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佛峰雪人
季靈芷聽義妹「棄塵」說出「佛指峰伽藍壁」奇險天生,不禁駭得心頭猛震,但他生性孤傲,不畏萬難,因此坦然一笑,其心意反而更加堅決!
這時,十四凶「神」的屍首,均已埋妥。
季靈芷便也「棄塵」趕回竹屋,問候心疾初愈的義母。
他兩人異口同聲,說道:「媽!你老人家病體好了,我們真是高興!」
「他們是說——媽生過病嗎?奇怪!我自己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季靈芷馬上發覺自己的話,有了毛病,凡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大概都不會知道自己有病。
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媽上了年紀,說話難免會顛三倒四。」
「這倒不錯!媽向來記憶力很差,現在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了……」
季靈芷立刻陪笑問道:「我拜在你老人家膝下,我到現在還不知媽的姓名……」
棄塵也沙啞地說道:「對啦!媽一定要趕快告訴我們,要不然做兒女的連義母的姓名都不知道,豈非不孝之極……「義母慈祥一笑,答道:「這是當然的!媽的名字叫做……」
話到一停,她忽然眉梢微皺,竟自接不上來,似乎是無法想起……
季靈芷心中一跳,但仍以輕鬆的口氣道:「媽別急,慢慢就想起來了!」
但義母竟然凝神苦思,一言不發——季靈芷與「棄塵」肅立身旁,裝出若無其事的態度,但心中均是緊張至極,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義母突發一聲輕嘆,兩人不由得隨聲轉過頭來,四道殷切的眼光,一齊掃去——「唉!完了——」
季靈芷聞言幾至驚叫失聲,道:「媽!你怎麼啦?」
「我不但無法記得自己的姓名!連我從哪裡來……以及出身如何,都似是一片空虛的白紙……我一切往事都無法想起!「季靈芷一顆心靈,如尤丈高樓失足,颼的往下一沉,暗忖義母的瘋疾雖然醫好,但是「記憶力」還是不能恢復,這種藥石地效的疑難大症,看來只有奇遇迷才能挽回,顯已超出人力範圍之外!
於是強顏歡笑道:「過去的事想不起來,也沒有什麼關係,只要你老人家福體安泰就好!」
「棄塵」也接言道:「這樣也好,如果過去的一切很好,已是無法追回,如果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正好趁此忘記不去想它,反正我們一定盡孝奉養你老人家……」
季靈芷一聞此言,恍然若有所悟,暗忖道:像義母這樣高雅嫻淑,而且武功甚高的人,必然出身武林大家,但究竟是什麼意外慘變,居然使她變成瘋婦,棄家遠走?
她的家又在何方?她的丈夫是誰?她可有兒女?看來這一切惟有我去替她解答!
而且「棄妹」的話,表示她自己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那她又是為何傷心至此……?這都是我義不容辭,要為她們解決的事情!
沉吟中卻聞義母慈笑,說道:「你們都說得對!過去的讓它過去,從今以後我們母子三個相依為命,誰也不要離開這個家了……」
季靈芷馬上恭然稟道:「靈兒尚有一棟祖遺莊院,準備送你與『棄妹』同去……」
「這樣很好。」
「只是目前我要出外一行!」
「那要多少時間?」
「這——倒不一定,但我事情完畢一定回來!」
「江湖上充滿殺戮,靈兒你不去也罷!」
「靈兒身負血仇,不得不去!」
義母立刻驚「噫」一聲,駭然道:「你身負血仇!快說給媽聽,我決不輕饒他們!」
季靈芷立知失言,激動義母愛子天性,萬一她堅持幫忙,豈不將其捲入腥風血雨,無邊殺孽……!於是連忙改口道:「這些人原只是江湖宵小之輩,主要的是我與師叔有約,一定要去拜謁!」
義母這才放心,不加追究。
幾天充滿家庭溫暖的時光,似是轉瞬便過!
季靈芷一心希望義母能突現奇迹,回復記憶,但奇迹並未出現,他於是將諸事叮囑「棄塵」,而且留下大半珠寶以維生活,然後動身前往「佛指峰伽藍壁」!
義母帶著「棄塵」一路相送,依依不盡惜別之情,眼看又走到初遇「棄塵」的河邊,只見河上薄冰封凍,朔風如刀,季靈芷毅然說道:「媽和『棄妹』都留步吧,小心被敵人發覺蹤跡……」
「棄塵」似冷似熱的眼神一轉,答道:「家裡的事放心好了,我會照顧的……」
義母口中卻連聲叮囑「珍重」。
季靈芷身形正要飄然而起,神鳥「玉翎使者」早已一飛衝天,叫道:「到哪裡去?」
「佛指峰!」
「往東走!「季靈芷對義母義妹深施一禮,轉身如電追著「玉翎使者」向東箭射而去!
大雪紛飛,瓊瑤亂卷!
山川如玉,一望皆白!
在這片銀色的世界中。
「佛指峰」如海上仙山,似隱還現,益顯其氣勢雄偉,高可接天,誰也會為這種奇景所懾服,而生「難比登天」之感。
但——漫天蓋地的雪幕朔風中。
天際一點朱紅,地上一條身影,竟自衝風冒雪,疾射「佛指峰」叢山峻岭間,對這徹骨奇寒,茫茫前路,完全置之度外!
季靈芷饒是功力奇高,可是高峰酷寒中整日趕路,也覺得飢火如焚,一身只見蒸氣如潮,毛髮上的水氣,都凝結成點點冰珠,彷彿像個冒煙的雪人。
這時他已越過了數不盡的峰嶺,眼前五座山頭中間,一峰衝天直插雲霄,就一隻奇大無比的手掌,五指分張,料必這就是他的目的地——佛指峰——季靈芷剛一停步凝望,便聽腹中咕嚕一陣亂響。
神鳥「玉翎使者」站在他的肩頭,也是連抖全身羽毛,扇起一陣雪花,叫道:「肚子餓了!我要吃東西!」
「這樣冰天雪地中,吃什麼?」
「吃熊掌!」
季靈芷忍不住笑了出來,看看四周儘是一片銀白,樹木都被深掩雪中,不但鳥獸無蹤,連找些野果都困難,但「玉翎使者」居然要吃絕世山珍的「熊掌」,豈非做夢!
哪知神鳥聽他發笑,立刻又叫道:「熊掌就是熊的腳爪,有什麼好笑!」
「我知道!但這深山之中,連個小飯店都沒有,更不用談能做『熊掌』的大酒樓!」
「玉翎使者」氣得赤金似的圓眼亂轉,叫道:「抓一隻熊就有了!」
季靈芷聞言心中一動,暗忖道:「莫非此山中競有大熊不成……?」於是身如電射雲飛,在無路可尋的絕嶺中,沿山疾馳。
俊目中異光閃動,留心尋找足跡。
走了不過三四十里距離,果然發現一群巨獸足跡,不禁心頭狂喜,腳程越來越快!
但是,剛到第一座山峰的腳下,季靈芷猛地剎住身形,只見他雙目圓睜,怔望著另外一種奇大的足印——原來這行新的足印,並非野獸所留,而是人類。
他用自己的腳一比,只夠那足印的三分之一,可見留跡的人身量奇高,不由駭得倒抽一口冷氣,忖道:「難道這是『巨人』不成?照我腳印看來,他的身材豈不超過一丈開外……」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足印雖然巨大無比,可是在雪上所踏深度,僅有三寸多深,比之季靈芷這種「踏雪無痕」的輕,也差不多]「這大身材,只有三寸深的雪痕,那他的功力豈非跟我不相上下,那麼,此人是敵是友……?」
就在他暗地沉思中,「玉翎使者」早已飛過山峰後面,此時忽然凌空折回,興奮地撲翅連叫,道:「有熊!快去抓!」
季靈芷隨之心頭一喜,身形拔空三轉,兩臂連振,已然轉過山邊,但目前的一片浴血慘斗,使他驚得發怔。
他俊目一瞥下,已見百丈之外,一個全身長毛的怪人,身軀猶如金剛,高可九尺開外,正在吼嗥不絕,與一大群壯犢般的巨熊拚命搏鬥!數來共有十隻之多!
那怪人一隻腳掌特大,又扁又平,在這深雪中行動反而十分靈便,不致陷入雪內,兩隻手掌亦是其大如箕,對圍攻他的惡熊,瘋狂的發掌猛擊,雖然談不上招法,可是怪力天生,居然扇出呼呼風聲,掌到之處,連惡熊也不敢硬碰,惟有慌忙閃避!
但是這十條惡熊,也不軟弱,他們以後腿立地,站起來也夠七尺多高,一對巨掌雖是不及怪人,但五爪鋒利猶似鋼鉤,當之者皮開骨折!
但見片刻之間,怪人在對方前仆後繼的圍攻下,已是遍體鮮血斑斑,連連後退,喉中更發現咿呀怪叫,彷彿是求援一般。
季靈芷對這怪人,頓生無限憐憫同情,立刻仰天一聲清嘯,身形箭射而出……
就在他嘯聲剛落,身形乍起之時——
對面山峰上兩條奇大身形,各發聲如巨雷暴震的怪吼,只震得谷應山鳴,雪花飛濺,竟然筋斗連翻,滾下數十丈的山坡,去援救被困的怪人,只因距離甚近,眨眼即到當地!
這兩個身材大得如像小山,已夠一丈四五尺高,看來被困的怪人,只是他兩個的孩子,但這十隻惡熊,不但力過獅虎,而且靈巧絕倫,它們一見強敵到場,竟然立刻分成三起,兩批四隻對付大的,一批兩隻,窮追小孩不舍!
頓時怪人猛獸間,展開凄厲駭人、驚心動魄的生死惡鬥,只聽嗥吼如雷,冰雪亂卷,那凌空濺射的熱血,在雪上灑成片片桃紅,端的駭人至極。
那馳援的兩個成年怪人,似因幼兒被困分心,怒駭之下,竟然威力打了折扣,反致無法剋制惡熊,形成胡纏亂打的局面……
幸虧,季靈芷及時趕到!
只見他如箭身形,逕撲受傷小怪人身旁,雙掌凌空遙擊之下,兩頭重可千斤的惡熊,狂嗥一聲,立刻滾出三丈以外,連小怪人也被掌風震得一溜歪出丈余。
可是兩惡熊,竟因雪地鬆軟不易著力,而且本身毛厚皮粗筋骨如鐵,竟然未季靈芷這三成力道的掌風擊斃,只見他們前爪一拱,霍然轉身撲來,喉間長拖兩道血流,瘋狂地舞爪張牙而至。
季靈芷心頭一凜,臂上真力疾貫腕指之間,立將雙掌拼立,以臂為劍,以奇妙無倫看不清的速度一劃一圈,兩惡熊咽喉上「噗」的一聲,開了五寸來長的血洞,半聲號叫全無,立仆皚皚厚雪之中,伸腿了賬!
其餘八隻惡熊,眼見同類受誅,同聲發出使人心膽欲裂的狂嘶厲吼,居然拋下兩大怪不管,一齊撲向季靈芷來!
季靈芷俊目一閃,但見面前一片森然的鋒利齒爪,如潮湧至,疾旋曼妙身形,有如一縷輕煙,在惡熊群中電繞一匝!
頓聞——厲叫聲!
慘嗥聲!
筋骨折斷聲!
頭顱破裂聲!隨他身形所至而起。
十隻殘食無數人畜的惡熊,全都僵直倒翻雪地!
兩上一丈五尺高的怪人,攜著九尺高的幼子,「蹬」的跪在季靈芷面前,口中咿咿呀呀,巨頭亂點,像是謝他救子之恩德,滿面俱是感激之色!
季靈芷抬頭一看,兩怪人竟是一女一男,饒是跪在地上,還比他七尺昂藏的身形,高出尺多以外,心中驚嘆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原來他竟遇到了傳說中的「雪人」。這自古流傳,千載遇的原始人類,雖然被他無心遇上,可是對方不解人言,彼此無話可講,於是雙臂真力湧出,硬生生將兩「雪人」扶了起來。
兩「雪人」低頭望著季靈芷,那好像猩猩的毛臉上,驚駭之色畢露,在他們簡單的頭腦中,實在無法想出如此矮
小的人,會有生格惡獸的力氣,於是巨手一指十隻死熊,又是咿呀數聲!
季靈芷料想對方是要索取巨熊,也就點頭幾下,表示允許!
兩「雪人」一手夾起兩三隻,立刻把十隻千斤死熊抄起,連小「雪人」也肩著一隻,顯得絲毫不費力氣。
於是這一行奇形人物,邁開腳程竟向山谷避風之處疾行,片刻之間,進入了一座寬大廣闊的山洞!
季靈芷一進此洞,便感覺和暖如春,毫無半點寒意,心內大為驚奇,不知道這山洞為何如此溫熱。
放眼四望,竟見石洞中央,有個方圓丈許的地穴,不時噴出陣陣火光,隨即近前細看一番,居然是地心罡火噴口,那滿洞的暖氣光亮,都從此處而來。
這時,「女雪人」攜著幼兒自去為之療治熊爪傷痕,「男雪人」呀呀發聲,手指一片藤床,敬請季靈芷坐下。
季靈芷打量這具兩丈多大的藤床,都是筷子粗細碧玉色細藤編成,用手一試,不但堅韌無比,而且輕中鴻毛,也就不客氣端然落坐,俊目不住打量四周,對這人間奇遇,不由暗中大為讚歎。
然後,「男雪人」剝了一頭巨熊,放入「地心火洞」去燒烤,大約頓飯時間,滿洞中肉香撲鼻,竟然已經烤熟。
三「雪人」一齊圍爐入座,便由公雪人將四隻熊掌折下,十分恭敬地獻與季靈芷,他一看每隻熊掌都重約二十宋斤,雖是奇珍美味,實在無法消受,於是將三隻退還「雪人」自留一掌,與神鳥「玉翎使者」共食。
「王翎使者」拍撲清笑道:「哈哈!好大的熊掌!香!香!」
但是大啄半天,連一個腳趾頭也沒有吃完!季靈芷也是淺嗜即止,惟有三個「雪』人」吃得砸嘴舐舌,咋咋有聲,對著季靈芷手舞足蹈,巨頭亂點,表示感激他送來如此美食。
那一家之長的「男雪人」首先吃完,便用他那咿咿呀呀的簡單聲音,加上手勢,與季靈芷談起話來。
季靈芷天姿何等聰明,已然看出對方是問他「到哪裡去?幹什麼?」便也用手勢答覆,先向「佛指峰」方向一指,然後以指上無比真力,在石壁上刻出十二尊伽藍神像,雙手合什行禮,表示要去「伽藍壁」前查看!
哪知道「雪人」立刻面上露出極端恐怖的神色,雙手連搖表示不行!
季靈芷將頭一擺,表示一定要去!
雙方比來比去,那「男雪人」氣得怪吼連聲,震得滿洞嗡嗡發響,而且手足狂揮亂跳,終究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但季靈芷已從對方神色中看來,前面路程必是非常危險,而且峰頭說不定還有種種靈跡異象,所以「雪人」視為神聖不可侵犯之地!
「男雪人」只氣得怔怔發獃,但大頭一晃之下,猛牽著季靈芷往石洞後面走去。
只見洞后石龕中,滿堆著衣物刀劍,有些形式甚古,鏽蝕斑爛,依稀可以認出是一二百年遺物,季靈芷立刻心中明白,這些必是陷死峰中人物所留……
「男雪人」又是一陣手勢比劃,意思是說:「這些都是他從山谷中拾來的!你如果去也會陷入雪中死掉……」
季靈芷一面檢視這些武林高手遺物,心中不勝感慨,但他那堅決的信心,並不稍有動搖,結果還是將手一擺,表示一定非去不可。
「男雪人」見對方如此頑固,硬要去冒生死大險,焦急之下,竟然將丈五身軀擋著去路,兩隻斗大拳頭左右亂晃,好像要用強硬手段。
季靈芷泰然一笑,奇妙無比的身法一旋,引得「男雪人」彎下水缸粗細的腰桿來抓,但季靈芷竟自身影凌空拔起,猶如怪鳥飛撲,「男雪人」雖然魁梧奇偉,但也十分靈便,颼的直起身來,雙手向空中便抓,三丈高下之內,都為其掌式所籠罩。
但季靈芷身如游龍,三回九折,饒是「男雪人」東奔西闖,連衣角也無法沾上,兩人一個在空中一個在地上,竟然大捉迷藏起來。
季靈芷視定空隙,略運三成內功,用足尖向「男雪人」肩間肉厚處一點,對方奇大身軀,竟如樹倒山崩,歪出兩丈以外,跌得土臉灰頭,只有咻咻亂喘的份兒!
「男雪人」被季靈芷一記巧勁蹬倒,呼的爬起身來,更向石洞深處鑽了進去!倒將季靈芷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對方究是生氣,抑是另有意外花樣!只得回到「地心火洞」之旁坐下,以觀動靜!
片時后,「男雪人」匆匆來至季靈芷面前,將毛茸茸大手一攤,只見掌心中放著三支乳白晶瑩的「雪參」,頓時滿室異香如潮,使人心神為之一暢!-季靈芷對他這種好意,極為感動,但如此奇珍異物,似乎不便收下,可是「男雪人」手勢連比,表示算是交換「大熊」,而且「雪參」可御峰頂奇寒……
季靈芷見對方十分誠懇,無可推卻,只得將其收下,然後帶了神鳥「玉翎使者」起身出洞。
那「雪人」一家長幼三口,也自冒雪送出洞來,直送至「佛指峰」第二峰前,三個「雪人」似是已近禁地,個個面色凜然不敢再走,只好佇立當地,揮手目送。
隨見季靈芷身若風飄電閃,眨眼間越山而去,消失於茫天雪陣之中。一會兒工夫,他已安全地越過第二峰。當中高不可測的主峰,已然在望!
季靈芷凝神打量,只見這「佛指主峰」,一半沒入濃密雲層中,雖是高得令人望之目眩,但並看不出任何危險跡象,心中不禁暗笑「雪人」大驚小怪,.過份神乎其談,腳下飄然不停,已至兩峰相接的谷邊。
這山谷寬約二百餘丈,全被厚雪蓋滿!
可怪的是,一近這山谷積雪邊緣,不但寒冷之氣大減,反而覺得一股暖熱氣流,自厚雪中陣陣傳出!
季靈芷立刻心頭一震,不敢貿然前進,先自凝立谷邊,用他那銳利無比的目光,細看是何緣故!
在他注視半天之後,居然發現了致人死命的原因!
原來這一片廣闊的積雪,竟會下下活動,有時上浮,有時降落,雖然這種升降的程度僅有分毫之差,但已證明這積雪之下,必有蹊蹺。
而且那股熱氣,竟然是透雪冒來……
季靈芷心中驚駭至極,暗呼一聲:「奇怪!難道這層積雪,也像『浮沙』一般不能立足,任何東西都會沉沒其中不成……?」
於是轉頭對「玉翎使者」說道:「你能不能下去看看?」
五翎使者喜翅而叫,叫道:「難不住我!」
立見靈巧身形平著雪面箭射疾飛三匝,猛地一個翻身,神鳥竟然收翅降落——眨眼間,他那輕小身軀,竟無聲地墜入雪內不見蹤跡,彷彿被這雪谷一口吞去!
季靈芷心頭「怦」地一震:「連神鳥都站不住的地方,我自然更無法去救,這豈不害了它……」
心念之中,猛見雪花亂濺,「玉翎使者」沖空電射而起,叫道:「危險!危險!你去不得的!」
「為什麼?」
「雪是松的!」
「有多深?」
「夠不著底!」
季靈芷駭極無言,伸出左掌,讓神鳥停落在掌內,只覺得它羽毛上還有餘溫,不禁心中恍然大悟,暗忖道:「看來這谷底必然也是『地心火氣』上升之處,在嚴寒中,『火氣』無法融化之我積雪,但是卻半雪花沖成虛浮鬆散,不能凝固,所以這片雪谷看起來毫無危險,事實上卻等於一口奇大無比的陷阱,任何人都會陷身其中,難道我就此退回不成嗎……?」
再一打量四周,更是懸崖萬仞,無路可通]不由得垂頭苦思起來……
驀然間,他那俊美的臉龐,喜容一閃,竟自退下左腕兩枚「五龍環」,右手貫足十成真力,將兩環向積雪之中打去!
頓聞「嗡嗡!」「嗡」!異嘯之聲,破空而起!
兩枚金環,在雪下丈多深的地方,環形飄飛,所到之處,「浮雪」都被它奇強勁波引得微微發抖,凸出兩行美妙無比的軌道。
原來季靈芷認為谷內可能還有落足之地,只是被雪掩埋無法看見,因此他以「浮光掠影」手法,用金環去探尋落足之地!,只見這雪下兩道靈蛇般的環影,循「之」字路線,飛到百丈開外,然後曼妙絕倫的分向左右劃出孤形,另取兩條路線飛回,一中處並未碰到半點阻礙,徑自飛入季靈芷的手掌心內!
季靈芷心知這種探路的方法,猶如大海撈針,決非一次可以成功,於中右手連揚,「五龍環」再度脫掌飛出。
再一次!
又一次……
季靈芷忍耐之中,不禁有點發躁。
但是清脆的「叮」!「叮」!兩聲巨響,劃破沉悶的死寂傳來,兩枚金環先後撞中「浮雲」下兩處岩石!
一處在五十丈以外!
另處在隔他百丈之處!
這恰巧是「浮雪」谷的一半距離!
只見季靈芷嘴角上笑意盎然,雙手一招,收回「五龍環」,然後再以全身直力將其旋抖而出,一枚浮在二十餘丈外疾旋,另一枚懸在七十丈外的空際。
接著,身形如「天龍游翔」,沖空直起,凌虛御風三折三回,已經飛縱出二三十丈,他左足「龍髯點水」式,向「呼呼」疾旋的金環一蹬,借力借力,身形立刻如箭疾射而前。
更妙的是,這枚金環先被他踏得往下沉落尺余,但立刻隨著主人身後勁風,飄翻直起!季靈芷連看也不看一眼,左手中指一鉤,便將金環收回,身形曼妙的平空劃出一個半圈,徑向雪下丈余深處岩石落下!
這片被上冷下熱股力道迫住的「浮雪」,立將他的身形「颼」的吸了進去,季靈芷雖被「浮雪」掩沒至頂,無法細看四周,但就憑剛才的印象,認地取准,馬上單足一點岩尖,「呼」的一聲,冒雪穿出七八丈高,又向前面那枚凌空飛旋的五龍環縱下!
一身形如怪鳥般一沾即起,有若隕星經天,徑落向谷心大石……
誰知季靈芷全身剛被吸入「浮雪」之中,心中已知不妙!
原來此石位於谷心之中,那股吸力強烈無比!而且他左足點中岩尖后,那隻右腳四面一劃,竟然找不著落足之地,惟有以「金雞獨立」之勢單足站住,加以石上其滑如油,若非他認「地」奇准,功力過人,早已吸墜谷心粉身碎骨了。
季靈芷俊目暴張,可是雪已過頭,眼前但見一片純白,不辨方位,慌忙閉住呼吸,以防雪粉嗆入肺內。
他連忙向對岸方向,打出「五龍金環」,希望再找出可以落腳之處。
但是,這回沒有剛才那種好運!
他將「金環」猛發十餘次后,仍然毫無半點回聲,不由得心中大為焦急,真氣稍一浮動,身外那股上下寒暖勁流,立刻滲入穴道,使他一陣頭昏而生嘔吐之感。
駭極之下,忙將體內真元催動,內外勁力一陣衝擊,外邪雖已減輕,竟又產生昏昏欲睡的異感,身形隨之搖晃起來,眼看就要失足滑下岩尖……
季靈芷禁不住心中一陣迷糊,暗呼道:「完了!-』:同時鼻翼顫動,深深嗆入一口長氣,突感刺鼻如刀的雪粉中,夾著一股沖腦奇香,頓時心頭霍然震驚,右手下意識地往懷中一探,馬上摸到三根柔軟的東西——「雪參!」
他想也不想,立刻順手取出一根,塞入口中狂嚼,只覺得一股異香奇力透入四肢百骸,頭腦完全清醒過來,喜極之餘,暗自想道:「前進無路!站在這『浮雪』之中更非辦法!惟有轉回去再作計較……」
心念一動,立朝來路方向發出金環,仍以老法子縱退谷邊。
這時,季靈芷俊目圓睜,、氣得牙關「格格」亂咬,可是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連「玉翎使者」也急得在雪地上團團亂轉,無話可說!
且說季靈芷這半日功夫,只是在籌思前進之策,以致未曾注意後面山,還有人在風雪中偷看!
此人不僅看清了一切情形,而且去而又來,就在季靈芷背手沉思中,突發一聲平地焦雷的怪吼,如飛縱來。
他不是別人,正是身長丈五的「男雪人」!
此時身負兩丈多長,八尺余寬的「冰藤」床,對季靈芷連比帶划,咿呀直叫。
季靈芷見狀先是一怔,但立刻計上心頭,暗忖道:「難道這藤床可當船用,渡過『浮雪』……?」
果然「男雪人」將這輕賽羽毛的「冰藤巨床」向「浮雪」上一拋,僅只沉下四寸多深,便不再往下墜,而且手中換著大團銀色細絲,正好將床頭牢牢拴住!
,季靈芷更不遲延,猛提全身真氣,奇妙身形便向「冰藤巨床」上一點,竟然極為平穩……。
然後左拳挾空一掌推出,「轟」的巨響爆鳴,「藤床」便朝前面滑出十丈多遠……
頓見季靈芷雙足連點,兩掌更是奇妙無倫地交互平推,一陣「波」!「波」!「波」!「波」的掌風震響之下,他片刻間安然渡過了這埋葬了無數武林人的「浮雪谷」!
那對岸的「雪人」見他這誤打誤撞的辦法居然生效,只喜得抓耳摸腮,呵呵狂笑,然後將「冰藤床」上細絲連連收絞,竟自取回藤床,一路笑聲震天而去!
可是季靈芷剛才一路猛發真力,已累得氣喘咻咻,只能目送「雪人」歸去,內心的感動,真是無法可以形容,等到血氣調勻之後,徑循著堅冰封凍的山石,向濃密的雲層里疾走!
哪知道,這「佛指峰」不但山石奇滑如油,而且越上越冷,他的腳程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三十六顆銀牙,都「滴答」震響起來,連「玉翎使者」也緊收雙翅佇立肩頭,不住地寒顫!
季靈芷急忙取出一支雪參,折下小半塞入「玉翎使者」口內,自將大半嚼爛吞下,立刻精力充沛許多,說道:「玉翎!你回去吧!「「我要陪你!」
「我已經平安無事,你先回去陪我義母義妹,有事再來找我,好不好?」
「玉翎使者」乖巧的將頭連連點動,拍翅騰空,繞飛三匝,口中連叫道:「保重!保重!」
便即雙翼一扇,沿峰瀉落,眨眼間已失蹤跡。
季靈芷趁雪參溫氣護身,縱趟走進了峰腰雲層。
頓時眼前一片朦朧,連他這等目力,也只能看出七八尺遠近,腳下格外小心地移動,一個勁往雲際鑽入!
深山岑寂,惟有流谷奇寒。
絕頂高峰,風雪俱已不到。
只有凝重的沉默,陪著季靈芷而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但見雲中黑幕低垂,想是夕日西沉,天已近夜。
季靈芷在這暮色蒼茫中,發覺地勢漸漸平坦,似乎是來到一片廣坪,心中一喜,暗忖道:莫非是到了『伽藍壁』下……?
這時他的視力,已只能看到四五尺外,於是緊走幾個大步,頓時發覺雲霧中端然凝立著一條三尺來高的身影]他狂喜中跨步上前用手一摸,果然是個滿身堅冰凝結的人形,剛要張目細看,卻見天色突地變成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想必太陽業已墜落西山。
於是他順著這人形方向,一路伸手摸,果然連摸到一十二個,不由得暗地歡呼道:「好了!我找到了十二伽藍神像……且等月亮上來再行細看不遲……」
想畢,立刻跌坐第十二尊人形身旁五尺之外,獨自運氣行功,大約半個更次后,濃雲中幽光如潮,映得四下通明透亮,反較白天易於見物。
他連忙趁著光明,扭頭向身旁人形望去——只聽得一聲駭極驚「噫」脫口而出!
季靈芷周身汗毛豎立,一顆心幾乎跳入口腔!
原來身旁哪裡有什麼「伽藍神像」,卻是個凍成冰塊的死人!
因是盤坐地上,所以僅有三尺余高!
季靈芷驚怖之中,身形如電旋出,奇快無倫地繞場一周。
已然看出這十二個冰凍人物,雖是高矮胖瘦不一,但從栩栩如生的面容神色上看來,均為武功高不可測之輩。
最令人無法了解的是,他們個個都仰頭凝注著面前的石壁高處,臉上流露出萬分驚奇,像是被某種稀奇景象所吸引,因此毫無恐怖之色!
季靈芷心中頓時浮上一連串問題:「他們是誰?」
「何時死去?」
而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看見了什麼?他們所看到的東西,一定也就是他們死亡的緣故!
心念中,不由得定睛向前看去!
果然看到了一片晶瑩如羊脂白玉的石壁,全被五六寸厚的冰塊封牢,毫無引人入勝之處1」怪哉!我怎麼看不出半點門道?哦!想必是位置不對吧!」
於是走到一個冰屍身後坐下,抬起頭來,順著死屍眼珠所朝方向,凝眸細搜……
「怪呀!還是什麼都沒有!可能是時間不湊巧……」
冥想中,竟自加勁周運內功,一股無形真力,出丹田,穿督脈,翻轉十二樓中,渾然進入「忘我」的至高境地。
而濃雲外的一輪明月,也隨著時光流轉,漸近中天!冰封石壁上幽光瑩瑩,映著月華折射出另一番景色。
季靈芷眼眸中精光暴出五寸長的兩道白柱,猛然看出石壁上站著一尊三尺多高的「伽藍神像」!
這「伽藍神」雕刻得極為簡單!
既分不出面目,更分不出男女!
「這有什麼好看!居然會令人入迷而死……?不!其中定有神秘之處!我要仔細觀察……!」
這時,季靈芷的姿式,眼神,與身前那具「冰屍」完全一樣,只是「冰屍」面有驚喜之色,而他卻是滿臉懷疑之色!
就在他發獃凝望中——峰頂砭骨奇寒,已在不知不覺中滲入他的百穴奇經。
等他感到心脈發麻的時候,已是四肢僵硬。
季靈芷想要張口呼嘯,竟然口不能開!
想要起身,卻又全身麻木!
殘餘的感覺中,似乎感到麵皮也要結冰!
「完了……!難道這簡陋的石像,真能致人死命……難道我……我……我!」.終於,他進入了半生半死的昏迷狀態!,就在他——徘徊於死亡邊緣時。
「伽藍壁」一點如螢神光。
由小而大——擴成三丈大一篷亮如皓月的光團。
凌壁直下!
馬上一隻其熱如火的掌心,貼住季靈芷頂心髮際]那美不可言的溫暖真力,直透「泥元宮」,分奔四肢百骸!
季靈芷全身震不已,頓時張目醒來,驚喜至極叫道:「師叔……」
「潛龍聖僧」古佛般的面容上,笑意可掬,但見他右手向壁上疾若閃電般一劃,立刻一行字跡,道:「靈兒有何疑問,一一問來!「「他們這十二個人是誰?」
「武林首惡,人稱十二煞!」
「死了多久?」
「四十多年!」
「他們是看著神像入迷而死的嗎?」
「正是!」
「這神像一點都不出奇,怎能迷人至死?」
「十二伽藍神像,奧妙無比!惡人見之必生諸般的幻象,入迷至死。無緣者見之,則毫無奇妙可言!」
「那我是無緣的了!」
「你本有緣之人,還待為叔指點!」
季靈芷這才放下失望的心情,起身九叩參拜。
又見石壁上字跡寫道:「我與你師你——」
季靈芷一見提及師父「天龍聖僧」,顧不得再看下文,極為關切地問道:「他老人家在哪裡了」
「現在聖母峰本院說法講經。」
「那他不能來……?」
「現在不能前來,日後定然相見!?
「對不起!請你老人家再寫!」
「我與你師重逢之後,合參出一套手法,一種奇功,都要借這『伽藍神像』,傳授與你,因此命名為『伽藍十二手』,『聖佛神功!」
「靈兒真是感恩不盡,但不知如何練法?」
「只要細看神像,便能學會招法,然後你和「伽藍神像」動手過招!「「你老人家是要我和「石像」過招?」
「不錯!」
季靈芷心頭又是驚奇不已,但師叔的話,必然有道理,於是點頭為答。
「潛龍聖僧」當然看出他的心情,立刻寫道:「就是這樣的打法!」
字跡未隱,身形帶著三丈大的光團,沿壁衝起五丈多高,雙掌連划帶圈,奇快無比地向石壁印去!
季靈芷趁著「潛龍聖僧」體上真力勁光,看得壁上「伽藍神」像纖毫畢露!竟似變成活人一般,發出奇奧絕倫的招式!與「潛龍聖僧」奇快無比地交換一掌。
「潛龍聖僧」更是身形如電,眨眼間由左至右,對一行十二尊伽藍神,各發令人駭目驚心的一掌。
每一掌都拍在神像掌心之內!
「潛龍聖僧」比招已畢,運指如飛寫道:「你可懂了?」
「侄兒記下了!」
「你可留此自練,我去也!「季靈芷一看師叔就要離開,激動地叫道:「你老人家又要到哪裡去?」
「你師父在本院說法,直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點頭』,後日又要講說『大乘精義』,我必須前去瞻仰!」
「靈兒有個問題!」
「潛龍聖僧」藹然點頭:「但講無妨!」
「你老人家這大武功本領,可知有種『三分劍法』?」
「潛龍聖僧」居然被他這個問題難倒,壽眉微皺,寫道:「不知道!」
季靈芷心內驚疑不已,暗忖:「怎麼這家傳劍法,師父師叔都會不知……」
「潛龍聖僧」知他心有疑難,隨即寫出:「曾聞中原劍法以『過天十金劍』為最神奧!習武者都想學這『十全』,哪有願習『三分『之理?」
季靈芷不由心中一震!
而且壁上所留法諭,明明指出「除魔衛道」的責任,都落在他們年輕一輩身上。凜然下,立刻坐在第一尊「伽藍神」前運出本身心法。
這一次他已按「潛龍聖僧」指點方法,因此心無半點雜念。
不過盞茶時分,他已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眼眸中,精光凝鍊,兩道白色勁光,猛盯住「伽藍神」!
初開始,「伽藍神」僅只是三尺多高一尊石像!
片刻后,鬚眉畢現,栩栩如生,連那衣帶袍角都似飄然擺動。
季靈芷心中暗喜,想道:「有點奧妙了!」
就在他念頭一轉中——「伽藍神」猛地變成丈二金身,竟然手足挪動,好像要走出石壁來一般。
季靈芷眼睛一眨——那高大石壁頓又變成高不可測,寬不可量。
但見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其宏偉巍峨,一似碧海蒼穹,無邊無際,令人心神肅穆,塵念全消!
那「伽藍神」更化為六丈高大的法相!雙足竟已踏住地面!真是氣象莊嚴,神威莫測。
竟以奧奇絕倫、前所未見的身式步法比出一招?
以季靈芷這樣絕世天資,自然一看便曉。
「伽藍神」如電光石火般比出招式之後,突地雙掌齊收,「這樣說,『三分劍法』這個名稱都有問題了?」
但這個疑問,惟有找到劍譜才能解答,因此另外發問道:「靈兒會與『火、木、土、金』四魔交手,他們的『五行大陣』雖然缺『水』,但威力已極驚人,如果遇上五行齊全的場面,不知應該如何破解?」
「古人說:『反其道而行之』,你便用『逆轉五行大法』破他屍「這『逆轉五行大法』又是什麼一回事?」
「你師父早巳參悟此中奧妙,聽說已經傳你!難道你竟會忘記了」
季靈芷在「幽靈谷」習藝之時,當然曾聽師父講說五行生剋,但是這「逆轉五行大法」卻是無法想起!
惶恐中,只好連連點頭……
「潛龍聖僧」見師侄不再發問,而回寺路程,須越萬里關山,只見他身形分毫不動,寬大袍袖輕曼一揮。
那三丈大的銀白光團,猶如長虹經天,徑飛向西來之路而去。
僅留下「伽藍壁」上,一行斗大光亮字跡,道:「伽藍傳藝,授與有緣,除魔衛道,端在少年。」
季靈芷見師叔來去自如,也像師父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心中到赤感慨惆悵,才知道武功一道,浩若淵海。
當胸交錯,那對半開半閉的法眼,猛然暴睜如電!
兩道精光勁氣,直射季靈芷的雙眸,似是對他說道:「進招!」
季靈芷心神凜然,恭敬至極地叩頭下去,稟道:「恕靈兒無禮……」」禮「字剛落,身形施展「天龍身法」,凌空直上——便以剛才所見的手法,與「伽藍神」動手起來。
這」伽藍神」法身六丈之高,季靈芷身材雖然昂藏七尺,但相比之下,顯得異常的渺小,這又如何交手?
誰知他盡師門奇妙絕倫的神功,在空中上下飛射,竟然能夠以腳應腳,以掌應掌。
只見「伽藍神」身形如岳動山移,神威絕世。
季靈芷更似靈燕飛空,曼妙無倫。
眨眼間。
雙方招式將使完。
「伽藍神」右掌如海倒山移,突向季靈芷胸前推到!
季靈芷剛才凌空翻飛發招,業已使出全身功力,尤其他的招式遞出之後,對方便有無形勁牆反震過來,因此雖是一招未完,真力業已消耗大半。
如今見「伽藍神」這一掌,不惟勁道如怒海鯨波,而且無法可以消解,惟一辦法只有「硬接」!
駭極之下,竟自右掌疾翻,進出十二成功力,向「伽藍神」掌心中,硬生生印了過去!
「轟」的一聲震天暴響!
竟將季靈芷如秋風落葉般震落當地!
俊面更是滿布驚駭之色!
原來他右掌觸及對方掌心后,竟有一股奇強真力,直透「腕脈穴」滲入體內,霎時間化入丹田而去!
他不僅未曾受傷,而且頓感血氣旺盛,本身功力立時增加兩分,極是舒暢!
季靈芷對這「伽藍神」天賜真元的奇迹,大感掠喜,暗忖道:「果然其中奧妙無窮,我趕快練第二招罷!」
立刻飄身跌坐第二尊石像之中,如法練習。
但此時雲外明月,業已漸向西移,「伽藍神」忽地一暗,又回復到一片冰封石壁,那石像轉眼間隱入壁內,不管季靈芷如何注視,還是絲毫不見蹤跡!
季靈芷起初不免驚疑一番,但隨即悟出其中道理。
這「伽藍神」上神像一定要在日月光線從某一角度照來,才能看見,也就是一天之中,僅有兩次機會可見。
於是安然坐地運動,心頭毫無一絲雜念。
這石壁前,一個活人,陪坐著十二具「冰屍」,俱是紋絲不動,猶如泥塑木雕,構成一副亘古未見的奇景!
雲層外——星移斗轉,月落日升。
當日光照到某一角度時。
季靈芷靜坐入神中,心靈上突生異感。
霍地雙目齊睜——第二尊「伽藍神」又已出現於堅冰封凍的石壁上。
他依法又學了一招。
而且右掌心又吸收了石像上所傳出的神奇真力,本身功勁,自然而然隨即增加了兩分!
等到他這招學完后,日光西移,神像隨隱。
季靈芷馬上盤坐在第三尊「伽藍神」像下面,再等晚上的機會。
他飢餓之時,便咬嚼一點「雪參」。
渴極之時,便剝食一片冰決。
硬是寸步不離,耐心守候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到了第七天!
季靈芷已在六日六夜之中,習完了這「伽藍十二手」。
而且在與石像對掌過招之中,掌心吸收了十二次奇強無倫的真力勁道,使他功力又增一甲子以上!
這時,季靈芷心中想起了一樁往事,也參透了這石像掌心,竟能發出真力的神秘——四個月前,他二戰「黑衣聖母」,被對方擊下「絕靈岩」才遇到「潛龍」師叔,當時師叔曾要將本身真元分贈與他,為他婉言推卻!
卻想不到「潛龍聖僧」為了成全他的心愿,竟借「十二伽藍」神像傳招之便,先將本身真元貫入石像掌心,然後轉注他的體內!
這種功夫,真是神奇之極!前所未聞。
而師父、師叔對他的恩德更是地厚天高,粉身難報!
季靈芷不禁熱淚盈眶,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惟有遙對西方,兩行「三跪九叩」大禮,以表心意。
然後,對「伽藍壁」上十二神像的位置,分別行了九叩之禮,以謝代師「授藝傳功」的恩惠……
再轉頭一看十二具「冰屍」,不禁心中大為嘆息道:十二煞本是武林首惡,妄想求得絕藝反被凍死在此四十多年,這真是天理報應,分毫不爽!
可是你們與我同坐七天,也算在緣,不免將你們屍首埋葬,就算師父、師叔的一點功德!
心念剛畢,雙掌連划帶圈,拍出兩股強勁真力——那十二具冰屍,立刻熱氣如潮,堅冰盡化!
誰知屍上冰凍化解之後,全身皮肉立即收縮起來,更被奇強掌風,震成十二蓬碎粉細灰。
沖飛得不知去向,!
季靈芷被這種慘狀,駭得心頭狂震,嘆道:「我一番好意,想替你們化凍掩埋,誰料上天不容惡人,終究難逃化骨揚灰的後果。」
隨即飄然走出雲層,放目四望,只見風雪愈強,漫天俱是冰雪亂飛,一片嚴冬氣象。
但季靈芷此時功力更高,絲毫不感奇寒之苦。
他豪氣萬丈地一聲清嘯,如電射下高峰……
「浮雪谷」二百丈寬的天險。
竟在他「金環」一揮下,三躍而過!
至於三位善良的「雪人」,在大雪封山中,石洞已經掩上,不便前去驚擾……
他在這片銀白世界中,如一點流星,破空疾掠,準備回去安置義母義妹,再入江湖,誅仇雪恥!
這日雪后初晴,陽光煦暖,那些農閑的居民,趁此出來走動,居然行人頗多,別有一番農村風味!
季靈芷只好收了腳程,緩行而進,以免驚世駭俗。
直走到天已二更時分,方到曠野荒郊,於是疾展無上輕功,只聽耳邊風聲呼呼,轉眼便已十餘里來到一片廣闊無邊的墳場!.季靈芷凌空飛縱中,俊目如電四下一掃,但見陣陣陰風,到處磷火閃爍慘白青藍陰點,使人汗毛聳立,毫無生人之氣。,趕緊足尖輕點殘雪未消的地面,加快而行!
誰知——這片死寂猶如陰曹地府的墓場中。
一個純白身影鬼魅般蠕蠕而閃,也不知他是人是鬼!
季靈芷內心驚「噫」一聲,「刷」的半空中剎住身形,閃沒一座高大古墳後面,便借那五尺高的墓碑,隱住身形,且看來人到底是何種路數!
只見這純白身形,到處繞墓疾旋,似是找尋什麼東西!
一會兒功夫,竟飄到距他身外三四十丈遠的地方,對著慘淡灰白的月光將臉一抬——把季靈芷嚇得全身猛震,猶如一桶雪水澆背。
這張臉——真是可怖之極!
八字眉,銅鈴眼,慘白如粉的麵皮中,兩隻小孔算是鼻子。
嘴角斜垂,-七竅流血!
蓬鬆的亂髮邊,各掛一行金銀紙錠,隨著身形飄動「嘩!嘩」有聲。
這鬼魂呼的一轉,又繞出百丈開外,跑在一座墳頭,連連叩頭不止,似是拜那墓內死人!
季靈芷一頭霧水地忖道:「真是活見鬼J他對死人磕頭是怎麼回事……?」
正要拔起身形,忽又忍住,想道:「反正他難逃我的神掌,不如忍耐片時,且看他又有什麼怪招……」
於是,屏氣凝神,細看對方行動。
馬上聽得斧鋤叮叮聲,破空傳來。
「這鬼也會掘墓不成……?」
但片刻后,斧聲停止,那鬼魅飄身四望,猛向季靈芷藏身之處而來,似乎發現了意外之物!
季靈芷暗地驚奇,突感一陣冷風吹來,風中夾著腐屍血腥,奇臭難當,不禁轉頭向惡臭來源一看!
禁不住一陣噁心,周身又是連打幾個寒噤!
原來這十數太外,一具薄皮棺材,半露墳土之上,墳旁半根「法標」上隱約可見硃批黑字,寫著:「斬決人犯……「季靈芷頓時明白,這具棺木中,乃是犯法斬首死屍。
他驚怖未已之中,那鬼魅業已順著屍臭尋來,先對薄棺叩頭四拜,隨即鬼爪齊伸——「拍!拍!拍!拍!」
棺材蓋應手飛起!
四面棺壁一齊裂成碎片。
月色下,那具全身血淋淋的屍體,仰天而卧,分外怕人!
這惡鬼跪在當地,並不起身,便將頸上那根麻繩,結成一圓套,一頭套著自己脖子,另頭套住死屍頭頸。
然後腰干猛地挺直,棺中死屍立刻離地半尺,惟有腳跟著地,那惡鬼雙爪四下亂摸,到處尋找起來!
季靈芷暗叫:「奇怪!鬼掘死屍已是千古奇談,何況他還會找東西……他究竟是找什麼?」
難料就在這惡鬼滿屍亂摸之時,忽然「拍嗒」一聲!
那死屍腦袋竟然掉在棺底上,滴溜溜滿棺亂滾起來!
那排黃滲滲的牙齒,映月閃光,似是發著無聲慘笑!
季靈芷駭得幾乎叫出聲來——但隨即定神暗笑道:「這死屍本是砍了頭的,必是有人替他亂針縫合,再被麻繩一勒,自然會掉下來……」
但那搜屍「惡鬼」,更駭得全身狂顫,以顫抖哀嘶之聲,說起人話道:「相好的,別……別……唬我!我只要一樣……
東東……西……!」
季靈芷馬上聽出這口音奇熟,正是曾經干過謀財害命、而且挑撥天下正門和他作對的「笑面財神金富」
不由得怒火如焚,心中暗罵道:「原來你在這裡裝神弄鬼,想必又是害人的勾當……」
心念中,身形以看不清的速度,凌空飛出一個關弧,右手二指如鉤,直取「笑面財神」的後頸。
那笑面財神的功力,與季靈芷相差不啻天壤之別,毫無防備中,頓時感到兩根冰冷指頭,在他後頸上一箍。
以為真是死屍顯靈,駭得喉中一聲慘嘶——頓時白眼上翻,口中氣息,只出不進,已然死了一半!
季靈芷一看對方全身發軟,真氣散亂,反而指上真元貫出,將「笑面財神」從死神手中,硬拉回來,喝道:「你看我是誰!「笑面財神翻著一雙恐怔至極的眼珠,回頭一看,更嚇得四肢癱軟,哀嗥道:「季少俠,你……陰魂……不散……」
「放屁!」手指真力猛貫,火熱勁道又向對方「腦戶穴」內注入!
笑面財神還是戰慄不已,道:「你是……活人!「「你希望我死嗎?」
「怎麼教主說你死了!」
「哦!你也入了教……那你是哪一邪教門下!」
「癸水教!」
「真是一丘之貉!你這種人只好做「黑衣賤人」的走狗!
那你來此掘屍做什麼用?」
「這……這……」
「如果想死就不必講!本人決不勉強!」
「來……來找……『屍蟲』……」
季靈芷一聽對方竟是要找毒死生父的奇毒邪物,氣得雙目綻出血痕,暴喝召軒道:「準備害誰?」
「黑衣聖母……要開『武林大宴』……!」
「請了什麼人參加?」
「天下武林高手……主要的是……正門七老……還有『一邪』,『一魔』……」
季靈芷立刻想起「太上邪君」和「六合魔尊」雙下中原之事,暗忖道:」如果『太上邪君』已與『黑衣聖母』見面,他未死的真相,必為對方所知!而且笑面財神定在老邪到達之前,所以還當我是死了!」
他這片刻沉吟,右手真力不由自主地停住,笑面財神立刻頭部往下一垂——季靈芷驚覺中,低頭看去——笑面財神雙腿猛蹬,喉頭「咕嘍」幾下抽噎,已經了賬!
他連忙出手撕下對方鬼臉,但見笑面財神滿面青紫,竟因嚇得心膽破裂,送了一條狗命!
於是隨手一抖,將屍體拋置亂墳中,起身思索道:「正門七老當然是七大門派的前輩掌門,雖然他等前輩與我有段過節,我卻不能坐視不救,由那『黑衣賤人』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季靈芷天性豪氣干雲,為了救人,只好將安置義母之事暫緩,竟毫無猶豫地轉路電射而去!
他猛趕了一天路程,已距南嶽衡山不遠,心中忖道:「正門七老不知現在何方,目前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去『沉魚島』癸水教總壇,一個是先去警告正門七派,如今既隔稀山不遠,就先通知『無燈大師』罷!」
主意已定,俊目電刷四周,就要覓路前往——不料,他這一眼掃去,竟將躲在路旁樹叢之人,駭得亡魂中竅,拔腳狂奔逃命!
季靈芷一見此人身穿黑袍,正是「癸水教徒」,頓時殺機陡長,疾發身形,照定黑影窮追!
那「癸水教徒」跑出十丈左右,已然聽得腦後風聲,心知逃不出去,猛自懷中摸出五寸長的銅管,向地上一擲,「平」地一聲,三顆綠星衝天爆裂。
季靈芷知道對方發出信號,必有強敵到來。
半空中一手提住那教徒衣領,正要拷問。
萬想不到這膿包,已經口角歪斜,連噴口沫,嚇成半身不遂。
就在同一時間,遠處身影如潮,當先一人,身似大鵬展翅,掠樹凌空,立刻現身當地。
正是「太上邪君」本人,率眾趕來!
季靈芷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隨手摔出這半死教徒,叱道:「老邪,你來得正是時候!「「太上邪君」滿臉青氣如潮,冷笑道:「幸會!幸會!你乖乖地跟我走……」
季靈芷哈哈一陣怒極之笑,道:「你又在做什麼夢……」
「憑你這幾下三腳貓,不必廢話!快跟本君去見我那乾女兒!」
「誰是你乾女兒?」
「黑衣聖母!」
「嘿嘿!真是一群狗男女!」
「這有什麼不對,我們之間名正言順!」
「又是什麼狗皮倒灶的關係?」
「癸水教前任教主『水魔海淵瀾』,是我的徒兒!「「明師高徒,不堪領教!」
「黑衣聖母繼任教主,當然我可以做她干老子!」
「海淵瀾死亡原因,你可知道?」
「他死有餘辜!」
「這怎麼講?」
「他私盜『萬邪錄』中五種奇方,理當處死!」
「你早幹什麼去了?」
「本君早先不知!」
「這想必是『黑衣賤人』告訴你的!」
「她不僅是告訴我,而且將叛徒人皮繳回為證。」
「你可知道她已偷習邪法?」
「我不但准她學,而且要將『萬邪錄』傾囊相授!」
季靈芷忍不住仰天又是一陣狂笑。
「太上邪君」暴喝道:「又笑什麼?」
「你可是自己找死!」
「少嚕嗦!跟我走吧!」
「你配嗎?」
「掌下敗將還有什麼了不起?」
「今天叫你見識見識!」
「太上邪君」身似鬼鬼一飄,旋展本門「九陰迷蹤手」,雙手如雨,一道看不清的青氣直向季靈芷身上纏來。
季靈芷見他手法陰柔詭異至極,心頭一凜,急將雙臂奇奧無倫地一圈,身形隨之疾旋兩匝。
「太上邪君」不但未曾沾到對方身軀,而且頓聞身後冷哼之聲傳來,駭極下,身形如輕煙飄,暴移三丈開外,戰戰驚驚喝道:「你這是什麼招法?」
季靈芷初度「伽藍十二手」竟然神妙絕世,喜意中,嘿然哂道:「你連這一手都看不懂么?」
「不必賣狂,說出來聽聽!」
「說來來長你的見識,要先答覆幾個問題才行!」
「太上邪君」一向自命不凡,以為通曉天下各派手法,如今卻不識這少年人的出手是何名堂,因此收招答道:「問吧!」
「武林大宴是什麼詭計?」
「天下武林握手言和——」
「哼!不如說一網打盡!到底目的何在?」
「合力捉拿你這小子!「「榮幸之至!尊駕不是說可以獨力擒我嗎?」」小子少得意!拿你何難之有,更要對付你師父『天龍怪僧』……」
「記住!這是你第二次冒犯他老人家!」
「還有他師弟『潛龍老禿』!」
季靈芷目中殺機如熾,冷聲道:「好!你又冒犯本人師叔!一起記上死罪]」
「本君與他們平輩,叫了又怎麼樣?」
「少時有你的好看,現在本人先告訴你!他們兩位『聖僧』,決不會來跟你們這些下三濫打交道!」
「太上邪君」饒是老年成精,也不禁劍眉一軒,喜形於色道:「真的?」
「不必高興,『除魔』之責都由本人執行!」
「「太上邪君」立時滿面輕視之色,還以兩聲怪笑,更不答言!
「此會何處舉行?」
「無歸湖!」
「什麼時候?」
「元宵節!」
季靈芷屈指算來,還有一個月時間,正要說話——卻見場中人影如潮擁至……
四個黑衣蒙面少女,先向「太上邪君」身後環形肅立,其餘高矮不一,二十個銀衣人,走到季靈芷身前三丈之處,一字排開,個個體態威猛,而且猙獰,但全部半聲不吭,默默地行動。
接著,銀光暴閃,一老一少,徑越那一排銀衣人,對「太上邪君」恭然行禮,道:「在下一步來遲,望乞諒罪!」
「免!」
這銀衣老才徑自面對季靈芷,眼中光棱如電,數閃之後,桀桀怪笑道:「小子,識相點罷,省點手腳也好……」
季靈芷打量此人,面目陰沉殘忍之極,身後少年也是一般面貌,料是父子,冷眼一掃后,沉聲問道:「你算什麼東西?」
這老者氣得兩眼發直,獰聲狂喝道:「五毒幫主苗銀毒叟李一騰,你可聽說過!」
季靈芷鄙夷不屑地答道:「趁你未在本人面前放肆,留著老命滾開!」
「苗銀毒叟」怒極欲動,他身旁少年早已揚掌便攻,偷襲季靈芷前胸要穴,手法陰殘毒辣之極,夾著呼嘯勁風!
季靈芷冷喝一聲:「你也配!」
身形奇妙無比地一閃,也不知他如何出手,但聞慘嗥聲中,那銀衣少年應聲倒地!
這一手,震驚得所有的銀衣人與「癸水教徒」,齊齊心泛寒潮,這是什麼武功?連「苗銀毒叟」的愛子,居然在半個照面之間被殺!」
「苗銀毒叟」驚怒交進,怪吼一聲:「快替我兒償命!」
另外十個銀衣人,隨聲搶步而出,十掌齊揚,十道如出銀色勁氣匯成一股駭人狂濤,以石破天驚之勢,匝地卷至。
季靈芷冷冷一哂,左掌貫出「秘魔神掌」奇功,疾推而出,掌指之間,十道五白五紅勁芒,如電疾進!
「太上邪君」見狀之下,心頭大駭,狂吼道:「快退!」
但是他的話音,已被子地焦雷般掌風所掩——震天巨響中,身形與慘嗥並起,五條人影翻飛直上,摔出三丈之外,倒地不動,其餘的連連歪退,連「苗銀毒叟」也是蹬退七八個大步……
勁氣餘波,捲起遍地枯葉沙塵。
所有在場諸人,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太上邪君」再次袍袖一揮,發話道:「統統與我退下!」
然後走到最先喪命的銀衣少年屍前,只見死者由額骨中間起,順鼻樑至人中下額,赫然一條雪白批痕,不由驚是駭然變色,轉身對季靈芷道:「你左手使的『秘魔神掌』,右手使的什麼功夫,還不快些講?」
「說出來只是一個名詞,你還是不懂。」
「太上邪君」氣得渾身發戰,吼道:「講!講!講!」
嗤嗤之聲,不絕於耳,對方旋力立被消卸於無形!
幾乎就在同時,「苗銀毒叟」與另十名銀衣人,突地悶聲偷襲!
季靈芷三面受敵,對方俱是武林中一等一方外高手!
當即雙掌暴掄,右掌左指,十縷紅白勁氣,夾著一片清亮奇光,分朝三面卷射,以硬打硬,這一著果然立見奇功,迫得偷襲諸人,紛紛閃避。
季靈芷得理不讓,身形暴起,又以電閃雷轟之勢,猛攻「太上邪君」,如果此刻「太上邪君」也以全力施展「九陰邪勁」的話,極可能立毀掌底,那老邪當然不願如此,身形暴移三丈,堪堪避過季靈芷凌厲辛辣的一招!
電光石火間,季靈芷以快得不清的速度,橫里電射「苗銀毒叟」等人,立見人影亂避,哀聲中,又有兩名銀衣人閃躲不及而伏屍當地!
這時「五毒幫」連少幫主一共死去了十個!
「太上邪君」怒得滿面青氣氳氤,厲吼一聲:「小子太猖狂了!」身形乍欺,有若鬼魅飄忽,雙掌詭異莫名地一氣攻出二十八掌之多,招招殘毒至極!
季靈芷也為這詭異掌法,逼得身形如風連旋五六圈,冷哼聲中,施出本門「天龍九式」立還顏色,那「秘魔神掌』』力道進得滿空暴閃-剎那間,只見兩條人影,變成兩道輕煙,根本看不清手法招式,但聞「轟隆」「劈拍」聲連珠暴震!
「苗銀毒叟」與一干幫眾教徒,只看得膽戰心驚,深悔剛才不該孟浪出手,自討苦吃!
半聲驚叫起處,人影乍分!
「太上邪君」左手下垂,似已重傷……額前更露出一個純白指痕,身形搖晃,倒退七八尺方才站穩。
季靈芷冷冰冰地對「太上邪君」道:「你三次冒犯兩位聖僧法號,現在該接受嚴懲-了吧……」
「太上邪君」原本俊秀的臉容,凄厲如鬼,猶自桀桀一聲陰笑道:「季靈芷!你自以為好得了嗎?」
話聲剛落,身形暴退三丈,「苗銀毒叟」與十一名「五毒幫」銀衣人跟著猛退,反使季靈芷心頭一凜,不知對方又要使什麼歹毒怪功,只將一雙俊目如電疾掃。
果然,「五毒幫」眾各從腋下取出一個「銀葫蘆」,掌心一拍底端,五道彩色細粉如煙疾射而出,馬上將場中掩沒一半。
季靈芷立刻嗅出這彩粉,奇臭中又夾怪香,已知是幾種異毒合成……
「太上邪君」更是單掌狂扇,立將季靈芷掩沒如霧毒粉中!
季靈芷心頭狂駭,佇立不敢亂動,趕緊自閉七竅,以防毒粉滲入體內,等到這五彩毒粉消散之後,場中除了十具骷髏白骨外,更無半個人影,「太上邪君」一班人早已趁這逃得無蹤無影了!
他懊惱中,走向地上骷髏,只見他們衣發雖然還在,但全身直冒水泡,肌肉都隨泡化為清煙上騰,火熱腥臭沖人慾嘔。
季靈芷幸虧曾服萬年靈芷,百毒不侵,也駭得將衣袍一陣狂振,抖落所沾毒粉,暗忖道:「武林大宴距今不過一月,我要趕快!」
於是更不遲延,直朝南丘衡山加勁趕去!
南嶽衡山,氣象萬千,寺觀林立,蔚成一片穆肅莊嚴,令人見而忘俗,塵念全消!
季靈芷入山以來,也為之精神一爽,心平氣和地向路人打聽「無燈大師」柱錫之地,那人立刻恭敬萬分,說出「無燈大師」現在「慈雲上院」,再三殷勤指點路途。
他就對方神色中,看出「無燈大師」深得人心,雖未見面,心中先增加了幾分好感敬意,便行禮謝過那人,徑自走到山門之前,果見寺院雖不豪華,卻廣大寬宏,清靜無比,另具一番氣慨。
這時,天氣嚴寒,正是隆冬季節,但寺中香客頗多,往來如織,更有不少武林人物,穿插其中,便向一名伶俐的小沙彌,問道:「小師傅,貴院老方丈『無燈大師』可在?」
「施主是要見我們師祖嗎?」
「正是!」
「請等一下,我去稟明『知客大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