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客人共來了七十名左右,牛鬼蛇神濟濟一堂狂歡盛哉。
羅宅本來就是鐘鳴鼎食之家,款待百十名男女貴賓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南中君兩人不在高郵,不在貴賓之列。
至尊刀是唯一以司令首腦身份參與的人,帶來高郵本地的殘餘精銳赴宴。
南中君雖然無暇親臨,但出席的全是有頭有臉,名號響亮的高手名宿,目的在於展示實力,有實力發言時嗓門也大些。
彭剛與電劍飛虹,勢孤力單自然而然地成為一方的代表,以受到三方波及者的身份,向主人表達計公道的目的,理直氣壯,南中君的龐大實力嚇不倒他們。
主人分別與各方的主要人物會商,席間少不了勸各方節制,希望大事化小,願作魯仲連促使各方擇時擇地舉行談判,這是保全江湖精英,避免血腥的有效途徑。
結果並不樂觀,各方負責人敷衍的心態顯而易見。
收穫最豐的是彭剛,他見到許多聞名已久,從未謀面的高手名宿,雙方展示實力,反而讓他進一步了解,日後所要面對的是些什麼人物,在心理上預作準備,他出成為眾所注目的風雲人物。身價因此而急劇提升,活報應的綽號,也因此被正式認定。
至尊刀找到他,誠墾地致歉,指天誓日表示,高郵地區的龍蛇把他當成血性朋友。
主人也有收穫,替至尊刀爭取南天君的諒解。高郵地區的人嚴守中立。在南天君的爭奪地盤情勢沒能澄清解決之前所有的弟兄暫時至外地迴避,連小蛇鼠也嚴禁介入。
沒有本地的龍蛇干預涉入,南天君的高手名宿們,必須在雙方在都失去地利人的情勢下,僅憑實力各展神通了。幾乎可以斷言,大規模的殺戮不會在城內發生,也就不至於驚動官府,沒有落案的顧慮。
百毒天尊與魔手無常皆不曾露面,彭剛頗感失望。
南天君的人,堅決表示老凶魔們的行動,與他們無關,而且凶魔們根本不在高郵,早些天途經此地、在南面的邵伯鎮,與中天君的人發生意外衝突,目下該早在南京附近逍遙了。
彭剛也沒見到假書生周雲鳳,雲裳仙子也蹤跡不見。
牽涉到聲威、權勢、勢力範圍之爭,想一旦和平解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誰也不想讓步放棄。
老實說,憑笑閻羅的份量、還不配強迫雙方接受,充任調人聊可勝任而已。
比方說,如果百毒天尊親臨,論身份地位,雙方慨略相待,而論威望,笑閻羅顯然差了一段距離。論武功,笑閻羅或許略為深厚些,但百毒天尊灑一把奇毒,雄風園最少也得死掉一半人。
霸劍天罡的扛湖地位,就比笑閻羅高些。
而霸劍天罡在淮安清河,就嚇阻不了過往的牛鬼蛇神。由於名列白道兼俠義道名宿,性情難測的牛鬼蛇神根本就對他仇視。
笑閻羅與黑道朋友走得很近,也有不少各門各道的朋友。
南中君派主要爪牙來赴宴捧場,可說給足了面子,骨子裡也不敢開罪他,多樹一位強敵有百害而無一利。
由於笑閻羅的斡旋,風暴減弱了許多。以後,是兩君自行解決的事了。
兩君與彭剛的過節,仍然擺不平。
活報應殺了不少水匪,聲威動江湖震攝人心。但黑道朋友不是匪,散處每一角落,對付仇家明暗懼來,犯不著與有霸王之勇的人拚命。
而且,他畢竟初出道,一次壯舉並沒有能打下永遠是強者的根基。
高手名宿們,沒將剛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當一回事,甚至將他列為未來競爭者,必須設法除之而後快。所以兩君的爪牙並不重視他所給予的威脅,拒絕和他洽商解決糾紛的善後問題。
他早有心理準備,豪霸們不可能接受他和解的條件,因此,並沒積極與對方接觸,能概略了解雙方實力,他已心滿意足。
其實,他也無意和解。他與兩君爪牙的積怨,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他主要的目標,是除掉威脅李知縣的兇手。
他不能向南天君提出李知縣的事,作為和解藉口。活報應既然涉入行刺李知縣的罪行,一旦,他與南天君以不再相互尋仇報復和解成功,日後如何再向南天君追究行刺李知縣的事?
他不能以這次受波及,要求道歉賠償的小事故和解,因此,見到江湖秀士與千手弔客。
就毫不客氣擺出強者面孔刺激對方,激起雙方的憤怒,以增加和解的阻力。
果然不錯,反對與他和解最力的人,就是江湖秀士和千手弔客,當然反對者另摻有其他原因。
出了雄風園,已是夜幕低垂,繁星滿天,下弦月已沒入西方地平線。
八月未,夜間已有涼意,小徑兩旁的樹林落葉飛舞,簌簌秋風勁道並不強烈,但已可感覺出秋的腳步正加快離去,不久將迎接霜華降臨了。
小徑通向西關,漕河碼頭區則在西關外兩里余。他的落腳處在城南十餘里處;在偏僻的小村裡。要麼返回落腳處或者到碼頭區投宿,都得繞西關外而過。
天一黑,不但城門關閉,外圍的關門也下柵禁止通行,必須到沒有夜禁的碼頭區落店。
電劍飛虹與他並肩緩步走向西關,這位女獵人落落大方,笑容常掛,美艷流露出高貴的風華,與人打交道一直保持和氣安詳的良好態度,令他逐漸產生好感,兩人說話時、他完全收起粗魯潑野的字句。
這期間,他出有困惑。
電劍飛虹始終避免提及自己的狩獵對象。這期間一直堅定地站在他的一邊,伴同他與兩君的人打交道,替他提醒雙方的用意與陰謀如何提防反駁。對江湖動靜,見聞之豐富令他大感佩服。
似乎,電劍飛虹忘了自己的事,完全為了他的事在費心,簡直就像是他強力的臂膀。
萍水相逢,是不是有點熱心過度了?
再就是電劍飛虹似乎了解他的心意,知道他無意與兩君的爪牙和解,從分析上下工夫,促成他或到不能和解的心愿。
兩人單獨在一起,他把所有的疑問都丟開了。
「葉姑娘,你在何處落腳?」
他一面走一面說:「相見時你在南面出現,猜想你該在城西投宿。如果在碼頭區落店。
必須小心嚴防意外,我送你回去。」
大概這一段路需要小心,到了碼頭區就安全了。
電劍飛虹大方地挽住他的臂彎:「有你在,那些牛鬼蛇神該不會撤野。客店是安全的,他們不敢在鬧市行兇。我住在南碼頭的承州老店,店裡的上房不錯。你呢?」
「在南鄉。」
他坦然說:「我不是江湖混混,盤纏必須自備。行囊不能丟,所以先找偏僻地方安頓,帶些必備物品行動方便些。」
「要趕回去?」
「有此打算。」
「那就不能與那些牛鬼蛇神保持接觸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和他們保持接觸?」他訝然問。
「如果不,你恐怕已經早就到了揚州啦!你在高郵逗留,絕不是放不開與他們了斷小恩小怨的。我得到可靠的線索,所以冒味的找機會和你交朋友。」
「你得到什麼可靠的線索?」
「你向他們查問百毒天尊的那些凶魔的蹤跡。
「是呀!我要找他們。」
「所以我找你,我們是志同道合。」
「哦!你……」
「我的目標也是百毒天尊和魔手無常。」姑娘終於透露所獵的獵物。
「哦!我好高興。」
他雀躍歡呼,拍拍挽在自己臂彎上的小手:「我需要幫助。你呢?」
「所以我才找你呀!歡迎嗎?」
「老天爺!多笨的問題。」
「你……」
「抱歉,粗話說順了,惡性難改,包涵些好嗎?你的經驗十分豐富,我有堅強的實力,你我聯手,一定可以把亂舞的群魔打入地獄。一言為定,如何?」
「一言為定。」
姑娘挽他的手一緊,咭咭笑顯得特別開心。
「先由我出面向南天君施壓、你在一旁策應。當然我會留意你的安全,我對千手弔客深懷戒心。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著手去進行。」
「我知道那惡賊厲害,他是一代暗器大宗師、我的飛虹針威力有限,剋制不了他。」
「把他交給我,葉姑娘……」他拍柏胸膛。
「不要叫姑娘,好嗎?」姑娘的嗓音嗲嗲柔柔地。
「托個大,我叫你的芳名、不嫌褻瀆吧?」
「是我高攀啦!彭……我叫你方大哥。」
「我不叫彭方,叫彭剛。」他推心置腹:「請不要透露我的真名,以免引起其他的事故。」
「那我叫你彭大哥,以免不小心被有心人發現。哦!你曾經把真名告訴別人別人嗎?」
「笨哪!咱們可能?」
他打趣姑娘:「我出門沒幾天,誰也不知道我是老幾。活報應的綽號是我自己職的,這次總算獲得江湖人的認同了。在淮安我另有一個自取的綽號,叫要命無常,但只有飛狐知道要命無常是我。」
「飛狐?那個江湖女扔蛋,飛狐余瀟瀟?」姑娘頗感意外:「她追蹤戲弄陰陽雙怪,江湖朋友知之甚詳。這丫頭自視甚高,你和她是朋友?」
「我曾經幫助她戲弄雙怪,對付雙怪的靠山窈窕淑女。後來我有急事匆匆離開,從此失去聯絡。那丫頭俏皮慧黠,是位好朋友,不知她目下怎樣了。」
「雙怪從寶應雇船往西走了,繞道駛入洪澤湖,偷偷摸摸水遁走盱眙,可能出鳳陽找朋友庇護,怕仇家追蹤,放出的風聲卻說下南京,飛狐如果盯牢了他們,很可能跟去了,那女搗蛋是很能幹的,雙怪很難擺脫得了她。」
「哎呀!」彭剛驚呼。
「你怎麼啦?」姑娘惑然。
「她不是窈窕淑女的敵手,跟去會虧的。」
「唷!你很關心她呢!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姑娘也訂趣他。
「我和她相處得很好,一同經歷過兇險,關心她也是應該的,真希望能再助她一臂之力。而且……而且竊究淑女也是我的重要目標。這個鬼女人貌美如花,淪入魔道十分可惡,一點也不像一個淑女,我非宰了她不可。」
「她的確十分可惡,競然自甘墮落助惡,在淮安膽大包天為非作歹……」
「咦!你怎麼知道淮安所發生的事?」
「你忘了我是消息靈通的包打聽?」
姑娘從容加以解釋:「南天君的一些小爪牙,先後有幾個落在我手中,所以他們在淮安大河以南,下迄南京所發生的重大事故,皆瞞不了我。」
合情合理,彭剛不再起疑。
談說間,西關的燈火在望。
「到南碼頭。我也落店,與他們保持接觸,他暇再去小村取行囊。」
彭剛腳下加快:「那些傢伙很可能到客店走險,希望他們多來幾個有份量的人。」
「我擔心他們玩陰的。」
姑娘有點不安:「迄今還沒發現有人跟來撒野,他們怎麼可能甘心,平白放棄夜間在途中動手襲擊的機會?他們的人手已經夠充足了。」
「可能兩君的爪牙,都在存心觀望,都希望對方搶先動手結果誰也不想爭先,要死人的事誰爭先?走吧!不要寄望他們追不送死了。」
兩人腳下一緊,相挽並肩快步徑奔碼頭。
彭剛果然料中了,兩君的爪牙誰也不想搶先動手。
中天君在寶應死了不少人,逃得性命的擎天手羅志超,把彭剛恨入骨髓,也不願搶先動手。
江湖秀士更恨彭剛入骨,但也不願做傻瓜,只盼望南天君能搶先動手,以便漁翁得利,反而成了反對動手的主將。
各方的人,都查不出彭剛的落腳處.因此有必要派人跟蹤找出彭剛的住宿所在,留意他的動靜.以便策劃襲擊的大計。
不除去彭剛這根眼中釘肉中刺,誰也不於心不甘。
跟蹤的人分為兩批,兩人為一組,遠遠地監視,高明的眼線知道該保持何種距離才安全。
跟蹤的方法和手段都對,只是忽略了目標外的警兆。
第一組兩個眼線相當精明,遠躡在半裡外,憑聽覺循蹤緩行,警覺心不夠。
路只有一條,去向已可猜出,用不著緊躡不舍,何況目標並不急於趕路。年輕男女夜間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哪用得著趕路破壞情調?
兩個眼線終於發現有異了。沒聽到前面有任何聲息啦!
「老七,點子恐怕加快走掉了。」
一個眼線首先發現有異,催促同伴加快腳步:「快趕上去,但願還能跟得上……」
前面一叢修竹下,傳出一聲輕咳。
「跟上去送死嗎?不心了。」
竹影下出現的一個黑影,語音怪怪地像鬼哭:「老兄,何處那是死所,到處都是挺屍場。江湖朋友對死的看法是:溝死溝埋路死插牌。你們不必再辛苦跟上去了。」
「咦!你不會是至尊刀的人吧?」眼線不再隱瞞身份,已猜出雙方的底細了。
「不是。」黑影簡要的答。
「閣下的話中有玄機。」
「沒錯。」
「哪條線上的?」
「你可以猜三次。」
「去你娘的吧!快點亮出名號。」眼線受不了嘲弄,手一勁匕首出鞘。
眼線扮成材夫,帶短兵刃易於藏在衣內。
「打算和你們親近的人,不久便知我是誰。」
眼線突然不進反退,倒縱兩丈輕功極為高明,但任眼線的人避免動手相搏,身份暴露撤走是第一優先。
另一位眼線也配合得宜,也同時飛退。
心虛撤走的人,變生不測,通常能注意力放在現身打交道的人身上,身影乍動時,便會忽略了身後的警戒,也沒料到身後有人堵住了退路。
身形剛飄落,雷霆打擊突然光臨,兩個黑影鬼魅似地出現在兩人身後,身影一現便出手攻擊。
「嗯……」兩眼線同聲叫,聲音仍在喉間,背心便挨了沉重一擊。
兩黑影迅速將人拖倒,拉開雙肩關節。
「甚……么人……」第二名眼線嘶聲叫。
「報應神手下的小神兵。」擒住這位眼線的黑影說、劈掌落在耳門上:「你認命吧!」
「帶了人先走,一定要取得口供。」
先前在竹下現身的黑影立即下令:「可不要一下子就把人弄死了,口供越詳盡越妙。」
「放心啦!哈哈!」
另一個黑影將打昏的眼線找上肩:「老哥,我保證這混蛋,連他祖宗十八代的臭事,都會巨細無遺招出來,咱們先走,後面來的人偏勞你們三位老哥啦!呵呵!」
「來一個捉一個,他們飛不了。」
結果,第二批負責接應的兩個眼線,也遭了同樣命運,永遠不見他們返迴向主子稟報了。
中天君的人是很小心的,不敢遠居在離城市太遠的郊野小村落,以免受到大批高手襲擊。
北門地藏庵一帶是本地蛇鼠的活動中心,也不宜落腳,便選擇城外市街和外緣,借住在棟宅內,不會有大批高手突襲,治安人員經常在附近巡邏。
大宅原來是由至尊刀拉線提供的。至尊刀已不再過問,雄風園盛會之後,便連夜帶了重要的弟兄,奔向北面十八里的樊良鎮避禍,暫不打算收拾殘局,等兩君爭霸塵埃落定后,再決定如何適應新的局面。
大宅位於多寶樓橋與遐觀橋中段小街外緣,佔地甚廣,有十餘棟建築,安頓四十餘名精銳綽綽有餘。其他次要的爪牙,則分別散置在小街的民宅里。
五更初正之間,勤快的人悄然起床,分別在各處庭院中,活動手腳、勤練武功。三更燈火五更雞,練武功的人,其實比讀書人辛苦,而且沒有代價。
讀書人苦讀經書,也是三更燈火五更雞,一旦有成,便可以成為人上人,考功名做官封妻蔭子。
練武功即使有成,如果不敢犯法,了不起當上捕快、保鏢、武師……幾乎全是下等人,苦得要死,卻毫無代價沒出息。
也許,做土匪強盜,或者日後爭江山,封王晉爵大有希望。
一位正在練暗器的中年人,用長勁發射一支扔手箭,手一扔一抖,箭飛向三十步外的大樹榦。
按理,他該扔出箭立即變馬步收勢的,可是突然失去重心,仰面便倒。
「哎呀!我……我怎麼啦?」
中年人吃力地掙扎,一面驚恐地叫:「我……眼前發……發黑,手腳發虛。哎……唷,肚……肚子疼痛……救我……」
左近另一位練彈腿的人,聞聲奔到。
「咦,方老哥你……」
這人急急扶起中年人的上身:「你怎麼了?急症?這……嗯!我……頭暈目……目眩,我……哎……」
這人手一松,中年人重新倒下,這人也倒了,壓在中年人身上叫喊著掙扎難起。
片刻間,全宅大亂。
「有點不對,可能是中毒。」
有人大叫示警:「有解藥的人,趕快服解藥。」
這是外行話,毒有無數種,解毒的藥物也有無數種,沒分辨出毒性之前,亂服解藥恐怕反而提早送命,應該先檢查出毒的性質。
數十名黑影從四面八方愈培而入,片刻便控制了全宅。
那些不勤快的人有福了,躲在各外內室閉門防守,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沒中毒,聞聲閉室戒備。勤快的人在室外練功。一個也逃不出奇毒的控制。
深深的堂奧內部燈火全無,想闖進去的人須冒極大的風險。
有人燃起了火把,二十餘名男女堵在內堂的小院子里,火把畢剝作響燃燒甚旺,四支火把照得全院通明。
為首的人年約半百,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穿紫色綉團花罩袍,威凜凜像天神。
旁立的四名巨熊似的保鏢,身材似乎更壯實些。
那位像黑鐵塔似的巨人,正是曾經被彭剛飛踹,踹得倒摔得天昏地黑的朱雀游神大力神朱亮。
四大游神全到了。為首的人,正是一代梟雄,江湖四天君的南天君,乾坤一劍周日升。
「如果你們不出來,妄圖負隅頑抗,咱們就放火,把你們燒成烤豬。」
乾坤一劍威風八面沉聲警告裡面的人:「中天君風雷劍客,你我都是江湖的領導人物,同是一代之雄,現在我南天君親自來找你,結算你計算我的陰謀,和你公平地了斷。你最好保持江湖朋友的豪氣,以英雄面目和我當面結算清多年的恩怨是非。」
「出來吧!不要學鼠輩躲在洞里丟人現眼。」
朱雀游神如雷震:「你的人快死了,活著有什麼意思?你一個人孤零零逃回河南,如何向你那些死了的弟兄家屬交代?不如死在這裡,也顯得英雄些。」
一聲長笑發自內堂,堂門大開,踱出九名男女,領先是擎天手羅志超。
乾坤一劍十四名男女臉色一變,有目光在踱出的九名男女身上搜視。
「你們找錯了地方,燒錯了香拜錯了廟。」
擎天手獰笑著說:「敝上根本不在這裡落腳,你們的消息仍不算靈通。南天君,你會為了今夜的事付出代價的。來吧!我露天手仍可一拼。」
乾坤一劍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你們處理。」
乾坤一劍走了五六步,向冷然撤兵刃的要命龍王說:「天亮之後,在監河碼頭會合。」
「遵命。」要命龍王欠身應喏。
「彭小狗那邊,你多費心。」
「是的,眼線已布妥。」
「沒有把握,不可妄動。」乾坤一劍鄭重吩咐。
「大爺請放心。」
「回頭見。」
乾坤一劍走了,帶走了兩個人。但四大游神都沒走,狠盯著擎天手九個男女。
一聲怒吼,四大游神同時向九男女撲去。
江湖秀士非常精明機警,由於他是中天君的貴賓,不受其他的人指揮,替中天君助拳也是義務性的,因此保有行動的自由。
他也有幾個配合他行動的一個小組,行動神出鬼沒,名義上負責策應中天君的主力行動.其實卻是與強敵接觸的奇兵,打擊南天君極具成效。這期間,他這一小組表現得最出色。南天君不少得力爪牙,無緣無故無失蹤,皆是他的傑作,成就裴然。
千手弔客與雲裳仙子,都是他這一組的人。
千手弔客是人精,兩人暗中活動飄忽不定,與中天君的主力保持距離,絕不在一起落腳。
主力幾乎被乾坤一劍一網打盡,江湖秀士這一組毫無損失。
南天君並沒成功地消滅中天君的人,最大的失敗是被中天君漏了網。
天一亮,夜間活動的族類,開始返回藏身處匿伏,像夜梟和鼠類,避免暴露在陽光下。
除了必要的人在外起動外,城內城外看不到刀光血影。
擎天手一群主力人員,死掉十之八九,死傷極為慘重。中天君完全失去反擊的力量。江湖秀士本來把注意力放彭剛身上,發誓要將彭剛打下地獄,但擎天手一群主力死傷慘重,他不得不轉移目標,應付南天君的雷霆攻擊了。
已牌時分,城東北角的東山頂端,東嶽廟后的樹林內,六個男女分三方席地而坐,氣氛不尋常,顯然相處並不愉快。
北面,是主人笑閻羅,同伴是一位仕紳型的中年文士。
右首,是江湖秀士和雲裳仙子。左側,是青龍游神斷魂一鉤曹一飛,與一位相當俏的半老徐娘。
東山是城內的各勝區,東嶽廟和文游台都在山頂上,平時遊人不多。拜東嶽廟的信徒平時不燒香,文游台則是文人士子聚會的所在,聚會的日子屈指可數。
這時,也不是打打殺殺的所在。出了事官府閉城捉人,那就麻煩大了。
「曹老兄,前半夜諸位在舍下把酒百歡,後半夜就殺得血流成河,貴上是不是做得過份了些?」
笑閻羅一反慣例,今天不笑了:「為何?」
「羅老爺,出了尊府,是不是就與前輩無關了呢?」
大力神巨大的身軀挪了挪,態度不亢不卑:「中天君吃了虧找前輩投訴,笑話鬧大了,就不怕江湖朋友恥笑。看來他要完蛋了。而且,他是惡人先告狀。」
「惡人先告狀?」
「對,惡人先告狀。」
「怎麼說?」
「他的人離開尊府,就迫不及待弄走了咱們的四個人。這四個人,根本與他無關。是咱們派出跟蹤彭小輩的眼線。按理,他該沖同仇敵愾份上,協助咱們對付彭小輩的,竟然打擊咱們對付彭小輩的人,實在可惡。敝上忍無可忍,所以向他討公道。羅前輩,理在咱們的一方,希望羅前輩了解,咱們並非有意給前輩過不去,情勢急迫,咱們如果不立即進行救人行動,等他獲得口供知道咱們的動靜展開襲擊,死的將是我們了。」
「這是惡意的謀殺藉口。」
江湖秀士咬牙說:「昨晚離開雄風園,咱們的人都是在一起向北門走的。彭小輩眾所周知,是偕同電劍飛虹向西關走的。南天君的眼線跟去,八成是被彭小輩宰了,如果我沒猜錯,我認為你們根本沒派眼線跟蹤彭小輩,故意製造藉口,乘咱們無備時消滅咱們的人。羅前輩,要他們拿出證據來,證明四個眼線確有其人確有其事,又是誰殺掉他們的。」
「你江湖秀士也算是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想不到竟然名不符實,與那些下九流潑賴差不了多少,這種事居然要咱們拿出證據來。」
大力神撇嘴、臉上充滿不屑的輕蔑神情:「咱們昨晚宰了你們三十二個人,你能拿出證據來?想打官司嗎?那又何必請出羅老爺來主持公道?」
「閣下,咱們的人還沒被你們殺光呢!」
「哈哈哈哈!」
大力神傲然狂笑:「你那些幸而逃得性命的人,站出來作證算數嗎?算了吧!楊秀士,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上道,和我這種斗大的字認識不了半個的老粗說理,你也毫無勝算。你是這樣在江湖混世的?可憐哪!閣下。」
大力神一直就用惡劣的態度諷刺嘲弄,哪將主持公道的笑間羅放在眼下?難怪以笑為綽號的笑閻羅,今天笑不出來。
「你這傢伙……」江湖秀士惱羞成怒了,要跳起來。
「楊秀士,稍安勿躁。」
笑閻羅制止江湖秀士激憤:「你們是要我替你們評理的,我必須冷靜地就事論事,分析你們所提的理由,是否可令信服。當然,我還算有幾分擔當的能耐,我有人留意本城的動靜,多少知道一些風聲。」
「羅老爺只要不聽這個浪得虛名的秀士強辭奪理,在下相信露輩說話必定公道。」
大力神咄咄逼人,搶著表示意見:「他像個連老婆兒女都輸光的了爛賭徒,輸瘋了語無倫次,就算他把死剩的人全部叫來作證,也不算數的,這點常識他應該懂,前輩可別讓他的放潑愚弄了。」
「左鄰右舍的人站出來作證,算不算數?」
笑閻羅也忍不住生氣了:「官府第一步查證的行動,就是傳左鄰右舍查證,對不對?」
「咱們江湖恩怨,與普通的良民百姓無關。」
大力神冷笑:「如果江湖朋友人人守法,有十之五六的江湖行業得關門大吉。羅老爺,不要抬出官府的規矩法理好不好?要不,就讓南天君敝上出面,陪他們上高郵州衙,遞狀子打官司,咱們有玩刀筆的訟師人才,不必浪費羅老爺的時間主持公道。」
笑閻羅心中的怒火在燃燒,拂袖而起。
「楊秀士,老朽深感抱歉。」
笑閻羅臉相當難看:「請轉告貴上、老朽無法替你們主持公道。目下的情勢強弱太過懸殊,老朽也無力強制天老爺第一他第二的人講理。罷了!你們自己處理吧!」
「羅前輩……」江湖秀土也整衣而起。
「老朽會把所有發生的事情公諸與天下,是非曲直江湖自有公論。告辭。」
大力神冷冷一笑,偕同同伴目送笑閻羅離去。
江湖秀士受命前來評理,早就知道結果了。目下南天君已取得絕對優勢,有什麼理好評的?誰強誰有理,弱者連發言權也沒有。
笑閻羅本來就是空架子,憑過去的名頭、只能勉強做調人,沒有制裁大豪大霸的能力,身份名頭沒有多少作用能評出什麼結果來?
笑閻羅撒手不管,也就表示今後置身事外,當事人可以任意自由行動,等於是宣告雙方當事人可以任所欲為,你們自己去亂搞好了。
他帶了雲裳他子從另一面下山、對笑閻羅的尷尬處境甚感同情。
一個沒有力量的高手名宿,處境是相當可憐的,所以許多許多追逐名利的大人物,至死也不肯放棄權勢,躺入棺材還想把權勢牢牢地抓在手上,帶入墳墓。
皇帝死了,要殺一群一大堆人殉葬。要無數珍寶陪葬入土,就是這種心態的具體表現。
大人物死了,也帶了明器入土,陶燒的人馬具體而身、珍寶同樣不可少。
一旦權空勢失,就成了落水狗。
笑閻羅好在還有一些子侄子在撐場面,不然哪敢站出來做魯仲連?
「夏姑娘,不怪我一事無成吧?」他一面走、一面扭頭向跟在身後的雲裳仙子笑問。
雲裳仙子自從與彭剛相處之後,對江湖秀士再也不理會她的死活,一直不曾設法救她的膽怯表現,極感不滿,因此這期間、她一直避免和江湖秀士說話,平時在一起冷若冷霜,有事一同行動也愛理不理,相處極感委屈和不耐,在等候機會脫離這一小組。
江湖秀士把她疏遠的原因,歸罪於彭剛,因此把彭剛恨入骨髓,發誓要不擇手段把彭剛埋葬掉。
「你有權全權處理。」她冷冷地說。
「笑閻羅只是過了氣的名宿。」
「也許是。」
「他根本就不配站出來,打腫臉無胖子。傅大爺仍然把希望放在笑閻羅身上.希望笑閻羅能在道義上鐵肩擔道義,讓理字站在我們的一邊,那是妄想。是嗎?」
「不關我的事。」
「你的意思……」
「別問我。」雲裳仙子的語氣越來越冷。
「我們去找那彭剛小狗。」江湖秀士冒火地大叫。
「關彭方什麼事?」她也大聲問。
「他宰了南天君的眼線、嫁禍給我們。」
「那是他該宰的事。」
「他卻嫁禍……」
「你在袒護他、為何?」江湖秀士爆發似的質問。
「那是你說的。」
「他到底說了我多少離間的壞話?」
「你去問他呀!」
「好,我去問他,也去宰他、你去不去?」
「你要我去我當然去。」
「先回去交代,然後我們去宰他。」江湖秀士恨恨地說,腳下一緊:「一針殺不死他,就用十針、百針,我非用盡一切手段宰了他不可。」
「我已經聽你說了一千遍了。」
大力神目送笑閻羅與江湖秀士的消失,也從山另一面離去。
「笑閻羅已經態度不對了。」他向中年女伴說。
「他知道誰是誰非,只是不明時勢而已。」中年女人淡淡一笑:「如果他聰明,他應該不來東山。」
「他如果唆使小蛇鼠向官府告密……」
「他不敢,哼!」
「狗急跳牆。」大力神不以為然。
「他不敢跳。」
「但不能不防萬一。」
「你又有何高見?」
「告訴大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大力神身材高大,但頭腦並不簡單。
「大爺可能拒絕,以免引起公憤。」
「公憤?有哪一個大傻瓜,會替一個死了的過氣名宿叫冤?算了吧?」
「我幫你說服大爺。」中年女人表示意見、同意大力神的打算。
「圖謀須及早。」大力神握緊大拳頭向天揮舞:「這次,一定要成功。」
「那是當然。」
「大爺會同意的,日後高郵州咱們的弟兄坐鎮,就不會縛手縛腳了。有這麼一個人在卧榻旁虎視眈眈,坐鎮的弟兄哪能睡得安枕?早些除去,辦事就可民毫無顧忌了。」
大力神這些話豪霸味十足,不愧稱黑道好漢的一方之豪,霸氣十足的江湖朋友司令人。
一個心狠手不辣的人,絕不可能成為江湖豪霸。
大力神這些人,就是現成豪霸。這成功的代價,是不知有多少人刀頭舔血,用屍體堆疊而獲致的。
「彭小輩的事,長上決定了嗎?」中年女人轉變話題。
「癬疥之疾,何足道哉?不急,是嗎?」
「可是,我覺得……」
「長上自有計較,反正他不足為害。」
「是嗎?」
中年女人不以為然:「咱們的人中,至少有一半提起活報應就臉色大變。如果真把他看成不足為害的人,而不及早的全力相圍攻,是十分危險的事,可能要付出可惜的代價呢!」
「你是不是多慮了?不要杞人憂天。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成不了氣候,短期間的威脅,撼動不了咱們的基業。等咱們掃除了所有的主要障礙,就是他的末日到了。」大力神得意地說。口沫橫飛豪氣勃發。
「我總覺得,他才是主要的障礙。」
中年女人眉梢眼角有隱憂:「我擔心,咱們再三向他襲擊,他的耐心到底有多強,有沒有底線。一旦他失去耐心反擊,反擊又到底有多強烈,咱們能承受的程度有多深,所付的代價又有多重。」
「你想得太悲觀,顯得缺乏信心。」
大力神拍拍中年女人的肩膀,有鼓勵安慰的意思:「給他致命一擊,他非死不可,不需付多少代價,甚至不需付代價。我們兩三位游神同時出手,保證他一定死,一定。」
「但願如此。」中年女人仍然難以釋懷。
其實,大力神口氣雖然樂觀,但顯然仍缺少些什麼。信心,缺少充分的信心。
兩三位游神同時出於,就表示信心不足。
大力神被彭剛踹倒,便知道一比一他不是彭剛的敵手,只能寄望人多勢眾,一舉把彭剛埋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