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狡兔三窟,陰陽使者有五窟六窟。

冀南別莊是秘窟之一,名義是上他的得意門人、九幽惡客許元沖,化名為許五行任莊主,負責交涉,其實由他在暗中主持。

只有一些親信心腹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其他的人只知道庄中另一棟獨院禁區,住著一位平時極少露面的老太爺。

連老太爺姓啥名誰也一無所知,庄外的人,更是毫無印象。

一些大富大貴,老年悟道的名人紳仕,覺往日之非,另行闢室隱修來世今生,扮棄塵緣不與外界往來,是十分平常的事。

因此這位深居簡出的老太爺,親信以外的人也懶得理會,反正住處是禁區,誰敢前往探秘?

任何一種秘密組合,探索內部秘密列為大忌,有被當作卧底姦細處置的危險,裝聾作啞是全身保命的金科玉律。

天下沒有絕對秘密的秘密,除非這秘密不牽涉到第二個人。

老妖巫的底細,哪能完全守秘?

彭剛開始用心計,研始利用俘虜,由主要的人物著手,抓住主要的線索循線追查。

鐵金剛是他弄到手的頗為重要人物,他抓住了主線。

兵貴神速,他必須加緊追躡。

一連串的失敗,激起了他內心深處,與生俱來的野性,這種野性可以稱之為潛在的殺機。

在生物世界中,人類的掠奪性嗜殺性最強烈。

人會用種種理由發揮掠奪性和嗜殺性,一殺就是千千萬萬,血流成河,比其他的生物為了生命延續而獵殺不同。

因為人的掠殺理由多得數不勝數,不像生物那麼單純。

潛在的野性要被激發了,外表流露的殺氣,連江湖秀士也感覺出來了,心中懍懍。

火攻冀南別莊,絕大多數江湖之雄不敢嘗試的。

表面上看,嚇退北天君的人,火攻冀南別莊、佔領下庄、凌迫李家大宅活捉鐵金剛,擊傷老妖巫陰陽使者,都是成功的襲擊,聲威如日中天。

但骨子裡卻是徹底的失敗,毫無成功的喜悅。

他的目標工不在於擊潰這些受波及的高手名宿,增加自己的聲威,躍登江湖風雲人物之林.而是剷除行刺李知縣的兇手,掘根鋤苗永除後患。

其次是搶救飛孤余瀟瀟。

他這次就是得到飛狐被擒的消息,晝夜兼程趕來營救的,他與飛狐有一份頗不平凡的感情。

可是,他完全失敗了。

陰陽雙怪逃掉了,窈窕淑女無影無蹤,周雲鳳下落不明,飛狐不知被囚在哪一座秘窟里。

一事無成,卻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只殺了一些不相關的人,難怪他心中冒煙,殺機怒涌。

時不我留,他沒有時間,妖人們往天涯海角一走,兇手們也將遠遁莽莽江湖,他如何去找?

先後又挑了兩處秘窟,地點皆在孤山至風門這段山麓地帶。

鐵金剛所知其實有限,所以九幽惡客並未要求鐵金剛撤走。

這兩處秘窟雖說並不重要,但多少也挖掘出一些線索,也弄到三個地位不低的人。

總算集合他們兩雙愛侶的智慧,從俘虜的錯綜複雜口供中,理出一些頭緒,分析出脈絡,估料出概略的情勢。

老妖巫不但能帶了重要的爪牙,成功在脫逃,甚至更大膽地向他襲擊,把雙怪那些人平安地帶走。

但人數甚多,想完全守秘是不可能。

何況撤出冀南別莊是在大白天,治途難免留下線索。

劫後餘生逃散的人,多少也可目擊或猜測出主事人的去向。

有一部分向府城逃的人,半途失了蹤。

挑了風門山最後一處秘窟時,已經是申牌初,天色不早。冬季晝夜長.申牌末已是夜幕降臨,炊煙四起了。

在俘虜獲得一些線索,略加參詳,葉如霜姑娘斷然作主,立即飛騎趕回府城。

因為俘虜的供中,已經隱約指出城郊外還有老妖巫的秘窟,遠躲在距城二三十里的山區。

府城如果沒有重要的人員駐留,怎能靈活地了解江湖動靜?城市中隱藏也容易。

在高郵揚州,如霜姑娘的消息,出奇的靈通準確。

抵達彰德之後,有江湖秀士與中天君的人,提供了消息與供應人手,姑娘這才退居幕後。

她本來就是一個謙虛柔婉的姑娘,從來不流露出女強人的神態。

她斷然下決定,彭剛真願意聽她的。

風門山距府城四十里左右,時限急迫,滿天風沙,真有得趕的。

不再顧慮坐騎的負荷、以小馳趕處府城。

府城的東、北、南三外關,是商旅往來頻繁地區,關外都有小街市,夜間可從偏門出入,但無法進城。

四座城門天一黑就關閉,斷絕城內外交通,皇帝老爺的車駕光臨,也休想叫開城門。

西關外也有兩條小街,但天一黑就很少有人走動,僅有零星幾家店鋪,罕見有旅客往來。

店館的主顧,以西鄉近郊的鄉民為主。

趕至西關外小街,是黑沉沉酉牌正末之間。

一個半時辰多一點,就趕到了四十里,不算快也不算慢,坐騎已經口噴白沫快要挺不住了。

姑娘領先小馳,小街黑沉沉罡風呼嘯,寒氣襲人,沒有任何燈光,鬼影俱無。

身後,突然傳出一聲銳嘯。

四人警覺地扭頭回顧,一無所見。

火光一閃,再閃,分兩段連閃五次,一段兩閃.次段三閃。

「有人在打信號。」江湖秀士警覺地說。

「在後面百步外。」

如霜的口氣平靜,嘴角有笑意:「可能是旋風虎的眼線,不足為害。」

「但必須小心。」

江湖秀士說:「那混蛋是否肯阻止北天君趕來,我們並不知道。」

「北天君不敢來了。」

如霜的語氣肯定:「他犯不著和我們玩命,以免撼動他北天君的寶座。趕兩里,我們到南關外進膳打聽消息。」

「咦在這裡不好嗎?跳城也省事。」

彭剛說:「西門城頭沒有巡城的丁勇,南門有。」

「在這裡不但無法打聽消息,也找不到食店呀!保證到南關有一頓好酒菜,而且我負責進關求證消息的準確性。聽我的,沒錯。」

「打聽消息是我的事。」

江湖秀士自告奮勇:「走,我也贊成到南關。」

「別忘了我的最精明的獵人。」

如霜策馬馳入繞城的小徑:「我打聽消息絕對比你精明。中天君在這一帶沒有眼線,你的目標太明顯。不要和我爭,楊兄。」

他們遠馳出裡外,城頭上又有人打燈號。

南關外的小市街仍有燈火,這裡的幾家小旅舍與食店,夜間營業至午夜,以便接等待從南面來的趕路商旅,不時可看到掀起重簾出入的人,所以可以看到閃動的燈光,食店的人出入稍頻繁些。

看到獵獵飄動有聲的酒旗子,姑娘放鬆了韁繩。

店門外屋角鑽出兩個人,渾身裹在大皮襖內,拉起掩耳先發出一陣呵呵笑,上前接坐騎。

「諸位客官來晚了,總算趕上了宿頭,天寒地凍,辛苦辛苦啦。」

拉住姑娘坐騎絡頭的人聲如洪鐘,咬字清晰壓下風聲:「隔鄰是鉅鹿客棧,備有上房。

客官請先至食店進膳,喝兩杯高梁燒擋寒。小的照顧坐騎,替客官先至客棧辦理安頓。」

姑娘不假思索地跳下馬,將韁繩遞交入對方手中。

「謝啦!要三間上房。」她毫無戒心,走向店門掀起沉重的擋風簾。

「哦!不是騙坐騎的吧?」江湖秀士下馬。但警覺地打量接坐騎的人。

「請放一百個心,鉅鹿客棧是魯年老字號。」

接坐騎的人說:「京師北遷之前,小店已經相當興旺了,在南來北往的旅客心目中,有口皆碑。」

江湖秀士眼中有疑雲,便仍然的把韁繩交給對方。

進入店堂,二十餘副座頭,僅有三分之一有食客,氣溫上升,酒肉香撲鼻,皮襖的羊皮騷味也濃。

迎出兩名店伙,客氣地請他們就座,先送上每人一條熱氣蒸騰的凈面巾,再奉上滾燙的茶。

即將面臨生死搏殺,兩位男士不喝酒,八式佳肴一盆大饃饃,再加上一碗雙濃雙香的羊肉泡膜扎紮實實,他們真也餓了。

饑寒交迫,是最痛苦的事。

進入鉅鹿客棧,客棧已經靜悄悄,天氣奇寒,一切活動皆已停頓了。

今晚,已經無法進南關活動了,不可能再找得到地方蛇鼠打聽消息,在這裡人生地不熟。

安頓畢,梳洗停當,如霜姑娘丟下雲裳仙子,在店內各處轉了一圈。

三間上房,兩位姑娘共住,夾在兩位男士上房中間。

女人的落店問題比較繁瑣,有許多麻煩事需私自料理。

因此如霜姑娘的外出,雲裳仙子並沒留意,也不便詢問,更不知道如霜悄然溜入相鄰客院中,另一間有人相候的客房。

江湖秀士睡得相當警覺,檢查門窗十分細心,甚至用飛刀重加釘牢,嚴防意外。

據說妖巫可以魂入地府,作鬼界與人界的靈媒,不但元神精魄可以進入住宅,穿牆透壁毫無阻礙,甚至可把肉體變化成沙塵般大小,穿縫鑽隙深入密室秘窟中,出入自如不露痕迹。

他不信邪,釘牢門窗,杜絕出入孔道,除非打破門窗,不然休想入室行兇。

勞累過度,鑽入被窩就沉沉入夢。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陣拂面的冷流所驚醒。

很糟,頭腦是清醒的,眼睛也是可以見物,耳中也可以聽到空氣在耳渦所形成的共鳴聲。

這種共鳴聲,白天是不可能聽到的,必須在深夜絕對寂靜中,才能聽得的。

而且那種寂靜的情景,會令人平空產生悚然的念頭,彷彿人已經遠離塵世,處身在陌生的不測空間里。

有些人把這種奇異的現象稱之為離魂。

敏感的人,常會在午夜夢回中,發生這種現象,通常為期甚暫,便突然間空寂消逝,一切回復原狀。

本來已經存在的世俗聲浪,突然全部出現,像是重回陽世,蟲聲狗吠重新出現耳畔,悚然的感覺也徐徐消失。

他想動,手腳已不聽指揮。

想喊叫,聲音動卡在喉嚨里。

愈急愈難以動彈,神智卻是清明的。

桌上那盞菜油燈,發出微弱的朦朧幽光,所有的房內的景物,他看得一清二楚,室內毫無異狀。

就是無法動彈,手腳好沉重,急得冒冷汗,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狂跳心脈聲。

聽覺也沒失去,屋外隱隱傳入的風聲聽得真切。

這又是另一種生理現象,與前一種不同。

這是一部分腦部清醒了,而另一部分仍在昏睡中,就會發生這種現象。

迷信的人,認為是遇上了妖。

或者,是一種形如白兔或白狸一類妖物,爬上了胸口把人壓住,吸取人的精力,要滿足了才幻形逸走。

自始至終,不會產生空靈現象,視覺聽覺完全正常,就是控制活動神經的腦細胞不發生作用;腦部也會沉睡或罷工的。

心中一急,他突然想到受傷逃走了的陰陽使者程非。

很不妙,說曹操曹操便到。

菜油燈的火焰突然伸高、伸高,拉得長長地,暗紅色的火焰,漸漸變成暗綠色。

桌旁,出現一點黑煙,逐漸擴大,徐徐涌發成為一團濃霧,涌動漸劇,最後凝成人形。

先是一個兩三寸高的小人,然後繼續膨脹。

片刻間,長成真人大小,綠光倏發,實體出現。

九幽惡客許元沖,沒錯,就是這位化名為許五行,本地人稱之為許大爺的許莊主,老妖巫陰陽使者的承受衣缽得意門人,妖巫的十大弟子之一。

九幽惡客全身閃爍著綠光,鬼眼中似乎也有綠焰射出,相貌因綠光的閃爍流動而顯得特別猙獰,近乎傳說中的魔鬼形象。

在下庄投宿反客為主,陰陽使者夜襲,那時,彭剛已算定妖巫會派高手報復。

巫門人士的巫術,大白天效果有限,因此活動以夜間為主。

驅使妖魅與五鬼搬運等等法術,皆在夜間進行,利用人對黑暗的恐懼心理施威力倍增無往而不利。

彭剛不希望他和兩位姑娘冒險,除了在彰德期間,指導他們對巫術技巧略加了解之外,更在心防與攻擊秘訣上揭示對策,所以他們對巫術多少有些認識。

但碰上巫門高手,仍然難堪大任,所以當夜僅要他們潛伏在東廂內,如非來的妖人太多,不許他們參與出手,來三五個巫師,彭剛有把握應付。

結果,他和兩位姑娘被所看到的異象嚇壞了,在極度驚駭下,竟然不假思索,要使用可克制邪術的九龍簡,幸好在發射前一剎那嚇昏了,逃脫同歸於盡的危機。

現在,他又看到了異象。

妖巫會變化,他心理上早有準備,心中雖然驚駭莫名,但不比陰陽使者更恐怖,他展驚的程度,也就減弱了些。

看過更詭異神秘事物的人,小詭異神秘不會把他嚇昏啦!

九幽惡客向床前飄來,站在他的床口。撮口映出一道黑氣,奇冷的寒流撲面。

「哎……」他驚叫。

這次,可以了出聲音了,但聲音嘶啞低弱連他自己也覺得走了樣,不是他自己的聲音。

那種徹骨的冷,他這種不畏寒暑的人居然也受不了。

想跳起來,但手腳仍然不受指揮,僅頭部勉強可以轉動,五官的感覺完全恢復而已。

「你們以為勝了嗎?」

九幽惡客的可怕聲音,像從窄洞孔里擠出來的,令人聞之毛髮森立,那根本就不屬於人類聲音:「中天君到底來了多少人?」

「中天君不管境外的事。」他定下心神回答。

「你不是中天君的人?」

「不是,朋友而已。」

「那姓彭的小狗,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助,他單人獨力,哪有能力毀我基業?你和那兩個小女人,是他的幫凶。兩個小女人,我另行設法把她們弄來做女魅。你,將是我忠心的奴僕,你會忠心耿耿,替我把彭小狗宰了。」

九幽惡客得意洋洋:「你即使宰不了他,他失去你們的助力,我就可以好好準備,將他化骨揚灰了。」

「在做白日夢。」

他咬牙切齒:「你如果敢動我的女人,我必定殺你。」

他想跳起來,用雙鋒針行致命一擊。

可是渾身毫無能動的感覺。他已成了廢人。

「你這一輩子,永遠不可能殺我了,而且得替我去殺人,替我做任何事。即使你死了變成鬼。也會聽我的驅策去鬼所能做的事。」

「我江湖秀士頂天立地……」

「是嗎?我一顆丹丸,就可以要你移性改情,再送入秘修鍊,你將是我忠心耿耿的奴僕。廢話少說,我要在控制你之前,供出你們的一切計劃。你最好乖乖招供,免吃苦頭。你們消息極為靈通,行動飄忽卻準確無誤,如無充足的人的手,絕難辦到。說,中天君到底另派了些多少人來,有些什麼人物?招!」

「我已經明白告訴你,中天君與這件事無涉。」

他大聲嘶喊,但聲音小得可憐:「這是我和彭老兄的交情,他把我看成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所以我願意用生命巴結他,赴塘蹈火在所不辭,你記住了沒有?只有我們四個人,另無……」

「你生得賤,硬著頭皮撒謊。你們從風門山飛馳四十里趕到府城,沒有人傳遞消息,辦得到嗎?不吃苦頭你大概不會招的。」

九幽惡客把他拉出被窩,頭擱在床口,一連四耳光、把他打得烏天黑地,再揪住他的髮結,將頭狠狠地往床口撞,三下五下,他已是不知天地何在。

「招!招!招!潛來的有多少人?招……」

九幽惡客撞下下就問一句,撞的勁道越來越重。

「你……混蛋……」他含糊地咒罵。

「你要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好,就讓你嘗嘗。」

九幽惡客拉起他的左臂徐徐扭轉:「你的臂骨,應該卸接肩關節,我替你錯開,拉到肩後去……」

關節錯開,大筋必定拉長。

錯開臼,移至臼后。筋與肌肉,會自行收縮,生理要求恢復原位。

收縮力跟扭力不斷發生作用,痛楚非常劇烈,會把人痛昏,形容為其痛徹骨、並非誇張。

一拉一錯時,筋肉已經受損,即使立即恢復原位,也將花長時間治療。

稍延遲片刻,復原無望,這條手臂便成了廢物,甚至必須割掉方能保佐老命。

受過分筋錯骨折磨的人,多數會成為殘廢,所以如非死敵大敵,不會隨便用這種手段折磨人。

砰然;聲大震,房門被踢開了。

九幽惡客十分機警,由於背對著房門,如果轉身察看,天知道會發生何種危險?人向下挫,一挫時間時轉頭加顧。

房口出現雲裳仙子,手中有一個怪匣。

妖巫是行家,眼角剛瞥見人影,便看到那隻怪匣。

攻擊冀南別莊時,就有各式各樣的怪匣,噴射出可化鐵溶金的火焰,和可以殺人的鐵雨鋼流。

變生倉卒,邪術無法用上。

向下繼續挫倒,當機立斷幻化為一縷輕煙,雖沒看清是什麼怪匣、反正必定是克制邪術的可怕械具,走了再說。

人突然消失,雲裳仙子嚇了一跳,收了針匣急急扶起氣息奄奄的江湖秀士。

「世……權……」雲裳仙子尖叫。

隨後跟入的葉如霜,拉開亂了方寸的雲裳仙子。

「先檢查,很可能被葯控制住了,不要慌張,我幫你。」

葉如霜沉靜地說、出了事必須冷靜處理:「彭大哥追妖人不會遠追,這時應該是安全的,救人要緊。」

彭剛發現有人入侵,首先想到的便是兩位姑娘。

論武功,兩位姑娘足以應付;對付巫門高手,她們就無用武之地了。

昨晚陰陽使者受傷,無法知道傷勢輕重,大概還有能力前來弄鬼,因此將注意力放在老妖巫身上。

果然不錯、剛出房便看到兩道幽光,接近兩位姑娘的房門。

來不止一個人,他不假思索地一閃即至,雙手虛空一揮,兩道幽光突然進散為一叢磷火。

「妖人到了。」

他叩擊姑娘的房門:「小心提防妖術。還有人在這附近、我:負責。」

前面的院角、突然升起五個巨大的黑影,一眨眼,漲大至三丈高的天神。

「正好捉來守門。」

他欣然叫:「送口供的來了。」

衝出院子,吹口氣十指虛空急彈快抓。

五個天神先是身上出現海碗大的無數洞孔,然後軀體像在溶化,化為黏性的濃液,化為一條條一股股,向他涌流壓下,驀地像被狂風所刮,一泄而散。

彭剛飛躍而起,升上瓦面。

天神所化的泄異物,在屋頂匯合成一般黑煙,在罡風呼號中,向東南裊裊逸去。

「你走得了?」

他高交,人化流光沒入黑煙中。

江湖秀士的手保住了,嗅入可令軀體癱瘓的藥物,毒性並不強烈,彭剛有奪自百毒天尊的解藥。

只是雙頰被打得青腫變形,後腦也被撞得腫起老高。這種扑打撞傷平常得很,江湖秀士受得了。

彭剛捉了一個活口,在房中拷問口供。

這人是九幽惡客的師弟,陰陽使者程非的十大門人之一,排名第八,叫百靈大法師易鴻鈞,道行僅比九幽惡客稍差,在天下各地騙財騙色的手段,卻首屈一指。

老妖巫所需的龐大財源,大半是百靈大法師供獻的。

今晚百靈大法師的主要目標,是擄走兩位姑娘,剛遣鬼物準備入室,便被彭剛發現了,元神御氣一擊,鬼物化為烏有。

幻化神靈反撲,又被彭剛勾了幻像,攻擊的法器毫無作用,不得不見機逃命。

沒逃出客棧,便被彭剛抓小雞似的生擒活捉。

這位百靈大法師,所有的法器都不靈了,被彭剛脫了肘關節,制了環跳穴,手腳皆失去活動能力,被丟在壁角成了病貓。

江湖秀士挺得住,咬牙切齒在一旁準備上弄逼供。

彭剛主審,他必須迫出所要的消息。

「白天是我們的天下.晚上是你們的。」

彭剛拖過百靈大法師,擺平在腳下:「所以知道你們晚上會來撒野,只是不知道你們何時來而已。你們向我的人迫供。我也有權同樣回報。大法師,不會怪我吧?」

「你可以把本法師零刀碎剮,但決不可能從我口中得到什麼口供。」百靈大法師頑強地說:「我知道你所想要的口供是什麼但我會告訴你、我不知道。」

「哦!你真知道我要的消息是什麼嗎?」

「你就是為了這事而來的,你非緊迫追躡不可。閣下,你逼死我也是枉然。家師帶了你所要的人撤走,撤到何處藏匿,只有家師身旁的人才知道,我哪配跟在家師身旁聽候使喚?

把人藏起來,你們才會急急迫查,我們便能從容布置,制你們死命的機會。你不可能從我們這些負責襲擊的人口中,逼問出藏匿處,因為負責襲擊的人都不知道,你在浪費時間。」

「你要我上刑嗎?」

「任殺任剮,悉聽尊便。」

彭剛哼了一聲,手向下伸。

「大哥,讓我問問,好嗎?」葉如霜在旁拉他的手。

「這……好吧!也許我們真的是在浪費時間,這妖巫真的不知道兇手藏匿處。」彭剛有點無奈,他真不想向不知情的人上弄逼供。

「我們從風門山飛馳四十里,行動如風,二更天到。你們王更天就來了。」葉如霜一始接手盤問:「這是說,你們來得快。」

「我們有眼線遍布.你們的行動瞞不了我們。」百靈大師得意地說。

「而且,你們是從城裡出來的。」

「這……」

「這表示你們已經早就逃到城內藏匿了。這是說,你希望我們搜城,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知道就好。」

「希望,並不表示一定如願。」

「不搜城,你們怎能得到藏匿處?」百靈大師更得意了:「順德的官府,肯充許你閃搜城嗎?」

葉如霜冷笑:「你可能真不知道令師的打算,也沒隨同他行動,但要說你不知道一大群兇手的藏匿處,就令人難以置信了。至少,你希望我們到城裡去找,到太平坊那家花園大宅去找。如果去了,甚至可以抓到一兩個活口.兇手的確不在宅里,招出另一處地方,引我們去找。」

「咦!你……」

「之後,找到一處又一處,永遠找不到真的藏匿處,而且越找越遠,最後……」

「最後終於成功找到了?」百靈大法師獰笑。

「也許吧!這期間,你們可以從容在真正的藏匿處,集合殘餘布下死亡陷阱,把我們引去一網打尺。問題是,你們的死亡陷阱是否管用,不管用,我們就成功了。」

不但彭剛聽得一頭霧水,江湖秀士也感到疑雲重。

葉如霜怎麼可能知道,城內太平坊的花園大宅?

「你……你你……」百靈大法師臉上得意神情飛走了,驚容可見。

「我們決不讓你們從容布置死亡陷阱。」

葉如霜冷冷地說:「雖則那也是一網打盡妖孽的好機。但費時費事,我們必須掌握速戰速決的好機,只要能把主腦們消滅,其他次要妖孽多殺有傷天和,死亡陷阱布妥,天知道會有多少人丟命?

所以,明天我們將出現在東關外,先干橋旁兩里地,達活河畔的程家大宅,那才是陰陽使者程非的老家,宅中的奇門大陣據說鬼斧神工,地行仙進去也休想全身而退。閣下,抗得住我們的火攻嗎?」

「天殺的孽障!」

百靈大法師憤怒地厲叫:「你們真派有許多人手,潛伏在每一角落,把我們的行動監視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了解我們的全盤計劃,你……你們會付出代價的、你也不會成功。」

「你們也知道我們的行動呀!只是每次都晚-步而己。達活河畔的程家大宅,一定有陰陽使者一家老少,所布的奇門大陣機關削器、對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可能有用,對付我們就成了可助火勢的垃圾。

老妖巫用一家老小的死活,作為賭注和我們玩命,真愚蠢得可憐,這將是他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錯誤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也許這是天道循環,老妖巫造孽一生,時辰到了,應該接受天譴,報應臨頭。」

達活河發源於城西北五六里的達活泉,會合野狐泉流出的水,在北門外會合稱為鴛水,那條板橋稱鴛水橋或豫讓橋(豫門吞炭毀容的故事),向東流匯百泉河轉南。

東關外跨該河的第二條橋叫高庄橋(三里),第三條叫先干橋(七里)。這附近家家泉水,土地肥活。地當東行大道,建了不少豪門大戶的宅院。

「我和你拼了!」百靈大法師掙扎著厲叫,等於是招了供。

「謝謝你證實了我們所獲的消息。」葉如霜欣然說。

百靈大師呸一聲,噴出一口濃痰。有如破空的勁矢,噴向一旁的彭剛。

彭剛淡淡一笑,跨越一步。

不等百靈大法師噴出第二口痰,江湖秀士已一腳踢中對方的右耳門,應腳昏厥。

「四更末放了他。」

彭剛說:「在他的心經動手腳。」

「放了他?」江湖秀士一怔。

「讓他領路。」

「哦!他會……」

「會的,他會急急忙忙,奔向最後一處秘窟傳警,這最後一窟該是高庄橋東面的程宅。」

「應該是。」

葉如霜介面:「如果時間充裕,他會逃入城,向故布疑陣的幾處必窟傳警。時間不夠,情急便會加快奔往最後決戰的秘窟,向老妖稟報凶訊。」

「葉姐,你溜出店老半天,就為了這些消息?」雲裳仙子笑問。

「我跟蹤一個可疑的人進城,跑了幾處地方。」

葉如霜含糊其詞:「發現了可疑的地方,但不敢潛入求證。這位大師心虛,不啻替我澄清了心中的疑問。」

「你總是一聲不吭獨自行動,實在可惡,出了事怎麼辦?」

彭剛有點不悅:「得找根繩子把你拴上,免得你到處亂跑,大家休息一個更次,五更正動身。」

「不如現在就動身,在程宅潛伏,防止他們聞風逃遁,出其不意火化了他們。」雲裳仙子反而沉不住氣,比性情躁急的彭剛更積極些。

夜長夢多,早些解決一勞永逸。

愛侶江湖秀士幾乎不測,這種事不允許再發生,最佳的防止不測妙方,就是儘快於勞永逸。

「不能用火攻,距城太近。」

彭剛鎮定有力的語氣,顯得信心十足:「火攻冀南別莊,結果所有的人喪膽逃命,四面奔竄,咱們的人少顧此失被。我要讓他們有膽氣拼搏,才有機會殲除首惡。睡覺睡覺,養精蓄銳是第一要務。」

火攻冀南別莊,明裡勝利,其實是一次失敗的雷霆攻擊,聲勢太過浩大猛烈,把庄內的人嚇得魂飛隗散,沒有人再逞強送命,四散逃鬥志全失。

結果,人都逃散了,首腦們更是逃命第一,從秘道遠走高飛。

而他們的人少,只能堵住庄門一帶,殺了一些小爪牙,重要的人物一個也沒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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