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道雄霸
在邊城僻壤,炎陽雷的名號知者有限。但在中原江湖道上,黑道梟雄炎陽雷徐旭東的名號,可說是無人不知,聲威遠播,神棄鬼厭的魔字型大小風雲人物,自稱為黑道第一人,以黑道霸主自居,目無餘子,唯我獨尊。跺下腳江湖震動,論心黑手辣,不作第二人想。老巢建在中條山,山門開在低柱山的北岸,提起炎陽雷其人,聞者莫不掩耳而走。
任和聽對方念出切口,便知是炎陽雷徐旭東到了。這位黑道梟雄黨羽眾多,連大名鼎鼎的江湖浪人銀扇書生,也成為供其驅策的走狗,可知這附近必定早已高手四市,再不見機暫避,很可能栽在此地,所以他動了脫身的念頭。
但他心中明白,可能走不了。
往何處走?入城固然是上著。但他直覺地感到進城的路將兇險無比,後退也可能困難重重。
要走便得趁早,分秒必爭方能主宰全局。
就在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他決定了個大膽的妙著,一聲長笑,他向銀扇書生撲去。
「刷」一聲響,銀扇書生亮開了威震武林的銀扇,銀白色打磨得光亮耀目的九合銀骨扇倏張,映著日光,如同古鏡,映出的日光耀目生花。
銀芒一閃,狂笑聲飛揚,銀扇書生狂笑著一扇揮出來,利刃似的削向任和伸來的大手。
任和急沖而來勢如奔馬的身軀,突然神奇地止住,銀扇以一發之差掠過胸口,危極險極。
「噗!」他一腳疾飛,像是雷光一閃,踢在銀扇書生的小腹上。
「哎……」銀扇書生厲叫,上體前俯,身形卻向後飛退,退出丈外砰然倒地。
他快如狂風,從銀扇書生的身側一掠而過。
誰也沒料到大名鼎鼎的銀扇書生一照面便倒了,更未料到任和存心脫身,變化也委實太快了,其他在場的人,想攔截也來不及啦!
城門方向,二十餘名高手正飛步趕來。
「快攔住這小子。」剛才念切口的青衣人大叫,最後又加上一句:「死活不論。」
任和已掠出四五丈外,去勢如電射星飛,後面追趕的人不可能追及了。
前面丈餘一株大樹后,突伸出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寒星脫手破空而飛。三枚透風鏢成品字形射出。接著青影閃出,隨鏢猛撲而上,鏢到,人到,聲到:「留下命來。」
任和扭身便到,手著地立即反擊,三鏢間不容髮地貼遮陽帽而過,摩擦聲令人聞之心中發冷。
遮陽帽破空而出。快逾電光石火。
相距僅丈余,雙方相迎奇急奇猛,襲擊與反擊僅有極短暫的一剎那機會,這一剎那便決定了生死存亡。
「啪!」青影用手擋住了飛來的遮陽帽,帽被震破,掩住了青影的面目。
青影防得了上盤,中下盤卻洞開,遮陽帽反擊太過意外,青影毫無準備,便著了道兒,落入任和的算中,反應慢了些。
任和貼地射到,掃堂腿行雷霆一擊。
兩聲異響,青影雙足骨折,狂叫一聲,摔倒在地。
任和一竄兩丈,身形再起,鑽入林木深處,如飛而遁。三五起落驀爾失蹤。
蘆哨聲乍起,不久,丰台山各處紛紛傳回哨音,說明各處皆有人伺伏,皆收到了傳出的警訊。
青天白日,想逃脫散布在各地的眼線耳目,難似登天,好在林深草茂,暫時隱身尚無困難。
他躲在一條山溝的茂草中,溝流向半裡外的黑谷川,他躲了半個時辰,先後有三批入經過溝上方,但並未下溝搜尋。
他怎能久藏?申牌一過他如不能趕回辛宅,天外來鴻便要帶了辛家的人逃生,後果不堪設想。事先不知炎陽雷徐旭東恰好在今天趕來,對方人手多,天外來鴻的背傷未愈,而他又不能按計拖住崆峒派的一群高手,辛家的人怎能逃出天羅地網?
他愈想愈心焦,一咬牙,付道:「我得走,必須碰碰運氣,必要時放手一拼,顧不了許多了。」
他上了溝岸,蛇行鷺伏向西行,小心翼翼探進,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逐段游竄向西又向西。
到了一處山坡,坡的那一邊,可從樹隙中看到靜卧在山下的西和城,他心中稍定。
坡北林木深處,突傳來一聲刺耳的慘號,令人聞之毛骨悚然,毛髮森立。
「哈哈哈哈……」狂笑聲接著傳到,其難聽如梟啼。
他心中一動,付道:「半裡外有人斃命,且前往瞧瞧。」
未牌初正之交,時光尚早,距他約定返回辛家的申牌,還有一個半時辰,目下已可看到西和城,他心中略寬,並不需要急急趕回。
吼聲繼續傳來,間或傳來三兩聲怪異的呼叱。
他不再遲疑,向吼聲傳來處探去。
丰台山的北坡,黑谷川繞山向東北流,坡近川一帶是一片短茅地,三面是樹林。
西南一角,毒劍散人與崆峒的一群道俗門人雁翅列陣,足有四十名以上。
正南,是一群青衣男女,也有三十名上下。為首的入是個雄健如獅的中年人,穿的是黑勁裝,佩劍掛囊。滿臉橫肉,虯須戟立,暴眼突顎,大鼻朝天,長相威猛唬人,一看便知不是善類,是屬於性情粗暴曠野膘悍的人。
這人身後,一字排開八名黑衣人,五男三女,年長的已是花甲出頭,年輕的僅十六七。
最小的是一個身材嬌小但發育已成熟的十六七歲小姑娘。
其他的二十餘人中,有神情委頓的銀扇書生在內。這位仁兄臉色蒼白,站在最後側的角落上,可知身份地位皆有限得很,可能是這些人中最差勁最低的一個。
東面,零落地站著二十餘名男女,其中有已少了天風和尚的岷山三邪,崑崙三子,身材矮小面目陰沉的川南雙煞,英俊魁偉郎才女貌的一雙壁人龍鳳雙劍,一個跛腳老和尚,兩個陰陽怪氣的老花子……
中年孤星倚在一株大樹榦上,面無表情。
另一側,停了兩乘山轎,四個轎夫坐在樹下假寐,轎門緊閉,不知裡面是否有人。
夫婦孤星與兄弟孤星四個人,則站在西南角的樹蔭下,像是局外人。
草坪中,橫七豎八躺了八具屍體,血腥觸鼻。
穿黑勁裝的雄健虯須人舉手一揮,左側立即跨出一位鷹目炯炯尖嘴薄唇的中年人,脅下挾一束小紅旗,驀地一聲低嘯,雙手急揮,三十餘支一尺六寸長的小紅旗,以暴雨的聲勢,向五丈外的草坡中心飛去。
「察察察察……」小紅旗紛紛落下,插在短草中形成一個五丈方圓的旗圈,排列得整整齊齊,其精確巧妙,令人大嘆觀止。
虯須大漢舉步而出,暴眼中四光四射,站在極圈前背手而立,威風凜凜地環顧四周三匝。
鴉鵲無聲,眾人屏息以待。
鷹目中年人,環顧三匝,冷冷地大聲說:「雄霸天下間,黑道第一人。旭日從東升,炎陽一聲雷。這位就是敝長上炎陽雷徐公,特與諸位見面。」
炎陽雷冷冷地說:「給他們說明白。」
鷹目中年人欠身應諾一胄,轉向群眾朗聲道:「敝長上奉命在西城物色幾位隱世高人,可是這些天來,委實令人失望,光臨西城的人中,全是江湖上平凡的朋友。因此,諸位么必須在日落之前離開西城,以免礙事。西城附近已撒下了天羅地網,諸位如想平安離開,必須身抽紅旗啟程,不然一切後果自行負責。言盡於此,記住日落之前離開西城。」
首先是毒劍散人一群崆峒門下弟子離開,然後是炎陽雷帶了所有的爪牙撤離。
大邪百里維哼了一聲,向身側不遠的崑崙三子問:「三位道長聽到這狂小子的話么?」
三子的老大玄貞子淡淡一笑道:「聽了個字字入耳。」
「他這是什麼意思?炎陽雷這小子怎麼竟敢如此狂妄無禮,膽敢叫咱們身插紅旗離境?」
玄貞子老眉深鎖,沉吟片刻道:「不是他敢與不敢,而是他憑什麼敢。」
「道長之意……」
「炎陽雷只是個黑道巨魁,在天下十大黑道巨魁中他名列第三,真才實學固然不錯,但在貧道眼中,他算不了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可疑的是,他所說的奉命,用意何在?奉誰之命?要物色的隱世高人是誰?」
百里維哼了一聲道:「老朽只想要那株九葉靈芝。」
「靈芝是引餌,也是個圈套。咱們都是中了圈套的人。目下最重要的是,能否平安離開西城。」
「道長要離開?」
「怎能不離開?」
「插了紅旗屈辱他離開?」
「百里施主又如何打算?」
「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決不屈辱苟全。」
「貧道有此同感。」
「那……」
「咱們進城。」玄貞子殺機騰騰地說,扭頭便走。
三十餘面紅旗。僅被人取走了三四面。
最後走的是兩乘山轎,轎內的人始終不曾露面,顯得極為神秘,誰也不知轎中人的底細。
任和其實是最後回城的人,未牌正趕回辛家。
天外來鴻接到人,心頭一塊大方落地。但聽到任和說出丰台山的變故,又加重了一分心事。
「任兄,咱們該怎辦?」天外來鴻憂心忡忡地問。
他吁出一口長氣,故作從容地說:「本來,丰台山之會,是我一手促成的,豈料百密一疏,炎陽雷不遲不早恰好趕來,反而被他利用作為示威的好機會,真是一步錯全盤皆輸。目下九葉靈芝的陰謀,昭然欲揭,已可斷定是炎陽雷所安排,問題是炎陽雷背後的撐腰人到底是誰?」
「任兄,何不捉一個人來問問?」
「那是枉費心機。除非能捉來炎陽雷,不然保證問不出頭緒來。」
「那……任兄打算……」
「有骨氣的江湖朋友,寧死不辱,有九成人留下,今晚西城將血流成河。」
「他們會……」
「這裡必定有人前來討信息,也是最兇險的處所。天色不早了,來,咱們好好準備迎客。」
城中共有六間客棧,陌生人決難藏身。怕死的人早就走了,留下的各懷鬼胎,無人出面召集群雄商量對策,各自為戰,分住在六家客棧中靜候變化。
聞風趕來西城的人,自然志在傳說中的九葉靈芝,如不探出靈芝的下落,便不願失望離開。因此,辛家變成為眾矢之的,都希望從辛家探出靈芝的下落。
二更初,微風颯然,第一批不速之客到了。
人數甚多,只片刻間,便散布在全宅每一角落。
辛家的老少,全躲入地窟避難。整座宅院空闐無人,燈火全無。
二更盡三更初,兩條黑影輕如鴻毛,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內院中,雙方一打手勢,兩下一分,於是一個伏在窗下,一個直奔內堂門,伸手虛推,內堂卻悄然應手而開。
黑影一怔,略感意外,遲疑片刻,猛地向下一伏,幽靈似的閃入內堂。
內堂黑沉沉,伸手不見五指。黑影伏在壁角,運耳力傾聽動靜,久久,聲息毫無。
在外面窗下把風的黑影,未留意院角的一叢花樹下,神不知鬼不覺飛來一宗暗器,「嗯」了一聲,向下一仆,倒在窗下手腳一伸,嗚呼哀哉。
內堂的黑影聽到外面有聲息,吃了一驚,趕忙向門口退。
「蓬」一聲輕響,綠焰聚升,內堂一亮,堂中的大石磚地面綠火熊熊,銹臭刺鼻。
黑影大驚,脫口叫:「火神的綠焰彈。」
原來是兄弟孤星,在外面被暗器擊斃的人,是賢弟盧吉祥。
堂上,一排九名黑衣人,居中的赫然是炎陽雷。綠光映照下,這位黑道巨魁的相貌,顯得更猙獰,更為可怕,嘿嘿一陣怪笑,說:「請留步,閣下。」
兄弟孤星拔劍出鞘,便待奪門而出。
門口出現八個人,八支劍尖齊伸,堵住了。
兄弟孤星反應不慢,急奔窗檯打算破窗而出。
卻仍然慢了半步,窗門被推開了,三支光閃閃的劍尖,封住了窗口。
炎陽雷冷笑道:「原來是你,可借你是個冒牌貨,認命吧。」
兄弟孤星知道走不了,退至堂中冷笑道:「我銀漢孤星闖了半輩子江湖,經過了萬干風險,但從不認命。」
四周,亮起了四盞明燈。
炎陽雷向前迫進三步,冷冷地道:「在下確曾請人敦請銀漢孤星前來西城,可惜他宛如神龍般見首不見尾,人已離開了西安,不知所之。在下不管你是誰,把實情告訴你,你自己好早作打算。」
「你要告訴什麼?」
「其一,咱們希望將隱身蟠家山修真的玉笛飛仙引出來。其二,要將銀漢孤星誘至西城。」
「為什麼?」
「你如果真是銀漢孤星,該知道你與玉笛飛仙的淵源。」炎陽雷冷冷地說。
「廢話!在下不認識玉笛飛仙。」
炎陽雷哈哈怪笑道:「老兄,你敲詐了師侄上千兩銀子,竟然尚不知足,不想遠走高飛,留下來找死。你說在下用書信薦你來的,書信何在?」
兄弟孤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硬著頭皮說:「你派人傳書請杜某前來查靈芝的下落在下不是來了么?」
「你來了,但你卻不知玉笛飛仙是銀漢孤星的師門長輩。」
「這……」
「你更不知道,如果玉笛飛仙與銀漢孤星兩人,不向敝長上投效,便得血濺西城。」
「這……在下……」
「徐某不與你多說,你死吧!」
聲落入撲上,伸出巨靈之掌,一記「金雕獻爪」,整隻手掌其黑如墨,腥風撲鼻。
兄弟孤星大喝一聲,一劍向伸來的黑手揮去。同時左手疾揚,射出了三顆星形鏢,猛襲炎陽雷的上中下三路,行生死之擊。
炎陽雷掌一沉,抓住了揮來的劍。
「噗噗噗!」三顆星形鏢射在炎陽雷的胸上方、肚腹、小腹三處要害。
但星形鏢被反震墜地絲毫不起作用。
炎陽雷的左掌已到了兄弟孤星的頂門,五指如鉤,扣住了兄弟孤星的腦蓋,向下一按。
「哎……」兄弟孤星狂叫,丟掉劍雙手拚命抓解扣在頂門的巨爪,跪下了。
「你是誰?」炎陽雷沉聲問。
「我……我是喪門劍杜俊雄。」
「原來你是妙手空空羅權的一夥小賊。」
「我……我是來……來找他的,不……不該見財起意。」
「哼!留你全屍。」
「饒命……」
「砰!」喪門劍客的腦袋,像蛋殼般裂開了。
炎陽雷舉手一揚,燈火全熄。
瓦面上,突傳來一陣陰惻惻怪笑,有人說:「徐旭東,你布的陷階可惡,像你這種殘害同道的人,激起公憤看你以後還要不要混下去?」
炎陽雷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瓦面上,向站在瓦脊上的兩個黑影冷笑道:「你們既然來了,並肩上吧,為你們的生命作殊死斗,用不著替在下的日後擔心。」
兩黑影陰陰一笑說:「急什麼?進鬼門關急不在一時,放心啦!鬼門關不論任何時候,都是開著的。你炎陽雷那幾手崆峒劍術,與只練了十年的黑煞毒掌,在下還沒放在心上。上啦!一比一,在下要與你公平一決。」
炎陽雷哼了一聲,揚劍逼進說:「你將後悔終生,你必須為這番該死的話付出可怕的代價。」
黑影一聲陰笑,劍出風雷發,狂野地衝進,「飛星逐月」無畏地搶制機先進擊。
「嘎……」錯劍的銳嘯刺耳。
黑影的劍被錯出偏門。炎陽雷劍尖,已點在對方的鼻樑上。
人影倏止,一招分勝負。
另一黑影大駭,狂風似的撲進,要搶救同伴。
身後突出現了黑衣嬌小身影,是炎陽雷八名黑衣爪牙中,最年輕的美麗小姑娘,現身極為突然,像是鬼魅幻影。
「你死吧!」小姑娘叫,劍已隨聲貫入黑影的背心,劍出似穿魚。
「嗯……」黑影叫,上身後挺,沖勢頓止。
小姑娘一腳踢出,乘勢拔劍。
黑影砰然栽倒,骨碌碌向下滾。
被炎陽雷制住鼻樑的黑影魂飛天外,駭然叫:「炎陽雷,你……你用的是……是何種劍術?崆峒弟……弟子沒……可絕沒有你這……這種……」
「你不必交待後事,在下保證你死不了。」炎陽雷冷笑著說。
「你……」
「你只少了一目、一耳、一手、一腳,死不了。但你如果自盡,又當別論。」
黑影「當」一聲丟劍,戰慄著說:「徐兄,在……在下投……投降……願……願為徐徐……徐兄效……效死……」
劍芒一閃,黑影的右耳輪飛落。
「饒我……」
「喳!」右手應聲而落,齊肩而折。
「啊……」黑影一聲慘號,蹦起再后倒。
「喳!」右腳又斷了。
炎陽雷毫無憐憫之心,一腳踩住黑影,免得向下滾,最後劍尖落在黑影的右眼上,眼珠被刺破擠出眶外。
「哈哈哈哈……」炎陽雷仰天狂笑,收回腳。
黑影已痛得閉了氣,叫不出聲音,骨碌碌向下滾,砰然大震中,掉落在院子下,寂然不動。
這是一場可怕的慘烈大屠殺,先後來了十餘名黑影全部橫屍在附近,瓦面與院中血跡斑斑,血腥觸鼻。
五更天,屍體全被帶走了。
西和城位於萬山叢中,只有南北兩條小徑與外界相通,北是祁山,南是蟠家,小徑在山巒中盤旋,一邊是峭壁懸崖,一邊是下沉數十丈的溪流,人在這種危險的鳥道羊腸小徑行走,本來就夠驚心動魄,再碰上有人攔阻,後果不言可喻。
南行是入川小徑,可到白龍江河谷,一年中沒有幾個人行走,千山萬巒猛獸成群,沿途野人出沒,走這條路既無好處,又無利可圖,因此商旅裹足,荒涼自在意中。
北面可到府城,渭河河谷可聊算富饒之區,也是唯一通向中原的要道,當年諸葛亮六齣祁山,就是想從此打通進入中原的門戶。
撤離西城的人,除了入川的幾個人外,必須向北逃走,別無他途。
炎陽雷五更初離開辛家,派了幾個人佔據空空無人的辛宅,並不知辛家的人藏匿在地窟下,還以為都逃至鄰舍避難去了。
小徑是通過南山的東端,山上是白石鎮,此行的人須冒受到白石鎮皮家襲擊的風險,目下皮家已撤出城外,在白石鎮安頓。
但北行的人並不走南山下,他們繞道東面山野,多走六七里,避開了白石鎮。
六七裡外,山徑開始險峻,左是深溪,右是山崖,一夫當關,萬夫莫入,地名是閃馬磴,高低不平,十分難走。
天剛發白,昆倉三子無畏地通過了南山下,他們不繞道,更未插紅旗。昨晚他們發覺城中到處血腥,知道處境兇險,不得不作離開的打算,對方人多勢眾,留下來難得安全,早走為妙。
閃馬磴道全長兩里左右,只走了三分之一,前面山壁紅影入目,毒劍散人穿了大紅道農,盛裝當路而立。白石道人與皮五爺高川父子,跟在身後威風八面。
玄貞子泰然前行,緩下腳步冷笑道:「宏清道友,是不是奉命在此擋駕?」
毒劍散人陰惻側地說:「玄貞子道友,你誤會了。」
「誤會?」
「道友們已放棄平安離開的機會……」
「真的?」
「但崑崙崆峒既在近鄰,道上同源是一家,因此貧道願為道友盡一分情義。」
玄貞子冷然一笑道:「你毒劍散人說出含有善意的話,比說威脅的話更為可怕。」
「道友請勿誤解……」
「但願貧道真的誤解,你說吧,看所說的話有多少分誠意。」
「只要諸位道友能與敝門聯手結盟,今後咱們便是一家人,和衷共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算了吧。」
「道友,這是道位唯一的機會。」
玄貞子改顏一笑,反問道:「如果結成一家人,貧道能獲得九葉靈芝么?如果能獲得,貧道同意。」
「不行。」
「為何?」
「那是假的。」
「你們如此陷害辛家,不是太殘忍了么?」
毒劍散人哈哈狂笑道:「枉死三二個人,算得了什麼?道友未免少見多怪了。貧道的心不像道友那麼慈悲。」
「高論,高論。請教,你們要引誘的人,是否已經來了?你們開始濫殺,不怕打草驚蛇?」
「據可靠的消息,可能來了一個。」
「人呢?」
「不用道友操心了。貧道剛才的一番話,道友意下如何?可曾加以權衡?」
「你認為如何?」玄貞子怒形於色。
「識時務者為俊傑。」毒劍散人厚顏地答。
「無恥。」玄貞子怒罵。
毒劍散人一聲怒嘯,拔劍碎步滑進,輕飄飄地點出一劍,搶先動手。
玄貞子仰劍便搭,錯劍爭取中宮,劍上龍吟隱隱,用上了內力,生死關頭,必須以全部精力拚斗,任何絲毫大意,皆可能斷送老命。
地方狹窄,東是絕壁,西是深淵,路崎嶇不平,寬僅四五尺,只能直進直退,一切花招皆用不上,誰保不住中宮,誰便註定了失敗的命運。
「錚!錚錚!錚!……」雙劍交擊的鏗鏘清鳴震耳,劍氣八方激蕩,不時爆出陣陣火星,雙方的劍尖皆未能乘勢鍥入,半斤八兩棋逢敵手,各不相讓。
起初,毒劍散人兇猛地進攻,劍劍連綿不絕,狂野地衝刺,似已主宰全局,只片刻間,便將玄貞子逼得後退了兩丈左右,每一劍皆歹毒兇狠,銳不可當。
但玄貞子最後穩下來了,抓住機會立即反擊回敬,連攻十八劍,把失去的地盤重新奪回,余勢未盡,劍虹連續飛射,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大發神威,奮勇挺進,毒劍散人已呈敗象。
兩人皆滿頭大汗,其實雙方皆未能完全施展所學,只能反覆使用爭取中宮的有限招數進擊,未能發揮精微深奧的劍術絕招,不但需出招化招,更怕萬一失足墜落十丈下的溪流亂石上枉送性命。
毒劍散人也穩下來了,開始採取以靜制動心訣迴旋,招式也就愈穩重徐緩,傲氣全消,不敢再狂傲。小心翼翼的接招化招反擊。腳下,雙方皆不能再進半步,一雙以劍術見長的方外人,目下只能一劍換一創公平交易拼搏,硬碰硬絲毫不能取巧。
毒劍散人的淬毒小飛劍是武林一絕,但今天卻派不上用場。在這種崎嶇不平危險萬狀的小徑中拚命,不能有絲毫大意,怎敢再分心使用小飛劍?
雙方的同伴,皆無法插手相助,小徑容不下兩個人並肩聯手,勉強加入反而自陷危局。
人無法加入,卻可使用暗器。白石道人心一急,便不擇手段求勝,暗中取出作為法器用的一尺二寸法刀,抓住玄貞於刺出一劍的好機會,於一場,法刀破空而出,從毒劍散人身側掠過,射向玄貞子的小腹。
玄貞子劍已刻出,無法撤回,看到法刀化虹而至,已來不及閃避,法刀入體。
「吠!」玄貞子全力大喝,向前一撲。
毒劍散人剛架住刺來的劍,做夢也沒料到支貞子挨了一法刀子之後,瘋狂地向前側一閃。
玄貞子瘋狂地撲進,脫手丟劍,抱住了毒劍散人,兇猛的沖勢,力逾千鈞。
「啊……」慘叫聲搖曳,兩人相抱著向十餘丈的山溪下急墜,同歸於盡。
崑崙第二子大驚,也勃然大怒,急怒交加中,大吼一聲,飛撲而上。
白石道人見師叔也掉下去了,心中一涼,正不知所措,聽到吼聲,崑崙第二子已經近身,本能地一劍揮出叫道:「且慢!先救人要緊……」
「錚!」劍被崩得向側盪,崑崙第二子業已乘虛切入,一腳疾飛。
「噗!」小腹挨了一腳,白石道人身形后撞。
崑崙第二子下手絕情,一劍扎出,不偏不倚貫入白石道人的心坎要害。
這瞬間,崑崙第三子已狂怒地超越,劍出「長虹經天」,身劍合一撲向皮高川父子。
皮高川父子藝業有限,看情勢早已心膽俱寒,父子倆驚叫一聲,扭頭狂奔同時狂叫:
「師叔快來……」皮龍跑得慢,背挨一劍。
崑崙第三子一發狠,劍一振,高大的皮龍隨劍而飛,向下飛墜。
皮高川還不知兒子已死,仍向前狂奔,仍在大叫:「師叔快來……」
崑崙第二子超越三師弟,兩個起落便到了皮高川身後,一劍刺出:「你也得償命……」
黑影從崖壁后射出,一把抓住皮高川向後帶,劍光流轉,勢如雷轟電掣,叱聲似炸雷:
「納命!」
「錚!」雙劍相交。
崑崙第二子的劍,突然從中折斷。
黑影是炎陽雷徐旭東,放了皮高川,劍毫不遲疑地乘勢送出,毫不留情地貫入崑崙第二子的胸口,向外一撥一送。
「哎……」崑崙第二子狂叫著,飛出路外向崖下掉落。
後到的是崑崙第三子,一見大駭,師兄一照面便劍毀人亡,再上去等於是白送死,忍痛飛逃。
只逃出五六步,身後吼聲震耳欲聾:「轉身!」
人已追近身後,怎能不轉身?崑崙第三子臨危拚命大吼,大旅身招發「回龍引鳳」,連人帶劍反撞,要拼個兩敗俱傷。當然,這也是令對方撤退自保不要適得太急的險著。
可是,雙方藝業相差太遠,反而自陷死境。
劍光一閃,持劍的右手齊肩而折。糟了!
炎陽雷並不急於了結對方的性命,信手揮劍,劍光不住拂動,迅疾無比。
「砰!」崑崙第三子的身軀倒地,但倒的僅是沒有手腳的屍身,手腳已在先一剎那,全被炎陽雷卸下了。
「啊……」沒有手腳的崑崙第三子,居然仍能出聲叫號。
炎陽雷不再理睬,折迴轉過山崖。皮高川已經驚軟在地,倚在崖下發抖。
「為何不早些將人誘來?你師父與師祖叔呢?」炎陽雷厲聲問。
這一帶是山崖會合處,山腳有一條小徑向東延伸。有五名黑衣人把守在上面的兩崖會合口,顯然是想攔截不走小徑而攀崖逃走的人。
皮高川已驚得臉無人色,恐懼地答道:「師祖……師祖要……要斗一斗……崑崙第三子,后……后……來想退已來不及了。」
「他們都丟了?」
「都……都掉下崖去了。」
「你們這些成事不足購事有餘的東西!草包一個卻要逞能。」
「師……師叔……」
「滾到一旁去。」
「是……是是……」
炎陽雷向上面的五個爪牙叫道:「你們好好把守,不可讓半個活人漏網,我到前面去走一趟。走脫了半個人,唯你們是問。」
聲落,他已大踏步向南走了。
閃馬磴的南面入口處,向東岔出一條小徑,以東一帶山野的土著,皆循這條小徑至縣城。
任和昨晚做一個旁觀者,心中瞭然。發覺炎陽雷的爪牙並不知地窟的秘密,也就放心地離開辛宅,暗地踉蹤炎陽雷出城北行。
他發覺炎陽雷只帶了三個爪牙,出城半里地,三名爪牙突然左右一分,隱起身形,顯然已發現被人跟蹤,意在截擊跟蹤的人。
他只好暫且隱起身形,卻不料從此便失去了炎陽雷的蹤跡。他心中暗驚,知道碰上精明的老江湖,炎陽雷不愧稱天下十大黑道目魁之一,不易對付哩!
他不是輕易承認失敗的人,把心一橫,打算先擒一個爪牙來問口供。他與炎陽雷無仇無怨,必須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糟!三個爪牙也失了蹤,大概是乘黎明前的陣黑,找地方藏匿起來了。時不我與,他哪有工夫在這一帶窮搜?心念一轉,徑奔白石鎮十二連城。
城在山巔,往昔的土城牆大半崩封,只有前面一帶舊鎮尚保留原狀,住了三四十戶人家,而有一大半是皮家的產業。那些故土難移不肯遷走的人,皆成為皮家的佃戶與長工,甚至有些成為奴僕,生生世世皆受皮家的人奴役,也成為皮家黨羽爪牙。因此白石鎮可說是皮家的天下,是皮家的小小王朝。
接近鎮口的柵門,怪,怎麼不見半個人影?寨牆上與柵門下,既不見警哨,也沒聽見犬吠,怎麼回事?
他卻不知,全鎮能派上用場的人,皆已派至城郊各處去了,剩下的老少婦孺,皆在昨晚他遷,以避免那些不肯就範的江湖高手前來報復,留下的是一座空鎮。至於是否另有其他原因,他更是絲毫不知。
天色大明,他站在空蕩蕩的柵門口,盯著裡面鬼影俱無的房舍發征。
不進裡面看看,委實不放心,一時好奇,他大踏步向里闖。
到了鎮中心的廣場,前而是皮家的高大宅院,右側是皮家的家廟,左首是一座道院,氣概不凡。
「鐺!鐺!鐺!」道院中突然傳出三言鐘鳴。
他直覺地感到,鎮中有人潛伏,並非是空鎮。
一陣氣血浮動,心中油然生出警兆。
「可能我上當了。」他心中暗叫。
他取出一茶黑巾,蒙上口鼻掩去本來面目。
「吱呀……」皮宅的大院門被拉開,黑影出現,是一個黑衣女郎,赫然是八個黑衣爪牙中最年輕的那位少女,也就是昨晚從背後無情地擊殺一個黑影的人。
女郎倚門俏立,嫣然一笑向他舉手相招,然後輕盈地轉身,扭著腰肢裊裊娜娜地入內去了,院門又輕輕地掩上。
既然來了,他豁出去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大踏步向院門走去。
推開院門,迎面是一座金碧輝煌的龍虎風雲照壁,看不見院子內的景物。
繞過照壁,「砰」一聲大震,大院門閉上了。一個黑衣花甲老婦,背門而立,盯著他冷笑。
他心一動,發足向內狂奔,驚惶失措,腳下很慌亂,裝得十分神似,像要向內逃命。
院子廣闊,廳門大開。廳階上,站著四位女郎,除了先前舉手相招的黑衣少女外,另三個都是千嬌百媚的美麗女郎。
左右廊,分站著六個人。左面,是中年銀漢孤星與兩名大漢。右廊,是女伴孤星男女兩人,加上一位氣色不佳的銀扇書生。
階下,停轎的轎階停了兩乘山轎,一看便知是曾在丰台山出現的那兩乘神秘山轎。
花圃中,一排吊了八個血淋淋只剩下一口氣的人,其中赫然有岷山三邪的大邪與三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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