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少女情竇

第 九 章 少女情竇

他們看到了大乾坤手,看到了出山虎,看到后一隊香客中三十餘名男女中幾個他們事先已經知道的人物。

信號傳出了,分向山上山下傳。

送走了朱大爺三個人,玉面郎君悄悄從店后外出,疾趕街尾的一條小巷,輕叩一家民宅的側門。

片刻,側門拉開一條縫,門內的人瞄了來客一眼,門大開讓玉面郎君急急閃入。

「沒有人跟蹤。」他向扮成老婦,探頭向外眺望的三女妖說,「放心啦!尚義小築的人沒有跟蹤我的必要,他們不會對我這種江湖名人戒備。」

「我感覺出有人。」三女妖仍不放心,仍探頭察看巷兩端是否有人走動,「你先進去。」

「好的,最好不要疑神疑鬼。」他沿走道匆匆入內。

三女妖只顧察看巷兩端是否有人,卻無法看到巷口一家民宅的屋檐下貼伏著一個像蝙蝠一樣的人體,身軀縮小至最大限,貼懸在檐根下不像是人。

女妖心中一寬,掩上了門。

貼在檐根下的人是張文季,他貓似的翻上屋頂,貼瓦一竄,不走小巷,以令人難覺的身法,乍起乍伏,飛檐走瓦,向女妖借住的民宅接近。

大白天在屋頂出沒,真需要超人的膽氣。

內室中,大女妖和她的師叔接待玉面郎君。

「你確定尚義小築的人會對付張三?」大女妖迫不及待詢問。

「有八成希望。」玉面郎君的語氣頗具信心,「他們最討厭擄劫婦女的淫賊,對大乾坤手懷有尊敬和同情,決不允許張三這種人在香期生事,朱大爺再次前來討消息便是有所行動的表示。」

「我要十成希望,八成是不夠的,你要多費心。」大女妖卻沒有他樂觀,「張三這混蛋如果搶先動手,咱們的希望豈不落空?不論他劫持大乾坤手成功或失敗,都勾消了我們的計劃。」

「以這天殺的混混武功造詣估計,他劫持大乾坤手成功的希望甚濃。」女妖的師叔說,「他已經修至大白天也能來無影去無蹤境界,出其不意擄了人遠走高飛,大乾坤手人數再多也是枉然,必須設法將這些混混逐走或斃了,不然將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我去找他。」玉面郎君說,「向他透露尚義小築找他的消息,即使嚇他不走,也會讓他對尚義小築產生敵意,就可以進一步引起他們雙方的嚴重衝突了。」

「對,趕快進行。」大女妖催促玉面郎君動身,把玉面郎君當成跑腿的人使喚。

「好,我這就走。」

玉面郎君真聽話,立即告辭動身。

「我也要到外面走走。」大女妖挽了玉面郎君出室,「二妹已經帶了人上山,這裡人手少,消息不靈通,我要知道到底還有哪些人也在打大乾坤手的主意。師叔和三妹在這裡坐鎮,切記不可擅離,以免錯過山上傳來的消息,小心了。」

「順便替我打聽那個綠衣小女人的消息。」女妖的師叔送出房外交代,「她居然能阻止張三追我,定非等閑人物,如果能獲得她的幫助,一定可以協助我們對付張三,我希望能把她弄到手。」

「我留心就是,師叔交給我,錯不了。」大妖女一面說,一面偕玉面郎君走了。

後堂的內室,只留下女妖的師叔一個人,她返回內室整理兵刃暗器,細心地用油布擦拭光華四射的寶劍。

這是一把吹毛可斷、鋼質極佳的寶劍,分量並不輕,並不適宜女性使用。

她一面拭劍,一面沉思,張文季的身影不斷出現在幻覺里,有意無意地把張文季和玉面郎君比較。

玉面郎君的確不愧稱玉面郎,風流倜儻有如臨風玉樹,正是女人夢寐以求的俏郎君,人才、武功、名號,都是第一流的,所以名列十大風流美男子。

張文季的才貌,確是差了一品。

她的三個師侄美艷冶盪,喜歡的就是玉面郎君這種人。

但她的看法不同,注意力卻集中在張文季身上。

張文季的武功與道術皆比她高明,但吸引她注意的並非武功與道術。

張文季對她的三位美艷師侄毫不動容,是吸引她的主要原因之一。

能屈能伸,剛毅豪邁,驃悍勇猛……總之,她對張文季的好感,隨每一次接觸而增強,愈來愈覺得張文季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玉面郎君只是虛有其表的好色之徒,哪能與張文季比?

她跟隨三位師侄闖道,為期不足一載,從不干涉師侄的所行所事,三位師侄也不理會她的處世態度,四人走在一起,各行其是,互不干擾。

三位師侄天天有男人陪伴,她卻默默地冷眼旁觀,她那冷艷的風華,讓許多男人不敢褻瀆,與三女妖雙宿雙飛的男人,見了她就感到心寒。

她終於發現,張文季是第一個進入她心坎的男人。

正在胡思亂想,門外突然傳出一聲輕咳。

她大吃一驚,變色而起。

這裡是內堂,唯一的三師侄守在側院的廂房,負責接待前來稟報消息的人,側院距內堂遠著呢!

即使是她的三師侄,也不會發出這種毫無女性聲調的輕咳聲。

匆匆抓起百寶劍囊掛上腰帶,右手仗劍啟門衝出內堂。

內堂靜悄悄,一無所見,神案上兩盞長明燈火焰搖搖,但並沒有風。

衝出堂門,外面的院子也鬼影俱無,兩廂的走廊空蕩蕩,廂房門緊閉無聲無息。

「咦!分明是有人乾咳,人呢?」她站在堂門外自語,感到毛髮森立,寒氣升上脊樑。

七月鬼節,孤魂野鬼到處遊盪,這些民宅連廂疊棟,本來就陰森幽暗,有鬼物並非奇事。

當然,她不信真有鬼,鬼也不會白天活動。

她哼了一聲,足踏四平,雙手捧住劍靶,劍尖朝天一柱,鳳目半閉,凝神行動,以神意搜索四周,任何異樣的聲息也逃不過她的耳力探索。

一無所覺,一無所聞。

片刻,她神意一弛,呼出一口長氣。

「難道真是我的錯覺?」她自問。

右手的劍本能地下垂,戒心已消。

右手突然一麻,劍突然脫手。

「咦!」她驚呼,倏然轉身。

堂內,張文季笑吟吟地撫弄她的劍。

「好劍!」張文季喝彩,「雖不能擊衣殷血,但絕壁穿銅不難辦到,如用神功御劍,斬龍誅蛟輕而易舉。小妖婦,你不配用這把劍。」

「你……你你……」她大驚失色,不知所措,「還給我,那是我師父賜給我的……」

「我知道,劍鍔上的劍身刻了兩個篆文:雷電。」張文季說,「那是五雷散人的法劍,你的膂力一定比男人更強,所以他才會賜給你使用。但如果碰上功力相當的對手,你用這把劍會吃虧的,多重一兩就多浪費一兩精力,支持不了多久的。」

「胡說八道,還給我!」她邁步入堂,左手悄悄伸入百寶囊。

「你師父五雷散人還在世吧?他這種人活一百歲該無問題,目下該是九十齣頭了,還躲在青城避禍?」張文季不理會她的要求,「要找他還債的人多得很呢!」

「家師去年歲尾仙逝了,我才不得不投靠三位師侄。」她暗中默默行功,「不要逼我和你拚命,把劍還給我,你可以平安離去。」

「不急,小妖婦。」張文季邪笑,「五雷散人是美女的鑒賞家,所收的徒子徒孫都是人間尤物,你一定是最美的一個,可否見告貴姓芳名?」

「我……我姓荀,荀明萱,萱草的萱。」她說出姓名,隨即大感吃驚,怎麼有問必答?

面對敵人,怎麼竟然如此乖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呵呵!你姓荀,難怪如此美麗動人。荀草赤實,厥狀如管;婦人服之,練色易顏;夏姬是艷,厥媚三遷。」張文季把山海經圖贊有關荀草的讚詞念出,「也難怪你像夏姬一樣艷媚淫蕩。取名為萱,萱可以忘憂。小妖婦,你沉溺在情慾快樂中,哪來的憂可忘?」

「該死的你……」她咬牙切齒怒叫,左手疾揚。

三道淡虹破空,無聲無息,速度卻駭人聽聞。

劍光乍閃,劍氣陡然迸爆,聲如雷鳴。

三枚需加定向穗的四寸飛針,在劍尖前碎成細屑向外崩散。

「你好毒,還給你!」張文季怒吼,劍脫手飛擲。

三尺大的飛旋光環,一閃即至。

她不敢接,飛旋的速度太快,她沒有恰好抓住劍靶的能力,吃驚地向右閃避。

糟了,張文季已算定她向右閃,同一剎那截住閃向,雙手指掌齊下。

雙方都運足了神功,功深者勝。不論哪一方面,她都比張文季差了一段距離,沒有任何抗拒的機會,指掌及體便氣散功消。

張文季一把挾住了她,首先便摘除她的百寶囊丟掉,拾回插入壁磚的雷電劍,一腳踢開房門,將她向床上一丟。

「你們用美色算計我,一而再下毒手對付我。」張文季關上房門,兇狠地獰笑,「好,文的武的我一概奉陪。你是女妖,以媚術陷害良家子弟,一定以為吸補術了不起,我卻不信邪,就和你比比道行。」

一陣裂帛響,她成了大白羊。

「不……不要,我……」她尖叫,聲淚俱下,手腳絕望地掙扎,但力道微弱得可憐,穴道被制,力道全失,只能作象徵性的活動。

「你要的,小妖婦。」張文季開始寬衣解帶。

「求……求求你……」她哭泣求饒,「我……我從……從沒被……被男人……男人……」

「你什麼?」張文季一怔,停止寬衣解帶。

「我……從沒被……被男人觸……觸摸過……」她像帶雨梨花,快要崩潰了。

張文季一把將她拖近,瞥了動人心魄的裸體一眼,拉過薄衾,掩住她赤裸的胴體。

「你還是處子?」張文季轉過身遲疑地問。

「我……我我……是的……」

張文季重新轉身,隔著薄衣解了她被制的穴道,拉開房門大踏步走了,劍仍留在房內。

「晦氣!」她聽到張文季在門外大聲說。

她一蹦而起,用薄衾裹住胴體,奔出內堂沖入院子,張文季早已走了。

「這……這是一個什……什麼樣的人?」她淚眼模糊向蒼天詢問。

張文季大踏步出城,怏怏不樂生悶氣。

他以為青城三女妖的師叔必定是比三女妖更淫蕩的小女妖,所以任意加以凌辱,豈知……

也難怪他當時大發雷霆,那三枚飛針,換了絕頂高手也難逃大劫,相距僅丈余,針一發即至,沒有閃避的餘地,目力難及,如何閃避?

綠衣少女的劍也是寶劍,所以他想到女妖的劍正好匹敵,沒想到劍已到手,卻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把一個黃花大閨女剝光當作妖婦凌辱,他慚愧得氣沮心虛。

他也心中明白,錯並不全由他負責。

一想到女妖苟明直,他立即感到渾身不自在。

「笨頭,她說她是玉皇大帝,你也相信?」他為自己的笨拙舉動找掩飾的借口,自問自答像個自閉症患者,「不信又能怎麼樣?查驗一番?見鬼!」

其實,他不需寶劍助威,只想用來威脅再三干預他的綠衣少女,讓目空一切驕傲自負的少女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狂野辛辣的劍術,如果沒有寶劍,威力將大打折扣。假使雙方皆有寶劍站在平等的地位交手,驕傲自負的人勝算有限,也無法發揮狂野辛辣的凌厲攻勢,反而會陷入暴躁妄進的危局。

他要用正常的武功劍術教訓這個目空一切的少女。

少女的同伴倚眾乘危襲擊,也引發了他的怒火。

三個武功第一流的高手,乘危聚力一擊,存心將他置於死地,他無法忘懷這致命一擊的仇恨。

這筆賬,尚義小築的人必須償付,少女最後又加上致命的一擊,他有權連本帶利全部討回來。

青城三女妖志在收服他,痛打兩次並沒造成嚴重的傷害,更無意置他於死地,還談不上仇恨,所以他並沒有把這點小傷害放在心上。

接近預定夜宿的大樹,老遠便看到樹下站著五個人,其中一個青衫中年佩劍人,正把玩著他插在地上掛布巾的竹杖。

「我一定讓你們灰頭土臉。」他心中憤怒暗叫,「我不找你們討債,已經便宜了你們,居然打加一再來行兇,是可忍孰不可忍,哼!」

五個人皆年約半百,兩穿青衫三穿青襖,看氣概風標,定然是一代名家,每個人都流露出精明、穩健、強悍的懾人的眼神。

有些人天生就具有懾人的威嚴,有些人則靠後天培養聲威來懾伏人,這兩種人似乎是天生的霸才,命定的領導者。這五個中年人,就是這種具有懾人威嚴的強豪。

他憋了一肚子憤火,臉上的神情也流露出懾人的霸氣,一步步向前接近,虎目中閃爍著懾人心魄的冷電火花,潛伏的野性即將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威力。

「亮你們的名號。」他在丈外止步沉聲說,「我,張三。說你們的來意,在下打發你們上路。該死的混蛋!四個不行來五個,你們就是這樣在江湖稱雄道霸的?你們不覺得可恥嗎?」

他先入為主,盛怒中先發制人,不再忍受欺凌。

對方既然大舉興師,就算他跪在地上磕頭求饒賠不是,對方也不會放過他的,乾脆表現得英雄些,主動回應。

五人感到意外,相互用眼色詢問,然後一打手勢,表示同意採用某種行動。

「你這小輩是個瘋子。」把玩竹棍的人將竹棍丟下,冷冷地說,「大力鬼王那混蛋栽得真冤,他怎會被你這種冒失鬼廢了的?咱們可能找錯人了。小輩,真是你廢了大力鬼王?」

「咦!你們不是尚義小築的人?」他也大感意外。

「不是。」

「那……你們……」

「我們碰上可憐的大力鬼王,他說出你這個人,所以循線索找來了。你這小輩並沒隱起行蹤,大搖大擺在這條路上慢慢走,好像有不少人跟蹤你,你一點也不介意,似是有意招搖?」

「原來如此,在下錯怪你們了。天殺的,似乎近來我老是做錯事。不對,的確有不少人跟蹤我,我不是不介意,而是我不怕。你們是替大力鬼王找場面的?替他叫屈伸冤送我下地獄?」

「我們是來請你的。」中年人簡要道出來意。

「請?」

「不錯,請。但是……」

「尚義小築的人也請我,你們也一樣。我如果識相,乖乖接受邀請便以禮相待。但是,如果不識相,那就沿用尚義小築的手法,來硬的。」

「小輩,江湖鬼蜮,波詭雲譎,豪強永遠是江湖的主宰,你還想要求仁義道德嗎?」

「我並不想要求江湖朋友講仁義道德,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在我們這一代就要求不到,也許需要一千年或一萬年才有此可能。至少,我也是一代豪強,所以我干預了大力鬼王的事,我認為我有干預的能力。諸位,如果我拒絕邀請……」

「咱們五星主無法向主人交代,所以……」

「好吧!我接受了。」他突然改變主意,「現在就動身嗎?」

「請立即動身。」

他跳上樹取了背籮,昂然隨五星主舉步。

五星主,他不算陌生。

江湖最神秘和小組合之一天垣宮,在外露面的人皆自稱星主。天垣宮是組合的名稱或者地名,誰也不明白。

尚義小築則是神秘山門之一,在外露面的人稱尚義八將。尚義小築的人,在江湖活動頗為頻繁。

四年來,他從沒與天垣宮的人打過交道,也不曾與尚義小築的人有過糾紛,井水不犯河水。沒想到這次九華之行,都被他碰上了。

五位星主將他引至五裡外一處小山樹林,進入一棟小農舍。

兩個扮成村婦,但氣質高貴的女人,在小小的廳堂中接待他們,奉上一壺異香撲鼻的好茶。

他久走江湖,見過大風大浪,經驗與見識皆不遜於任何老江湖,首先便知道這間小農舍非同小可。

牆壁皆是所謂坂築的又厚又堅牢的土築牆,挖牆角的鼠竊看了這種牆就乖乖放棄。

門窄窗小,門窗都是結結實實的兩寸厚堅木板,框是方尺的木料,禁得起巨錘重斧的撞擊。

閉上門窗,外面的人休想進來;外面若是加鎖,裡面的人也出不去。

這座小小的廳堂,可以當做城堡或囚籠。

五位星主不將名號說出,也不替他引見兩位村婦。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一面喝茶一面問。

「是一處傳信站。」為首的星主說,「即將有人前來迎接,請小坐片刻。」

「貴主人想必是天垣宮的宮主了。」

「你知道天垣宮?」

「大多數人都知道天垣宮,但了解天垣宮的人就屈指可數了。」

「你是在數的一個?」

「不是,在下僅從傳聞中知道一些風聞。」他實話實說,「天垣宮的風評並不佳,據說是亦邪亦魔的人在主持,江湖朋友深懷戒心,據說有不少高手名宿,有意或無意中,開罪了或沖犯了天垣宮的忌諱,遭了不測之禍,江湖朋友幾乎談虎色變。」

「你似乎並不色變?」

「不色變,我會乖乖隨你們來嗎?星主的名號就讓我害怕了。」他半真半假打一冷戰,「我不怕尚義小築的人找晦氣,並不表示我不怕天垣宮呀!貴主人真是天垣宮的宮主嗎?」

「屆時自知。」為首的星主含糊支吾,「你真與尚義小築結了怨?」

「大概錯不了。」

「為何結怨?」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我不順眼,討厭我不識相,在九華香期鬧事吧!唔!有點不對。」

「什麼不對?」

「這間……屋……子……」話未完,他向桌上一仆,趴在桌子上失去知覺小農舍還有幾個不出面的人,負責隱身監視的警哨就有三個之多。

兩村婦與兩位星主,隱身在屋右的竹叢中,一面用目光搜索四周可疑的徵候,一面向村夫打扮的潛伏警哨低聲詢問。

「你肯定看到那邊有人影閃動?」那位稍年長几歲的村婦,指指經過農舍前的小徑西端問。

小徑兩端,正是縣城的方向,相距約在六七裡外,但樹林小山已擋住視線,看不見縣城了。

「的確有怪影在那片松林前閃動。」警哨指指點點,「是不是人,就……就難以確定了。」

「會不會是猿猴?」

九華山直至黃山這一帶山區,猿猴成群結隊,四尺高的大青猴兇猛異常,會攻擊人畜。

不但有虎豹,也有熊羆豺狼,有專獵猿猴的金毛吼(雪豹),據說還有不怕刀槍弩箭的山精木客。

「這……無法判定。」警哨無可奈何地說,「只看到有物閃動,一晃即逝……」

「是否有人跟蹤你們?」村婦向星主問。

「不可能。」為首的星主肯定地說,「小輩預定住宿的地方,當時沒有人活動。我們所走的偏僻小徑,也沒有鄉民往來,而且我們十分警覺,有人跟蹤絕難逃過我們五個人的耳目。」

「很可能是野獸竄走。」村婦說,「我留意附近的動靜,你們帶了人趕快走吧!天色不早,你們得趕兩步,宮主急欲見這個人。」

「好的,我們這就動身。」兩位星主急急返回農舍。

五個男女圍坐在四周的蒲團上,一個在張文季的頭部用雙手不住輕撫天靈蓋。

他平躺在地,目瞪口呆像具死屍。

坐在右側的中年人,口中念念有詞,發出奇怪的聲浪,像和尚念經。

坐在左側的,是一個出色的大美人,不時用手在他張大的雙目上方晃動,試他的目光反應。

毫無動靜,他對外界的聲光變化似已完全失去反應,但呼吸正常,不像是死人。

終於,念念有詞的人發出三聲奇異的怪嘯,他渾身一震,雙目不再遲滯,開始眨動了。

「夠了。」漂亮的女人低叫,「恢復知覺便可,改用迷魂大法控制他。」

念咒的聲調改變,他的目光能追隨女人的手移動了,臉上的表情仍然僵化,身軀也開始鬆弛。

「你姓什麼叫什麼?」漂亮的女人開始用怪怪的嗓門詢問。

「我……我……」

「你的名字叫什麼?」

「張……三……哈哈……嘻嘻……嘿嘿……」一陣半瘋半顛的怪笑從他口中發出,雙目出現得意狂亂的興奮表情,「嘿嘿嘿……無敵張……三……哈哈……」

「他怎麼啦?」坐在頭部的人訝然問。

「神魂入竅,引發了潛藏意識,只是……」漂亮的女人也感驚訝,說不出肯定的原因。

「只是怎麼?」

「神智無法集中,他……他已經失去了主宰。」漂亮女人苦笑,「這種人個性堅強,但心中潛在的慾望太多,而且強烈,很容易迷失在強烈的慾望里,渾忘現實的一切。這種人最難控制,也最難探索他日常生活的真實情形,潛在的強烈慾望取代了正常的意識,把慾望與虛妄的幻象當作真實了。」

「怎辦?」

「不會問出真實的結果。」漂亮女人承認失敗。

「嘿嘿嘿……無敵張三,我……天……天下無敵,我……我哈哈哈……任我予取予……

求……呵呵……」他口中不斷發出語無倫次的聲音和怪笑。

「再試試,宮主在等回話呢!」

「好,再試試。」

施法的人又換了一種聲調,漂亮女人的嗓音也改變了。

「張三。」漂亮女人換了腔調,「你來九華山……」

「氣傲天……蒼,把……把天下踩在腳……底,哈哈哈……殺!」他的嗓門也變了,全身在奮動,狂笑聲震耳,「殺!殺掉一僧一道三逸隱,殺掉兩堡三庄兩條龍,殺掉天下豪強,傲嘯山河,唯我獨尊,哈哈哈……」

他口中所說的人,都是目下江湖道老一代與這一代的頂尖高手名宿,都是正、邪、白、黑的超拔人物,武林絕頂高手中的高手。

「沒有用。」漂亮女人沮喪地說,「他日夜思念的事,就是殺掉絕頂高手、宇內豪強,以便出人頭地,傲嘯山河,唯我獨尊,取代這些高手名宿的地位,一旦神智被擾亂,潛藏的意識一發不可收拾,問不出什麼來了。」

「殺!殺到袁州嚴家……」他仍在大叫大嚷,渾身肌肉因亢奮而收縮顫動,「去搬嚴家的金山銀山,去搶嚴家的歌姬美女,去……搶……」

漂亮女人兩耳光把他打昏,叫嚷聲倏止。

「這傢伙不但妄想名震天下,唯我獨尊,更對財與色的慾望無比強烈,這種人留下來,將是無窮災禍之源。」漂亮女人緩緩整衣而起,承認失敗,「宮主如果用人不用德,日後咱們都會受到這人的連累……」

「罷了。」一名中年人苦笑,「咱們只好據實稟報,其他的事咱們做不了主,把人送進去,就沒有我們的事了。」

張文季終於完全清醒了,好奇地打量所處的環境。

天色已黑,燈火輝煌。這是說,他已被擄一天了。

這是一座宏麗的廳堂,金碧輝煌,極盡奢華,蟬幔珠帷,每樣傢具皆精雕細琢,真像紫禁城內的宮殿御苑,令人目眩神移。

朱池的堂上,鋪了毛錦氈毹,漆金矮案,七錦蒲團做坐褥,異香撲鼻,燈幻五彩。

案后並坐著三位千嬌百媚、渾身錦衣的風華絕代女郎,看不出實際年齡,盛妝下的女人,夜間的確難辨清青春芳華幾何。

兩側分坐在七錦蒲團上的八名男女,男的衣冠楚楚,一表非俗,女的雍尚華貴,不遜豪門貴婦。

兩廂分列十六名勁裝男女,一看便知是打手、保鏢一類高手。

每個人都有劍,堂上十一位男女的劍皆插在腰帶上。

他被安頓在堂下的一隻七錦蒲團上,一男一女在左右安坐夾住了他。

他發覺被制了軟穴,難怪左右需要有人挾持,兩男女一放手,他非倒下來不可。

「咦!這是什麼地方?」他訝然大聲問。

「這裡是楊嶺山,十八灣中的洞天福地。」中間的風華絕代麗人嗓音像銀鈴般悅耳,「在縣城東南三十餘里,西面十餘里就是九華山,你該知道身在何處了。你真叫張三?綽號如何稱呼?」

「在下就是張三,如假包換。」他毫不驚惶,從容應對,「綽號?在下還沒混到綽號呢!哦!你是……」

「我要先知道你的根底,希望你忠誠合作。你能輕易擺布一流高手大力鬼王,身手必定是超等的名家。你不像是香客,來九華山有何貴幹?」

「來發財。」

「發財?」

「對,發財,發橫財。」

「你真會胡說八道呢!」美麗高貴的女人笑了,笑容艷而媚,減了些高貴的氣質,「來進香的人所攜帶的盤纏有限……」

「但有些人的身價,比金銀更有價值。」

「哦!擄人勒索?」

「對,朝山進香的人中,具有百萬身價的人真不少。」

「誰?」

「黑道之豪大乾坤手曾世芳,便是其中之一。兩年前他在上游安慶江面,搶了國賊嚴奸的數十萬兩金銀,和價值只多不少的同額珍寶。所以,我要他。」

「憑你?」

「如無幾分把握,我敢來嗎?」他傲然地說,「不錯,大乾坤手是眾所周知的超等高手,武功並不比一僧一道三逸隱差多少,而且他有許多功臻化境的爪牙,實力比那些名滿天下的高手名宿更強大些。但並非真的無敵天下,也非不可擊敗的神佛,計算圖謀他的人,不知到底有多少。我不甘菲薄,同樣是人,我為何不能取而代之?我有充足取而代之的本錢。」

「你不認為這是妄想嗎?」

「想當年,楚霸王看到秦始皇的浩蕩車駕,就意氣風發,豪情萬丈宣布他可以取而代之,他成功了,不是嗎?你不要輕估了我的……」

「你目下是我階下之囚,一切妄想皆全部成空。而我的實力,不但比不上一僧一道三逸隱,也比不上兩堡三庄兩條龍,與大乾坤手也僅在伯仲之間。像你這種半瓶水人物太多了,在江湖絕對混不出什麼局面來。除非……」

「除非什麼?」他等於是承認眼前的事實,成了階下囚,一切希望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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