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至尊刀把能用的人全用上了,所有的潑皮爪牙,在每一角落尋蹤覓跡,按尋可疑的陌生人積極偵察。
兩個潑皮在南門外南館驛大街進出城南第一客店興隆客棧好幾趟,打聽投宿旅客的底細。
絕大多數旅客已經離店,當天的旅客還沒到達,實在查不也什麼可疑線索,留店的旅客都不是江湖人士。
最後兩人失望地出店,在對街的小荼坊沏了一壺茶,要了幾碟點心,品茗歇息打發時間,等候有旅客落店時,再前往走動。
茶坊店面很小,五門張桌面僅兩桌有荼客。街上行人往來不絕,透過店門,可看清對面興隆客棧的店門情形,有可疑的人進出難逃眼下。
喝了半壺茶,店門闖入一位大漢,穿兩截褐衫,像個水夫。
兩個潑皮的注意力,皆放在對面的興隆客棧,頗為盡職,忽略了身邊的變化。
水夫笑吟吟地經過兩潑皮的桌旁,像在找座頭,到了桌角,突然雙手一張,巨掌分別搭在兩潑皮的背部,手指動了幾下。
兩潑皮發覺渾身發僵,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水夫的雙手指尖,已到了兩人的頸側,滑過腮部,掃過頸部至耳下,兩人想張口叫,已經動不了口,瞪大著怪眼,驚恐地瞪著水夫張口結舌。
在大庭廣眾間制人說難並不難,難在是否有機會,是否有高超的制人術,包括有沒有精緻有效的迷藥毒藥、或者有否充足的人手。
水夫一個人,就出其不意制住了兩個潑皮。
另一桌的四位茶客與兩名店伙,還以為水夫與兩潑皮是朋友,笑吟吟欖肩搭背透著親勢,也就懶得留意神色變化。
水夫笑容可掬,掏出兩吊錢,分別入在兩潑皮面前,像在分贓。
「我已經制了你兩人的穴道,片刻便會七也流血而死。」
水夫俯身向兩潑皮笑吟吟,像與朋友說悄悄話:「借一步說話,在下有事請教,勞駕兩位前往斜街驛站左側的車場一走,在下等候兩位,以消息交換兩位的性命。如果你們願意,收了兩吊錢就動身。不願意,就不必動這兩吊錢。呵呵!朋友,驛站車場見,祝兩位能拾回性命。」
水夫揚長出門走了,兩潑皮心念一動,雙手居然可以抬起了,喉間也一松,僵死感消失,最後是一挺腰,邁動腿,真走運,都可以活動了。
兩潑皮可不想片刻后七孔流血而死,慌張地低聲略一商量,各收了一吊錢納入腰間的錢囊,匆匆付了茶資,快步奔向半後街以外的驛站。
南館驛佔地甚廣,停車場卻不大,在這一帶乘車騎馬的人不多,聊具一格而已,三面柳樹成蔭,場內空蕩蕩不見車影。
水夫先到,倚在一株樹上抱肘相候。
兩潑皮棄到,上氣不接下氣,氣色差極了,驚恐的神情留在臉上。
「你……你幹什麼的?」一位潑皮強定心神問。
「做買賣的,別問好不好?」
水夫笑容可掬:「歇口氣,定下心,用不著害怕,我這個頗講規矩,對願意合作的人寬大為懷,不會虧待肯合作的人。」
「你……你要求什麼合作?你是誰……」
「叫你不要問。」水夫臉一沉,站正身軀:「我不是花兩吊錢,請你們來問我的,如果不願,你們走。」
「這……」
「我問,你答,夠簡單吧?」
「好吧!你是勝家。」潑皮完全屈服了。
「江湖秀士躲在何處?」
「咦!你……你是南天君乾坤一劍的人?」潑皮打一冷顫,臉色泛青:「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是嗎?」
水夫指指另一位潑皮:「我不是南天君的人,他們的每一個人都是高手名家,對你們不會如此客氣,賺他們的錢,休想。」
「原來住在北門久的悅來老店。」
另一潑皮不敢不合作:「同店共有九個男女,今早遷出,住進西門碼頭北端街尾的呂宅,可能是等船離去,呂家是咱們大爺的一門遠親,是吃水飯的。」
「呂宅,主人呂什麼?」
「呂三爺呂公亮,綽號叫浪里飛,你到碼頭一問便知,很好找。」
「好,施放兩位合作。」水夫分別在兩潑皮的背部,拍了兩拳點了幾指頭:「你們可以走了,忘了你我的事,去繼續監視興隆客棧,好嗎?」
「好,我保證。」
「你的保證不值半文錢。」水夫冷笑:「你們如果不聽話,我會找你們的,總之,希望我不找你們。」
手一揮趕人,兩潑皮撒腿狂奔。
他們沒有理由不聽話。水夫找的是江湖秀士,並非找他們的大爺至尊刀,江湖秀士那些外人的死活,與他們高郵的龍蛇無關痛癢。
目送兩潑皮去遠,水夫整了整衣衫便待舉步,突然轉身回顧、虎目中神光乍現。
不遠處的屋角酸出兩個水客打扮的中年人,背著手邁步並肩向他接近。
「尊駕為何不找至尊刀?」
那位留了個八字鬍的水客笑問,毫無敵意:「那雜種才是罪魁禍首,剛才才那個潑皮,說的話有語病。」
「語病?」水夫警戒的神情消失。
「他說江湖秀士那些人藏匿在呂宅,可能是等船。」
「乘船往來是正常的事呀!」
「他們能乘船敢乘船嗎?」
「這……」水夫一怔。
「回河南乘船,必須下揚州過南京走大江,那都是南天君乾坤一劍的地盤,他們敢走?」
「哦!我明白了。」
「他們在等候襲擊,不死心要對付南天君的人,至尊刀是主人,翻雲覆雨控制情勢,必須除掉他……」
「沒胃口。」
水夫一口回絕:「至尊刀為朋友也是為了錢,所做的事平常得很,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對我還沒造成傷害,我犯不著找他。」
「那就怪了。」水客搖頭不以為然:「你找江湖秀士更無必要,他根本就不會對你怎樣。」
「我找他另有理由。」
「有何理由?請教。」
「為了兩句話找他。」
「兩句話?這話……」
「那是我的事。」水夫轉身舉步:「少來煩我。」
兩水客本想跟上,最後頹然止步,已看出水夫臉上的不悅神情,跟上去嘮叨必定會自討沒趣。
水夫是彭剛,繞城外撲奔西門。
至尊刀的爪牙捉他固然可惡,但並沒造成傷害,他反而把爪牙位打得落花流水,沒有計較的必要,些少小仇小怨也放不開,哪能在江湖遨遊?
他找江湖秀士,原因出在侍女小春的兩句話,小春向離魂使者暗示江湖秀士的能耐,說百毒天尊的奇毒,也奈何不了楊公子。
他正在追蹤百毒天尊那群凶魔,知道凶魔們是乘船在揚州走的。很可能在高郵附近,凶魔們與江湖秀士這些人,曾經發生衝突,百毒天尊必定曾經用毒對付江湖秀士,找江湖秀士追查凶魔們的下落,應該是唯一的線索。
第一次獲得線索,他豈能放棄?
傍晚時分,他已在漕河碼頭區踩探形勢,在呂宅附近偵查許久,也向一些本分的人,技巧的打聽浪里飛呂公亮的底細,不住思量對策。
始終沒發現岔眼的人在呂宅進出,似乎潑皮的口供有假,江湖秀士並沒遷來這裡藏匿,進出的人都是僕從或夫役裝扮,看不出是何來路。
他仍然住在北門,並沒遷至漕河碼頭。如果晚上出動,他必須繞外城遠走四里左右,好處是如果西門外出了事故,追查的人不會在北門查。
那時,西門距湖約兩里左右,城四面有壕,這城外兩里地都是西關外市街。漕河經浩瀚的高郵湖築了高郵大堤,碼頭就在堤岸一帶,漕船航行風濤險惡。
高郵湖比汜光湖大上四五倍,風濤也險惡四五倍,每年翻覆的大小船隻,多得難以數計。
後來在宏治二年,漕運大臣白昂才開挖里河,在大堤以東至西門之間挖掘,也稱復河,銜接北面的康濟河。
從此船隻不需通過風濤險惡的高郵湖,碼頭區幾乎與西門連在一起。
城外的市街比城內多,商業區幾乎全在城外,南,北,西三處的入口,比城內還要多,所發生的治安事故,十之八九出在城外。
街尾距西面的雄偉壯觀大堤約有半里地,這一帶都是小市街街道狹窄,寬僅丈余,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各種行業的店面隔街相望。
往來逛夜市的人,幾乎全是碼頭來的粗豪水客和夥計,逛逛街買吃的喝的與日用需品,很少有體面的大爺級人物光臨。
他的打扮不像大爺,混在行人中不會引人注意,不再返回北門落腳處,先找小食店晚膳。膳罷出了店門,小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街兩旁店鋪的門傑與店堂的燈火,把街道照得通明,逛街的行人顯得有點擁擠。
剛走了幾步,兩名大漢一左一右逼近了他。
他對盯梢與挾持,已有相當敏銳的經驗,在板閘鎮稅關。他鬼混了一段時日相當活躍,上次中了暗算,他更為警覺。
他已經有了興師問罪的理由,所以並沒打算晚上偷偷摸摸去找江湖秀士,雖則他身上並沒帶刀,對方如果找他,那就正全孤意,理由更充分多多。
「想幹什麼?」
他扭頭向右方欺近的大漢虎目一翻,氣大聲粗:「誰他娘的想重施幫技來陰的,太爺我要他後悔八輩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鬼鬼祟祟玩花招,小心太爺剝你的皮。」
兩大漢嚇了一跳,挾持的希望落空。
「咱們的長上要見你。」右面大漢改用軟的,還真不敢吐出袖底暗藏的行刺用小巴首:
「白天你鬼鬼祟祟踩盤子,一舉一動皆在咱們的有效監視了。」
「這叫做心中有數,彼此都有所準備,太爺大大方方走來走去,不在乎你們監視,正好,我要也見貴長上,有一筆帳要算,貴長上是哪座廟的諸天大神佛?」
「見面自知。」
「你們知道太爺是何來路?」他探口氣,最好能知已知彼,可別弄錯了對象。
「你是那個走脫的人。」
「晤!有意思,那就不會錯把馮京當馬涼,雙方都找對人人領路。」
「隨我來。」
不遠處另有兩個跟蹤的人,聽清了雙方的對話。
「這傢伙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張飛。」一個中年人搖頭苦笑:「毫無江湖經驗,一個玩童便可騙得他去跳火坑。」
「那可不一定哦!誰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另一人不同意:「他敢不斷在外踩探打聽,很可能是有意打草驚蛇,假如沒有幾分神愛能耐,敢擺出強龍過匯的霸王氣勢自找麻煩?」
兩人談談說說,暗中跟蹤直奔街尾。
越過街尾的呂家大宅,兩大漢並沒停留,經過一段空曠荊棘垃圾雜亂野地,向右一折,沿一條小徑,大踏步直越百步外閃動著燈光的宅院。
彭剛心中嘀咕,警覺倍增,原來潑皮的口供,並沒因怕死而實招,那位提警告的老漢,所估計的情勢頗為正確,顯然暗中留意情勢的發展。
這些人十之八九是乾坤一劍的人,正在積極活動志在報復,對他的活動相當有利,他真得改變單人獨刀行事的念頭,利用情勢從中取利。
江湖秀士那些人,並沒藏匿在呂宅,他聽信潑皮的口供,果鳥似的浪費了半天偵查踩采。
前面燈光閃動,原來在打信號。
「閣下膽氣超人。」領路的大漢指指燈光閃動處:「敝長上傳出信號,沒有人攔阻,開門迎客,閣下可以大搖大擺公然入宅,一入宅門,生死責任自負。」
「很公道.正合我這生意人的胃口。「他當然不會示弱,既然來了,豈能望門不入?生死威嚇他不介意:「討債的人如果不登門,債永遠討不回來啦!」
「你自己進去。」大漢在院門外止走。
「好,你兩位老兄請便。」
兩大漢向迴路退,閃入路旁的樹林形影俱消。
這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園林大宅,院牆高有丈二,而且有培植,院門樓橡牌坊神氣得很。
院門大開,兩盞門燈在微風中搖晃,籠外有四個朱紅大字:下邳堂闕。
這家園林大宅的主人不姓呂,姓闕。找錯了人家有大麻煩,夜間闖宅非奸即盜,裡面如果沒有江湖秀士一群人,鬧出事故會形響他的聲譽,如果日後想做英雄豪傑,就不能擅闖私宅被認為是奸盜。
兩大漢到底是何來路,他毫無所知,誘使他侵入某一個有名望的大人物私宅,後果相當嚴重。
他不想望門不入,日後的事不必想得太深太遠,哼了一聲,昂然大踏步向里闖。
反正對方也不知道他的底細,可以隨機應變,決定也絕口不提自己的一切,看風而定對策。
一聲長笑,他飛越照壁,躍登南房,飛檐走壁繞東廂高高屹立在主宅的屋脊。
大廳燈火明亮三座廳門同時大開,其他房舍黑沉沉,不見有人走動。
他看不到下面的景物,不知道廳門已啟,但從外涉的燈光中,知道下面的大廳有人相候。
果然不錯,廳前的大院子出現一位風姿綽越的女人身影。穿了彩色連身衫裙,抬頭上望。
「不曾是想做賊吧?要不就是心虛膽怯。」
女人的嗓音似銀鈴般尺耳動聽:「主人在大廳相候,你不想大大方方入廳相見嗎?」
「來了來了。」他朗聲說,向下一滑,到達檐邊毫不遲疑往下跳,雙腳落地其聲隆然,像大石頭往下掉,表示輕功差勁得很。
綵衣女人一聲輕笑,像花蝴翩然近身,玉掌像灑出繽紛的花瓣,右手五指吐出一叢花蕊,花瓣花蕊編織成奇怪的網,要把他吸入花叢。
陰風乍起,異香撲鼻。
「看我辣手摧花。」他低叱.一聲長笑,一掌吐出,像是響起一聲輕雷,颳起狂烈的狂飄。
綵衣女人像真的會飛,更像在狂風中飛舞的峽蝶,裙裙旋舞飛揚中,手舞足蹈翻騰著倒飛出兩丈外,挫身飄落瑞踉蹌疾退丈余,花容變色。
「風雷神掌!」綵衣女人駭然叫,吃力地穩下馬步。
對面,彭剛像是平空消失了,並沒乘機反擊,一擊即逝有如鬼魅幻形。
燈光明亮的大廳,傳出驚訝的叫聲,女人飛躍上階,快速地搶入廳堂。
堂上俏立著一身白衣裙,飄飄若仙的嬌艷女郎,左右有兩位侍女,右側那位正是侍女小春,眼中警駭的神情顯而易見。
那天晚上江湖秀士挨了一腳,被踢飛出房外。這位曾經拖著要命龍王的俏侍女十分機警,丟掉要命龍王向下一撲,滾出房外溜之大吉,逃過搶出房外的彭剛手下,已經知道彭則不好惹了。
彭剛出現在堂下,上下相距兩丈左右,雙方只要身形一動,便可行猛烈的接觸。
他不但沒乘機搶近發威,反而在堂下發怔,像果頭鵝一樣發獃,虎目中湧起怪怪的神彩。
堂上燈光最明亮似乎燈光都被美麗的女郎吸引聚合了。女郎齡可能在雙十以內,反正美麗的女人盛裝在燈光下現身,很難看出真實的年齡。
這位女郎羅衣勝雪,明眸皓齒粉臉桃腮,頭上是三丫環髻,耳墜子是猩紅的耀目寶石,小蠻腰的佩劍,裝飾也珠光寶氣極為華麗,整個人休浴在聚集的燈光中,美麗高貴風華絕代,真像傳說中的仙女,俏然卓立在一圈靈光中,令凡夫俗子目率神移,超凡的美麗形象極為鮮明突出。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年輕女郎,哪能不懂風情辣手摧花?
「夏小妹,要小心他的風雷神掌。「綵衣女郎堵在他身後急叫,不敢乘他暈神的好機撲上。
「風雷神掌?」
雲裳美女嫣然一笑,笑容動人極了,嗓音也嬌嬌柔柔十分悅耳:「你是風雷神僧的門人嗎?要基超人的天才,也必須苦練甘年,掌上才能神動勁發,才有風雷發出,你這麼年輕,可能嗎?閣下的名號可否見示?」
說的話雖客氣,卻隱約中含有託大的意味。
他心神一定,收回神意飛馳的意識。
「我聽說過風雷神僧這號人物,佛門三位高僧之一,在下也沒見識過風雷神掌,不敢妄論該種掌功絕學是否誇大。」
他收斂了狂態,心中的怒火也迅速消退:「小姑娘,你既然不知道在下的名號,在下也就沒有亮名號的必要,因為在下要找的人不是你……」
「你要找誰?」
「江湖秀士。」
「為何要找他?捉你的人……」
「捉我的人是幾個潑皮,主使人則是高郵的地頭龍至尊刀洪深。潑皮使用離魂使者的離魂引誘我上當、手段之精令人無法不佩服。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委託至尊刀捉我,我是不是也有權找你們報復?你身右那位侍女小春當里場,我有理由找她。」
「你該去找至尊刀,是嗎?」
「我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而你們將會離開,先找你們理所當然呀!」
「所以,我也要找你。」
雲掌女郎動人的笑容徐徐收斂,另一種高貴威嚴如女王的氣勢取而代之:「我不信你與南天君毫無關係,必須求證,因你的介入而走脫了要命龍王,我不能原諒你。」
「哦!你打算怎樣?」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了,對方的懾人氣勢反而引起他的反感。
假使對方一直用柔功和他周旋,他可能窮於應付,他對這位雲裳美女郎極有好感,被女郎的美麗與風華所吸引。
他不是聖人,對美麗女人的欣賞同樣會動心。
對方改用硬的,他可就不願示弱了,一個出色的女人,絕不可能喜歡一個懦夫,要他扮懦夫,辦不到。
「如何處置你,那是我的事。」
雲裳女郎目不轉睛冷視著他,也似乎在打量他的穿著或氣色神韻:「你真能解穴道?」
「你說呢,我想,你就是侍女小春口中的主人,離魂使者口中的夏姑娘了,你的芳名是……」
「住口!不許多問。」雲裳女郎叱斷他的話:「你必須據實回答我的話,首先亮你的名號。」
「無此必要。」
「你人才一表,氣概不凡,我不希望先把你打得半死,再嚴刑迫供。」
「哦!你以為吃定我了?」他大起反感。
「那是一定的。」
「我也有意先把你打得半死,然後……然後……把你弄來鋪床暖腳,對,就這麼辦。你很美,把你帶在身邊在江湖走動,一定麻煩很多,但我不怕麻煩……」
身後有聲息,他身形一閃,斜移八尺,像是使用化身術,虛影仍在原地,實體已在八尺外顯現,速度之快駭人聽聞,恐怕在場所有的人,皆不曾看清變化。
微風颯然,一道電芒透他的虛影而過,直射至堂上。擊中了右面大環椅的椅腳,貫穿四寸粗的棘木椅腳下端,露出光芒閃爍的一節尾端。
是一把六寸長的雙鋒針,是與柳葉刀性質相差不遠的霸道暗器,尖重尾輕,直線飛行形影難辯。
如果他不是從堂上雲裳女郎的目光中看出警兆,這一針很可能貫胸甚至透體,針的勁道可怕極了。
「原來是你這混蛋!」
他已轉過身軀,無名火頓起:「你一個武功超絕高手中的高手,居然從我身後用可怕的暗器偷襲,你真不要臉。」
他的確無名火起,也暗暗驚心。
是江湖秀士,出現在他身後時無聲無息。令他心生警惕,逃過大劫的原因,一是雲裳女郎的眼神變化;一是原來堵在他身後的綵衣女郎,移位讓江湖秀士接近的腳下微弱聲息。
昨晚這混蛋幾乎與離魂使者反臉,就曾經向離魂使者提警告託大地指出,離魂使者的手一動,就會有了結果。毫無疑問地這混蛋的結果警告,指的就是這種雙鋒針,對方一動,針合搶先行致命一擊。
「你向夏姑娘說這些混帳的話,我一定要殺死你。」
江湖秀士聲色俱厲,毫不臉紅,而且氣得臉色泛青:「你我的帳,正好一起算。」
「哼!你這混蛋扮護花使者,似乎頗為稱職呢!」他嘲弄地說:「昨晚一腳沒踢死你,你非常幸運……厲害!只差一點點。」
江湖秀士左手微動,又給了他一枚雙鋒針.擦他的右肩外側而過,距右臂的三角肌僅三分左右。他及時斜移半步,有驚無險。
相距僅丈余,面對面發射,針的速度比閃電還要快,見光針必定同時入體,可是,閃電一針居然落空,連江湖秀士自己也無法相信,呆了一呆。
「你必須死!」扛湖秀士厲吼,雙手齊揚。
他的身形一閃,再閃。
共發射了四枚雙鋒針,每一針皆透虛影而過,生死間不容髮,卻一一落空。
閃動中移位數次,最後一次背部暴露在綵衣女郎眼下。
綵衣女郎同樣陰險,抓住機會悄然出手,仍是左指右掌,發起電光石火似的急襲,陰風乍起,異香再次撲鼻,掌指光臨他的背心。
他已經提高警覺,綵衣女郎不但指功掌力驚世,而且在出手時袖底有令人窒息的毒粉噴出,如果誤認是女人的脂粉香,鐵定會上當中毒。
他已經中了一次毒,不會再上當了。
一聲冷笑,他屏住呼吸,在千鈞一髮中扭轉身軀斜移位,一把扣住女郎的右腕脈。
「去你的!」他沉叱。
女郎驚叫一聲,向乘機撲上的江湖秀士飛撞。
江湖秀士的確了不起,在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居然能險之又險地扭身止步,抱住女郎的織腰,側旋出丈外腳下一亂。
他銜尾跟到,伸手便抓住江湖秀士的右肘,先擒住獵物再說、遼湖秀士便是他的獵物。
糟了,眼角瞥見白影閃動像流光。
一股洶湧的陰柔異勁及體,無形的可怕壓迫力撞在右肩背上,震撼力猛迫內腑,如受千斤世錘所敲擊,身軀立即斜撞而出。
要不是他身在險中,早已運動護體,這股可怕的勁道,肯定會把他的肺部,震成一鍋稀粥。
他很難相信雲裳女郎竟然能在一丈五尺之外,用體外傷人的奇功擊中他,只有功臻化境的練氣老前輩,才能具有這種超凡修為。
斜震出丈外,他嗯了一聲,人化流光,消失在大開的廳門外。這一掌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再不見機逃走,這輩子算是完了,他哪能應付得了一男四女五個超梵谷手?上體已有僵麻現像發生,右臂已不聽指揮了。
「快追!他已被我的玄陰攝魂掌擊中了。」雲裳女郎高叫。
雲裳女郎這一掌可能用勁過度,雙腳下挫,已有脫力現象,所以要其他的人快追。
江湖秀士最快,人影依稀消失在廳門外。
江湖秀士知道夏姑娘的玄陰攝魂掌,被擊中的人會有些什麼後果,因此放膽狂追,有把握在宅內就可以把被擊中的人弄到手逃走的人絕對支持不了百十步,血液變異便會僵死倒下。
出了廳門,卻不知道該往何處追,人不知往何處走了,外面各處沒有燈火,每一處角落皆可藏匿。以逃走的人速度估計,也可能從兩廂的屋頂遁走啦!
正想躍登東廂的屋頂,前面南房的屋脊已出現十餘個人影,透過天光,屋脊的人影依稀可辯。
「咱們放火,把屋子裡的人燒出來。」
有人用打雷似的嗓門大叫大嚷:「他們的人都躲在屋裡,熄了所有的燈火,咱們闖進去搜,正好被他們在暗中用暗器送咱們下地獄。」
「看我火星君的縱火妙技。」另有人高叫,聲音發自後院的房舍屋頂。
這是說,宅后也有人入侵,到底來了多少人,可就無法估計了。
一聲長嘯划空而至,然後一聲天動地搖的爆震,火光眩目,房舍搖搖。
後院有房舍被炸,接著傳出宅中人的吶喊,然後再兩聲轟然大震,火焰上升。
江湖秀士心膽俱寒,黑夜中來人太多,用爆炸物縱火,大事不妙。
火速退入廳堂,幾乎與搶出的夏姑娘撞上了。
「不能出去拚命。」
匯湖秀士急急扶住夏姑娘:「乾坤一劍的拜把兄弟火星君凌雲,帶了大批爪牙趕來了。
他的火雷彈誰也禁受不起,黑夜中威力更為驚人,快走,從秘室的地道脫身。」
幾聲驚天動地的爆震,已經讓夏姑娘慌了手腳,怎敢不聽他的?火速往後廳撤。
夜間視力有限,怎知道所面對的人是誰?而且不易分辯碰上的人是不是火星君,更不知對方發射的暗器,是不是爆炸兼縱火的火雷彈,挨上一下,保證可以變成燒豬,防不勝防。
一夜之間,至尊刀的三處住宅,以及七處死黨爪牙的基業,被一群群來歷不明的蒙面人殺入,明火執仗殺人放火,幾乎把高郵的地頭龍剷除凈盡,攻擊之猛烈空前絕後,橡是遭了兵災。
除了闕宅有人報出火星君的綽號之外,其他各處襲擊的人。皆蒙面一聲不吭,埋頭殺人放火,事畢悄然隱沒,毫無蹤跡可尋。
誰是火星君?高郵的治安人員,怎能憑火星君三個字,便列出兇犯的緝捕名單?
天上的一位神職叫火德星君,得到天上去捉。
火德星群是懲罰凡人惡報的神,要凡人去捉這位大神真不是易事,至少須有登天與玉皇大帝打交道的能力,不然免談。
高郵的地頭神至尊刀,蠢得居然想藉外人的力量,乘機打擊毗鄰的南天君,準備接收南天君揚州的地盤,終於自食其果,遠交近攻壯大自己的計劃成空,自己的根基一夕被鏟降凈盡。
他並沒料到會失敗,更沒有估計失敗的後果,自以為做得秘密神不知鬼不覺,即使不幸走漏一些風聲,南天君也不能憑風聲興師問罪,他也有能力自衛。
可量,卻沒料到強鄰來得如此快速,來得那麼突然,不和理論,猛然發起轟雷掣電的打擊。
外人的力量不可恃,緊要關頭,連留在此地的那些中天君主要人員,也無法助他一臂之力。
襲擊的人太多,驟不及防的攻擊有如雷霆,他自己的人也措手不及,外人哪能及時替他死撐?
江湖為之震動,中天君南天君兩位毗鄰的江湖仁義大爺,正式火併的消息傳播甚快,南天君將勢力範圍,擴展至高郵已成了眾所周知的事實。
江湖四天君為了名利地盤的爭奪,以往並不激烈。有暗鬥而避免明爭,這次終於表面化了。
中天君風雷劍客並沒有實質上的損失,並沒失去某些地盤,只是聲譽上受損不輕,受到大部分江湖朋友的責難。
尤其是一些不受各方管制的牛鬼蛇神,以及三不管地區的名各方豪霸,對這些不斷設法擴張謀奪的大爺們,懷有極深的反感,公開揚言不許外人的勢力、伸至自己的地盤內張牙舞爪,必要時會聯絡各方人士自保,或者群起而攻周旋到底的積極手段,保障既有的利益。
這就是當時的江湖情勢,彭剛初入道,便捲入這場江湖風暴,有幸運也有不幸運的。幸運的是,江湖朋友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介入;不幸的是,他捲入三方面的夾縫中,弄不好可能三方樹敵,無意中被扯入旋渦,很可能成為三方注意的目標。
他練的是至陽至剛的玄功,陰柔的奇功如果火候不能超越過他,而他又在已經運動戒備的狀態中,所造成的傷害不算嚴重。及時撤離,也保住了元氣。
玄陰攝魂掌本身,並沒具有毒性,而是以侵襲擴張的功能,誘使經脈變異,影響氣血發生障礙而導致突變,終於生機斷絕。
如果擊實,當然立即斃命,搶救困難渾身奇冷而至神情恍惚而死。外症是沉睡做美夢,死時臉上的肌肉呈現笑容,表示神魂出竅被攝走了。
他全力了逃離現場,不管東南西北,直至精力將感不支,這才鑽入一處近城壕的曠野,定下心神運功抗拒漸厲的寒流。
神智恍惚,昏昏欲睡,但他心中明白,如果精神一懈,放棄努力,這一睡下去,就永遠醒不來了,神魂就此飛離軀殼,散入虛無。
破曉時分,還不曾百脈回春,但已經可以忍受麻木發僵的痛苦,睡意也越來越淡薄了。
這位他大有好感的仙女,讓他吃足了苦頭,在鬼門關內外徘徊,怪的是他居然沒產生恨意。
那位他頗有好印象的窈窕淑女,又是行刺李知縣的主凶。
他對那位假書生也有好感,糟的是假書生也向李知縣行刺。
真該死!他所接觸有好感的女人,怎麼都是他的對頭?簡直豈有此理。
終於,思路轉到飛狐身上。
接觸最親密的人,反而最容易忽略。
飛狐與他接角最親密,最後他才想到飛狐。
他不知道飛狐目下在何處,那天的失約事非得已,情勢急迫,他不得不趕至縣城保護李知縣。
想到女人,眼前竟然出現真的女人,曙光未現。天色仍然黑暗,兩個女人正緩步出現在右方不遠處,一面走一面低聲交談、按行走的路線,正好要通過他的打坐行功處,草高僅及膝,對方一定可以發現他。
真要命,怎麼城外這種鬼打死人的曠野,竟會有人夜間行走?而且行走的是女人,這裡沒有路通行,這兩個女人定非等閑。
這時的他精力未復,最怕碰上不等閑的人。
他是外地人,缺乏天時地利人知,只知繞城的道路,有大半路段是繞城壕外緣伸展的,他的位置距城壕不遠,道路就在他與城壕之間通過,兩個接近的女人,為了避開道路的浮土,所以越野走在路外側,恰好要經過他打坐行功的地方。
他只知道後面是一排大柳樹,隱約可看到城牆,卻沒看到路,還以為身處無人的曠野,天一亮路上一定會有早行的人。
接近至三四丈,女人果然看到他了。
他行功的姿勢是五嶽朝天式,舒適自然但坐得端正,頭高出草梢,走近便可發現。
「咦!有人坐在這裡。」
嬌嫩的嗓音入耳,一位年歲不大的女人發現他了:「這怎麼可能?附近兩里內沒有人家,這人……」
兩女腳下一緊,一面說一面在他身側止步。
說話的人是一位小侍女,腰間的兩尺長佩劍適於小身材的人使用,已表明是練武的女孩,果然不是等閑人物。
「不要動他。」
另一個身材稍高的女人,嗓音更悅耳些,當然不是女孩,錦帕包頭掩住髮髻,看不出是不是侍女,侍女梳雙丫髻或者留兩根大辮子。
佩劍是兩尺六寸,女性使用的狹鋒劍,裝飾不華麗,樸實無飾,古色斑斕。
「小姐,看這人是否還有氣……」小侍女收回手。
「不許胡鬧,這人在練坐功。」
「可是……」
「走吧!不許放肆、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打擾別人練功,會有是非的,走!
小姐拖了侍女從側方繞走,突然停住:「咦!怎麼有股冷流瀰漫?」
「是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沒錯。」小侍女聰明伶俐,居然法現問題所在。
「唔!是的,很不尋常,這人……」
「他在練陰寒的邪門奇功,沒錯,小姐。」
彭剛半閉的眼睛,睜開掃了兩女一眼,天色太黑看不清面容,但本能地覺得兩女年歲約十四五與十七八,臉蛋五官輪廓勻稱,淡淡的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也可能受傷,受到陰寒的毒物傷害,他在行功自療。」
小姐是行家,竟然看出端倪:「喂!你願意我幫助你嗎?」
小姐也看不清他的面貌,有慨然相助的意思。
他不言不動,也不想回答。
「如果你願,請點點頭,我有祛除寒毒的丹丸,送你一顆助你一臂之力驅除寒毒。」
他不想欠陌生人一份情,搖搖頭拒絕。
「你應付得了嗎?」小姐熱心地問。
他點點頭,也表示謝謝對方的好意。
「你這人很固執,也很驕傲,有困難也不願接受別人的好意,真不合時宜,哼!」小姐生氣地跺一腳,拉了小侍女憤憤地走了。
「有什麼了不起?」小侍女臨行向他撇撇嘴。
他一怔,總算看清小侍女的面龐。
「是她!那假書生的小侍女。」
他暗中暗叫:「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惜,無法攔住她拷問假書生,和一毒一魔的下落。」
精力未復,想動手無此可能。
對這位願意幫助他的小姐,留下良好的印象。可惜同行的小侍女,是假書生的人,雙方是不相容的對頭,日後還會有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