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狹路相逢

第十六章 狹路相逢

那女人似見他不聽勸諫,心中非常傷心,一陣嘆息之後,接著傳出來哽咽的啜泣之聲。

兩人聽至此處,知再無下文,癩叫化輕輕拍了一下蒲逸凡的肩頭,附耳低聲說道:「小娃兒,咱們該走啦!」

雙肩微一聳動,人已縱上屋面;蒲逸凡接著騰身而起,徑向庄外奔去。

殘月西掛,晨星寥落,天將露曉之際,兩人又回到了那小廟之中。

癩叫化不知是經過一陣奔跑,感到勞累?還是適才在庄中所見需要推敲?進得廟來,立即依壁而坐,閉目行起功來。

但見他滿布污垢的臉上,泛現出奇異的色彩:含愁帶憤,似驚還喜,剎那之間,連換了多種不同的神情;但俄頃之後,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閑目靜坐,默然不語,似在運功調息,又似在推敲著一件十分困難之事。

蒲逸凡知道這位武林奇快,平素放蕩不羈,如非適才庄中之事困擾著他,絕不會這等形諸神色,暗想自己閱歷淺薄,對適才所見雖然也有一知半解,但真象究竟怎樣,還得須他費神思索,據理推斷,是以也不敢驚擾於他。

這樣沉默了片刻工夫,癩叫化忽的一聲大笑,笑罷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鬼便神差,被聽到了這等寶貴的秘密,看來這倒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廢物命不該絕了!」

蒲逸凡任了一怔,聽不懂他話中的含意,脫口問道:「老前輩說什麼?」

癩叫化墜然一沉臉色,神情凝重地說道:「你別問我,對於方才之事,要飯的和你差不多,倒是我有一件事情問你,你可得量力行事,老老實實的答覆我!」

蒲逸凡道:「老前輩有事請講,晚輩當盡其所知,據實稟告!」

癩叫化道:「你說你在小南海邊一座大廳之中,雖單身一劍,斗敗徐寒武、郭立奇、花迎春三人,此話可是當真?」

蒲逸凡毫不猶豫的朗聲答道:「斗敗他們三人,也算不得什麼榮耀之事,怎麼?老前輩可是覺著晚輩自吹自擂,出言相欺么?」

癩叫化凝重的神情,聞言轉趨緩和,道:「非是要飯不相信你,實是此行關係重大,事先不得不問你,要知此番一個弄的不好,不但救不了別人,反而會害了自己。」

蒲逸凡道:「晚輩愚魯,還是不明白老前輩問話的用意。」

癩叫化道:「眼下無暇細說,到時你自然明白;現下我再問你一句,假如像徐寒武他們那等身手之人,再多上兩三個,或是有武功更高這人聯合出手,你是否也能接得下來?」

蒲逸凡略一沉吟,答道:「如單是像徐寒武那等身手之人,再多上三兩個,雖然不敢言勝,但也不致落敗,若有武功更高之人參加出手,那就很難說了?」

癩叫化怪眼一翻,突射奇光,注視了蒲逸凡一陣,忽然揚聲笑道:「小娃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如接不下來,可別怨要飯的帶你往死處跑……」

忽然目注廟外,見晨光微曦,天已大亮接道:「咱們得趕緊走,再返就要讓他們搶到前面了!」

說完閃身出廟,徑向西邊一條小道奔去。

蒲逸凡一側身,搶到癩叫化前面,大踏步當先向前走去。突然山腰間傳來一聲大喝道:「站住!」

接著嗖嗖連響,兩隻疾弩,帶起嘯風之聲,分向二人「太陽穴」射來。

兩人各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那裡會把兩隻弩箭放在眼下,各自臂猿一舒,二指已挾住射來弩箭,隨手甩在地上,仍若無其事的向前疾奔而去。

那暗中發射響箭之人,似被兩人這接箭的利落手法,一下子給懾住了,竟是自知非敵,不敢現身阻攔,任由兩人前去。

蒲逸凡閱歷不深,好生不解的說道:「敵人既在此處伏下暗卡,為啥只在暗中放箭,不現身阻攔我們,這倒教小要飯的莫測高深了?」

癩叫化卻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聞言高聲笑道:「咱們走咱們的,別理他!依老要飯的推斷,不出三十丈,便會有人現身阻路……。」

他這裡話未住口,適才發箭之處,又是弓弦急響,一隻帶著藍光的弩箭,從兩人頭頂掠空飛過,射入前面一方高大山石之後。

癩叫化得意的怪笑說道:「我說吧,小要飯的,你看怎樣?」

他口中「樣」字方落,山石后已暴喝連連,躍出來六條人影,一字排開,擋住兩人的去路。

這六人一色勁裝,背插單刀,個個精氣充沛,神光十足,看樣子俱非弱手。

兩人雖急於趕赴「滄海釣廬」,但眼前六人阻住去路,自不得不停下身來,蒲逸凡走在前面,首先收住腳步,劍眉一軒,目射精光,掃掠六人一眼,朗聲問道:「幾位現身阻路,想必有所指教?」

只聽站在最右的勁裝漢子冷笑一聲,不答反問的說道:「兩位不接受咱們派在前面的兄弟勸告,硬往裡閉,不知意欲何往?」

癩叫化嘻嘻一聲哂笑,怪聲怪氣的說道:「咦!這倒怪了,我們一路行來,連人影子也沒見過,那裡有什麼人來勸告我們?我看尊駕只怕是在說夢話吧!」

話到此處,滿布污垢的臉上,忽然掠過一派令人捧腹的滑稽神情,口中卻哀求著說道:「非是我們不怕死要往前闖,實因我有一個摸魚的朋友就住在前面,聽說今天是他的死期,老化子帶著小要飯的急著趕去送終,幾位大爺就做做好事,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了吧!」

六人凝神對他瞧了一陣,似已看出了他的身份來歷,臉色陡然一變,但剎那之間,又似有恃無恐的恢復了原有的十足神情;只聽適才發話的那個勁裝漢子,漠然不屑的冷笑說道:「少在咱們面前胡說八道,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來路么?」

蒲逸凡少年性急,早已按捺不住,聞言未等癩叫化開口搶先怒喝一聲,介面說道:「知道又怎樣?就憑你們幾人也能阻得住人么?」

六個勁裝漢子,聞言拔下背上單刀,同聲喝道:「不信你就闖闖看!」

蒲逸凡藝高膽大,那將六人放在心上,聞言哈哈一笑,雙手負背,大踏步對直向六人走去。

只見那站在正中之人單刀一擺,口中喝得一聲:「小子真要找死!」

一招「開門見山」,迎面劈到。

蒲逸凡有心顯露武功,一著將對方六人懾服,當下不避刀勢,直搶中富而進,左手伸縮之間,扣住了對方握刀右腕,口中同時喝道:「撒手!」

那人只覺右腕一麻,單刀已當場落地。

他一招逼的對方兵刃脫手,只是霎眼工夫,此等快絕的招術,不僅敵方六人看的直瞪眼,即連站在他身後的癩叫化,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法?

他乃居心仁厚之人,雖然一招逼的兵刃脫手,但並未出手還擊,縱目掃了六人一眼,沉聲說道:「只要幾位不再阻攔……」

一語未了,忽聞一陣大笑之聲,划空傳來,倏忽之間笑聲已到數丈以內,蒲逸凡凝神望去,陽光下只見三條人影,疾如流矢一般奔來,那人影在一丈左右處停下。中間一人年紀五旬左右,皓首銀須,背插長劍,認的是那日土地廟前,與聖手書生兩敗俱傷,七絕庄荊襄下院院主晏兆明;另兩人一式武裝打扮,手中各執一隻判官筆,卻是從未見過。

這時,那六個勁裝漢子一見三人趕到,齊齊轉過身去,躬身施了一禮,只聽那被蒲逸凡逼落單刀之人說道:「小的有辱院主威儀,情願領受責罰。」

晏兆明看了那落在地上的單刀,叱道:「就憑你們這點燭火螢光,便想與當空皓月爭輝,這也太不自量,還不給我退下!」

他待六人走後,面向癩叫化抱拳笑道:「齊幫主,三三大會你我未能碰面,想不到今天在此巧遇,看來這倒應了一句俗話: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癩叫化暗道:「此人已在此處現身,想來一般魔崽大概都趕來了,只不知他們是否到了『滄海釣廬』我得想個法子探探他的口風……。」

心中念頭一動,當下朗朗一笑道:「怎麼,只有晏兄同身邊兩位朋友么?」

晏兆明笑道:「齊幫主可是覺著咱們三人,無能接下大駕?」

癩叫化道:「好說,好說!……」

忽的心中一動,忖道:「此人陳年老薑,心機深沉,要從他口中探得什麼,只怕是不大容易之事,眼下他們三人在此,不如趁機把他們除去。」

心念一轉,陡然一沉臉色,冷笑說道:「老花子帶著小要飯的路過此地,你派人攔路阻截,不知是什麼意思?要不講個清清楚楚……」

晏兆明縱聲一陣大笑,翻腕抽出背上長劍;接道:「齊幫主不覺著此話問的有些多餘么?」

癩叫化冷笑一聲,正待開口說話,蒲逸凡早已忍耐不住,沉聲問道:「這麼說來,那你們是存心阻路了?」

晏兆明道:「漫說是你們倆個討飯的化子,便是當今皇上,今天要走此地經過,也得經晏某人允許才行!」

話到這兒,雙目突射精光,橫掃了兩人一眼,厲聲說道:「識相的,趕快滾回去,要是引發了晏某人的火氣,那可是你們自尋死路!」

他這裡說得聲色俱厲,威風十足,蒲逸凡卻是當作過耳邊風,聞言漠然,不屑的說道:「自古道天下路,天下人走,小要飯的行走江湖,跑遍天下,還沒聽說過有路不準人走的話,不知你憑的什麼?」

晏兆明一揚手中寶劍,道:「就憑這三尺青鋒!」

蒲逸凡哂笑一聲,鄙薄地說道:「就恁你那三腳貓,在小要飯的手下只怕難以走上三招!」

晏兆明久負盛譽,武功卓絕,大半生歲月,闖蕩江湖,手中長劍不知會過多少高人,卻從未聽過,像他這般狂妄的口氣,只激的他五內熱血翻騰,臉色當場大變,正待揮劍,忽聽身後一人大聲喝道:「院主且慢!」

晏兆明偏頭看了那人-眼,問道:「你有什麼事說?」

那人一揮手中判官筆道:「對付這種無名小輩,何勞院主親自出手,方旭初不才,討令代院主一戰!」

晏兆明被方旭初一言提醒,暗道:「小化子這般激我索戰,老要飯的卻置若不聞,看來武功定有獨到之處,我縱然有把握制勝,只怕也非三二十招可以分出勝敗,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若要讓一個無名小輩在手下走過幾十個照面,傳言出去,那可是大大的丟人之事,何況,還有個武功高強,出名難慧的老花子,自己若不親自出手,便無人能接得下來。」

心念一轉,憤怒立平,當下點頭說道:「好吧!方執事可要小心了。」

方旭初看了蒲逸凡一眼,沉聲喝道:「小花子快亮兵刃……」

蒲逸凡哂然一笑,道:「只要你能在我徒手下走上兩招……」

他這狂妄的口氣,只聽得方旭初五內氣炸,雙眼噴火,不等他把話說完,立時暴喝一聲,虎撲面上,判官筆一招「夢筆生花」,揚起點點筆影,帶著銳嘯風聲,當胸電疾點到。

蒲逸凡不退反進,微一側身,施出「游魚逆浪」身法,左手隨勢反拂,拍出一股潛力,人卻從那點點筆影之中,閃穿過去。

這等奇奧身法,只看得在場所有之人,無不心神大震,方旭初微微一怔,蒲逸凡已閃到身側,右手一舉,直向方旭初握筆右肘關節托會。

他這舉手一托,雖非什麼出人意外的怪異招術,但卻妙在出手時機部位,拿捏的恰當無比,使人無法閃避。

蒲逸凡毫不遲疑,就勢一托一拉,方旭初一條右臂,已齊肩脫臼而斷,人也一聲慘叫后,當場昏死地上。

忽聞一聲冷笑,接著一聲大喝,道:「好辣的手段,方旭囗與你拼了!」

原來此二人,乃一雙同胞兄弟,旭初排二,旭囗居長,眼見胞弟昏死地上,骨肉連心,手足親情,雖然明知不是對方敵手,但再也顧不得厲害,豁出性命,欺身而上。

晏兆明久經陣仗,見聞廣博,一見蒲逸凡適才出手一招的高明武學,即知方旭囗這等冒險欺上,無異飛蛾投火,白白送死!當下大喝一聲,振腕揮劍,從左面疾撲過。

他身為「七絕庄」七大院主之一,武功自有不凡造詣,右劍猛刺而出,疾向蒲逸凡當胸刺出。

蒲逸凡卻是仰首望天,似在思索什麼?對晏兆明疾撲面上的攻勢,似是渾然不覺,直待劍勢將近前胸,他才霍然驚覺,左掌橫拍一擊,逼開劍勢,飛起一腳「魁星踢斗」,直向晏兆明小腹踢去!

晏兆明劍勢已被逼開,掌式疾翻而出,但卻被蒲逸凡迅快的一腳,逼的他收掌而退。

蒲逸凡一腿逼退晏兆明,正待出手反擊,忽聞一股動風,直襲而至,他知是方旭囗乘機偷襲,心中甚是惱怒,倏然一翻腕,衣袖卷浪,拂出一股掌力,硬向方旭望點來的判官筆迎會。

方旭囗亦是久經陣仗之人,見他馬不移樁,反臂揮掌,就知道一掌定凝聚了內家真力,那裡還敢硬接,沉腕收筆,斜躍四尺。

晏兆明適才被迫收掌而退,這時一見蒲逸凡揮掌擋方旭囗,心念一轉趁他掌勢尚未收回之際,一擺手中長劍,迅如閃電,猛向蒲逸凡刺去。

蒲逸凡右拒方旭囗,陡聞左側金風破空,微一冷笑,不避不閃,右掌猛擊迅落,疾向晏兆明攻到的劍身壓去。

晏兆明這一劍,本是想攻其不備,是以出力甚猛,這時見蒲逸凡不但不避,反而以掌力相拒,心中既驚且怕,就這略一遲緩,蒲逸凡掌力已然壓上劍身,陡覺劍身一震,劍勢下沉,幾乎脫手而飛,不禁大駭。

晏兆明成名江湖數十年,如若自己仗以成名的長劍,竟叫他人以一隻肉掌逼的撒手棄劍,那豈不是莫大的羞辱,將來更有何面目再在江湖上走動?而且此番奉命埋伏此地,就是怕對方有人趕到「滄海釣廬」,妨礙大事,想到此處,不由雙眉一挑,也顧不得利害,猛提一口真氣,右劍不撤,左劍疾揚,欺身挺進,振腕一指,向蒲逸凡「將台穴」點去。

這「將台」穴乃人身致命要穴,蒲逸凡武功再高,也不能不有所顧忌,正待移身閃避,驀的勁風破空,方旭囗又從側旁夾攻而上。

蒲逸凡這時兩面受敵,退避已然不及,逼得心頭火起,臉色陡變,泛現出一片殺機。一聲冷笑,身軀猛挫,右掌力拒晏兆明攻勢,左手五指箕張,變擊為拿,倏的如殞星下墜,向下一沉,又往上一抄,一招「金豹探爪」,但聽一聲悶哼,方旭囗的判官筆,已被蒲逸凡奪在手中。

他左手疾伸,一把奪過判官筆,胸中已起殺機,不再遲疑,手腕微抖,但見筆花錯落,分向晏兆明、方旭囗點去。

方旭囗心切弟仇,本就怒不可遏,此刻兵刃被奪,更自羞憤難當,暴喝一聲,左拳右掌奮不顧身的一連幾招,挾著呼呼拳風,飄飄掌影,急向蒲逸凡猛攻過去,晏兆明也右劍左掌,從一旁夾攻。

激斗中,忽聞癩叫化一聲喝道:「小要飯的還不立下殺手,等待何時?」

蒲逸凡現下武功,已入另一境界,雖然左右拒敵,卻是應付如裕,一聽癩叫化口出此言,不由心中一震,暗道:「我怎的這般糊塗,與這兩人在此纏鬥,萬一『滄海釣廬』出了什麼事情,豈不是其罪在我……」

心念及此,手中判官筆驟緊,但聽嘶的一聲,方旭囗半截衣袖,已被筆鋒齊齊劃下,方旭囗但覺左腕一寒,心頭大驚,一個滑步,躍退一旁。

方旭囗驚得一身冷汗,身子尚未站穩,忽見人影一閃,蒲逸凡擺開晏兆明掌劍齊施的凌厲攻勢如影隨形的跟蹤襲到,判官筆直逼前胸,只須微微加勁一送,方旭囗就非當場送命不可!

突然間,驀聞幾聲長笑,划空傳來,隨著笑聲,陽光下但見幾條人影,有如出塵鷹隼,電奔而到。

蒲逸凡突問笑聲,不覺微微一怔,就他這略一猶豫,方旭囗已藉機躍開,退出八尺之外。

縱目一看,只見晏兆明身旁,一字排立著七人。

這七人蒲逸凡大都認識。為首的一個童顏鶴髮的老者,正是七絕庄護法陳靈歸;兩個分著火紅,鵝黃勁裝的中年美婦,正是「辣手紅線」焦五娘,「黃蜂娘子」花迎春,與她倆比肩而立的,則是「奪命雙雄」秦一峰、笑面閻羅徐寒武、「獨霸州中」郭立奇。只有那站在末尾的一個文紳打扮的中年秀士,從來沒有見過。

癩叫化一見七人這時連袂趕來,不禁眉頭一皺,接著臉色一變,只見他右腿一跨,倏忽間斜挪丈余,閃到蒲逸凡身邊,並肩而立,蓄勢戒備。

七人連袂趕到,癩叫化閃身蒲逸凡肩旁,不過剎那工夫,陳靈歸看了昏倒地上的方旭初一眼,嘴角披起一絲冷冷地笑意,目注癩叫化說道:「我道什麼三頭六臂的高人,原來是你這鼎鼎大名的……」

癩叫化未容他把話說完,立時怪笑一聲,接道:「要飯的有什麼不好,總比那些貪生怕死,臨陣退怯,專門提火打劫,倚多為勝之要高貴得多!」

前番三三大會,七絕庄不戰而退;雖非真的貪生怕死而悄悄撤走,但也自覺此等之事有失體面,此刻他指著冬瓜罵禿驢,語鋒犀利語意嘲諷,只聽得對方八人,個個臉上發熱,一時答不上話來。

陳靈歸身為七絕庄護法高位,統率上百成千的草莽奇士,平日發號施令,是何等的尊嚴,威風,幾曾受過別人的當面嘲諷;現在當著屬下七大院主之面,被癩叫化指桑罵槐,不由惱羞成怒,當下一聲冷笑道:「齊幫主少逞口舌之能,既然碰巧相遇,總算緣份不淺,三三大會未能請領教益,今日正好在此了斷!」

說畢舉臂繞頭一圈,一時但見人影打閃,衣袂帶風,八人各搶方位,把癩叫化、蒲逸凡圍在當中。

蒲逸凡驀然縱聲大笑,笑罷縱目環掃了八人一眼,目光凝投在陳靈歸臉上,哂然不屑的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陳靈歸武學精博,經多見廣,適才從他的笑聲中,已聽出他真氣充沛,造詣極深;此刻四目精光交投,更感到他一雙星目,有如兩把霜刃,以自己數十年修為的炯炯神光,竟然不遑接視,心頭微微一凜,暗道:「久聞丐幫之中,武功以幫主最為傑出,怎地眼前這小叫化還似在老要飯的之上?……」

他心中疑念一起,不由雙目凝光,盯在蒲逸凡臉上怔怔出神,一時連蒲逸凡說的什麼,竟忘答覆。

蒲逸凡見他這等神情,倏的哂笑說道:「要飯的滿身污垢,一付窮相,有什麼好瞧的?想幹什麼就趕快說出來,老是這樣裝聾作啞,不覺著失去了你總護法的身份么?」

他這幾句話罵的尖到刻薄,嘲諷並俱,只聽得陳靈歸心裡火噴,臉似火燒,當下臉色一變,沉聲喝道:「想幹什麼……」

一語未了,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接道:「總護法請按計劃行事,何必在此同這小叫化多費口舌!」

蒲逸凡轉眼瞧去,只見發話之人,正是那文紳打扮的中年秀士。此人穿著雖很儒雅,但長相卻極威猛,方面大耳,濃眉闊腮,兩眼神光十足,「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位內功精深的高手。

陳靈歸被那人一言提醒,暗道:「我等此行,旨在趕赴『滄海釣廬』,深入窯洞,向南奇逼取『玄機遺譜』。這小化子說話精氣充沛,兩眼神光如電,功力修為,一定甚為深厚,而站在一旁的癩叫化子,武功也是相當高強,自己等人聯手合擊,雖有把握制勝,只怕也非十廿招內可分出勝敗,這樣豈不誤了正事?」

心念一轉,主意立變,他打算以眾擊寡,藉機把癩叫化翦除,將來中秋大會之時,也少去一個強敵,是以適才一來此地,便下令將兩人圍住;但現在聽中年秀士那麼一說,忽然觸動靈機,暗想中年秀士在七位院主之中,武功最是傑出,也是只強不弱,尤其臨敵經驗,及應變機智,更是高人一等,不如把他留在此地,以他之能,再加上荊襄下院隱伏此間的高手,對付當前兩人,雖不敢斷言必勝,但也不致落敗,如此,自己便可帶著其他之人,即刻前往「滄海釣廬」,辦理正事,因此陳靈歸一聽中年秀士之言,立刻改變主意,以目示意教他留下。

那中年秀士縱身一躍,飛落陳靈歸身側,說道:「總護法自管前去,此處有我和晏院主兩人足可拒敵!」

說畢雙手腰間一探,取下一對奇門兵刃,肩頭微晃,直欺到癩叫化身前五尺之處,朗聲說道:「在下想用手中一對見笑方家的玩意兒,領教齊幫主幾招絕學!」

癩叫化凝神注目,看了他手中兵刃一眼,不禁心頭一凜,暗道:此人-身文士打扮,手握扣環雙鏈,莫非是那隱跡雁盪山中,已十餘年不涉江湖的「追魂秀士」齊南強么?若果此人是他,自己今天只怕難以討好,我得問問清楚不可,當下一整臉色,正聲說道:「要飯的所會,不過幾手抓雞打狗的庸俗把式,『絕學』二字,癩叫化不敢當;不過尊駕既然有心賜教,要飯只有捨命相陪,但在領教之前,閣下可否見示名號,讓我這乞討要飯化子,臨死多識一位高人!」

那中年秀士聞言傲岸一笑,道:「齊南強江湖流俗,齊幫主太客氣了。」

真箇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他「齊南強」三字出口,蒲逸凡不覺心神一震,忖道:「聽說此人一身武功,別走蹊徑自成一家,手中一對扣環雙鏈,各用十八個鋼環連接而成,能硬能軟,鎖拿兼俱,連時是條兵刃,分開可當暗器使用,不過能用此等兵器之人……」

蒲逸凡心中思忖末已,癩叫化忽然朗聲笑道:「齊兄扣環雙鏈,馳譽武林,想必定為貴庄莊主委以重任,不知齊兄在七絕庄中職……」

齊南強微微一笑,道:「蒙莊主不棄,忝掌浙南一元下院!」

癩叫化哂笑的一聲,道:「齊兄為武林夙負盛名的高人,不知為何竟也投身在七絕庄中,甘心依人翼下,要飯的實代齊兄的隆譽惋惜!」

幾句話說來不疾不徐,臉上始終帶著笑容,卻聽得追魂秀士齊南強臉一陣熱辣辣的難受,正待反唇相識,忽見蒲逸凡斜上兩步,擋在癩叫化前面,介面說道:「小要飯的武林末學,斗膽誇言一句,想以一雙肉掌,在齊院主『扣環雙連』之下,領教幾手高招!」

齊南強本就被癩叫化幾句話,問得微泛慍意,再聽蒲逸凡要以一雙向掌,接斗自己天下少敵的成名兵刃,益發怒不可遏,頂門冒火,正待揮動雙煉出手之時,心中忽然想到了,對方兩人可能是故意激起他的怒火,使他不能集中精神,沉著應戰;而且,向自己索戰之人,是一個小要飯的花子,系屬晚生後輩,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勝了亦不光彩,心中想到此處,立時後退數步,調勻呼吸,平息怒火,望著蒲逸凡哂然不屑地微微一笑,道:

「閣下這份膽氣,齊某人由衷佩服;不過物有本末,事分先後,在下向齊幫主討教在前,還是等我們分了勝敗,再來領教閣下的絕學吧!」

此人久經事故,心機深沉,心中雖不屑與蒲逸凡動手過招,但口中卻不願明說出來,而且言來和平婉轉,合情實理,令人無法反駁。

蒲逸凡雖然存心代癩叫化接斗對方,但至此也不好搶先出手,當下橫跨兩步,把正面讓開。

癩叫化朗朗一笑,高聲說道:「齊兄既然這麼看得起我要飯的……」

話未說完,人已疾上兩步,手中黑竹棍當胸一橫,凝神而立。

齊南強雙鏈一分,左上右下,護住身子,笑道:「齊幫主請先出手吧!」

癩叫化打了個哈哈道:「齊兄這麼客氣,要飯的只好佔先了。」

口中雖在說話,右臂早已蓄足功勁,話一說完,立時抬臂振腕,黑竹棍直向對方點去。

他早知對方武功高強,是以起手一招,便是貫注真力擊出,但覺黑竹棍帶起嘯風之聲,呼然點到。

齊南強藝高膽大,對癩叫化勢勁力疾的一棍點擊,似是渾然不覺,直待棍頭快要觸及胸口才倏然一翻左腕,右手鏈斜往上帶,橫纏棍頭,接著疾上半步,右手振腕一抖,左鏈貼著棍身,閃電般滑擊過去。

他雖然兩招齊出,但所用勁道卻是不同,左手是以陰柔之力,繞鎖敵人根頭,右手則用陽剛之勁,滑擊對方握棍右腕,只要兩招著實,當場就得被逼的兵刃脫手不可。

癩叫化久經陣仗,自然看得出他的手法、用心,未待他左鏈纏實,立時挫腕收棍,飄身後退。

齊南強一著逼退了癩叫化,手中雙鏈一緊,如影隨形般欺攻過去,只見他雙鏈揮動,有如靈蛇繞空,幻起漫天鏈影,直擊橫掃,忽點忽劈,倏忽之間,攻出七招!

這七招不但迅快威猛,而且奇奧難測。加以他修為精純,鏈身凝聚真力,癩叫化只覺招式還未近身,一股凌厲的鏈風已自砭骨刺肌,掠面生寒,此等情勢之下,癩叫化雖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但也有些相形見拙,被逼的左支右絀,招架危難,一時竟自節節後退,無法還手!

癩叫化大半生闖蕩,不知會過多少高人,但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一上手就被人逼的連連後退,還不出手去,此等之事,豈止是莫大的羞辱,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還有何顏在江湖上走動?心中意念及此,不由真氣猛提,功行左臂,力聚掌心,當下右臂沉腕收棍,左掌疾揮而出,直向當面擊來的條條鏈影,猛劈過去。

癩叫化龍虎掌法,本就是走的剛猛路子,這一掌又是提聚畢生功力發出,掌勢出手,宛如巨浪排空,但聞「叮噹……」連響,鏈影忽斂,齊南強儒衫飄動,人也跟著退了兩步。

原來他這一掌,正擊在雙鏈腰身中,雙鏈本是鋼環連鎖而成,中腰吃他掌力一擊,前半截鋼環,便自然連鎖相帶,發出撞擊之聲,反彈回來。齊南強見事出意外,再想運勁振鏈,時間已然不及,當下只覺雙腕一震,不自主收鏈後退。

癩叫化適才已嘗過失去先機苦頭,那肯放過這稍縱即逝的制先之機,就在齊南強雙鏈被震,收勢後退的同時,人已欺身疾上,右手展開龍虎掌招,右手施出他向不輕用的「巧打十二宮」棍法,綿綿不絕的猛攻過去。

只見掌風呼呼,棍影點點,眨眼之間,劈了五掌,點出七棍,棍掌交替出手,著著指向要害,端的威猛無匹,凌厲至極!

但癩叫化攻勢雖然凌厲,無如齊南強確有過人的武功,只見他身在掌風棍影之中,人不縱躍閃避,腳不離兩尺方圓,只以手中雙鏈,連鎖帶打,破招拆式,硬把癩叫化一輪迅快的攻勢,給擋在身前一尺以外。

癩叫化見自己兩般絕學齊施,只不過搬回均勢,對方雙鏈揮動,從容化解,腳下沉樁立馬,連動也沒動一步,不覺羞怒難當,動了真火,大喝一聲,驀的暴退五尺,接著反撲面上,黑竹棍驟然振臂點出。

這一擊甚是怪異,若點若劈,使人難測來勢,而且出手棍勢輕飄飄的毫無力道,和剛才威猛迅快的攻勢,大相逕庭,齊南強雖然身負絕學,但在一時之間,也無法測遙對方一擊妙用,不禁微微一怔。

癩叫化就趁他這微一怔神的霎眼之間,右腕猛然一沉,黑竹棍疾落一尺,猛點小腹,由緩慢之勢,倏忽的迅如雷奔。

齊南強目睹奇快的根勢,不禁心頭一震,再要揮鏈對拒,已是晚了半步,不得已身形疾轉半周,把一棍點擊之勢讓開。

癩叫化黑竹棍突然左打右擊,迅快攻出三棍,點點棍影,有似冰雹驟落,把齊南強圈人棍影之中。

這-招正是他「巧打十二宮」。棍法中三絕招之一,妙在敵人讓避攻擊之時,忽然以極快的手法,數招連續擊出,幻化一片棍影,有如數條棍勢同時攻到,洶湧取敵。

齊南強身子剛轉半周,腳步尚未站穩,雙鏈施展不開,要想對拒,或讓開這落英繽紛的棍影,無論如何也來不及。

但他確有非常的本領和靈敏應變的機智,他已知這一著失機,被人搶去主動,縱然能避開那急攻而到的竹棍,癩叫化必然有更厲害的殺手,趁機猛襲,自己背後受敵,先輸一著,對方決不容自己有再轉身機會。

心念一轉,猛的丹田提氣,只見腿不曲膝,肩不聳動,身子有似沖霄雲鶴,平拔五尺,驚險無倫的讓開背後擊到棍勢,接著右足跟微踹棍頭,身形倏升兩丈,半空中哈哈一聲朗笑道:「齊幫主好棍法,你也接在下兩招試試!」

空中身形疾翻,勢變腳上頭下,雙鏈左右一分,招演「雙龍投海」,挾著一片勁風,灑下漫天鏈影,疾如殞星墜泄,向癩叫化當頭罩落!

他這等騰身避敵,還攻施襲的巧妙身法,不但快如電光石火,而且大出武學常規之外,癩叫化雖也是身負絕學之人,但倉促間卻也不易躲開,方待收棍封蓋,那疾泄而下的兩股鏈風,已然臨頭尺許,不由暗暗道一聲:「完了!」

蒲逸凡一旁看的大吃一驚,剎那間忖道:「此人武功,果是與眾不同,我如不出手接替,這一招老要飯只怕就得當場出彩!……」

他心中雖在暗忖,人已勢隨念頭,左袖一拂,身形斜拔而起,徑向齊南強疾撲而下的勢子迎去,接著右手疾伸,一招「穿針引線」,判官筆探臂而出。

蒲逸凡神光銳利,手法奇准,但聞金鐵交鳴,判官筆已穿入雙鏈第一個鋼環之內,就勢用力一翻,硬把齊南強連人帶鏈,甩的斜飛而起,癩叫化就借這一緩之勢,縱身躍開八尺。

這一著雖然解救及時,但癩叫化卻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齊南強眼看癩叫化已是無法閃避,立刻就可把名震江湖的丐幫幫主擊斃手下,想不到蒲逸凡會突然出手解救,不禁又急又怒,腳落實地,望著癩叫化冷笑一聲,沉聲問道:「這就是你們窮家幫的規矩么?」

癩叫化只覺臉上一熱,正待設詞回答,忽聽陳靈歸大聲笑道:「齊幫主與敝庄齊院主,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們正好親近親近,老朽等可要失陪了。」

話完掃了齊南強、晏兆明一眼,帶著秦一峰、焦五娘等五人,直向「滄海釣廬」奔去。

原來他先前雖然授意齊南強留在此地,領著晏兆明及屬下高手對付癩叫化、蒲逸凡兩人,但他素知癩叫化武功高強,加上蒲逸凡笑聲精純充沛,雙目神光十足,看樣子也非弱手,心中放心不下,是以並未即刻離去;及見齊南強與癩叫化適才一番搏鬥后,衡量以齊南強之能,再加上晏兆明及屬下高手,勝面居多,自己等一行已無留此必要,是以向齊南強招呼一聲,徑自離去。

癩叫化目睹陳靈歸等的去勢,不禁心頭大急,再也顧不得回答齊南強的話,以圖示意地瞥了蒲逸凡一眼,別具用心地冷喝道:「誰要你從旁插手,還不給我滾開!」

蒲逸凡玲瓏透頂,聽話辯意,知他弦外之音,是要自己攔住陳靈歸等人,不讓他們……。

心中意念未息,忽聽晏兆明一聲長嘯,接著衣袂帶風,人影閃動,先前隱去的六名佩刀大漢,又從石后縱躍而出,會同方旭囗與晏兆明並肩而立,一字排開,擋住去路。

這時,陳靈歸帶著秦一峰等人,已奔出二十多丈遠。

蒲逸凡目光流動,掃掠了當前八人一眼,心中暗暗忖道:「奔去六人,個個腳程不慢,如不立了殺手,衝過當前阻攔,自己腳程再快,只怕也追截不上了。」

意念及此,立時縱身躍起,這時雙方相距,約有三丈多遠,他一躍之勢,就是二丈七八,腳落實地,已到阻路八人面前五尺之處。

晏兆明橫劍當胸,沉聲說道:「適才未分勝敗,現在就想走,只怕沒有這麼容易!」

蒲逸凡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就憑你們幾人,也想留難我么?」

晏兆明長劍一舉,喝道:「那你就闖闖看!……」

語音未落,蒲逸凡突然大喝一聲,抬腿跨步,直搶中宮而進,右手判官筆「畫龍點睛」,猛擊晏兆明西門,左手卻疾伸一指,直向他握劍的左腕點去。

晏兆明喝聲「來得好」,偏頭讓筆,右後劍一招「白雲出岫」,徑斬點來左臂。

他兩人攻拒方自接手,其餘七人同時發動,只聽幾聲暴喝,六片刀光挾著一條筆影,左三右四的分向蒲逸凡電疾襲到!

這當兒,癩叫化與追魂秀士齊南強,都似因適才一番搏鬥,耗去了不少真力,各自停手調息,靜以待變;但兩人四道神光,卻不約而同地交投在蒲逸凡與晏兆明等人身上。

癩叫化闖蕩江湖,不知經過多少陣仗,料敵判勢,自有獨到眼光。他一見蒲逸凡直搶中宮,不禁眉頭一皺,暗道:「你這等中宮欺進,難道就不怕其餘七人同時出手,分襲兩側么?……」

他念頭尚未轉完,突聞幾聲暴喝,刀光筆影,已分從左右兩側,同時猛襲而至。

當前形勢,蒲逸凡既要拆解晏兆明的凌厲劍勢,還須封拒左右攻到的刀光筆影,他一身兩手,三面受敵,而且對方八人,個個武功不弱,出手迅猛無匹,縱是武學蓋世之人,只怕也難躲過。

此等情勢,只看得癩叫化心頭大駭,驚急萬狀,可是自己身受敵方監視,別說不容出手搶救,即便是能,但身在三丈以外,也是援救不及,一時不禁嚇的目定口呆,心膽碎裂!

那知就在兩人這一個面帶驚急,一個臉露得意之際,場中形勢陡變,驀聞一聲清嘯,接著幾聲慘叫,刀光筆影忽斂。

癩叫化定神看去,只見蒲逸凡昂首卓立,安然無恙;晏兆明則神驚目呆,愕立當地;方旭囗與六名佩刀大漢,卻是一個個兵刃脫手,虎口鮮血真流,左手握住右腕,哼哼呼痛不已!

原來蒲逸凡志在速戰速決,蓄意冒險求勝,是以出手便直搶中宮而進,等到晏兆明讓筆出劍,方旭囗與六名佩刀大漢左右齊齊出手,八條兵刃同時襲到的當口,驀地氣沉丹田,疾退一步,身軀微挫,陡矮半尺。

這一來,不但晏兆明斬向腕脈的長劍夠不上步位,但連左右攻到的刀光筆影,也因他一矮之勢,用招不實,一齊落空,接著真氣猛提,兩臂加功,左袖「浪卷白沙」,抖拂而出;右手卻以十二成功道貫注筆身,一招「力屏天南」,橫掃過去!

他現在功力深厚無比,雖是左右同時出手,但力道也不下數百斤,方旭囗與六名佩刀大漢雖然武功不弱,卻也承受不起,還算他們臨敵經驗豐富,知機得早,應變得快,方黨蒲逸凡出擊力道奇猛,立即鬆掉兵刃;否則豈止虎口震裂?若要運功相抗,怕個個臂斷骨折,當場傷殘!

他這樣在一招之內,即將對方七人震的兵刃脫手,虎口破裂的威勢,不但站在三丈開外的癩叫化、齊南強兩人,便連阻攔當面三尺以內的晏兆明,也沒看清他是用的什麼手法?一時不禁驚懼萬分,呆在當地。

這不過眨眼間的事,蒲逸凡志在追截向「滄海釣廬」奔去的陳靈歸等人,自是不願多事糾纏,一招將方旭囗等七人震傷懾住,立時欺身疾上,右手筆「直搗黃龍」,徑向怔驚當面的晏兆明當胸口點去。

晏兆明雖然為他適才的威勢所懾,驚懼的呆在當地,但他究竟是身負上乘武功,定力極強之人,說任愕也不過剎那之間,蒲逸凡方自欺身上步,他便警覺過來;他已知蒲逸凡不但招術奇絕,而且內家真力,亦是深厚驚人,憑自己身具修為,如要硬打硬接,決難招架得住。

可是在眼下這等當口,卻又不容他撤身退避,江湖人講的聲名氣節,寧可拚卻性命,也不讓名號受損;是以他雖明知不敵,也不能不捨命一拼!

他一見蒲逸凡右筆當胸點到,立時側身讓過正鋒,長劍斜出一招「橫斷巫山」,劈斬右臂。

蒲逸凡挫腕偏筆,由直點變為橫掃,硬向晏兆明長劍掃去!他存心一筆將對方兵刃砸震出手,自己好擺脫羈絆,追截陳靈歸等人,是以出手一筆,已然真力貫注筆身。

晏兆明但感掃來筆風,勁道奇猛,判官筆還未挨著長劍,陡覺劍身大震,幾乎脫手飛出,不禁大吃一驚,忙不迭沉腕收劍,飄身後退。

但蒲逸凡早已動了殺機,那還容他逃出手去,就在他收劍後退的同時,一式「隨波逐浪」,判官筆粘在長劍之上!當下大喝一聲,道:「還不給我撒手……」

話還未完,陡聞一聲冷笑,破空傳來道:「只怕未必見得!」

緊接著兩道烏光,挾著銳風,當場罩下!

蒲逸凡只覺襲來之勢,凌厲無匹,快如迅雷下擊,倒也不敢大意,抖筆一挑,運力向上封了去。

只聽一聲金鐵交鳴,來人吃他一擋之勢,連人帶兵刃,飛起兩丈多高;晏兆明就借他這一擋之機,縱身躍開。

但來人功力深厚,雖吃他擋的連人帶兵刃飛起兩丈多高,但腳落實地,手中兵刃,並未被震脫手。

蒲逸凡定神一看,只見齊南強雙手握鏈,卓立在五尺開外,瞪著一雙驚凜的神光,怔怔地望著自己。

原來齊南強適才見他一招之內,即將方旭囗等七人,震的虎口破裂,兵刃脫手,即知他一擊之勢,晏兆明決然招架不住,是以在他欺身上步的時候,便自縱身撲到,企圖出其不意,凌空下擊,把他傷在手下。

那知蒲逸凡應變神速,他反而被蒲逸凡舉筆一對,震的凌空飛起,要不是自己早有防備,幾乎兵刃脫手。

要知齊南強自負甚高,功力深厚,這等凌空下擊,力道何止千斤,當今武林中,能接下他凌空一擊的,實在寥寥無幾。

但蒲逸凡自修習七五玄功之後,武功突飛猛進,內功與日俱增,雖是倉促變招,卻也應付裕如。

齊南強實想不到眼前這年青青的要飯花子,竟能在倉促應變情勢下,硬接下他這凌空一擊,是以腳落實地后再也不敢貿然出手。

蒲逸凡急於衝過阻攔,追截陳靈歸等人,但因晏兆明、齊南強等這一纏擾,已耽誤了不少時間,再閃眼向前一望,那裡還有陳靈歸等人的蹤影。心中默計時間,以陳靈歸等幾人的功力腳程,此刻怕不到里許以外,心知追趕已是不及,目注橫鏈擋住去路的齊南強,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在七絕庄七大院主之中,武功首屈一指,不如此刻把他除掉,將來中秋大會之時,也可少去一個勁敵。」

心念一轉,立時提氣行功緩緩向前逼去。

齊南強目睹他緩緩逼來的態勢,知他已心存殺機,暗道:「此人年歲雖輕,武功卻似在老要飯的之上,真箇動起手來,可沒有制勝把握,好在自己留此目的,旨在將兩人纏住,不讓他們趕快去「滄海釣廬」就行了,我得想個法子把他們纏住才好……。

他剛剛想到此處,這時正好癩叫化因怕蒲逸凡躁進遇險,飛身躍過來掠陣戒備,他看了癩叫化一眼,忽然觸動靈機,忖道:「自己如果施出『游龍九式』勝老花子決無問題,我何不避重就輕,向老要飯的下手,小花子為了老要飯的生死,絕不會置之不顧,如此一來,豈不是連兩人都纏住了?只要不與他們硬打硬拼,勝算雖然無望,游斗卻是有餘。」

當下暗自決定道:唯有如此,才可一舉兩得!

但他乃心機百出之人,每行一事,事先定然衡量一番,覺出萬無一失之後,才自開始行動,是以,他方自決定向癩叫化下手以牽制蒲逸凡的行動,另一個念頭也同時掠起心頭,想道:「我可以避重就輕向老要飯的下手,人家又何嘗不能棄強擇弱,對晏兆明施襲?」

這念頭在他腦際一掠而起,覺著要想展開游斗纏住二人,必須先把晏兆明支開,自己方可心無二用,一意對敵,但他心中念頭千四百轉,不過霎眼工夫,主意剛一打定,蒲逸凡已逼近他三尺之處,出手施襲,當下隨蒲逸凡放進之勢,疾退兩步,側目晏兆明說道:「晏院主請帶兄弟們先走,此處有我一人夠了!」

晏兆明素知他武功卓絕,行事沉穩,如無把握之事,絕不輕易出口,聞言應了一聲,徑自招呼方旭囗等人,呼嘯而去。

蒲逸凡因存了除他之念,眼見晏兆明等呼嘯而去,正合心意,癩叫化雖然覺出他此舉大違常情,但一時間卻估不透他弄的什麼玄虛,是以看著晏兆明等適走,也未出手攔截。

晏兆明等一走,齊南強已無旁顧之憂,目注蒲逸凡緩步欺來的神態,再也不退,提氣行功蓄勢以待。

蒲逸凡早已經到弓滿待發之境,一見他沉樁立馬的待搏神情,立時急進兩步,大喝一聲,振筆向他面門點去。

那知齊南強明看是蓄勢待搏,暗自卻在覓機把他擺脫,以便向癩叫化下手施襲!此刻見他一筆點來,正好藉機讓招之勢避開;只見他肩微一晃動,陡然側讓五尺,閃過了蒲逸凡一筆點擊,身軀疾轉,欺到癩叫化身前,雙鏈快似閃電,瞬息間攻出三招,分襲癩叫化「玄機」「將台」「氣門」三大要穴。

癩叫化事出意外,大吃一驚,身形微仰,急退三步,黑竹棍橫掄「力掃五嶽」,捲起一陣狂飈攔腰橫擊。

齊南強一聲大笑,左腳後退一步,仰身吸腹一讓,黑竹根掠胸而過,隨勢又一個翻轉身,踏中宮欺身直進,挫腕疾吐,雙鏈電奔,一招「二龍戲水」,若點若掃的直攻癩叫化「丹田」「心坎」兩大穴。

癩叫化一棍掃空,對方雙鏈已電奔而到,倉促間來不及抽招換式,隨著掃出棍勢一躍,向左飛出七八尺遠,但饒是他應變得快,仍被齊南強右鏈掃中長袍下擺,嗤的一聲輕響,吃右鏈帶下一片衣角。

這可是癩叫化出道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羞辱,不覺起了拚命之心,怪眼翻動,雙目噴火,一聲斷喝,施出生平絕學「巧打十二宮」棍法,猛攻過去。

但見棍影如山,狂風捲起,剎那間把齊南強圈入一片棍風之中。

蒲逸凡心中本存除他之念,但想不到對方竟是這等溜滑,借著讓招之勢,突然向癩叫化下手施襲,而且一出手就是快攻猛攻,令自己無法插手,只落得一旁觀戰的份兒,現下一見癩叫化已把他圈入如山棍影中,不自覺的暗暗贊道:「齊老前輩這『巧打十二官』的棍法,端的是武林絕學……。」

他正自暗贊之間,陡聞一聲長嘯,齊南強竟從那排山倒海般的棍影中,躍了出來,接著身形凌空拔起,雙鏈振臂下擊,身懸半空,突施絕學,雙鏈左飛右舞,瞬息間,化成一團光幕,帶著一陣勁風,向癩叫化當頭罩下。

癩叫化數十年江湖闖蕩,不知斗過多少高人,但施出「巧打十二宮」棍法,卻是沒有幾次。然而此刻展露出來,心想縱不能把對方立傷手下,至少也能搶得上風,那知絕學剛施,對方竟不知用什麼身法脫了出來,不禁又驚又怒,黑竹棍急施一招「遮雲掩日」舞起一團光幕護住頭項。

齊南強人若矯龍游空,呼的一聲,從癩叫化頭上掠過,「龍形一式」連人帶鏈,向旁觀戰的蒲逸凡攻去。

蒲逸凡見他凌空施襲,竟能收發運用自如,心中大感震驚,運勁振腕一筆,迎掃過去。

但聞一聲金鐵交鳴,判官筆和雙鏈相接,齊南強就借筆鏈一觸之力,突然又升高了一丈多高,半空中一連兩個翻身,哈哈大笑聲中,雙鏈左上右下,又向癩叫化背後「命門」「風府」穴,直攻過去,迅如飄風,快捷至極!

癩叫化一個疾躍,向前躍了七尺,反手一棍「回頭望月」,直點過去。

那知齊南強身法奇快,雙腳一觸實地,人又騰躍而起,癩叫化棍勢點到,他已升高一丈二三,仰身一個「回光反照」,又到了蒲逸凡頭上,雙鏈閃電下擊!

這一招快如電光石火,饒是蒲逸凡現下武功已人另一境界,一時也幾乎鬧的手忙腳亂,慌忙展開「九宮隱跡」的奇奧身法,閃開下擊之勢,判官筆一式「長虹經天」,人筆一齊飛起,猛向齊南強撞去。

只聽又一聲筆鏈研響,齊南強又借蒲逸凡判官筆彈震之力,拔起兩丈多高,借著下落之勢,又向癩叫化攻去。

這正是齊南強生平絕技「游龍九式」,招術一經展開,便憑藉特異輕靈身法,躍來縱去,有如矯龍統空,忽而攻敵,忽而閃避,借著對方兵刃反彈之力,常常很久不落實地。

初打一陣工夫,癩叫化和蒲逸凡還不覺得有何特異之處,只是感到他輕身工夫,超人一等,借力的靈巧而已,但打了一盞熱茶工夫之後,漸漸覺出有些不對起來,只見他在空中飛騰縱躍,花樣越來越多,明明是由前面攻來,突然一個斛斗,又到了後邊,隨手攻出一招,就指向要害穴道;有時間看他向癩叫化攻去,但一個轉身,反向蒲逸凡攻來,而且他手中雙鏈時硬時軟,忽鎖忽擊,使人不敢硬碰硬接;有時順手一擊就走,有時卻疾攻幾招再退,倏左倏右,來勢難測。

漸漸地,癩叫化和蒲逸凡,都凝集了全神對敵,這老少兩位高手,被齊南強這等凌空閃擊招術,鬧的無法還手,空負一身本領,讓敵人佔盡先機。

因為齊南強這「游龍九式」,是一門別走蹊徑,極為特異的武學,凌空飛擊,時東時西,他身形縱不停留,所以敵人無法對他施襲。

癩叫化和蒲逸凡相對而立,兩人相距就不過一丈多遠,齊南強像統空游龍般,騰躍飛越在兩人之間,忽而猛攻癩叫化,忽而又指襲蒲逸凡,或軟或硬的連環雙鏈,配合著他輕靈的身法,攻勢愈來愈是奇猛,招數也越打越為奇奧。

要知蒲逸凡自從寇公奇修習武學之後,曾在小南海邊一座大廳之中,單身一劍,斗敗過七絕庄三大院主;前此又在聳雲岩力敵上官池等幾個功力絕世的老怪,暗忖自己現下身具武功,雖不敢自詡天下無敵,但能與自己力拚數十回合不落敗的,卻是寥寥可數,可是想不到在這荊襄地面,遇到齊南強這麼一位武功特異的對手,合自己與癩叫化兩人之力,不僅未能將對方制服,而且鬧的無法還手,此等之事,不禁激起了爭勝之念,當下暗暗想道:「我們這樣一味等他襲擊挨打,實非對敵之策,不如全力與他硬拼幾招,看看能否把他凌空的怪異身法破去。」

心念轉動,立時提氣行功,準備全力一擊。

這時,齊南強正凌空對蒲逸凡攻來,他早已有備,猛的大喝一聲,縱身躍起了一丈多高,手中判官筆疾施一招「騰輝放彩」,但見滿天筆影流動,反向齊南強罩去,同時左掌凝力不發,待機劈出。

這招「騰輝放彩」,本是「玄機遺譜」上一招奇妙的劍式,此刻他手中無劍,為了拚鬥強敵,只好以筆代用,出手雖不如劍勢凌厲,但也威力奇大,只見重重和影,一片狂濤卷下。

齊南強早存游斗之念,眼見他筆勢這等威力,自然不肯硬接,當下一沉丹田真氣,突然把疾沖的身子收住,忽的向下落去。

蒲逸凡想不到他身形懸空,仍能運轉隨心,這一招「騰輝放彩」,竟被他閃避開去。

蒲逸凡一擊不中,人卻從齊南強頭上飛過,趕忙氣沉丹田,腳落實地,回頭望齊南強時,他已再次騰身而起,向癩叫化攻去。

目睹此情,不禁心頭火起,一個縱撲過去,怒道:「這等取巧游斗,算不得什麼本領,看來你這追魂秀士,也不過是徒具虛名而已……」

齊南強聞言突然煞住攻襲癩叫化之勢,仰身一翻,疾退了一丈三四,哈哈一聲朗笑,接道:「在下不過是七絕庄一名馬前小卒,在我已不算什麼了!」說完又是一聲大笑。

原來他這「游龍九式」,雖然凌空施襲,極具威力,令敵人難防難躲,捉摸不定他的來勢,但長久在空中飛越縱躍,最是耗損真力,他在拚鬥一陣之後,已自覺著元氣消耗,后力難繼,只是面對老少兩大高手,劇戰方殷,中途無法停下身來,此刻一見蒲逸凡怒聲發話,正是求之不得,趕忙停手不攻,借著答話機會,暗暗運功調息,準備復元再戰。

癩叫化神光銳利,一眼即看透了他的心意,忽的縱身一躍,欺到他身前五尺之處,揚根哂笑一聲,道:「尊駕中途停手,不覺著興猶未盡么?」

右腿一抬,陡然前欺兩步,振腕一棍,猛劈過去。

齊南強尚未調息復元,自不願動手接戰,隨著他劈出棍勢,仰身一個急躍,倒退了八尺。

就兩人這一進一退之間,蒲逸凡腦際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暗道:「此人武功極為怪異,再次動手,如讓他把身法展開,只怕又得和剛才一樣,我們仍然是處於挨打,受襲的地位,我得拿話把他扣住,與他單打獨鬥,不讓他有施展身法的機會,以自己一身所學,或可將他制服……。」

他心念轉動,也就不過霎眼工夫,這時癩叫化見齊南強撤身後退,正待追襲過去。蒲逸凡騰身一躍,搶到癩叫化身邊,暗中拉了癩叫化一把,道:「幫主暫時停手,小要飯的有話……。」

齊南強目睹此情,心中不由暗喜,當下朗朗一笑接道:「咱們今天既然在此相遇,彼此總算有緣,不分出一個生死強弱,誰也不會罷手……」

話到此處,故意頓了一頓,兩道神光,把蒲逸凡從頭到腳細細的打量一遍后,才自慢吞吞的介面說道:「不過看閣下這等神情,二位好像還要商量一下,那麼,就等你們商量好了,我們再打不遲!」

此人城府甚深,有意拖延時間,表面上是說話,暗底卻在提氣行功,積極調息。

癩叫化早已看透他的心意,自然不讓他有喘氣調息機會,可是蒲逸凡橫裏手來一阻,雖然心中極不願意,但也不好再行出手,只無可奈何的瞪了蒲逸凡一眼,暗裡責備道:「敵人奸狡巨猾,你知道什麼?待會要讓他調息過來,我看你用什麼方法對付?」

蒲逸凡經歷淺薄,那裡看得出來癩叫化的心思,他望著齊南強冷冷一笑,哂然不屑的說道:「尊駕身手雖然極為高明,但一味的取巧游斗,在小要飯的看來,卻大失英雄本色!」

齊南強志在延緩時間,巴不得展開唇槍舌戰,聞言微微一笑,心平氣和的緩緩說道:「那依閣下的意見要怎樣?」

蒲逸凡劍眉軒動,沉聲說道:「你敢同小要飯的單打獨鬥,拼上三十回合!」

齊南強內功精純,就這一陣說話的工夫,暗中已調息的大部復元,聞言怔了一怔,又想道:小化子雖較老要飯的為強,但以自己一身所學,不信就連三十招也接不下來,當下哈哈一聲大笑道:「慢說三十招,便是百千招,在下也一定奉陪,不過……」

說著雙目突放精光,掃了兩人一眼,接道:「咱們得賭點什麼?」

蒲逸凡傲然說道:「我如不能在三十招內勝你,任憑尊駕處置!但不知尊駕以何作賭?」

口氣託大,語意狂傲至極。

齊南強成名江湖,地位身份極高,便是當今各派的領袖人物,見著他也要忌讓幾分,幾曾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狂言放肆過?聞言不覺丹日氣涌,五內火騰,只見他眉鋒一聳,面罩殺機,哼哼兩聲冷笑道:「你如能在三十招內勝我一招半式,我便以頸上人頭相送!」

蒲逸凡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此人一身武功,修為極是不易,現下雖然立場相對,但彼此並無深仇,我何必定要他眼前濺血,當場殞命?能想個法子使他金盆洗手,棄惡向善,也未常不是一件快事?」

剎那間心勃念轉,一掃適才狂傲之氣,忽的放下臉來,望著齊南強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尊駕這等賭注,恕在下不願接受!」

齊南強聽得怔了一怔,愕然不解的問道:「那你要我什麼?」

蒲逸凡-正面容,朗聲說道:「在下如果狂言不妄,能在三十招內勝得尊駕,也不要你的頸上人頭,只求千斤一諾,從此金盆洗手,棄惡向善,立即退出七絕山莊,不再助紂為虐就行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站在一旁的癩叫化聽得揚眉動容,暗聲贊好,便是齊南強也為之心生感佩,暗暗折服;只覺眼前這位年青青的要飯花子,不唯武功高人一等,即是這種超然襟懷,也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望其項背,當下朗朗一聲長笑,笑罷肅容正聲地說道:「閣下這份盛情,齊某心領了,現在就請動手吧!」

蒲逸凡右筆平掄,左掌立胸,高聲說道:「尊駕武林先進,在下江湖末學,如果不嫌狂妄,在下禮讓三招!」

話意謙沖,神態誠懇,聽來令人有一種敬戴之感。

齊南強知他「禮讓三招」之語,確是由衷而發,毫無狂傲輕蔑之意;但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怎麼也不能占這種便宜,聞言雙手一分,左劈反轉揮舞,虛空擊了三鏈。

三鏈擊完,人已腳踏丁字步,朗聲發話道:「閣下禮讓三招,現在我已擊出三鏈,閣下該進招了吧?」

蒲逸凡道了聲「好」,判官筆振腕疾吐,直奔前胸。

齊南強雙鏈一圈,捲起一陣鏈風,把判官筆震開,但他並未出手還擊,人卻借勢躍起,企圖故伎重施,以自己生平絕學「游龍九式」與蒲逸凡展開游斗。

蒲逸凡早已打好主意,那能容他把身法展開,就在他鏈風震開判官筆,縱身躍起的當兒,雙腳一蹬,先他而起,長高兩丈三四,超過了齊南強一丈有餘;半空中左掌劈下,一招「焦雷擊頂」,向正自拔空上升的齊南強頭頂擊去。

他現下功力深厚無比,雖然凌空發掌,勁道也是強猛異常,只見他左掌才發,沉如山嶽般的掌風已向齊南強當頭罩下。

這是齊南強不過升高一丈二三,陡覺勁風下襲,不禁心頭一凜,趕忙氣沉下盤,斜泄墜落下去。

蒲逸凡一掌把他逼落實地,接著彎腰彈腿,一式「星河倒泄」,頭下腳上,向齊南強追襲過去。

齊南強墜落的身子還未停穩,蒲逸凡已凌空襲到,他生平絕學「游龍九式」,是以飛騰縱躍,凌空襲敵見長,卻想不到自己身法,招術尚未展開,便被別人佔了先機,一時不禁既驚又怒,目注蒲逸凡凌空襲來之勢,左鏈舞起一片鏈風,護住面門,右鏈一揮,當面掃擊過去。

蒲逸凡一為情勢所迫,二者眩露武功,只見他空中右臂一探,筆鋒疾點掃來鏈頭第一個鋼環,就借這一點之力,身子倏升三尺,呼的一聲,從齊南強頭頂掠過,腳落實地,人已到了齊南強身後。

齊南強「落馬回身」,蓄勢相待!

只聽蒲逸凡一聲長笑道:「你再接不要飯的兩招試試?」

右手以筆代劍,施出「玄機遺譜」上的奇妙劍招,左掌則施展師門絕學「乾坤八式」,綿綿不絕的猛攻過去。

他唯恐齊南強展開游斗,是以出手便掌筆齊施,根本不容齊南強有抽身喘息的機會,兩股絕學配合施展起來,攻勢有如長江浪涌,黃河堤潰,滔滔而下,源源不絕,一時但見掌風呼呼,筆影點點,剎那間,已把齊南強圈人掌風筆影之中。

齊南強雖早已覺出他武功較老化子為高,但卻沒想到高明到這般程度,以自己一身所學,竟一了出手便被他搶了先機,通的還不出手去,當下只覺四面八方,儘是他的筆風掌影,而且他出手的筆招掌式,均是自己生平未聞未見之學,測不準來勢,無法化解,不禁越打越急,也越打越是驚駭!只將全身功力,貫注鏈身,雙手連揮疾舞,幻起一層光幕,緊緊的把自己罩著……。

這兩人一個是武功絕學,名滿江湖的前輩豪雄;一個是迷途奇遇,目下武功已人另一境界的後起俊彥,兩人這一動上手,攻襲還擊,當真是快如電光石火,剎那之間,已是十招過去!

在箱逸凡想來,只要不讓對方施出他那凌空襲擊怪異的身法,展開游斗,自己以「玄機遺譜」上的奇妙劍招,再輔以師門「乾坤八式」的精奧手法,配合施展出來,十招之內,定可把他敗於手下!

那知事實大謬不然,十招過去,自己雖然佔盡了上風,但卻無法贏得對方一招半式;而對方雙鏈所形成的威勢,有如一堵光牆,緊湊嚴密,潑水難進,硬把自己長江大河般的攻勢,封拒在身前三尺以外。

這一來,他心中不由發起急來,想道:「他緊守不攻,無隙可乘,這樣打下去,休說三十招,便是百招千招,只怕也難得勝他……」

要知高手過招,最忌一心兩用,他心中這麼略一思忖,手上攻勢,便無形中緩了一緩……。

忽聽一陣兵刃碰撞,接著響起一聲大喝,但見齊南強雙鏈疾分,封開了蒲逸凡一筆一掌,人也跟著躍開。

原來他雖然被蒲逸凡逼的無法還手,但他久經陣仗,心神不亂,一面全力緊守,一面待機而出,眼見蒲逸凡攻勢一緩,他便乘機還攻兩招,縱身躍出蒲逸凡筆風掌影的威勢之外。

他適才已嘗過失去先機的苦頭,心中早生警惕,身子方一躍開,接著又反撲面上,真力勁達雙鏈,向蒲逸凡猛攻過去。

蒲逸凡見他來勢猛烈,那裡還敢大意,趕忙凝神提氣,功行兩臂,筆掌並施的迎擊上去。

兩人這次動上手,和剛才形勢大不相同,這次交手,不只是招術上的搶攻制機,而且還加上內功真力的拼搏,那攻出一招之中,都蘊含了千斤內家真力,任何一方只要一露破綻,對方即趁勢發出蘊在兵刃,或掌勢中的真力,挾雷霆萬均之勢,排山倒海般的指攻過去。

所以,誰也不肯隨便出手,但出手一招,必然是充滿殺機。不過,看上去兩人卻不像當真在打架,彼此凝神互視,相持了很久一陣,才突然攻出一招,而且倏合即分,瞬息躍開,仍變成相持之局。其實,這是武林中很難得見的打鬥,包括了功力、機智、經驗,和招術的全面交接,表面上看去,似乎極是平常,實則危亡擊於一發,生死決於剎那。

兩人耗鬥了一盞熱茶工夫,齊南強攻出五招,蒲逸凡還了三筆兩掌,但仍是沒有分出勝負。蒲逸凡默計招數,兩番拚鬥,加上讓他三招在內,眼看尚餘七招,在這七招之內,不能制勝對方,自己就得自行停手,任人處置,想到這裡,不禁心頭大急,暗道:「看來今天如不出奇走險,只怕難有勝望……。

心中念頭轉動,腦際突掠起「玄機遺譜」上一式奇學,陡然大喝一聲,身軀凌空拔起,齊南強以為有隙可乘,跟著騰身而起,以鏈「起風騰較」,追襲上去。

但見兩條影快似電閃雷奔,沖霄直上,他存心在這一招內,將蒲逸凡重創手下,空中突演絕學,就在追的離蒲逸凡五尺左右時,雙鏈驀的一分,由「起風騰蛟」之勢,陡然變為「上下交征」,左鏈「玉帶環腰」,纏鑽蒲逸凡中盤,右鏈「風掃落葉」,逕向雙足掃去!

他這一攻之勢,兩招齊出,端的辛辣無比,驚險至極!

眼看就要擊中之際,猛見蒲逸凡雙腿一收,半空中忽的翻了兩個斛斗,閃讓開齊南強追襲雙鏈,接著腰身一展,判官筆直點過來。

齊南強一擊未中,趕忙一提丹田直氣,左腳一點右腳腳面,就這一借力,身子又升起四五尺高,左鏈斜出,格開點來筆勢。右鏈抖腕」「狂風暴雨」,挾著滿天流動鏈影,猛向蒲逸凡罩去。

只聽蒲逸凡一聲清嘯,雙腿一彈,又升高了八尺。

齊南強不禁心頭一震,忖道:「此人輕功實在高明,他這空中閃避身法,恐怕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望項背,比起自己的『游龍九式』,還要高出一籌。」

他兩擊不中,身子已難再在空中停留,疾沉而下,落在地上。

齊南強剛剛落著實地,突黨頭上勁風下襲,趕忙向前一躍,雙鏈反手疾揮,舞起一片光幕,封住門戶。

但聞得一陣金鐵暴響,蒲逸凡又借筆鏈的彈震之力,倏升一丈四五,半空中「雲里翻身」,再次捲風下擊,距齊南強頭頂四尺左右,判官筆疾點出手,只見光影閃動,有如千百隻判官筆一齊下擊。

這正是他適才想起「玄機遺譜」上的一式絕學,招命「陽關三疊」,憑藉先天一口真氣輔以輕靈身法,升高騰空,撲擊襲敵,可以三番升衛,不落實地,而每次下襲之勢,威力奇大,只見條條筆影,籠罩了一丈方圓大小。

齊南強看的大吃一驚,趕忙凝集全神,運氣行功,力貫雙鏈,招演「迎雲捧日」,化一片光幕護住頭頂,反向下擊筆影迎掃。

判官筆如冰雹驟落,鏈風似狂飈卷迎,筆鏈再度交觸,若磁鐵粘在一起。

齊南強奮起全身真力,雙腕一振,蒲逸凡又借勢飛入高空,陡然一個翻身,又到了齊南強頭上,他已知自己施展的一式「陽關三疊」,凌空撲擊,這是最後一次,這一次如不能擊敗對方,不但再無機會求勝,便是所定三十招之約,也已將要屆滿,生死存亡,在此一擊,是以他這次凌空下擊,全身功力,早已凝集兩臂,筆掌同時擊下,但卻含勁不吐儲勢待機克敵。

齊南強一面與他全力拚搏,一面把招數記的清清楚楚,知道尚余兩招,三十招之數即港,他這最後兩招,必然是全力出手,暗件以自己數十年精純修為,就同他力拚兩招,又有何妨?

一念及此,立時運集畢生功力,準備硬接一擊!

蒲逸凡下擊之勢,有如殞星泄墜,他方自運集功批筆掌挾著勁風,已然當頭罩落,齊南強此時存心硬拼,再也不閃不讓,凝神觀准來勢,雙鏈「犀牛望月」,拔起向他撞去。

蒲逸凡在經過幾番拼搏之後,已知齊南強不但招術奇絕,而且功力精純,彼此硬接之下,自信雖然不致落敗,但也沒有把握必勝,是以凌空下襲之時,早已蓄勢待變,含勁不發,一見齊南強飛身連人帶鏈撞來,忽然奇招突出,兩掌易劈為拿,扣住了他右鏈環頭;右筆順勢「穿針引線」,判官筆穿入左鏈第一個鋼環之中,著力往下一沉,硬把他帶的同落實地。

要知這種臨空變相的手法,不但出手快捷,而且時間、部位,均要拿捏得恰到好處,三樣配合的稍差毫釐,勢必反蒙其害,是以他奇招才施,不但齊南強臉色大變,便是站在一旁觀戰的戒叫化也看的心神大震,暗呼好險!

這不過眨眼間事,齊南強雖為他突施奇招抓住了自己的兵刃,一時驚的臉色大變,但落下地面之後,很快的就恢復了原有的肅穆神色,並自眉梢嘴角之間,浮起一抹得意的淺笑。

他自恃修為精純,內功深厚,暗想只須運勁一奪,對方怕不立即撒手,這樣倒可免去同他拼搏最後一招了!

主意即經打定,陡然大喝一聲,道:「撒手!」

全身功力齊施,兩臂運勁猛收!

在他想來,對方雖身法、招術高過自己,但那不過是師承不同,成就各異;但這等搶在兵刃,互拼內功,卻在本身的修為深淺,一絲取巧不得,以對方的年齡來說,縱然乃師蓋代奇人,他天資稟賦再好,也敵不過自己數十年的精純修為,自己全力施為之下,對方定要撒手!

那知他想的固然不錯,事實卻大出意料之外,他雙臂連勁一奪,只覺蒲逸凡沉穩的有如山嶽一般,紋風不動,自己反而因用力過猛,被帶的向前一傾,立足不住,雙鏈幾乎當場脫手!

這一來,直把個自視絕高的「追魂秀士」,驚的心神顫戰,目定口呆;再看蒲逸凡,仍是昂然卓立,神色自若,看樣子,分明還未施出全力。

兵刃一端即在人手,而又無力奪回,僅此一點,已顯然輸了一著,按說齊南強就該馬上罷手認輸,才算不失光明磊落的英雄本色!

但他生性好強,豈肯就此認敗服輸,驚怒之下,殺心忽起,只見他雙眼一瞪,突射凶光,望著蒲逸凡獰笑一聲,道:「你我今天相遇,實在緣份不淺,閣下既然看上齊某這對不成玩意的傢伙,那就送給你做個紀念……」

癩叫化冷眼旁觀,見齊南強目閃凶光,嘴現獰笑,忽然想起他振鏈飛環的殺手,急的暴喝道:「小娃兒撒手!快……」

那知癩叫化雖然及時出言示警,但仍是晚了一點,就在他「快」字剛剛喊出,「退」字還未出口之際,陡聞嘩啦啦一聲震響,齊南強手執雙鏈,突然接扣脫套,三十四個鋼環,化成一片寒光,迎面向蒲逸凡打去!

他手中所用雙鏈,乃是各以十八個鋼環連接而成(因雙鏈頭上第一個鋼環被蒲逸凡抓住,所以這時飛出的只有三十四個),連在一起是兩條軟硬兼具的外門兵刃,震開節扣便可當暗器打出傷敵。

但他武功高強,出道以來罕逢敵手,是以很少用過,可是遇到性命交關之時,一經施展出來,對方身手再高,也絕難倖免躲過,江湖中黑白兩道的高手,就有不少喪生在他這霸道的兵刃(暗器)之下,他這「追魂秀士」之名,便是由此得來。

這時雙方相距,也就不過六尺左右,而雙鏈之上,不獨是凝集了齊南強的千斤真力,而且貫注了蒲逸凡雄渾無比的潛力暗勁,他這一突然震開接扣,加力推送之下,威勢更自倍增,但見小小三十四個鋼環,環環直似出閘猛虎,去勢有如雷奔電泄,捲起一陣無匹勁風,呼然飛射而至!

癩叫化對此等突然發難之事,雖然早已洞燭,並自出聲示警,但因雙方距離過近,震鏈去勢太快,一時搶救不及,不禁驚急交迸,嚇的心膽俱碎,目眥欲裂,幾顆傷情熱淚,奪眶滾了出來!

齊南強震鏈出手,勝券在握,不由洋洋自得,快意非常,高興的「嘿嘿」一陣獰笑……。

那知他笑聲剛出,陡聞一聲宛如龍吟的清越長嘯,眼前但見人影一閃,一股尖銳的功風,已抵在他背後的「命門」穴上,接著響起一個低沉鄙薄的聲音道:「尊駕這手震鏈脫手的飛環絕技,果然高明已極,『追魂秀士』之名,的確當之無愧,可惜小要飯的窮人命長,閻王爺還不要我;連讓你三招在內,現在這是二十九招,不知是否算輸?」

原來他方才見齊南強兵刃沒有奪回,仍不撒手認輸,即知他尚有絕活,立即要施展殺手,就在齊南強目閃凶光,嘴現獰笑的同時之間,「七五玄功」已遍布周身,內家真力也運集雙臂兩掌,一見鋼環襲到,判官筆隨勢划起道圓弧,左掌也同時揮出一股罡風,筆照面門五官,掌護胸腹要害,硬把當面射來的數十個鋼環,拒擋在身前四尺以外,震落地上!

不過話雖如此,他左腿右胯之間,仍被打中七個鋼環,但因有「七五玄功」護身,打中的又不是要害,是以並無多大妨害,當下鋼牙一挫,忍痛騰身而起,趁著齊南強得意疏神之際,閃到他身後,判官筆抵住「命門」逼令服輸!

他這等死裡逃生,轉敗為勝的出奇身手,不但大出癩叫化的意料之外,便是齊南強做夢也想不到,他能逃出自己十拿九穩的撒手絕學之下,一時不知是驚駭過甚,還是愧恨交集?竟自呆若木雞,半晌答不上話來。

癩叫化生性怪僻,疾惡如仇,舉袖拭去臉上的汗水,縱身躍到蒲逸凡旁邊,沉聲喝道:「這等險惡之人,還不下手除去,把他留下來作什麼?」

蒲逸凡搖頭說道:「他雖然用心險惡,但小要飯的何曾有損毫髮?咱們有約在先,只要實踐約言……」

癩叫化怒哼一聲,憤然說道:「他在輸招之後,仍不撒手認敗,反而另起凶心,突下殺手!若你不認先機,洞悉惡謀,或技藝稍差,無法破解,試問現在是個什麼局面?」

話到此處,殺光突射,接道:「你大仁大義,我可不能容他!」

舉手一掌,逕向齊南強「天靈」劈下!

蒲逸凡左手一揮,逼住了癩叫化掌勢,道:「幫主除惡務盡,理所當然!不過小要飯的認為,動輒殺人,並不是真正的俠義之道!何況世界多少極善之人,都是從無邊孽海之中,猛一回頭,便登彼岸;只要他從此金盆洗手,退出七絕山莊,我們豈可因泄一時之忿,不留餘步,自毀約言!」

話完收回抵住命門的判官筆。

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面面俱到,只聽得癩叫化殺念頓息,怒火全消,暗暗讚嘆不已。

蒲逸凡同癩叫化這番話語,齊南強自是一字不遺,聽得清清楚楚,想起自己適才那種惡毒、卑劣的手段,不由心生歉疚,惶愧無地,陡的一提丹田真氣,仰臉一陣陣哈哈長笑!

他內功精深,笑聲宏大,充滿了愧疚,也挾帶著感嘆,長長的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笑罷轉過身來,望著蒲逸凡,慨然一嘆,無限惶悔地黯然說道:「閣下筆底留命,他日必有一報,齊南強謹遵約言,就此告別!」

抱拳一揖,轉身而去。

癩叫化望著齊南強遠去的前影,不禁感觸萬端,黯然不已!

蒲逸凡卻是像做了一件莫大的善事似地,心中快慰無比,拉著癩叫化欣然一笑,道:「現在不知滄海釣廬怎樣,咱們也該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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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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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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