赤發瘟神」竟又輕嘆一聲,裝腔作勢的嘟嚷道-「少俠,剛才你那一手,沒有裝得像,出掌過重,傷了老夫筋骨,反給惡道賊禿佔了便宜………」
「哦!原來真是串通攪鬼!」
天樂、悲航聞言一震,手中招法立緊三分!
「少俠!你此刻也是身負內傷,不耐久戰,若不讓我幫忙的話,得趕點突圍………。」
此言端的陰損絕倫,他指出了岳天雷的毛病和心機,好讓對方及時防備。
果然不錯,「羅漢劍陣」中立刻掌風如潮,連聲狂震,齊以十二成功力,瘋狂搶攻。
現在,岳天雷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利用「青姬」暗示的奇門步法,看準空隙,以閃電速度,穿出掌影劍牆。
好不容易碰上一個機會。
那「瘟神」偏是傍觀者清,竟又假意歡呼道-「少俠,左邊有漏洞,快去!」
饒是他快,對方也不慢!
他這裡身形剛動,「悲航大師」早已一步搶出,拚命的連攻六劍,立將漏洞堵住!
岳天雷真被「瘟神」氣慘了。
他這陰損毒計,是希望雙方硬拚,直拚到真元耗盡為止。然後好來生擒活捉,去向仇人獻功!
但心中雖已洞燭奸謀,無奈鞭長莫及,倒拿他沒有辦法!
於是,腦海內將對方記下一個死號,更以怨毒至極的眼光,疾向樹陰一掃。
又見那赤發蓬鬆的腦袋,從一株樹后伸出,奸笑連聲道-「嘿嘿!少俠別緊張,這『羅漢劍陣』雖然厲害,但有惡道插在中間,倒給賊禿礙手礙腳………。」
這句話,本是「悲航大師」想要講的。
那「羅漢劍陣」只須一十八人,他自己居中指揮,可以補救門徒的缺點,但夾上一個「青城」高手,倒有些地力合作欠靈。
不過——「天樂道長」既為一派掌門,又是好心助陣。
他在狂怒下,沒有見機而行,自己真不便出言說破!
現在,「赤發瘟神」倒替他一語點穿。
立見「天樂道長」面色恍然,忙不迭撤掌收招,疾射陣外。
他這裡身形一退,劍陣威力,立刻陡增,但岳天雷觸景生情,馬上想出了以牙還牙之計。
於是一面催運劍招,更向樹影中森然喝道-「瘟神!『天樂道長』出陣,你也要小心點………」
那老怪心計雖毒,也沒想到這一層。
稍一遲疑,青城掌門早已聞聲撲出!
隨聽林陰深處,叱喝連聲,掌風四起,已然惡鬥起來。
岳天雷嘴角之上,也浮起一絲笑意-「我現在可以走了,憑兩大掌門與『羅漢劍陣』,足可制死瘟神………」
心念下,精神大振,展盡奇能,那兩枝長劍,更是得手稱心,招招微妙。
看看又到緊要處。
「悲航大師」一招「達摩問道」長劍直剌「幽門」。
岳天雷右手劍「挑星摘月」,一陣閃電似的疾旋,將對方長劍絞住。
然後——左手「青霓劍」快若靈蛇,像半空中電光突閃!
「呼呼」嘯處。
橫斬對方頸部!
這一招要是著實了,任你鐵筋鐵骨,也得人倒頭飛。
況又近在分寸之下,不要說十八僧人無法搶救,就連「悲航大師」,也已無法閃避。但人類求生欲,迫使他勉為其難——就在眾門徒齊聲驚呼下。
「悲航」不退反進,閉眼低頭——拚出畢生修為,一招怒海驚濤的掌力,反劈對方肩部。
但這駭人勁道,竟然走空。
那觸體生寒的劍芒,也從頂門之上,呼嘯一聲,掠空而過!
「大師」一時怔住了。
他準備死,但又死裡逃生?
深深喘氣之間,只感周身冷汗,涔涔流滴。
同時,他心裡也有點明白起來。
岳天雷要是「武皇」門下,豈能留他活口………?
心念下,又聽眾弟子暴吼如雷。
-不迭睜眼定神。
只見岳天雷怪步三旋,早已閃出這群驚魂未定的門徒。
愕然下,更聞對方清朗口音,隔空傳來,道-「大師別追,快點去幫道長………」
岳天雷安然脫險,還好意的交代了這句話。
對方怔望下,他已如箭離弦,射出五六十丈,回顧中,又說了一聲-「再見!」
「再見?咱們還沒見過頭一次………」
陰惻惻的聲音,超自面前!
話聲中,兩道冷森森的身形,聳立當地!
岳天雷被這突乎其來的怪客,駭得劍眉一軒。
只見一個是五嶽朝天,面如鍋底,瘦骨嶙峋中,卻蘊藏驚人怪力!
「閃開!」
岳天雷長劍一指,聲若寒冰。
「閃就閃!」削腮老者凜然應聲,鬼魅似的身形劃出一個半弧,徑朝斜側射去。
可是,他的去向正對「悲航大師」。
岳天雷疑心一動,正要截留對方,但身前的高大老者,已然粗暴喝道-「老夫偏不閃!」
對方這剌耳口音,正是「白猿山」前勁嘯邪黨之一!當時他原本想追,但被「青姬」勸住。而且「青姬」估計此人功力,與他不相上下。
狂怒中,不答先問,厲聲反叱道-「你可是所謂『皇家三絕』?」
「不錯。」
「報上名來!」
「黑風厲鬼!」
「剛才那個?」
「金瓜神鷹。」
「白猿山擄去『神拳鄭泰』,有你在內?」
「有哇!」
「鄭前輩現在何處?」
「你遲早見得著!」
質問中,他已聽得身後林中,掌風狂起,顯然「金瓜神鷹」已與少林掌門動起手來,於是心念疾動,考慮了一下目前情勢-「天樂道長」獨戰「赤發瘟神」,道長功力既不差,瘟神又中過一掌,不說必勝,也應該沒有問題。
至於「悲航大師」,內力本高,又有「十八羅漢劍陣」,對付一個「金瓜神鷹」,想必是遊刃有餘。
我正好趁此問清「黑風厲鬼」,然後把「三絕」一一解決,以報搗毀「白猿山」,傷了「蓮-」父女之仇!
主意已定,立刻上前一步道-「你少兜圈子少吃苦,還是老實講的好!」
那「黑風厲鬼」一向妄自尊大,但他在「藥王宮」前,見過岳天雷的功夫,而且「武皇」的命令是要生擒活捉。
因此他忍耐了一陣,但在屢受叱問下,居然故態復明。
隨以粗暴至極的口音,反唇叱道-「廢話連篇,你是討死!」
同時,一隻蒲扇大的左掌,勁風呼呼的,朝他面門抓到。
岳天雷對這批奸惡,本無姑息之心,立還一式「切金斷玉」,反削對方手腕。
眼看雙方招式,都是奇快絕倫。
不過眨眼功夫,劍鋒寒芒,隔對方不過三寸。
但「黑風厲鬼」,人雖胖大,身手卻靈。
惡笑中,縮手如風,暴撤尋丈,更將右臂奇奧一抖——抖出了丈五銀劍!
那鋒利無比,薄如紙帶的劍尖,凌空一彎,反纏岳天雷肩腰大穴!
岳天雷對這奇形兵刃,頗感意外,虎目寒電一聆,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不錯,這是一柄劍。
全身白金打造,其軟如綿,但在真力貫注下,卻能硬賽精鋼,貫穿鐵甲。
於是冷聲輕哂,暴縱三丈,「青霓劍」奇幻一旋,便向軟劍中腰一斬!
「嘿!你還想削老夫『白金靈蛇劍』!」
「黑風癘鬼」暴喝聲中,內勁一震,那奇形軟劍立刻應手而彎。
只聽勁氣嘶嘯下,它劃出令人目眩的怪異軌跡………
在空中迴旋!顫戰!繞成幻影重重,虛虛實實的無數圓圈。
中間那一段,反纏「青霓劍」身。
尖端鋒刃,卻戳剌向死生大穴。
岳天雷見狀駭震,忙催真元,身形凌空一旋,射向對方頭頂,更將另枝長劍,斜削他右手脈門。
這一招,攻敵要害,堪稱凌厲無儔。
但對方左掌疾翻,巨聲隨起,一股黑色勁氣,如潮拍空。
同時蛇尾似的尺余劍柄,硬生生接他長劍。
「叮!」劍刀相交,火星飛射!
「砰!」掌風雷震,燜霧迷空!
「黑風癘鬼」恃著人間罕見的奇兵,還了岳天雷泰山壓頂的一劍,且用雄沉掌勁,將他凌空下撲的身影,震得朝上一飄。
岳天雷一劍無功,已感意外,於是倒翻三丈,先行落地。
但腳尖點地之時,猛覺一個頭暈,連打了幾個冷抖:「毒!對方黑色掌風,中夾異味,顯然有毒!」
他更又心念如電,奇快一忖:「對方名叫『黑風癘鬼』,難道這種奇毒,會是『疫癘』一類的病症………」
由這「疫癘」二字,他更聯想到「赤發瘟神」。
「這一個會撒毒,那一個必會放瘟,倘若弄在『青城』,『少林』等人身上,傳入江湖,豈不流毒人世!」
想到千萬生靈,慘死疫癘的情景,他更駭得手足冰寒………
但,就在他微微發怔下。
對方一招「蛇卷長空」,幻出無數螺旋,那圈圈劍影,呼嘯地從空而下,把他由頭至腳綿密罩住。
勁風,在絲絲狂嘯!
劍影,在層層收縮!
岳天雷想也不想,雙劍齊翻,振出兩道圓柱形的劍幢來。
只見波光浪影的寒芒,彈得對方劍圈,連連抖戰。
那雨打殘荷,管繁弦切的詭響,更奏出一首驚心動魄,耳鳴目眩的樂章。
他趁此敵不能傷的機會。
百忙中,急忙目棱回掃——「糟!」
樹林中的戰局,真已逆轉過來。
「天樂道長」,「悲航大師」均已身形幌搖。
十八名少林僧人步法蹌亂,一座森嚴的「羅漢劍陣」,也是東搖西幌倒,像是一群醉打山門的花和尚。
「小子別看了,遲早你們都得躺下,磔!磔!磔!磔!………」
對方的獰笑,使他狂怒如潮,也使他感到內傷作痛,毒性漸發!
「我要快!快些解決『三絕』!」
於是,凝積全身真勁,發出了交手以來的第五招——先是用右手勁道一吸,黏住對方的「白金靈蛇劍」,幾下奇快飛旋,將軟劍前端絞住,然後青霓劍力道如山,疾向中腰硬斬!
「又來啦!」
對方露齒狂笑下,掌影如山,二次迸出毒霧。
那知道,岳天雷招里套招,計中有計。
竟將左手一松,「青霓劍」如毒龍出洞,脫手射出!
隨聽「嗆啷」暴響下,一道青光,頓將那丈五銀芒,一切為二。
「黑風癘鬼」又驚駭,又痛心,還來不及退步抽身,岳天雷掌若山崩,又以「乾坤一煞」的真勁,當胸推到——「砰!」
雙掌接實,聲似焦雷。
老鬼「哇」的慘號,血雨狂噴,一屁股蹬坐地上!
岳天雷卻反手收劍,射向「悲航」等人,表面看來,他似乎沒有受傷,其實是仗著年富力強,把那滿口熱血,硬吞下去………。
再說「天樂」「悲航」等,起先數招還能應付,可是受了「赤發瘟神」幾下毒掌,都已先後負傷。
等岳天雷忽促趕來,他們都成了半昏迷狀態,全靠功深招熟,勉強的支持著。
「你們走!」
岳天雷一聲警喝,身形疾落場中。
隨以雙劍連連搶攻,掩護眾人退走。
「天樂道長」,「悲航大師」和十八名少林弟子,這次倒很聽話,齊齊蹌踉疾飄,徑朝一座山峰退去!
兩個邪怪想退,卻被他兩排劍幢擋住。
但岳天雷目棱掃視眾人,禁不住心頭髮栗——因為一行人都是面色火紅,呼奴迫促,兩眼直勾勾的,連人都認不清,只是下意識的聽聲行事,根本不曉得被誰救了。
轉瞬下,這批人已然脫出險地。
但岳天雷反又陷入困境。
左邊是「赤發瘟神」,雙掌連發,射出一股股邪香刺鼻的勁風。
右側是「金爪神鷹」,十隻金光暴射的怪爪,竟敢鎖拿長劍。
而且悶哼起處,身後又來一人。
那忍傷再戰的「黑風厲鬼」,也抖動著七尺斷劍,如飛趕到!
這下「皇家三絕」,前後合圍,拚斗之慘烈,令人怵目驚心!
只見數十招后。
「三絕」劍傷處處,血漬斑斑。
但岳天雷情形更糟,他毒上加毒,傷上加傷,不管如何力壯年青,倒底是血肉軀體,在真氣翻騰下,早先忍住的淤血,都大口大口的向外噴出!
眼看得——劍招漸慢,身形幌搖。
三絕卻隱有笑容,只等他真力枯槁。
終於,這四道身形,突在一陣曠古無儔的勁風下,「轟」然四飄!
首先是岳天電及膝一軟,頹仆地上!
「皇家三絕」更似風捲殘雲,莫名其妙的震飛三丈!
原來,這掌風不是他們發的,而是另有高人及時趕到!
來者身法之快,快得無以復加。
「三絕」蹌退中,連對方面貌都沒看清,只見黑影如煙,挾著岳天雷一飄百丈,頓時失去跡影……………………
暈眩,痛楚,和奇毒的煎熬,蝕骨嚙心,令人陣陣虛顫!
「完了!完了!一切的血仇都完了………」
岳天雷在死亡的邊緣,幾瀕絕望的無聲嘆息。
但——一股奇妙真力,突自「頂心」傳來。
又使他重見生機,心神一暢。
這股真力,走丹田,穿督脈,疾轉周天十二樓中………
他馬上借方使力,運起「真元對流」的玄奧內功,這一來,越發事半功倍,收效神速。
於是三次循環后。
在別人只能免於殘廢,終身失去武功,但他卻-除奇毒,回復了二成功力。
等到對方停功收掌,他已完全清醒過來。
睜開虎目,第一件事,他發覺是躺在孤峰上面。
向左一瞥,里許外是座小佛廟。
向右一看——身旁坐著一位五旬劍客。
此人劍眉星目,海口長須,雙耳垂肩,鼻如懸膽,尤其那高高的顴骨,更襯出無比的孤傲、威嚴!
「不用說,他就是救命恩人!」
岳天雷激動中一個翻身,就想站起………
可是對方比他更快,指尖微微一伸,意欲將他按住。
只見一股勁風射處——岳天雷居然沒有站起來,但已直挺挺的坐著。
對方似亦未曾料到他會有力翻動,驚奇中縮手軒眉,微感詫然道-「不必拘禮,你就坐著罷!」
「多謝前輩相救,請教大名是——?」
「老夫久已不用姓名………」
「前輩恩重如山,不留名,使在下問心有愧。」
「你一定要問?」
「不錯,以便日後報答。」
「老夫無求於人,不望報答,但為尊重你的好意,可以破例。」
岳天雷隨以誠懇的眼光,深深注視,立見對方目中寒芒連閃,沉吟半晌道:「我叫張辟雷。」
「張辟雷!」
岳天雷接念一遍,把這名字牢牢記住,並且帶笑答道:「晚輩賤名岳天雷,有一個字與前輩冒犯………」
「世上同名者尚且很多,何況一個字,你倒不必客氣。」
「請問外號又是怎樣稱呼?」
「我……我沒有外號。」
「不可能吧,像前輩這份一掌退三絕的功力,武林中不會不贈外號。」
「武林!我隱去武林多年,恐怕連姓名都無人記得了。」
「哦!」岳天雷驚噫一聲,頗感意外。
他雖然發覺對方功力超絕,想不到竟是俠隱之流………
心念下,又聽對方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覺得奇怪?」
「前輩功力顯屬絕頂高手,雖不一定像正派的『武帝』,邪派的『武皇』,那樣無人不知,也應該名傳遐邇………」
「哈哈!武林中藏龍卧虎,高手盡多,像『武帝』也沒什麼了不得的……至於那個『武皇』,我更耳生得很………」
「前輩連此人都不曉得?」
「老夫久已不管閑事。」
「哦——」
岳天雷再度驚噫,心中倒感覺有點懷疑。
如果對方隱去多年,怎麼義父沒有提過?
思忖中,禁不住連盯了「張辟雷」幾下。
只見對力神色冷傲淡漠,似對武林中事,毫不關心。
「嗯,也許他看破世情,別有懷抱,我倒不必談起江湖浩劫,擾亂他的情緒……」
於是肅然起身,整了下隨身雙劍,施禮告辭道:「張前輩援手之德,容後補報,在下就此作別了………」
對方也是微微拱手道:「也好,你多加保重。」
岳天雷虎目四望,看清此山路徑,只有一條,他便選擇了東邊下山小道。
剛要掣身——那「張辟雷」突然雙眉一軒的喝道:「少俠且慢!」
「前輩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遇到『巫山四劍』的時候,替我問聲好!」
對方說得輕描淡寫,岳天雷卻入耳驚心,連忙退回兩步,激動問道:「前輩怎麼曉得………?」
「你剛才跟什麼三………」
「三絕,『皇家三絕』!」
「跟三絕動手的時候,你的劍法,顯系『巫山』後人!」
「那麼,前輩認得我父親,義父………?」
「我們是二三十年的老友,你既姓岳,想必是『劍聖岳長明』的兒子,對不對?」
「前輩猜得不錯,可是你難道不知『四劍』已遭慘禍?」
「慘禍?」
對方激動中,眼芒如雷道-「我聽說四劍離散,受傷……但事隔多年,也許吉人天相,又聚在一起……」
「張辟雷」講到後面這句,岳天雷業已目光凝聚,陷入沉思之內:「看樣子,他真是我上代尊長的老友,可是我應不應該據實相告?」想到這裡,他腦海中馬上浮起一串人影——「我出-山,首先拜訪義父的故友『清樞道長』,可是他就為這件事犧牲生命……那接連橫遭不幸的……例如『劍師莫鐵山』等,更是很多。
他們原都隱出江湖,足能自保,卻被我尋覓而去,引起災禍,我如對這位『張前輩』說出血仇,可能又會連累………」
正為難處,「張辟雷」已然急促追問:「四劍倒底在那裡,你快些說………」
岳天雷猛地驚覺,關切反問道:「前輩這樣關心,敢莫是想拔刀相助?」
「那是當然,那怕是刀山劍樹,赴火蹈湯………」
岳天雷更是心頭一震,不行!他若仗義出手,豈不將隱出武林之事,盡付流水,於是深吸了一口長氣,帶笑答道:「多謝前輩好心,只是我父親他們………」
「怎麼樣?」
「現在都已經脫離災難,永無憂慮了!」
「真的?」
「晚輩豈能說謊。」
本來他剛才的話,一語雙關,人既死去,當然是脫離災難,永無憂慮。但對方不向那方面想,當然悟不過來,仍然繼續問道:「那麼,他們的地址——」
「晚輩不便講。」
「為什麼?」
「前輩隱出武林多年,不敢用個人血仇,擾你清興。」
「嗯——」
張辟雷應聲之中,眼神連眨:「老夫原不欲介入殺孽之中,只是故友遇難,不得不問………不過………」
「不過什麼?」
「四劍對這筆血債,難道就此罷手?」
岳天雷唇邊浮起堅毅冷笑,目芒如電的答道:「血債血還,惡有惡報,決不會就此罷手!」
「那怎麼辦,你難得到他們傳授,但單憑自己,恐怕………」
對方認為他功力不夠,但說到一半,卻不便再講下去。
岳天雷隨以充滿自信的口吻答道:「那也不必多慮,晚輩我自有把握!」
「有把握?」
對方微一沉吟,猛然拍掌道:「你這個把握,是否指的是『天雷怪劍』?!」
岳天雷心神一震,大感意外,但想到對方是上代故交。也就將驚異之心放下,然後凜然答道-「前輩猜得有幾分對………」
「為什麼只有幾分?是否此劍真在——原來的地方?」
「哦——!」
岳天雷一聲驚噫,蹌退兩步,對方這種說法,明明是知道藏劍之地,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於是面色一整,激動問道:「前輩既如此劍下落,務請見告………」
「張辟雷」也是猛然一震,疑惑的問道:「你會不知道嗎?難道『四劍』也不曉得……或者是準備自己去取………」
對方這付神色,更便岳天雷心念疾動,如電一忖道:「天雷怪劍的確實地點,無人曉得,如今對方既如其詳,一定要問個明白………」
心念下,立刻殷切的請求道:「張前輩,你如說出此劍何在,勝於親自出手,我岳天雷永遠感激。」
「張辟雷」雖然猜想不出「四劍」的近況,但從岳天雷言語舉動上,斷定他確不知情,也許他是背著尊長私自尋仇,也許是受了「四劍」差遣,那麼自己該怎麼回答?
「講呢?還是不講………?」
心念中,把各方面的情形考慮半晌,才道:「此劍怪力無邊,不僅是殺人如草,連用劍者都會受它控制,你一定要問的話,得先把仇人說出來!」
「我可以說,但前輩不要干預。」
「可以!」
「他就是我剛提起的『武皇』。」
「嗯,他的功力夠高?罪惡夠多嗎?」
「樣樣都夠『天雷怪劍』的誅戮!」
「好吧,我告訴你,但你不能對任何人泄漏,包括『四劍』在內——」
「一定遵命!」
「而且這地方極端危險——」
「晚輩不怕!」
「而且此地道路複雜,內蘊玄機,簡直無法進去………」
「任它陣圖奇奧,晚輩自能解悟!」
「有志氣!」
張辟雷軒眉誇獎道:「此劍據說封在『巫山十二峰』,『巫山迷宮』之內。由一位武功奇高的人物霸佔著。」
「他是誰?」
「巫山一鶴逐出的大弟子,鐵腕慈心林宇魂!」
「哦!」
岳天雷駭叫中周身猛顫,如抱寒冰,到現在他才發現了巫山叛徒的姓名,立感心如刀絞,目眩神搖,激動得怔然無語:「巫山叛徒,霸佔『天雷怪劍』?!」
那為什麼?!
一定是想佔為已有,防備「四劍」代師行刑………!
對!師祖另傳「四劍」來提防他,足見此人功力之高,但「四劍」聯手,他當然不敢露面,而會設法奪劍。
那麼,他是不是現在的「武皇」?
是不是當年的無鼻兇手?」
想到這裡,立刻虎目暴睜,咬牙追問:「前輩可曾見過此人?」
「也……見過。」
「他的鼻尖有無傷損?」
「這個………」
對方駭然一怔,欲言又止,似乎被這奇怪問題難倒,不曉得如何作答。
「他倒底有沒有?」岳天雷急咻咻再問一句。
「張辟雷」清了一下嗓音,緩緩答道:「我是三十年前見過他,那時還沒有………」
岳天雷聞言之下,暗中點頭道:有理!反正趕到「巫山十二峰」,便知內幕………
於是,他再度施禮作辭。
「張辟雷」也拱手還禮,並且關切問道:「此去巫山,路遙地險,你如果感覺真力還不夠,我再幫你運功………」
「不必了,晚輩半日之間,立可恢復,前輩請便罷。」
隨見對方掀須一笑,大袍之內,真氣鼓盪如潮,身形似已凌空飄浮——旋聞衣襟颯颯有聲,直朝山林中掠空射入——「好身手!好功力!」
岳天雷遙望對方背影,心中暗贊幾聲。
隨即扭轉虎軀,徐向里許外的小廟飄去,就在佛像下盤膝打坐,運起「乾坤一煞」的奇奧功——片刻后,即感清升濁降,血氣調和,本身功力一分分的逐漸回復………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
清寂無人的山道上,重聞腳步之聲,人語囂喧,一齊走向此廟。
「真倒霉!差一點就捉住了岳天雷,偏又出了岔子。」
懊惱的嘆息,這是「皇家三絕」中的「赤發瘟神」!
「可不是嗎,連『青城』,『少林』,兩派掌門也給跑了。」
「不曉得這救人的高手是誰,功力可真驚世駭俗……。」
接著講話的是「黑風厲鬼」與「金爪神鷹」。
岳天雷馬上心頭一驚,暗自盤算道:「糟!現在才恢復六七成功力,對付他三個倒不容易……不如等一下出去!」
心念下,又聽另兩位聲音,先後發話道:「三位可曾看清來人面目……,可有什麼特徵呢?」
此言一出,岳天雷頓時心神狂震,幾致睜眼起立。
原來這兩人非別,竟是「丑面使者」與「陰司秀士」。
那「丑面使者」還不過是邪黨一名走狗,但「陰司秀士」卻深知「武皇」的來歷出身。岳天雷在「藥王宮」就有心拿他逼供,但邪黨人多無從下手,想不到又在此時相遇。
心中正考慮如何露面………
那「皇家三絕」已然七嘴八舌,將忽促一瞥的印象,說了個大概,雖然對「張辟雷」的面貌,說得不太清楚,那「陰司秀士」已然驚噫一下,頓時腳步停住!
「老陰!你莫非認得這傢伙………?」
「如果認得,趕快說出來………!」
「皇家三絕」催促連聲,片刻功夫,才聽「陰司秀士」沉吟答道:「在下只是懷疑一個人………」
「沒關係,先講來聽聽!」
「不能亂講!」
陰司秀士語音發顫,顯然十分驚慌:「這件事我得稟明『武皇』再說………」
「奇怪!」
岳天雷運功之中,也是一驚:「對方似乎認識張前輩,但又說要稟明『武皇』!難道他們之間還有關係?」
於是運起過人的聽覺,再聽下文。
那「陰司秀士」沉吟一回,凜然續道:「我們大家分手罷!三絕與丑面兄,一道去找岳小子的下落,只可遠遠釘住,不要隨便出手………」
「為什麼?」
「原因先不便講,等在下請示『武皇』之後,看他老人家有何法諭。」
「你呢?」
「我當然趕去稟見『武皇』,然後再找諸位。」
「三絕」等應了一聲:「好!」
隨聽步聲又起,齊朝山下飄去。
現在,山頭只剩「陰司秀士」一人,他馬上仰天長嘯三聲,似已料定「武皇」,就在此山附近!
對方這一嘯,更便岳天雷心情緊張:萬一「武皇」聞聲趕來,倒有些不好處理!
可是——這勁嘯一似泥牛入海,並無迴音。
「陰司秀士」連嘯數遍后,也感失望,竟自腳步一動,朝這小廟射入………
此時,岳天雷已復八成功力,顧不得再行運功。
忙不迭身形一旋,掩藏門后,以便察看對方,有無其它花樣。
但,對方身形,到門即止——從陽光下的倒影看來,似乎發覺有人!
「難道他發現了我?還有『武皇』來了?」
岳天雷心機一動,不勝驚異。
「嘿!嘿!姓岳的你在這裡!」
「奇怪?隔著牆會看見我………」
岳天雷暗自稱奇,就想閃出,但身形未動,另一冷峻至極的女性口音,早已然反森叱「陰司秀士」道:「你可是『武皇』門下?」
「陰司秀士」立還陰笑一聲,也不說明是與不是,兀自喝問道:「小妞兒,你是那一個?也敢惹我?」
但來人從這句話,已然猜出老賊身份。
接著傳來的不是話聲,而是勁風嘶嘶,快如閃電的一劍。
岳天雷一聽來人嗓音,雖然充滿悲壯凄涼,但八成已能猜出對方身份,這使他驚喜交集。
但後來那勁風嘶嘯的一劍,卻使他駭然怔住,大感意外。
因為這劍法太熟了!
他用不著看,光憑聽風辨器,已然知道這是「巫山劍法」中,「切金斷玉」那一招,這劍法武林中無人使用。
而且「巫山一鶴」的遺命是——如有使用此招者,必予誅殺!
就在他愕然不已中。
廟外劍掌之聲,狂嘶大起。
那女子更又使開雙劍,用上「挑星摘月」和「孤鳳振翎」兩招。
岳天雷再也忍不住了,身形奇奧一旋,早至「陰司秀士」身後,對方連人影都未看清,已被他如飛一指,點中「腦戶穴」吭聲仆地。
另一全身純白,連臉上也用白綾蒙住的女郎,隨亦駭然收劍。
但她寒星似的眼芒一觸岳天雷,馬上身軀狂振,好象看到鬼魂,蹌退半步后,才迸出了一聲-「雷弟!是你?」
「琴哥,不——琴姐,我是天雷………」
「你……你……你沒有……死………」
「沒有!」
岳天雷一手提起「陰司秀士」,歡聲答道:「『天眼山』前一別,我時刻在-念義姐,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來吧!我們到廟中憩息,也好講話。」
但「魚劍琴」一反過去嬌縱豪爽之態,臻首微低,星眸含怨,嬌軀像風中落葉似的又一陣狂顫,竟然不想上前。
岳天雷興奮之中,以為對方也是心情激動,連忙又催了一聲:「來吧!去裡面坐………」
魚劍琴沉吟半晌,這才收劍邁步,跟看走進廟內。
岳天雷立將「陰司秀士」摔在塵埃,伸手一指道:「琴姐!這是『武皇』死黨,他對仇人來歷一概全知,我們先拷問他,再來長談,你的意見怎樣?」
「你問罷!我先走一步!」
「哦!」
這個不近人情的答覆,真使岳天雷一頭玄霧。
「琴姐,你為什麼急於要走?難道對殺父仇人的出身不感興趣?」
「這個…………」
「什麼這個?」
「仇人的出身如何,不關緊要,緊要的是如何報仇。」
「-對報仇有何計劃?」
「邀約天下高手,共滅此獠。」
「靠人幫助決非上策,而且-這講法,好象明白仇家根源?」
「………………」
岳天雷大起疑心,顧不得地上的「陰司秀士」,凜然上前道:「-難道另有秘密,連我都要瞞著?」
魚劍琴嬌軀一震,仍然默不出聲,岳天雷逼近半步,連聲問道-「琴姐,天眼山別後,-到那裡去了?遇到了誰?從何學來這『巫山劍法』……」
「我什麼都不能講………」
「理由是——」
「我發過誓:永不向任何人提起。」
「包括我在內?」
「不……不錯!」
她的聲音哽咽了,星眸中更垂下兩行痛淚。
岳天雷既失望,又激動,下意識一手搭住對方手腕,沉聲說道:「-不能瞞著我,難道-忘了我們的感情,我們上代的血仇大恨?」
魚劍琴以凄絕哀婉,剌人心腑的聲音答道:「雷弟,難道你願意逼我說謊……背誓……?我惟一能告訴你的是——快去邀請天下正門高手,共同………」
「不!他們己經自顧不暇,而且人多心雜,難成大事,就算行,我也不願意拉扯別人,因此-………」
「怎麼樣?」
「一定要老實講!」
「不講呢?」
「不放你走——」
岳天雷激動之下,五指自然一扣,將對方玉腕扣得一抖。
但「魚劍琴」嬌哼半聲,竟然咬牙忍住,噙淚上前一步,仰面凄然道:「講是決不能講,你要生氣,盡可殺我——」
「殺-?」
「對!我甘心死在你手!」
「報仇之事都不管了?」
「我的功力不如你,有你在,自可剷除『武皇』,替我報仇。」
「武皇是仇人,-怎能如此確定,那麼他的名姓來歷,-是否曉得?」
「我沒聽說過他的來歷姓名,但有仇這一點決不會假!」
「誰說的?」
「這……這是……這是你平日講的………」
「嘿嘿嘿嘿!」
岳天雷怒火攻心,一陣冷笑道:「不錯,我是講過,但此案內情複雜,除他之外,可能另有其人。」
「誰?」
「巫山有一叛徒,他霸佔『天雷怪劍』,也是可疑人物——」
「不!不………」
魚劍琴連說了幾個不,但卻接不下去。
岳天雷更知事出有因,越發逼問道:「-敢說不,想必是見過此人了!」
「雷弟——」
「別叫我雷弟,如果-不照實講——」
「魚劍琴」語音嚴肅,聲若冰霜道:「不認姐弟更好,但我告訴你一件事,仇人只有『武皇』一個,別無其它,至於那『天雷怪劍』也無人霸佔,可是………」
「又有什麼可是?」
「你也不必存心去取。」
「理由安在?」
「你找不到地方。」
「哼,它藏在巫山十二峰迷宮之內,我早曉得。」
「曉得無用,沒有暗號進不去。」
「暗號!我會猜出來。」
「猜不出還好,若猜出來準是一死!」
「嘿嘿!-敢嚇我………」
「雷——我不是嚇你,是為你好。」
「胡說八道,-簡直是自欺欺人,毫無心肝,我倒要問-怎麼去了『巫山』,怎麼會受了叛徒誘騙,拜賊為師………」
「你憑什麼這樣講?」
「-的劍法就是鐵證!」
「魚劍琴」也是急怒交加,連忙分辨道:「去巫山是你師姑『劍仙』的血書指示………」
「哦!」
岳天雷當時被封墓內,不知此事,馬上疑信參牛,駭然鬆手,掌心一攤道:「拿來!」
「拿什麼來?」
「師姑血書。」
「好。」
魚劍琴應聲之下,立伸皓腕,探入衣襟,可是——她陡然想起血書上就有進入迷宮暗號,為了愛護個郎性命,馬上停住。
「-怎麼不拿出來,」
「用………用不著。」
「想是沒有!」
「你愛信不信!」
「磔磔磔磔!」
岳天雷仰天厲笑,聲若夜梟,虎目中隱露殺機,冷峻至極道:「好一個愛信不信!想不到一別未久,-變成了蛇蠍心腸,我倒要揭開-的面巾,看-面貌可變!」
話音未落,右手電筒出………
但「魚劍琴」半晌未揭面具,原是有心防他,見狀嬌軀一旋,瞬已退至廟門,啞聲尖叫道:「不許看——」
「哼,-真變了!」
「變了?」
對力的聲音比哭還凄怨:「不錯,是變了!」
「為什麼!」
「你……你……你管不著!」這聲音更變成絕望,怨毒的厲叫。
「魚劍琴」這種堅不吐露巫山內情,毫無理智的態度,已使岳天雷怒火如焚,再加上這一頂撞,更氣得他「嘿!嘿!」冷哂不已。
於是冷峻的上前一步,咬牙說道:「-說管不著,我偏管得著——」
「憑什麼?」
「就憑-使用巫山劍法,我就能替父執法!」
「雷——你真胡塗——」
「少廢話!-剛才想死,我現在成全-,快些拔劍罷!」
「魚劍琴」被他滿目殺氣,駭得蹬退半步,連打兩個冷噤。
岳天雷森然叱道:「-別怕成這付可-相!念在『海瀾雙劍』份上,我只憑『三招劍法』,五成真元,跟你公平決鬥!」
「好!」
對方一聽這個條件,星眸連閃,顯然內心在考慮一件事情,隨即冷靜說道:「動手之前,我有一個要求。」
「講!」
「請你別去『巫山迷宮』,那等於送死………」
「嘿!你不必一再恫嚇,不管怎麼樣,我要去取回『天雷怪劍』,並且要將叛徒『鐵腕慈心林宇魂』碎屍萬段!」
「住口!你不能侮辱我師父——」
「魚劍琴」情急之下,竟然泄露真情。
岳天雷更是滿目怨恨,雙手狂顫道:「我說你拜賊為師,這下可賴不過去吧!」
「魚劍琴」不勝驚奇,囁嚅問道:「你……你怎麼……知道他老人家姓名?這是誰講的?」
「嘿!我也答應人家,保守秘密!」
「奇怪……此人大有可疑………」
岳天雷一聞此言,更加生氣,伸手一搭劍柄道:「不必胡扯了!我先替『魚龍飛』前輩,處置-這不孝逆女,然後再往巫山,殺那無恥叛徒,你快點出招罷!」
他這番言語,決絕至極,冷若寒冰。
何況「魚劍琴」對他那堅強個深性有認識,已知辯論無益,難於挽回,於是星眸一瞪,寒芒如電道:「你既然不要命,我只好活著,也好留下報仇種子!」
子字剛落,長劍錚鳴,凜然的立開門戶,果是巫山招式。
這一來,竟已姐弟成仇,同門為敵。
雙方劍拔弩張的各自運功,但為顧及當年結拜之情,誰也不曾搶先出手。
就這樣對峙了盞茶功夫。
岳天雷終於打破緊張,沉聲說道:「我剛才說過,只用本門三劍,五成功力,至於-有什麼絕技,儘管使來,不必耽誤時間。」
這句話,頓使「魚劍琴」如夢初醒——她明知無法勸阻個郎,只好聽其前往「巫山」,碰碰運氣,至於報仇之事,她必須負責完成。
因此,最好的辦法是兩不受傷,但這一點本不容易——「如果自己用前古奇珍的『魚腸劍』,去削個郎兵刃,對方『青霓劍』也是斷髮吹毛,足以抵住。
如用家傳的『黑霧迷蹤彈』,又怕煙幕之內,彼此誤傷,至於那『赤焰神火』,根本是致命火器,更是不能擅發………。」
正為難處,卻被岳天雷這樣一提,她倒心計一動,有了好辦法,於是,長劍疾指,直走中宮,就用「挑星摘月」那招,鎖絞對方長劍。
岳天雷對這本門三劍,精熟無倫。
見狀冷哂微微,奇快的健腕一彈,以迅雷疾風之勢,一記反絞。
說時遲,那時快。
雙方均以同門招式,如電圈划。
但見人影如魅,劍氣彌空,鏗鏘之聲,不絕如縷。
雙方各將三招絕學,反覆循環,變出奇幻無比的寒飆勁波,如怒海鯨濤,天河倒舄般的劇斗………
五十招一瞬而過。
看看又至百招開外。
雙方勢均力敵,竟打了個軒輊難分。
這一來。
岳天雷倒是為難得很——第一、他低估了「魚劍琴」的內力,沒料到士別三日,已非吳下阿蒙,自己那五成真元,竟已不能制勝。
第二、他低估了對方的劍法輕功,自己經過三位尊長才學到的絕招,對方竟從一人身上習得。
由此看來,叛徒「鐵腕慈心」確實功力驚人,對於這個女徒,也真教得出色。
再說「魚劍琴」。
她安然的交過百招,芳心中稍感鎮定,已有不流血解決爭鬥的把握。
但是個郎不下狠手,她總格於愛意,未便遽出絕招。
如今「乾坤一煞」勢若山崩,迫得她嬌軀蹌踉中,暗咬銀牙,暴撤三丈,可是她倒底以前見識過這種掌力,因此並不硬接,以免對方借力使勁,卻用「孤鳳振翎」劃出丈余劍幢,綿密的護佐嬌軀。
岳天雷倒是得理不讓——閃電般蓄掌出劍,又朝對方射近。
剛到相距丈余處,對方長劍突作奇幻圈划,竟自劍牆內迸出萬點寒星,分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凌厲無儔,嘶嘶點剌!
這一招真太出人意外了!
饒是岳天雷比劍多場,對它竟看不出手法。
駭極中,忙不迭抽劍摟身,也用劍幢護體,想彈開對方劍鋒。
那知道驚人的還在後頭!
雙劍一陣叮叮狂震中,更傳出「咯咯!」兩聲悶響。
對方長劍,居然神奇地透幢剌入,一反一正,十字交叉,一點也不偏歪,正剌在他眉心穴上!
幸虧得——他戴著刀劍不入的「貘皮面具」,總算有驚無險,不曾血濺當地,但仍被劍尖力道,震得蹬退三步。
這一招,來得快,快得像石火電光!
「魚劍琴」絕技奏功,不但未發二劍,反而愛郎情深的怔了一下,隨即猛然驚覺,趁機退走。
她這一怔一退,也不過瞬息功夫。
但岳天雷卻在這一瞬息間,把握時機,心手並用——第一,他已想出此招,就是乃父當年,刺在仇人劍上的特有手法,果然無孔不入,凌厲絕倫。
第二,他在踉踉退步中,本能的長劍一劃,反剌對方面部。
只聽「嘩啦!」一響,聲如裂帛——兩條乍合暴分的人影間,半幅白綾,似蝶飄起!
隨聽岳天雷失聲驚叫,怔立當地,從那周身寒噤來看,可知駭極莫名!
因為面巾飄處,他已看清對方臉龐。
那張沉魚落雁的嬌壓,劍痕斕剝,令人望而酸鼻!
而且或青或紫,俱是新傷初愈。
這意外的打擊太嚴重了!
像一股電流,像一盆雪水,使他嘴唇抽搐,竟然發不出聲音。
直等「魚劍琴」電射百餘丈外,這-猛地醒來,飄身急追!
「琴姐——,琴姐——!」
岳天雷激動的呼喚著,腳下之快,猶似電掣風馳。
但「魚劍琴」輕功亦佳,何況她早因花容失色,不想個郎得知,如今秘密揭露,更恨不得脅生雙翅。
立見山道上,身形如寒星走天——一個是定要追上,一個是決心逃避。
可是他倒底內力較強,追了片刻功夫,相距已只二三十丈。
「琴姐等一等,我有話講………。」
「絲!絲!絲………!」
答覆的不是話音,而是兩排破空勁嘯的彈丸。
前一排,顏色黝黑,如雁陣橫飛。
后一排,色作艷紅,跟隨而至!
岳天雷虎目一掃,暗自悚然,忙不迭拔起五丈,就想飛越彈幕之上。
但——一陣「砰!砰!」爆響,火焰衝天,黑得像墨汁似的濃霧,瞬又彌天蓋地!
他既要閃避「赤焰神火」,又想衝出「黑霧迷蹤」的障礙,急忙忙發掌劈空中,煙幕外「砰!砰!」連聲,又射來了二三十顆………
等到他衝出這裡許煙雲。
僅見空山寂寞,芳蹤杳然。
「魚劍琴」懷著破碎的心,掩著破碎的臉,早已悄然離去,也帶去了進入「巫山迷宮」的暗號………
「我誤會了琴姐?竟然把她氣走了!」
岳天雷悵望雲天,長嘆自忖道:「幸虧她還有聯絡各派的計劃,此去必是邀人助陣,諒無其它意外。
至於她臉上劍傷,一定是誤以為我已死去,才學師姑毀容的榜樣,自己下手划的,就憑這一件,足見她毫未變心,所有誤會,都是受了『鐵腕慈心』的挑撥………」
他一想到巫山叛徒,頓時怨毒攻心。
可是——怨恨之中,又湧起疑雲朵朵:「仇人『武皇』顯與巫山一派有關,根據『琴姐』的話來推測,『鐵腕慈心』竟也指明他是兇手,這種說法是否可靠,而且他兩人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還有恩人『張辟雷』,他指出『鐵腕慈心』,霸佔了『天雷怪劍』,那麼,這兩個兇手,一在江湖,一在巫山,應該不是一個人現身兩地。
然則義父所說的:『兇手自削鼻尖,劍上留有十字傷印』,又明指兇手只有一個!
究竟是一個?還是兩個………?」
這是他始終想不透的難題。
有時偶現一絲端倪,有時更加迷惘。
而現在,兇手劍上痕迹,已被「莫劍師」代為磨平,「莫劍師」死在「白骨魔君」手中,而魔君又在「劍潭」混戰中被自己所殺,來不及追問主使之人。
「這一條線索已經消滅了,另外么——還有遠近兩條!
遠的一條是『巫山迷宮』里的『鐵腕慈心』,根據『湘江王』銅鏡圓光,某山窟中,真有個無鼻老人,想必就應在叛徒身上!
近的一條是『陰司秀士』,他知道『武皇』的出身………。」
想到這裡,他頓時電轉身形,急吼吼的,重向來路射去。
片刻后。
他以奇奧輕巧,勁箭似的趕回小廟門前,目中寒電一聆,「陰司秀士」還是直挺挺的僵仆地上,廟中一切,都和剛才一樣,毫無可疑異狀。
他放心的深吸一口長氣,自感內力充沛,幾已全部復原,於是凜然的緊走幾走,彎腰屈膝,徑朝對方腦後一指點去。
這一指,原是替對方解開穴道,但指尖著肉,竟有一種異樣感觸,使得他劍眉一軒,暗自驚訝道:「不對呀!這『腦戶穴』裡面,筋骨靡爛,血肉如泥………又是什麼緣故?」
心念下,馬上攀住對方肩膀,輕輕一掀——立將「陰司秀士」,其軟如棉的身軀,朝天翻轉過來。
「死了!」
岳天雷駭然一震,虎目中閃耀著驚異不已的光芒。
原來對力的死相竟是恐怖萬分,那口鼻之中,流出的不僅是鮮紅血-,連灰白的腦髓都在其內,五官扭曲歪斜,顯見臨死前,他是看到了極為可怕的人物。
「我剛才閉穴解穴的手法都不重,決不會使他腦漿粉碎而死,一定是另有外人到來,此人能不留痕迹,震碎皮下的筋肉,其功力比我還高,武林中有此身手的人,屈指可數………那麼,他是誰呢?
是朋友?
是敵人?
是無心?
還是故意?
如果是正派武林,應不至於乘人之危,遺屍當地!
如果是邪黨,那麼該將他救走………!現在不僅將他暗殺,而且故布疑陣,似乎想欺騙本人………。」
岳天雷思潮狂涌,獨自沉吟中,用他那特殊嗅覺深深一嗅,竟又找不到可疑氣味,不由得劍眉一軒,進一步的推測道:「以來人功力判斷,可能就是『武皇』來過,他認為『陰司秀士』曉得太多秘密,功力又不夠高,所以殺人滅口,以絕後患……可是剛才老魔長嘯相合,他卻沒有現身?!
再不然,就是『張辟雷』前輩去而復返,把這老魔宰了,可是他不至於避不見面?
想到『張辟雷』,他又記下了『魚劍琴』的一句話,她認為張前輩頗有可疑,其中定有幾分根據,可是,她又根據什麼?還有『陰司秀士』也曾表示奇怪,奇怪的是什麼原因?
疑問,一切都是疑問。
而且解答疑問的線索,都不幸的先後失去!
岳天雷深吸一口長氣,搖了搖頭,看來一切答案,只有到「巫山迷宮」去找………
※※※巫山十二峰,瑰麗危峨,天生奇險。
遠遠看去,外面六峰並列,中間更擁出高插天際的另六峰,峰際雲海迷離,其景色之雄壯詭異,令人對大自然的神秘偉大,嘆為觀止。
就在這寂無人蹤獸跡的山峰外。
廣潤無垠的原野,突現岳天雷那矯健身形。
正以星丸跳擲,電掣風馳的速度,自遠方箭射而至。
當他眼芒一掃這重疊的十二峰,也不由猛然收步,心中大感驚奇!
因為他發覺群峰外,怪石如林,半由人力開鑿,半是鬼斧神功,路口倒有無數條,看來四通八達,處處可行走。
可是,某種神秘的氣氛,明又顯出這是一座極奧玄的陣法,使他不敢冒然闖進。
「張辟雷前輩說的有埋,這十二峰真是大有玄機,偏偏我對九宮八卦毫無心得,而且他所提到的『迷宮』又在何處………」
在這不得其門而入的困境中,他稍一用心,立刻想出了一個硬來的辦法:「如果叛徒『鐵腕慈心』出入此山,總得留下些腳印,或者是氣息,我環繞此山一周,多少會找出端倪………。」
於是身形一動,真的圍著這百里群山,如電疾繞——紅日墜,玉兔升。
然後月落星沉,再又是朝陽初現。
整整的一天過去了。
岳天雷繞山一匝,居然重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功,既未發現足印,又沒嗅到任何氣味,從一切跡象看來,這巫山已是封閉多年,無人出入。
「怎麼辦………?」
他毅然的一挺胸膛,口中舌綻春雷,喝了一聲:「闖!」
闖字剛出,身形隨動,凌空一拔數丈,就朝正前方撲去——「闖不得!」
一聲雄沉警告,起自身後,那奇熟的口音,使他心神一震,急忙的擰腰反縱,轉射聲音來處。
只見他足尖削一點地,已然拱手開言道:「原來是張前輩!但不知何時到此?」
不錯,來人竟是武林隱者「張辟雷」!
岳天雷施禮之中,不由得疑雲蕩漾,猜不透對方趕來的目的。
「張辟雷」還禮之後,點頭應道:「我已經來了很久………。」
「哦,難道你昨天就。」
「不錯,昨天我就看見你,可是沒打招呼。」
「理由是。」
「我以為你受了『四劍』指點,有辦法進入迷宮,所以不曾打攪,如今你既轉回來,我倒不能不叫。」
「這樣說,想是有所指教?」
「對!上次見面忽促,有些話沒有講明,所以特地趕來。」
「岳天雷」大為感激,連忙稱謝道:「前輩太關切了,究竟為了什麼大事,如此慎重?」
「張辟雷」凜然點頭,撫須答道:「我特來勸你回去!」
「回去?」
「不錯,回去!」
岳天雷駭然一怔,連連搖手道:「前輩,不要說我已到山前,就是沒到,也是早晚必來,因此回去這一點,礙難接受。」
「何必呢?」
對方上前半步,婉轉勸道:「你既不識『迷宮』陣圖,回去請『四劍』來多好!」
「不!不!」
岳天雷連說幾個不字,道:「晚輩寧願硬闖,決不回頭!」
「唉!」對方長嘆一聲道:「我早知你個性堅強,很難相勸,那麼。」說到這裡,他拖著長長的尾音,目中寒電卻向群峰一掠。
岳天雷觀言察色,順著對方眼神一望,頓時興奮的笑道:「對!前輩還是指示入山之路的好。」
「指示談不上,老夫若是真懂,早將『天雷怪劍』取來送你………」
「前輩不必客套,請快點講!」
於是,張辟雷手指巫山,加以解釋道:「所謂巫山迷宮,就是上面那六座高峰,但外六峰路徑玄奧,也夠迷人,據說只有『巫山一鶴』能夠自由來去——」
「沒有另外的人嗎?」
「另外——,『鐵腕慈心』跟令尊等『四劍』可能曉得。」
「是,請繼續說下去。」
「老夫頗精五行生剋,八卦九宮,但此山『奇』,『正』,『順』,『逆』,變化無窮,頂多只對外六峰懂得一二,要是知道『逆轉五行大法』的話………」
講到此處,「張辟雷」如有所思,忽然轉頭問道:「對啦,這『逆轉五行』你可曉得?」
岳天雷一聽對方提起,馬上想到「青姬」暗示他的三招怪步,正在聽得入神中,立刻點了點頭,順口應道:「晚輩只懂得皮毛,前輩還是直接講罷!」
「張辟雷」聽他對「武帝」絕藝,竟也知道一些,立露驚奇的笑容道:「這就好了,我可以簡單說明,總而言之,六內峰在八卦上講,名叫『天雷無妄』,比較吉祥,外六峰名叫雷澤歸妹,極為兇險,你先從右邊『生門』進去,永遠記著逢三向左,應可暢通,但是——更要隨機應變,處處小心,如果錯了一步,必然陷入埋伏,永無出山之日,你懂了沒有!」
「懂了。」
「這些還只是外六峰的玄奧,至於六內峰,因為距離太大,連我也看不出……。」
「沒關係,晚輩進去再說。」
「好吧!你既然硬要去,我也不再攔阻,總之處處謹慎行事,要出了岔子,老夫可救不了你。」
岳天雷朗爽一笑,豪氣如雲,深深的作了一個揖,再朝群峰中射去。
「張辟雷」仍然不敢放心。
也跟著飄行一程,直到危險地帶,方才收住腳步。
凝眸處。
岳天雷腳程如電,毫無錯誤的指向「生門」。
在邁步進入前,還扭轉頭來,向後面揮了揮手。
然後——健軀一閃,沒入了怪石深處。
「張辟雷」這才滿意地撫須軒眉。
「哈哈」連聲,仰天發出一陣遠及數里的勁笑來!
可是,在笑聲範圍以內的岳天雷,他已然進入另一奇境,對這樣響的聲音,一點也無法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