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假令主
郭世汾點頭道:「果然都點了死穴。」
一面轉臉朝任百川問道:「二弟方才沒看到那位相公么?」
任百川道:「沒有,大師兄走後,小弟一直坐守在這裡,直到方才院前發現賊蹤,小弟因他們沒闖進來,也就沒有出聲,今晚來的賊人,身手全部極高,大概他們看看屋內毫無動靜,就往裡掠來,小弟正待出手,那知他們飛掠入屋,居然一個個倒了下來,小弟也在那時,只覺身上一麻,以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世汾聽得聳然動容,仰首說道:「隔空點穴,這位相公具此神功,真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高人。」
任百川笑道:「看來黑旗令主今晚又鎩羽而歸了。」
郭世汾微微搖頭,嘆息道:「今晚來的是青旗令主,河北李家只怕和他們訂了城下之盟。」
任百川吃驚道:「來的青旗令主?大師兄說河北李家已經屈服了?」
郭世汾道:「在白雲觀養病的仙人掌李光智,只是賊黨所喬裝,真的李光智已經落在人家手裡,叫他們哪得不屈服呢?」
當下就把剛才看到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這時左廂房門啟開,緩步走出一個身穿月白儒衫的少年書生,身後緊跟著紫玫,手捧葫蘆。
郭世汾慌忙起身迎了過去,拱手道:「承蒙公子遠道趕來,替江賢侄治療奇毒,老朽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公子海涵。這裡老朽謝了。」
白衣書生微微一笑,還禮道:「總鏢頭,好說好說,些許微勞,不敢當謝。」
郭世汾方才和他動手相搏,白衣書生一直側身而坐,並未看清他的面貌。
此時和他對面說話,但覺白衣書生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加上一身白衣,當真如玉樹臨風,使人有飄逸脫俗之感!
一時不覺一呆,若非自己親身經厲,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纖弱秀雅的少年書生,竟會是一位身懷曠代絕技的異人!
一面連連抱拳道:「老朽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白衣書生俊臉忽然一紅,微露羞怩,說道:「在下董若冰。」
郭世汾道:「原來是董公子。」接著趕緊替任百川、管天發兩人引見。
董若冰略一抱拳,含笑道:「任二俠,管鏢頭請了,在下適才冒犯之處,兩位幸勿見怪。」
任百川連說不敢,郭世汾抬抬手道:「董公子請坐了好說。」
董若冰道:「不用了,在下還有事。」
郭世汾聽說他要走,不覺怔得一怔,抬目問道:「江賢侄……」
董若冰不待他說出,展齒一笑,道:「江二公子服下解毒靈藥,劇毒業已盡除,只是本身元氣,被慢性毒藥長期耗蝕.雖經在下替他打通全身經脈,仍須稍作養息……」
說到這裡,紫玫手上取過白玉葫蘆,遞到了郭世汾手上.說道:「這是天風道長煉製的『雪芝丹』,不失為目前武林中唯一大補真元的靈藥,江二公子要大量服用,方可奏功。這裡共有一百二十顆,每日三次,每次十顆,服藥之後,必須立即運功調氣,使藥力行開,大約有四天時間,也就可以復原了。」
郭世汾接過葫蘆,遲疑的道:「這個……天風道長……」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我已命紫玫留下了話,他知道是我所取,決不會對總鏢頭有所誤會。」
這話口氣不小,但他說來自然,使人覺不出他有傲氣凌人之處。
郭世汾不知董若冰的身世來歷,只覺這位少年公子氣質高華、他說出來的話,不容旁人置疑。
就隨即點頭笑道:「董公子既是如此說了,老朽自可放心。」
董若冰又道:「在下方才點了江二公子睡穴,天亮之前自會醒轉,有勞總鏢頭代為問候,在下告辭了。」說完,略一拱手,轉身往外行走。
郭世汾、任百川和他們只是初次相認,人家既說要走,自己自然不便挽留,郭世汾隨手把玉葫蘆交給了管天發,和任百川起身相送。
董若冰走近門口,忽然腳下一停,轉身說道:「江湖形勢日非,賊黨夜襲貴局非偶然,自己之事,不嫌交淺言深,總鏢頭也應該有所警惕了。」
「董公子金玉良言,老朽自當謹記。」
董若冰語聲一落,等著紫玫,飄然而去。
任百川一直站在大師兄身邊,他乾咳一聲,試探問道:「董公子臨行時,似有勸咱們歇手之意,大師兄覺得如何?」
郭世汾突然回過頭來,一手拂須,認真地道:「他說的的確是金玉良言,愚兄也有此感,咱們淮陽鏢局,在江湖上能夠幾十年一帆風順,第一是江湖同道顧全道義,第二是正好遇上江湖昇平無事,真要說到武功,不是愚兄泄氣,就憑咱們淮陽派這點功夫,實在是夠僥倖的了。」
任百川自然知道大師兄說出此話,心情極為沉重,凜然問道:「依大師兄之見呢?」
郭世汾道:「目前江湖凶兆已萌,以南江、北李的聲勢,尚且先後出事,愚兄決意等回去之後,就收歇鏢局,第一免得咱們淮陽派弟子在外發生意外,第二也可使人手集中,增加實力,以愚兄看法,黑旗令主既然找上咱們淮陽派,決不會就此甘休,再不收歇鏢局,只怕意外事件,全接踵而來,到了那時,就來不及了。」
任百川點頭道:「大師兄顧慮極是,但黑旗令主既然找上了咱們,難道咱們淮陽派就此偃旗息鼓,退出了江湖了么?」
郭世汾微笑道:「淮陽派自從創立門戶,已曆數百年,咱們幾時怕過事來?只是眼前敵暗我明,人家要找上了咱們,目標顯著,咱們卻連人家一點影子也摸不到。再說南江府只怕已淪魔掌,江二賢侄縱然奇毒已解,但除了他單人只劍,已無可用之人,叫他如何辦事?咱們收歇鏢局,正好盡我淮陽派全為,不但要助他收復府第,清除賊黨,最重要的,還有兩件大事。」
任百川道:「那是兩件什麼大事……」
郭世汾仰首向天,徐徐說道:「第一件必須找出黑旗令主的幕後主持人物,把他們全部陰謀,公之於世……」
任百川道:「第二件呢?」
郭世汾臉色突轉凝重,雙手握拳,低沉的道:「我要找出江大先生的死因。」
任百川駭然道:「大師兄是說江大先生是被人害死的?」
郭世汾點頭道:「不錯,愚兄金陵弔喪回來,內心一直覺得江大先生死得太突然,自從江賢侄到了咱們鏢局之後,這一疑念,已使我逐漸加深,今晚目擊河北李家發生的變故,江大先生道人暗算,已是無可置疑的事了。」
說到這裡,忽然神色一正,接著低聲道:「此事只是你我兄弟交談,目前還不宜讓江賢侄知道。」
任百川連忙點頭道:「小弟省得。」
兩人回進客室,只見五具賊人屍體,已經化作了一灘黃水。
管天發敢情沒有師傅吩咐,依然垂手站在那裡。
任百川回頭朝管天發問道:「你進去看過江二公子了么?」
管天發躬身道:「弟子進去看了,二公子睡得極熟。」
任百川道:「不知他身上的幾種奇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郭世汾莞爾笑道:「自然真的解了。」
郭世汾微笑道:「這位董公子,一身武功,無一不是曠絕江湖的奇學,如果愚兄猜得不錯,他可能和東海雙仙有著極深的淵源。」
任百川點頭道:「小弟也覺得這位董公子是個大有來歷的人……」
郭世汾回頭看去,管天發依然垂手侍立,這就說道:「時間不早,你依然可以休息了。」
管天發應了聲「是」,接著說道:「弟子方才想到了一件事,想稟知師傅,師叔兩位老人家。」
郭世汾目光一注,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管天發道:「弟子方才聽你老人家說起,河北李大莊主被賤人以假換真之事,弟子有一點愚昧的看法,不知對不對?」
郭世汾點點頭道:「你的看法如何,不妨說出來聽聽?」
管天發道:「弟子覺得身中奇毒,在這裡養病的李大莊主,並非賊人所喬裝,青旗今主故意把他說成假的。也許是他們的一種手法……」
郭世汾雖知管天發為人機智,平日頗有見解,此刻聽他說出仙人掌李光智並非賊人喬裝的話來,不禁愕然道:「此話怎說?」
管天發道:「弟子覺得李大莊主名列武林四大世家,武功閱歷,必然超人一等,被人下毒的機會,應該不多,但他竟被人下了奇毒,這和江二公子的情形,定然極相近似,那就是家中已有賊黨卧底,而且此人必然也是李大莊主的心腹之人。」
郭世汾聽得微微點頭。
管天發又道:「李大莊主平日很少出門,而且中毒之後,也必有許多人守護,即以這次前來白雲觀養病為例,除了李大公子隨侍在側,還有燕山漢傑和李家四虎將等人隨行,縱有賊人卧底,但要偷天換日,以假易真,把他劫持出來,應該是絕無可能之事。」
郭世汾一手拂須,沉吟道:「你說的雖頗合情理,但為師方才看到李公子手中持著一張人皮面具,那自然是從假李光智臉上揭下來的,再說那躺卧在門板上的李光智,身材雖和李光智相似,但卻非李光智本人。」
管天發道:「據弟子推想,賊黨要在黃河兩岸,擴展勢力,河北李家,自然是最大的阻礙,他們也自然不僅僅以李大莊主退出江湖,就會滿足。要在黃河兩岸擴展勢力,必須清除李家的勢力,但消除李家的勢力,不如把李家的勢力收為己用,這就是賊黨要千方百計,把李大莊主換出來的主要目的。」
任百川道:「天發說得不錯,他們此一明謀,正和金陵江府的被賊人控制,頗相近似。」
郭世汾聽得聳然動容,說道:「你不是說李光智不可能被賊人換出來么?」
管天發道:「是的,就是因為賊黨必須掌握李大莊主,他雖中奇毒,昏迷不醒,但又無法把他偷運出來。因此才由青旗令主出面,指目前毒迷的大莊主,並非本人……」
郭世汾道:「此話如何解釋?」
管天友道:「弟子認為李家既有賊黨卧底,這人又是李大莊主平日極為親近之人,他們可能預先依照李大莊主的容貌,做好一張人皮面具,然後在李大莊主臉上加以易容,裝成另一個人,再覆上人皮面具,真的豈不就變成假的?」
「李公子聽了青旗令主的話,心中已有先人之見,匆匆趕回去,揭開人皮面具,一看果真不是乃父,心情定然十分激動,自是不可能仔細察看,任由賊黨抬走,以真換假,河北李家從此就輕易落入人掌握了!」
郭世汾聽到這裡,不禁臉色大變,連連點頭道:「不錯,這確是一個可怕的陰謀,南江、北李一旦被賊黨掌握,武林大勢至少已有三分之一受控制了!」
任百川道:「大師兄,咱們既然知道,那就不該坐視。」
郭世汾搖頭道:「已經遲了,此刻前面早已不聞聲息,賊黨想已計逞而去。」
任百川道:「李公子縱然接受了賊黨條件,咱們如能及時告訴於他,也好早作準備。」
郭世汾依然搖搖頭,道:「咱們除非當場就指出賊人陰謀,洗去李光智臉上易容藥物;如今既無證佐,僅憑天發推想,那能去告訴人家?再說賊黨卧底之人,既是李光智的親信,打草驚蛇,反而使賊人有了警覺。」
任百川道:「那該如何?」
郭世汾道:「此事只有等明天見了天風道長,向他略作暗示,以天風道長和李光智的交情,由他轉告李公子,較為妥當。」
說著,起身道:「大概快四更了,天發去睡吧。」
再說江寒青奇毒初清,在這四天當中,一日三次服用「雪芝丹」,必須及時運功行氣,使藥力迅速行開。因此除了整日靜坐行動,不用進食。
中午時分,兩名道童手托木盤,在桌上擺好了素菜,一齊躬身道:「郭老施主請用飯了。」
郭世汾道:「觀主很忙么,今日一朝怎的不見觀主前來?」
一名道童躬身答道:「觀主有事下山去了。」
郭世汾聽得一怔,道:「觀主幾時下山去的?」
那道童道:「觀主是昨晚走的,因時間已晚,去得倉促,不便驚動,曾囑小道,一二日內即可迴轉,務請郭施主四位,安心留在敝觀。」
郭世汾接首問道:「李家的人也都走了么?」
那道童點頭道:「郭老施主說得極是,李家的人,今天早就下山去了。」
一連四天,白雲觀在寧靜中度過,但天風道長卻一直沒有回山。
江寒青在四天當中,服下了一百三十顆「雪芝丹」。
江寒青一口氣就服下了半爐「雪芝丹」,難怪他能在極短暫的時日之內,神光煥發,功力盡復了。
第五天,郭世汾手上托著一隻白磁茗碗,悠閑地站在階上。
任百川一清早就裝了一筒旱煙,手勢旱煙管,口中吐著白煙;兩人站得很近,似在低聲說話。
這時但聽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傳了過去。兩人同時回頭去,只見江寒青青衫飄忽,瀟洒地走了出來,一見兩人,立即拱手作揖道:「郭世叔,任二叔早。」
郭世汾這一回頭,但見江寒青臉色紅潤,星目含光,數日前的滿臉病容,業已一掃而清,越顯得唇紅齒白,英氣逼人,不覺呵呵大笑,道:「恭喜賢侄,在短短四天之中,奇毒盡除,體力全復了。」
「賢侄奇毒初愈,仍然好好休養,老朽之意,賢侄還是暫回敝局,住上些時,等老朽稍作摒擋,淮陽自當竭盡全力。協助賢侄……」
江寒青沒待郭世汾說完,目含淚光,作了個長輯道:「寒門不幸,先嚴遺體遭盜,家兄不顧手足之情,毒害小侄;而且從種種跡象判斷,黑旗令主極可能就是家兄,他這等倒行逆施,其中必有隱情。每念及此,真叫小侄一刻也安不下心來!如今小侄奇毒已除,身體也復原了意欲立即趕去金陵,郭世叔這番盛意,小侄只有心領了。」
「賢侄既然如此說法,老朽也不便多說;只是賢侄一人前去,總究人單勢孤,老朽之意不如要天發和你同去,他的武功不濟,就在江湖上走了多年,為人思密細心,遇事也好有個商量,再則天發略諳易容之術,對賢侄此行,不無幫助,不知賢任意下如何?」
江寒青拱拱手道:「郭世叔設想周到,能得管兄同行,小侄求之不得。」
「世叔這份高義,小侄自當謹記,寒門已淪入魔掌,日後仰仗之處正多,世叔請受小侄一拜。」
說完,含淚拜了下去。
郭世汾慌忙一把拉住,說道:「賢侄千萬不可如此,昔年要是沒有大先生支持,江湖上早就沒有淮陽派了,但願賢侄消除賊黨,重振南江威名,淮陽派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當下由郭世汾留了一封書信,向天風道長致謝,並說內侄王家祥身中奇毒,既有「都拉草」能解,當去滇南設法尋求等語。
為了不使觀中道童生疑,仍由管天發背起江寒青,離開自雲觀,往山頭而去。
金陵城裡烏衣巷口,走出一個身穿藍衣套的小老頭,腰間圍一萬白布圍裙。已經髒得發黑,手中提了一個食盒,興沖沖地朝江府大門走去!
一名家人瞧到藍布衣褂的小老頭,老遠招呼道:「王老實,怎麼是你親自送來?小侄子呢?不幹啦?」
王老實巴結地趨前兩步,彎著腰,陪笑道:「兩位管家早,小三子他娘生病,昨晚就回家了,大公子吃慣了小老兒做的湯包,不準時送來,怎麼行?」另一名家人笑道:「今天你可白跑了?」
王老實愕然道:「怎麼?大公子已經用過早點了?咳,小老兒早該送來了,只是……只是小三子一走,小老兒店裡人手不夠,忙不過來,咳,大公子一定責怪下來了,小老兒真是該死……」
先前招呼的那個家人笑了笑道:「別說了,老實告訴你,大公子出門去了。」
王老實奇道:「昨天怎的沒聽說起?大公子上哪兒去了?」
先前那個道:「昨晚動身的。」
王老實看了兩人一眼,該笑道:「成爺,彪爺都是大公子身邊的紅人,怎麼沒跟大公子去?」
原來這兩個人是江成、江彪。
先前那個人道:「是江立去了。」
王老實又道:「不知大公子要幾時才回來?」先前那個剛要開口,突然門內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問道:「江成,你們在跟誰說話?」
江成身形一震,慌忙帶笑說道:「總管早。」
這時門內已經緩步走出一人,那是頭戴瓜皮帽,身穿青灰袍的瘦高個子,生得雞眼,鷹鼻,耳後見腮,臉色死板陰沉,一看就知是個不好說話的人,這時背負雙手,跨出門檻,目光就落到王老實身上,沉聲問道:「此人是誰?」江成忙道:「楚總管,他是烏衣巷口王老實包子店的老闆。」
王老實連連躬腰,陪笑道:「總管爺,小老兒是給公子送早點來的。」
楚總管一聲不作,盯著王老實看了好一會,臉上漸露不耐,冷聲道:「大公子不在。」
王老實陪笑道:「是,是,小老兒方才聽成管家說了。」
楚總管哼了一聲,揮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王老實怔得一怔,抬頭看看楚總管那張灰沉沉死板板的臉孔,連連的躬身道:「是,是,小老兒走,走……」
當天晚上,大約二更方過!
南江府偌大一片屋宇,燈火全熄,重重屋脊,全在夜色籠罩之下。
驀地,大路上馳來了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有若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間,已經奔近江府。
暗影中突然閃出兩名手持單刀的漢子,沉聲喝道:「什麼人敢夜闖江府?」
前面那條黑影候地一停,轉臉道:「我!」
這一聲「我」聽得暗影中兩名漢子一個哆嗦,慌忙躬身道:「大公子回來了。」
前面黑影不用說,正是江府的大公子江步青,他口中哼了一聲,吩咐道:「江彪,你叫楚總管立即到我書房裡來。」
暗影中有人應了聲「是」,立即飛身下去。
江步青又回頭道:「江立,隨我來。」
江立緊隨大公子身子,躍落廊前,眼入書房,隨手打亮火摺子,點燃起燈燭。
火光一亮,這下看清楚了!
原來江大公子身上竟然穿著一件黑色長衫,臉上也蒙著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
江立同樣頭套黑色布袋,身穿黑色夜行衣靠,難怪江彪認不出來。
這時,但見室內門帘掀處,一名綠衣小鬟手捧香茗,走了出來,躬身道:「大公子回來了,請用茶。」
江步青乍乍睹小鵑,星目之中,似是飛過一絲異樣神采,微一擺手道:「這裡不用你侍候了。」
小鵑放下茶碗,口中應了聲「是」,正待退出。
江步青突然叫道:「小鵑。」
小鵑聽得微微一怔,回身站停,抬目朝江步青望來,欠身道:「大公子有什麼吩咐?」
江步青似有所覺,口中乾咳一聲,沉聲道:「你去叫胡帳房來,就說我有事相請。」
這兩句話,聲音就說得較為凌峻,小鵑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江步青好像有極大心事,一手托著茶碗,只是怔怔地出神。
適時,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從廊外傳來,江立伺立門口;轉頭朝江步青輕輕咳嗽一聲。
腳步聲及門而止,接著一個瘦高人影掀簾而入,正是總管楚如風,他一腳跨進書房,立即拱手作揖道:「屬下見過大公子。」
江步青道:「總管請坐。」
楚如風面露驚疑,走上兩步,關切的道:「大公子連夜回返,莫非出了什麼事故?」
江步青緩緩放下茶盞,說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楚如風望望江步青,欲言又止,依言在下首把椅子上坐下。
江步青轉過臉去,目注楚如風,冷聲問道:「你知道我這次有什麼事去的么?」
楚如風神情微震,陪笑道:「大公子臨行時沒和屬下多說,屬下哪會知道?」
江步青口中輕哼一聲,正待開口……
只聽門口外響起一個尖老聲音,說道:「老朽胡俊才,謁見大公子來了。」
江步青回頭說道:「胡帳房請進來。」
門外應了聲「是」,側身走進一個五十來歲,尖瘦臉,留著一把山羊鬍子的老頭,拱拱手,尖笑道:「大公子見召,不知有什麼吩咐?」
江步青拾手道:「胡帳房,你也坐下來。」
胡帳房聳著雙肩,在楚總管對面坐下;一面尖笑道:「大公子這次出門,回來得好快。」
江步青面色深沉,右手緊握著拳頭。沉聲說道:「你們做錯了一件事情。」
楚如風吃驚道:「不知屬下做錯了什麼?」
江步青目視兩人,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是關於寒青的事……」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楚如風神色微變,急急問道:「大公子是說他沒死?」
江步青口中「唔」了一聲,還未說話。
胡帳房連連搖頭道:「這不可能,咱們在東書房四周,布置了八支『黃蜂奪命針』,武功最好的人,也逃不出,何況江寒青連行動都需人扶持,如何逃得出去?」
他身為江府帳房,居然敢直呼「江寒青」之名,連二公子也不稱呼一聲!
江步青目中,寒星一閃,沒有作聲。
楚如風道:「但當晚咱們有兩名兄弟失蹤,而且淮陽派門下的管天發,也逃逸無蹤,二公子真要沒死,可能就是管天發把他救出去的了。」
江步青冷冷一笑道:「還說什麼可能?人家人都到了金陵。」
胡帳房雙肩一聳,乾笑道:「那也只是一個廢物罷了……」
江步青臉色微微一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峻笑問道:「胡帳房,你怎知他只是一個廢物?」
胡帳房尖笑道:「江寒青服下的,是催命郎中崔長林親手以數種奇毒配合而成的混性葯,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挨不過百日,何況江寒青只不過是個癆病鬼……」
江步青劍眉微軒,沉喝道:「胡俊才,你……」
胡帳房機伶伶一顫,迅快地抬回朝江步青望去。
楚如風也神色一動,目有異色。
江步青面情冷肅,緩緩放下茶碗,目注胡帳房,冷笑道:「你莫要忘了,催命郎中一去不返,他能配毒藥,難道就不配製解藥?」
胡帳房鬆了口氣,乾笑道:「大公子放心,者朽曾聽催命郎中說過,這幾種毒藥,性道各異,配在一起,天下再也無葯可解。」
江步青突然仰首向夭,發出一聲朗朗長笑!
這笑聲有如龍吟一般,歷久不絕,直震得兩人耳鼓嗡嗡作響!
楚如風、胡帳房同時感到心頭一沉,迅速互望了一眼,臉上流露出驚駭疑慮之色!
胡帳房終究在江府管帳多年,聽出聲音有異,猛一抬頭,駭然道:「你……不是大公子……」
楚如風也不是胡塗人,霍然站起,一腳踢開椅子,獰笑道:「你是……」
江步青雙目神光暴射,朗笑道:「你們想不到吧?」
話聲方落,陡聽廊前響起一個冷峻的聲音,介面道:「兄弟早就料到是你了!」
就在這冷峻聲音響起,楚如風、胡帳房身形霍然一分,往後躍退。
江步青哪容他們逃出手去?口中冷冷一哼,動身閃動,但聽兩聲悶哼同時響起,楚如風、胡帳房兩個身子,同時「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這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下制住兩人,江步青已回到原處,從桌上取過黑布,往臉上一蒙,抬目喝道:「什麼人?」
就在此時,門帘無風自啟,兩個人影,從門外緩步走了進來!
江立倏退一步,手中朴刀一橫,正待出手!
江步青沉聲喝道:「江立,你過來。」
江立聽到喝聲,迅快地退到了江步青身邊。
江步青岸立不動,兩道焰焰眼神,直向門外投去!
但見當前一人,身材頎長,身上穿一件黑綢長衫,臉蒙黑紗。身後一人,一身黑色勁裝,頭上套著黑布袋,只留兩個眼孔。
這兩個人一身,打扮簡直和江大公子主僕一模一樣。
江步青看清兩人裝束,神情猛震,如道雷殛,扶在書桌上的手,止不住起了一陣極微地顫抖!
黑衣人望了江步青一眼,冷曬道:「你扮得很像。」
目光一轉,落到地上兩個人身上,接著說道:「能把他們兩人一下控制住,手法之快,也足見高明!」隨著話聲緩步走了過去,伸手拍開了兩人穴道。
楚如風、胡帳房同時一躍而起,一臉惶恐的朝黑衣人躬下身去,說道:「屬下……」
黑衣人沒待他們說話,一擺手道:「你們站到邊上去。」
楚如風、胡帳房神色恭敬,立時退後兩步,垂手而立。
江步青心情激動,眼睜睜看著對方解開兩人穴道,並未阻攔,兩道目光,只是緊緊凝注在黑衣人身上。
過了半晌,才憤然道:「南江府第,果然已被跳樑小丑所竅據,閣下大概就是黑旗令主了吧?」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錯,閣下呢?你既非黑旗令主,何用喬裝而來?」
原來他果然是黑旗令主!
原來黑旗令主並不是江步青!
江步青怒聲道:「你承認了就好,我正要找你。」
黑旗令主道:「你找我何事?」
江步青道:「我要你取下蒙臉黑布來。」
黑旗令主道:「那為什麼?」
江步青突然逼一步,喝道:「我要看看你的本來面目。」
黑旗令主靜立如故,冷冷說道:「你認為我是你的熟人?」
江步青氣憤地道:「豈止熟人,你……」突然揚手朝黑旗令主臉上抓去。
黑旗令主早有準備,口中冷哼一聲,道:「你當我……」
身形一動,疾快的閃了開去!
他閃出的身法雖快,但江步青抓去的手勢,比他更快!
話聲未落,「你當我是誰」,「是誰」兩字尚未出口,但覺臉上一涼,蒙面黑布已然到了江步青手上。
這下當真把黑旗令主驚出一身冷汗,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身手竟有如此高明!站停身子,冷冷道:「閣下果然高明,現在你該看清楚了吧?」
蒙面黑布被揭開之後。露出來的本來面目,是個方面無須的中年人!
江步青劍眉軒動,目射寒星,冷笑道:「你還要我動手么?」
黑旗令主道:「此話怎說?」
江步青一襲長衫,不住地波動,喝道:「揭下你的人皮面具來!」
黑旗令主道:「閣下認為我還戴著人皮面具?」
江步青神情激動地道:「你當我還不知道么?」
黑旗令主冷聲道:「只怕你認錯了人。」
江步青身軀一陣顫抖,大聲道:「你……難道……不是?」
黑旗令主冷靜地道:「你說,你究竟把我當作了誰?」
江步青目中隱含淚光,顫聲道:「你……你就是我大哥……步青!」
他這句話好像化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原來他不是江步青,卻是江二公子喬裝來的,那麼他身邊的江立,自然是管天發了。
黑旗令主仰天大笑道:「這麼說來,你果然是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一手揭去蒙面黑紗,朝臉上一陣拭抹,登時露出一張俊美的容貌,說道:「我自然是寒青了。」
黑旗令主朝他望了一眼,目光迅快地落到江立身上,道:「能和江二公子作伴者,當然也不是無名之輩了。」
管天發同樣摘下蒙面布袋,同樣用布袋在臉上一陣試抹,口中冷笑道:「在下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江大公子未必認識。」
他說的一口北方話,就是拭去了易容藥物,也是一張粗眉環眼的生面孔!
黑旗今主似乎微微一怔,嘿然笑道:「可惜本座不是江大公子,江大公子也許會認識你。」
江寒青臉色微變,驚疑不定,喝道:「你究竟是誰?」
黑旗令主道:「二公子不是已經知道了么?本座就是黑旗令主。」
江寒青激動的道:「你一直假扮了我大哥?」
黑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你到現在才知道么?」
江寒青厲聲道:「你把我大哥怎麼樣了?」
黑旗令主朗笑一聲道:「放心,直到目前為止,令兄還是好好的。」
江寒青一手按劍,問道:「你把我大哥囚在何處?」
黑旗今主道:「不遠,二公子若想探望令兄,本座倒可領你前去。」
管天發道:「你有條件?」
黑旗令主微曬道:「就是有條件,也總要等江公子見過大公子再說吧。」
管天發心頭暗暗一動,忖道:「如此看來,自己兩人一入金陵d,就已在對方監視之中,今晚之事,極似他們早已安排好了的陷阱!」
江寒青聽他願意領自己去看大哥,手足情深,急忙說道:「此時就去么?」
黑旗令主道:「自然此刻就去,在下替江二公子帶路。」
說完,當先轉身朝門外行去。
江寒青霍地轉過身去,威目掃過楚如風、胡帳房兩人,冷哼道:「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話聲出口,人已緊隨黑旗令主飛掠而出。
管天發和江立則又緊隨在兩人身後,兩前兩后。四道人影,一路往南奔行。
片刻工夫,已經趕到了雨花台。
黑旗令主奔近雨花台,忽然腳下一緩,站停下來。
江寒青緊隨他的而行,一見對方忽然停住,也及時收勢,目光迅速朝四下一轉,問道:「到了么?」
黑旗令主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一手摸摸下巴,口中「唔」了一聲,然後緩緩說道:「本座適才想起了一件事。」
兩句話工夫,管天發、江立兩人也相繼掠到。
江寒青冷笑道:「閣下又想起了什麼?」
黑旗令主傲然道:「本座方才雖曾答應二公子,領你前來探望今兄,但不知江二公子是否值得本座親自招待?」
江寒青目中寒星飛閃,朗笑道:「閣下此言,那是有意想量量江某的武學了?」
黑旗令主道:「不錯,因為令兄住處,乃是本旗一處隱密所在,除了本應親自領路,什麼人也休想進得去,江二公子若不露上一手,本座豈不虛此一行?」
江寒青點頭道:「很好,閣下有意賜教,江某決不會使你失望。」
管天發心中暗暗一動,忖道:「時當深夜,地處城郊,黑旗令主把自己兩人引來,顯然他預先在此地埋伏了高手,用心是不擇手段,殺死自己兩人。」
心念轉動之際,目光朝樹林暗影中一瞥,冷笑道:「就只有你今主一個人和二公子動手么?」
黑旗令主詭笑道:「當然不止本座一人。」
江寒青大笑道:「聽閣下口氣,隱藏暗處的人,似乎不止一位,既然約了幫手,何不就一起請出來,讓江某見識見識?」
黑旗令主冷冷笑道:「江二公子口氣不小,本座何曾約了幫手,隱身林中的,乃是本旗四位護法。」
管天發心中又是一動,忖道:「原來黑令旗下,還有四個護法,賊黨組織倒是不小!」
黑旗令主話聲一落,隨即高聲說道:「四位護法可以出來了!」
樹林暗處,突然飛起四道人影,輕捷無聲地落到四周,正好把江寒青、管天發兩人圍在中間。
管天發目光一掃,只見這四個人雖是高矮不等,但身上卻穿著一式黑綢長衫,神情陰冷,一望而知,都戴著人皮面具。
仔細看去,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極似江府帳房胡俊才,但卻不見身材高大的楚如風,心中暗道:「看來胡俊才的身份,似是還在楚如風之上!」
江寒青依然瀟洒地卓立當場,似是對飛落四人,毫不放在眼裡,點頭道:「諸位一齊現身,想必早有聯手之意,那就請亮兵刃。」
說到這裡,緩緩回過頭來,朝管天發抱抱拳道:「杜兄且請後退,兄弟要一個人會會他們。」
原來管天發化了姓名,因此他以杜兄相稱。
管天發早知江寒青一身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但對方共有五人之多,不知他一個人是否對付得了?
心下雖是猶豫,但還是依言退後了數步。
黑旗令主仰天一聲長笑道:「江二公這份豪氣,兄弟欽佩得很!」
「嗆」的一聲,抽出了長劍,回頭笑道:「那麼咱們也不用客氣了。」
這一瞬之間,伺立周圍的四個黑衣人也各自亮出了兵刃!
這四人中,身材瘦小像胡俊才的那人,使的是紫金鐺,另外一個五短身裁的,使一對虯龍棒,其餘兩人,使的是長劍。
黑旗令主手中長劍一揚,冷聲道:「江二公子準備好了么?」
江寒青身上雖也佩掛著長劍,但他連劍把也沒摸一下,傲然道:「諸位但請出手。」
這話說得夠狂!
對方五人,全已亮了兵刃,而且形成合圍之勢,他居然連長劍都未出鞘,還叫人家只管出手。
黑旗令主聽得心頭雖是冒火,但對江二公子確也有些莫測高深,陰笑一聲道:「兄弟恭敬不如從命,有請了!」
話聲出口,人已直欺而上,振腕一劍,當胸點擊過去。
這一劍,看來平淡無奇,實則乃是劍術中的一招奇學,一劍出手,暗藏著三招變化,不管敵人用劍招架,或是蹤身閃避,都難逃出那三招變化之外。
黑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出看家本領,固然對江二公子不敢絲毫輕視,而且這一招可虛可實,一半也是含有試探之意。
江寒青卓然而立,根本連看也沒看,直等黑旗令主一點劍影快要及身,忽的隨手一揮,立時寒光電奔,閃起一道銀虹,「鏘」的一聲,擊在黑旗令主長劍之上。
他這一劍出手之快,場中五名高手,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劍還擊的!
黑旗令主在這一招上,縱然可虛可實,暗藏變化,但那有時間變招?只覺得手腕一震,長劍幾乎要脫手飛出!
心頭猛吃一驚,趕忙一吸真氣,向後退了三步。
就在黑旗退主一退之時,四個黑衣人已然同時發動!
紫金擋、虯龍棒和兩柄長劍,分由兩個方位疾攻而上,人影倏合,勁風激湯,聲勢極為駭人!
象這樣五件兵器,同時攻到,實在叫人無從出手招架,管天發看得心頭方自一緊!
但聽一陣金鐵相觸的鏘鏘之聲響處,四個黑衣人疾撲面上的身形,去勢既快,退得更快,江寒青一劍掃過,各自被震得後退不迭。
黑旗今主一退即進,口中大喝一聲,長劍揮舞,幻化出一片寒芒,劍光流動,分襲江寒青「玄機」「將絕」三處大穴(將台穴左右各一)。
江寒青一劍堪堪逼退四人,長劍猶未收回,黑旗令主已經攻到,只見他從容揮劍,劍尖一顫,順勢指襲黑旗令主握劍右腕。
這真是電炮石火般事,黑旗令主第二招被迫躍退,和四個黑衣人被震後退,幾乎使人分不出先後!
江寒青一劍副退黑旗令主,並不趁機還擊,身形一轉,忽然離地飛起,直向使紫金擋的瘦小黑衣人划空飛來,喝道:「你是胡俊才?」
聲音甫落,人已到了瘦小黑衣人身前。
使紫金擋的瘦小黑衣人心頭一凜,雙肩晃動,向後疾退五尺。
江寒青雙目寒光電射,冷笑道:「你怎的不敢回答?這多年來,我家待你不博,你是賊黨卧底之人,還是賣身投靠,當上了黑旗護法?」
這幾句話,說得聲色俱厲,人隨聲進,倏然逼近過去。
那瘦小黑衣人雖是對江寒青心懷畏懼,但形勢所逼,硬起頭皮,一聲不作,手中紫金擋一記「鐵騎突出」挾著凌厲風聲,朝前推出。
江寒青劍眉候挑,沉喝道:「你敢對我動手?」
長劍一振,但聽「當」的一聲金鐵大震,勢猛沉力的紫金擋,突然脫手飛出!
寒興一閃,瘦小黑衣人大叫一聲,一隻左耳,已被劍尖削落,左手掩著耳朵,往後躍退,鮮血不停的從指縫之間湧出。
其餘三個黑衣人搶救不及,一挺兵刃,同時向江寒青身後欺來。
江寒青長劍橫胸,倏地一個轉身,目中隱射出殺機,冷喝道:「你們也想留點記號么?」
三個黑衣人見他舉手之間,震飛瘦小黑衣人的紫金擋,還削去了一隻耳朵,心中不禁頓生寒意!
黑旗令主和江寒青連接兩招,但覺對方隨手一擊,劍上震力極強,也想到憑自己幾人,決難勝得過江二公子。
口中朗朗笑,鏘的一聲,返劍入匣,說道:「江二公子絕藝驚人,咱們已經領教了,四位護法退。」
四個黑衣人聞言立即兵刃一收,向後躍退,四道人影身形一旋,倏然飛起,去勢如箭,眨眼之間,就去得沒了蹤影。
江寒青神色冷傲,說道:「閣下是否覺得江某還值得親自招待么?」
黑旗令主雙手一拱,大笑道:「江二公子家學淵源,令人佩服,兄弟當奉陪一行。」
話聲一落,略一抬手:「二公子請。」
江寒青道:「江某不諳路徑,還是閣下請先。」
黑旗令主道:「如此,兄弟有僭了。」
轉身大步朝林中行去。
入林不遠,但見一座古墓,矗立林中,四周古木參天,枝何交結,幾乎把中間一片空隙,全部遮蓋住了,不見天光。
幽黑陰森,鬼影幢幢!
黑旗令主腳下絲毫沒停,走到古墓石碑前面,緩緩伸雙手,扶著石碑,向右推去。
江寒青、管天發靜靜站在墓前,留心察看,但見黑旗令主雙手平推,似是十分吃力。
高大沉重的墓碑,漸漸向右移開,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窟。
黑旗令主雙手一收,回頭道:「兄弟替江二公子領路。」
說完,正待俯身往窟中走去。
江寒青喝道:「且慢!」
黑旗令頭停住身形,回頭道:「江二公子還有什麼見教?」
江寒青:「家兄就被囚在這古墓么?」
黑旗令主赧然笑道:「兄弟說出來的話,向來作數,豈會故意引你入伏?」說完,連頭也沒回,迅速的往墓窟中鑽了進去。
江寒青那還肯怠慢,立即跟著走去。
管天發迅速的掠上一步,遞過火把子,同時低聲道:「二公子帶上火摺子。」
江寒青伸手接過,晃亮火摺,俯身而入;墓窟入口,是一道往下的石級,底下一片黑窟,似極深遠。
這一瞬工夫,搶先而入的黑旗令主已走得不見。
江寒青藝高膽大,毫不在意,舉步往下行走,走了約有三四十級,石階已盡,眼前地勢豁然開朗。
江寒青舉起火摺子向四周圍一照,但見自己立身之處,似是一座寬廣的大廳,中間一張石桌上,放著香爐燭台。
桌后石椅上還有一方豎立的靈牌,偌大一座地下靈堂,陰森幽暗,鬼氣沉沉,哪裡還有黑旗令主蹤影?
暗影中緩緩走出一人,正是黑旗令主,低沉地道:「兄弟料理一些瑣事,有勞兩位久候了。」
江寒青連頭也不回,沉聲道:「家兄究在何處?」
黑旗令主陰笑道:「兄弟不是替你帶路來了么?」說完,舉步朝左首石壁走了過去。
管天發從江寒青手上接過火摺,跟了過去。
只見黑旗令主走近左壁,相距還有三尺來遠,便自停了下來,左手虛空揚掌,朝那壁上遙遙一按。
這一按,石壁上一陣軋軋輕響,頓時現出一道門戶。
管天發早已暗暗的留上了心,看他右手虛空作勢之際,左腳腳尖卻迅速的採在壁下一塊青石上。
那方青石似是微微一沉,壁間才軋軋之聲!
心中不覺暗暗好笑:「任你鬼計多端,故意裝作,也休想瞞得過我!」
暗門已現,黑旗令主斜退一步,拾手肅容道:「江公子請。」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閣下請先。」
黑旗今主臉帶詭笑,一言不發,毅然舉步,道先跨了進去。
江寒青相隨而入,管天發緊跟兩人身後,炯炯目光,不住地向兩邊轉動搜索。
這道門戶裡面,是一條平整的甬道,黑旗令主腳下奔行極快,身開一閃,忽然隱去不見。
江寒青迅速地跟了過去,接連轉了兩個彎,但覺眼前一亮,景物為之一變。
原來這兩個轉彎,已經到了一間石室門口,室中陳設精緻,除了椅幾、書桌外,上首靠壁,還有一張錦榻。
室頂掛一盞琉璃燈,柔和燈光,照得室中甚是明亮。
黑旗令主已然緩步走了進去。
室中一把交椅上,坐著一個青衫人,此刻霍然起立,冷聲喝道:「閣下又來做甚?」
黑旗令主低沉一笑,道:「你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青衫人身材頎長,眉目清朗,赫然正是江大公子江步青!
江寒青這一瞬間,但覺心頭激動,目含淚光,一個箭步驚了過去,口中叫道:「大哥,是小弟來了。」
江步青似是大感意外,征了一怔,目注江寒青,驚喜交雜的道:「二弟……」
突然搶了過來,兩手緊緊抓住江寒青雙手,眼包淚水,張張口,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是手足情深,真情流露,也最為感人!
管天發堪堪跟著進石室,耳中聽到這聲「二弟」,心頭不由得猛一凜!
若是他沒有聽錯,這清冷聲音,幾乎和他上次在江府中聽到的那是「二弟」極似出一人之口。
江步青為人精幹,雖在兄弟重逢悲喜交集之際仍能保持冷靜,瞿然道:「二弟,你怎會找到這裡來的?」
江寒青朝黑旗令主一指,道:「是這位朋友帶小弟來的。」
接著又替江步青、管天發二人介紹,道:「大哥,這位是杜九如杜老哥,這是我大哥步青。」
江步青、管天發各自說了幾句久仰的話。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賢昆仲已有數月不見,正該好好談談,恕兄弟失陪。」話聲出口,身形突起,閃電般朝門外射去。
江步青臉色一變,沉聲喝道:「快截住他!」
縱身撲起,左手一探,五指似鈞,直向黑旗令主身後抓去。
他這一下搶在江寒青前面出手,那是還不知道二弟之能,但這一出手,卻也正好擋在江寒青的身前。
這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閃即逝,但聽「嘶」的一聲,江步青抓裂了黑衣令主背後一塊黑衫。
黑旗令主也在這一瞬間,飛快掠出室外,石門同時很快的關起來。
江步青一步之差,追到門口,石門已閉,不由得怒哼一聲,揚手一掌,朝門上拍去,但聽蓬然震動,那道石門動也沒動。
江步青目閃寒光,瘦削臉上飛起一絲歉疚之色,憤憤地道:「二弟,賊人以愚兄為餌,把你引來,那是存心和咱們江家作對了。」
江寒青道:「大哥還不知道這幫賊人底細么?」
江步青苦笑道:「愚兄被囚斗室,已有三月之久,除了只知方才那個賊首,叫做令主之外,其餘就一無所知了。」
忽然目光注視在江寒青臉上,驚奇地道:「二弟,三個月不見,你已經長大了,臉上神色,也比從前好得多了!」
江寒青道:「小弟被賊黨暗下奇毒,連行動也需人扶持,多虧這位管兄相救。」
江步青奇道:「那一位管兄?」
寒青笑道:「這位就是淮陽門下的管天發兄,杜九如只是個化名罷了。」
江步青目中異采一閃,哦了一聲,笑道:「原來管兄易容而來,難怪兄弟不認識了。」
說話之時,抬頭看去,只見管天發蹲著身子,在門口仔細察看,還不時的用刀柄在石門四周敲打。
不覺笑了笑道:「管兄,你還是坐下來歇一會吧,兄弟被他們囚禁之初,也和管兄一樣,只想尋找出路,但卻始終沒有找到。」
管天發回頭道:「兄弟不信這間石室,沒有從裡面開啟的消息。」
江步青不好多說,望著江寒青道:「二弟,你說被賊黨暗下奇毒,後來如何?」
江寒青傍著大哥坐下,微微嘆息道:「此中經過,一言難盡……」
當下就把楚如風如何脅迫小鵑,在自己飲食中下毒……」
江步青詫異地問道:「楚如風是誰?」
江寒青道:「楚如風是黑旗令主假冒大哥之後,任用的總管。」
江寒青又將黑旗令主企圖深夜開棺盜屍之事告訴江步青。
江步青身軀陡震,怒聲道:「這廝到底和咱們江家何怨何仇?但敢開棺盜屍?」
江寒青道:「大哥且請聽小弟說下去。」
繼續把胡賬房、楚如風如何陪同自己上白雲觀求治……
突聽管天發大聲叫道:「在這裡了!」
兩人回頭看去,只見管天發移開書櫥,面對右首一道石壁,哈哈大笑!
江寒青心知管天發為人精細,必然發現了什麼,急忙含笑道:「管兄找到出路了么?」
管天發笑道:「兄弟覺得這間石室,位置正當地底石室之中,不似專作囚人之用,那就不可能沒有從裡面開啟門戶的消息,哈哈,果然不出兄弟之料,這間石室,左右原有兩道門戶,只是右首這道門戶以書櫥巧妙遮掩,不易被人發現……」
江步青聽得跳了起來,喜道:「兄弟當日,也曾移開書櫥,仔細看過,怎麼沒看出門戶來?」
管天發朝腳下一塊青石指了指,笑道:「這大概就是開啟石門的樞鈕了。」
江步青道:「管兄如何看出來的呢?」
管天發笑道:「兄弟方才看那黑旗令主,開啟石室門戶,左足腳尖曾蹴了一方青石一下。」
江寒青輕哦一聲,道:「這就是了,小弟方才看他右手空虛作勢,心下始終不解,這石室門戶是如何開啟的?」
江步青道:「管兄既然發現了門戶,快試試是否能開?」
他被囚在這不見天日的古墓地室,已達三個月之久,此時聽到管天發找到了門戶樞鈕,自然急於出去。
管天發道:「兩位讓開些,也許這道門戶中,有歹毒的機關埋伏,亦未可知。」
江步青點頭道:「管兄顧慮極是,二弟,咱們退後幾步。」
說完,伸手一拉江寒青,後退了幾步。
管天發舉起腳尖,朝牆腳那方青石輕輕踏去!
這一踏,那方青石果然應足往下一沉,接著就響起一陣軋軋輕震!
管天發迅快的往後躍退,舉目瞧去,但見石壁緩緩朝兩邊移開,露出了一道門戶!
江步青大喜過望,爽朗的笑道:「管兄,真有你的,咱們出去!」
說完,正待舉步朝外行去。
管天發趕忙伸手一攔,說道:「大公子且慢,還是容我開道。」
左手晃亮火摺子,右手抽出單刀,豎立胸前,小心翼翼的,住門外走去。
跨出暗門,是一條曲折的甬道,一如適才進來時的那條甬道一般,只是進來時的甬道,是在左邊,這條甬道的位置,已在石室右邊。
三人走完甬道,眼前又有一堵石壁,擋住了去路。
管天發走近壁前,用火一照,牆腳下果然又有一塊凸出的青石,這回他毫不猶豫,依然葫蘆,一腳踏在青石之上。
石門開處,三個魚貫走出,已然回到了古墓靈堂之上!
這一路行來,居然不見絲毫動靜,也無人攔擊,好像這座古墓之中,只有他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