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雄亮而低沉的鑼聲,充溢在這颶尺的空間。

莊院四周,響起了凄歷的胡笛之聲,那是驚天堡的信號。

令人心中一陣怦然心動,胡哨聲尖厲刺耳,漫天撤地,那是閻王谷的凶信。

令人心中一緊,毛骨驚然。

庄外松林,蹄聲雷動。

一雙愛侶抬起頭,倏然分開,文俊的神目中,寒森森的冷電暴射。

他咬著鋼牙說道:

「他們來了,日正當中。」

「一生死何足懼,大義薄雲天,哥,我以你為榮。」

「慚愧,芝,我不敢當,因為宇宙神龍也是我的死仇,我們走!」

他疾走兩步,突然止步,寒著臉說道:「芝,記住我的,臨死遺言是神聖的,假使蘭焰一起,你非走不可,多死無補於事,血海深仇不報,便宜了他們,千斤的重擔在你肩上,要是你聽我的話,走遍天涯,找到黑屍魔,告訴他一切詳情,並說,他的小朋友臨死還對他念念不忘,要是你不聽我的話,我死不瞑目。

不管我如何死法,我得活下去,宇宙神龍的仇非盡一切手段圖報不可。

我知道,後半生的痛苦凄涼孤寂的歲月,將落在你的身上度過,但是冥冥中的我會在你的身旁,想到我你將有勇氣的。」

珍珠似的淚珠,一串串滾下芝姑娘的臉頰,但他十分堅定,神色凜然。

她說道:「俊,你要我這樣做」

「是的。」

文俊的語氣斬釘截鐵。

「芝!」

「俊!」

象一團熱火,象一陣怒濤,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一陣熱吻,無數淚珠,分不清誰在吻誰,分不清嘴是誰的。

良久,兩人方脫離擁抱,相對深情一視,甜甜一笑,這一視一笑中,找不到一絲苦的味道。

「我們該走了,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至愛永存。」

這句話不知是誰說的,也許兩人都說了,一雙愛侶攜肩並手,踏著堅定沉穩的步伐,下閣穿過花園,昂然直入內庭。就在人喊馬嘶之間,湖面上小舟驟發,齊向這駛來。

而在數裡外一處草叢茂蜜的港溪里,泥堆中冒出一連串氣泡,當文俊和芝姑娘走出練武場時,雙方已劍拔弩張,即將動手一拼。

文俊今天換了裝,藍緞子勁裝閃閃生光,藍色腰帶,藍皮快靴,渾身上下一色藍,只有背上的天殘劍不一樣,一頭烏光閃閃的頭髮,挽在頂端,用藍色髮結綁住。

換了裝,他象是改頭換面換了一個人,昂藏八尺,猿臂鷹肩,恍如臨風玉樹,看似玉殿金童。

好一個英雄俊美,豪氣干雲的美男子!

芝姑娘也是一身藍色輕裝,這是她花了兩天一夜的功夫,替文俊和自己趕製的心血結晶,兩人一般的俊秀絕倫,一般的神情肅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佳人。

練武場佔地甚廣,共分三批人眾,主人以東,以九現雲龍為首,依次是徐占魁、無影僧。徐天德、瘦老人、方正人、金鈞任叔同等。

后一排是延玉,延芳,還有五名雄糾糾的壯漢,共有十四人。比起客人浩大的陣容,簡直無成比例,差得太遠了!

西北角是驚天堡的人,為首的是天凶星,依次是地狂星,曾在圓覺寺被荊山老人擊傷的花郎皇甫成,七星羽七妙真,還有從未露過面的五毒判官苗成,子母飛環方七俠,白淨面皮滿面詭笑的二堡主之孫粉面狼計玉。

這些人,都是江湖大名鼎鼎的絕頂高手,還有十來個兇悍的大漢。

怪!就沒見驚天堡的三位堡主。

西南角是閻王令的人,為首那人約有五十左右年紀。圓臉,尖頭。突牙。朝天鼻、鷹眼、花白鬍須,身材修偉,穿一身黑色勁裝,背上插了一支凶名顯著的閻王令。

他就是閻王令主之子,活閻羅卜成棟。

依次是兩位守護神,白無常巴龍、黑無常焦虎、十大報應神到了六位,一筆擎天右飛揚。

無敵神劍寇春風,屠龍尊者達實禪,玄衣仙子聶翠華,百毒書生辛嘯夭,氫氫散人玄濤,還有玉面羅金窈娘和她的女兒綠飛鴻卜雁。

同樣,令人詫異的是,閻王令主本人並未親臨。

文俊一到,所有的人的目光全注到他身上,各人臉上神色洋洋大觀。

迷惑、驚奇、詫異、憤怒、恐懼,還有黯然嘆氣。

嘆息的人是玄衣仙子和綠飛鴻。

並不是文俊本色令他們驚詫和恐懼,而是他背上的天殘劍和那藍光閃閃的藍色錦囊。

而九現雲龍一班人馬,也現出迷芒神色。

在這兩天中,文俊始終沒將身世說出,天殘劍出沒露過面。

有人輕叫道:「恨海狂龍!」

文俊主郎聲答道:

「是的,恨海狂龍。」

在一旁昂然站立,百毒書生臉上猙獰已極,他踏前一步,厲聲喝道:

「在星子瓦面,你暗算本大爺一針,你該還那筆債了。

來來來,辛太爺今天非要你粉身碎骨不可。」

「別急,你今天非死不可,你準備就是,恨海狂龍要你死在比天山金蛇絲菌更毒的毒藥下。

且等片刻,咱們再算帳。」

和尚也嚷道:「強賓不壓主,是啊!且讓仁義大爺交代。」

九現雲龍搶拳,躬身一禮,凜然說道:「地狂星汪兄一代之雄,年登花甲,在江湖名望之高,無人可擬。」

「哼!」有人在冷哼,發自閻王谷眾人中。

「小孫兄妹倆與一谷一堡中人一無仇怨,二無嫌隙。徐占海實不明字內雙雄門下,因何竟自南昌追逐至九江。」

無敵神劍叱道:「當然有追逐的必要,廢話。」

九現雲龍毫不生氣地往下說道:

「小孫藝不如人,在九江被擒,只怪他們學藝不精,死也無怨。」

「怨又如何?嘿嘿!」

說話的是天凶星。

「徐某不怨,但是。」

老人家虎目怒張,聲色俱厲他說道:

「以地狂星大名鼎鼎的武林前輩,竟然無恥到向一個晚輩女流,做出那種人人切齒的勾當……」

地狂星陰森森他說:

「老匹夫,你說話小心了。」

金鉤任叔同聲道:

「說下去,我們洗耳恭聽。」

方正人怒聲道:

「是的,岳父,讓天下人知道也好。」

天凶星不耐煩地大叫道:

「快些說,我們等不及了,反正你們都得死,何妨?」

「徐某在千鈞一髮間及時趕到臨江,保住小孫女兒一生名節,自問無愧於人,理所當然一掌換一掌,光明正大,想不到閻王谷坐壁上觀的英雄們,暗地反以毒暗器射了徐某一針,徐某一向不問江湖是非,此事有關家風,祖先蒙羞之事,也來向江湖張揚,對得起字內雙雄了吧?」

和尚嘆息說道:

「含羞辱,午夜痛心,孽龍,真虧了你,這種委屈求全的事,任何人也難隱忍啊!」

「委曲求全,也難自全。」

老人家痛心疾首他說:

「徐某毒傷發作,奄奄一息,返回家園,即接獲字內雙雄約會這貼。

今天,公道自在人心,你們意欲何為,請就出讓徐某斟酌。」

地狂星冷冷地問道:

「你讓我往下說。」

「不,時辰到了!」

他手一舉,四面人影紛紛,殺聲震耳,三方面的人,四下一分,各撤兵器。

「且慢!」

文俊舌綻春雷,大吼一聲,又道:「你們請聽。」

在四面喊殺聲中,傳出無比凄厲的慘號。

「莊院人手少之又少,但卻可擋萬馬千軍,你們進的人,為數不過二百,保證不到片刻,死之盡凈。

瞧!更樓上的輕煙隱泛藍色,你們該知道是什麼。」

他向黑白無常一指,不屑他說了句:「你們兩惡鬼在星子,總嘗過赤瓊草的滋味吧?要不是我心中不忍,你們想活?哼!」

「事不宜遲,快上!」

地狂星狂叫著。

文俊火怒道:

「誰敢上!你們已身沾奇毒,不信且運氣試試?

徐家灣將是你們的葬身之地,火速自去覓取解藥,方可保全性命,假使你們妄動真力,哼!死定了。」

賊人全皆一怔,似信不信。

文俊又說道:

「這一帶地面,全沾有奇毒藥劑,身穿重甲,沾者絕難倖免。

諸位如不信,可問百毒書生,他也有一種功效相同的毒藥黑龍瑤液,在五峰下,他就使過一次,幾乎使卜家的紅燕子活活慘死酷刑而死。

要不是我恨海狂龍恰有解藥,她早骨肉化泥了。」

眾賊有點相信,卜成棟卻心中一怔,怨毒地看了百毒書生一眼。

把百毒書生看得心驚肉跳,但在這怨毒的眼中,他也發現了什麼。

就在他略一頷首的瞬間,活閻王卜成棟一聲厲叫,鐵灰色光芒閃閃的閻王令,閃電般向文俊撲去。

百毒書生同時探手入囊,掏出一把淡紅色的葯未,並一掌劈出,輕風粉未震得人散飄揚。

他暮地大呼道:

「這是天息丹沙,可解北方蛛之毒,快嗅入鼻中。」

文俊沒想到百毒書生會有天息丹沙,功敗垂成,怎能不急。

鐵灰色的奇刃閻王令未到,強勁無比的勁道先至。

他想也未想,幌身一扭,已經閃出丈外,發出一聲消嘯,天殘劍出鞘,猛向百毒書生而去。

九現雲龍拔劍搶出,截住活閻王,猛揮一劍。

「鉻」一聲,金鐵交鳴,兩人皆被震退三步,兩人功力相去不遠,各自心驚,暴喝一聲,重行揉身行上。

夭息丹沙一散,賊人全往中間集中,要嗅入腹中。

無影僧大吼一,和其餘十三人急沖,好一場龍爭虎鬥。

文俊飛撲百毒書生,他已心存殺意,立下殺手。

一招「怒海藏針」,飛旋而出。

百毒書生功力略高一籌,但在雲龍二劍功深造化的神奇怪法下,他便只有挨捧的份兒。

萬千劍影四下里疾攻,有一股奇妙的吸力將他的身軀向前引,他心中一凜,知道別看中間沒有劍影,卻可能是最危險之至。

他一聲大吼,身影向下一挫,擺脫了奇怪的吸力,身形向左一榻,「飛星逐月」點出三劍。

文俊原式不變,劍影飛旋,一道淡淡的劍影向前一吐,「叮」的一聲響,銀芒疾退,百毒書生飛退近丈,他劍柄上的護手托斷了一截,劍柄也裂開了一條大縫。

不等他身形站穩,文俊已一聲清嘯,如影附形追天殘破空遞到。

百毒書生嘿嘿冷笑,身形疾飄,三位欽光閃亮的綵球平空射出,長劍一攔,劍柄內一道灰色水箭射出,迎天殘劍影飛去。

文俊早有提防,劍影前途折回,閃電似地攻到百毒書生左臂,「嗤嗤」的一聲銳嘯,白棋子脫手飛出。

猛聽一聲凄厲慘叫聲響起,百毒書生劍中的毒液,射中剛要暗害文俊的一名驚天堡的兇徒面上,慘叫著往後便倒。

文俊正欲一劍揮出,身後劍氣襲人,他猛地旋身,拂出一招「回龍引鳳」響起一聲劍嘯,一名大漢劍斷頭飛。

眼角瞥見芝姑娘被採花郎君迫得危機重重,性命懸於一發。

他怒嘯一聲,閃電般地向那裡撲去。

百毒書生已經領教過白棋子的教訓,驚得臉上變色,變色是一回事,白棋子卻不饒他,僅繞旋兩圈,棋子里的牛毛毒針卻已貫入他腰中的期門穴上,滿地亂滾,漸漸地臉上變抽藍色。

無敵神劍剛要縱到,按住他問道:「辛兄,怎麼啦?」

「藍羽……毒……鶴」百毒書生聲勢力竭地在叫,氣息漸微,但仍在緩緩地滾動抽搐著。

無敵神劍一掠而起,如見鬼魅,顫抖著瞪大一雙鷹目,恐怖得看著曾經按在百毒身上的手,不住後退,幸而毒發雖劇,仍未沾衣,他放手還夠快,手中並沒有染上藍色。

文俊使劍撲倒,採花郎君剛將芝姑娘的劍撥開,巨靈之掌已經距姑娘那豐滿的胸膛不到兩寸。

他的功力,比荊山老人還差上一籌,而文俊目前的造詣,比荊山高出不可以里計,想到他要糟,採花郎君不敢擒入,救命要緊,返身回劍,動如脫兔,一招「回眸反顧」遞了出去。

劍影突斂,採花郎君扔兵刃向前一撲,由額到腹中共中了七劍,象一座倒懸的北斗七星,這是「雲龍十二劍」的殺著「七星聯珠」的遺痕。

文俊揮劍又殺一賊,叫道:「芝妹,大勢已去矣,準備撤走,我掩護你。」

芝姑娘答道:「別管我,快去救應爺爺吧!」遂向大廳退去。

這時情勢劇變,危機重重,雙方死傷累累,能夠支持片刻的僅有九現雲龍徐天德、無影僧,在血海拚命的有方正大。徐延芝,其他的人不見了。

只有文俊仍勇往直前,他急怒好狂,一挺身仗劍向九現雲龍身邊撲去,一面取出赤瓊草瓶握在手中。

圍攻九現雲的除了活閻王以外,還在地狂星,黑白無常和玉面羅剎。

文俊一著錯,全盤錯,百毒書生還有天息一切全成泡影,庄中布了奇門生遁甲,可阻住四面八方來襲賊眾,就是大廳可以任意出入,毛病就出在大廳里。

白無常率一幫惡賊徑搶大廳,他們已有萬全準備,立即放起火來,片刻火焰衝天而起。

一見文俊接近,黑無常已看出他手中有物,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星子那夜他幾乎送命,一見文俊就頭痛,提心弔膽,但願和功臻化境的九現雲龍相拼,就不願和文俊照面,他好似老鬼,眼角不時留意文俊的行動,殺百毒書生,斬綠眼鬼王,他都一清二楚。

文俊向他這邊撲,他早已心寒,突然大叫道:「大家小心!他手中有鬼,可能是赤瓊香。」

文俊騰身急撲,黑無常一叫,所有的注意力都向他集中,赤瓊草飛霧剛剛泄出,活閻王舍掉九現雲龍,打出三支江湖中聞之色變,卜家奇毒絕倫的暗器霹靂毒針。

這同時,一旁的地狂星一聲不吭,劍身合一奮勇急搶,銀茫滿天飛灑。

少閻王摒住呼吸,追趕暗器之後,手中閻王令~招「野戰八方」蓄勁猛揮,並一掌拍出。

文俊不知霹靂毒針的利害,看這大如棗核的東西不起眼,天殘劍一招「雲封霧鎖」出一首劍幕,擋住銀針和閻王令。

左手握住玉瓶,只一旋一震,想以所發的內力將最後枚毒針震飛。

「得得得」三聲微響,三支毒針有兩枝被天殘劍擊中。

一技被左手潛力震開,在無數肉眼難辨的針影中,迎面又送來一陣令人窒息,而勁道絕大的潛力。

文俊大駭,大吼一聲,騰空而起,向後飛退兩丈。

天空中出現一絲淡霧,文俊渾身堅如金剛,毒針直竄入衣內,觸膚方止。

而手中玉瓶卻被一擊而破,赤瓊草粉一散而空。

而且,卜家力可推山的推枯掌力,亦已同時襲到,直將文俊震飛餾丈。

潔閻王的掌力,委委駭人。

「快退!」

黑無常大叫,自己首先搶在上風,文俊制敵王牌又失,情急拚命,捨命搶攻。

芝姑娘卻欲退不能,大庭已燃起火,她只好向花園退。

剛脫離一筆擎天的文昌筆,劈面又遇上火龍尊者,不拚命可不行了。

嬌叱一聲,一劍刺去。

大和尚龍方便勾輕輕一拔,一劍落空。

他低聲說道:「旋身,側躍,我不傷你。」

方便鏟一斜,姑娘順勢旋身,左右疾點,飛退丈外,落荒而走。

不多遠,眼前綠影一晃,綠飛鴻卜雁到了。

這爛貨見芝姑娘一身藍,和文俊同一衣料,並且雙雙出現,直教她咬牙切齒,把芝姑娘恨得牙痒痒的。

這是狹路相逢,豈能放過?

她柳眉倒豎,潑辣辣地叫道:「小孤狸,你沒有再騷的機會了。」

一招「仙人指路」迎面點出,寒芒疾閃。

芝姑娘酣斗疲備,功力大打折扣,但她的輕功著實高明,嬌叱一聲,長劍一震一壓,以「大地龍騰」身質借縱起,掠過綠飛雁頂一招「神龍掉尾」向她腦後削去。

綠飛雁叫道:「崑崙龍騰大九式!」火速旋身,一劍拂出。

「掙」

一聲金鐵交嗚,芝姑娘直覺虎口欲裂,渾身一震,飛出兩丈外。

剛一落地,腦後劍氣驟至,她挫腰旋身,就是一招「回頭望月」

糟了!

綠飛雁存心取她性命,雙劍相交,內力注於劍身,向下一壓。

芝姑娘的劍收不回去了。

綠飛鴻不住冷笑,陰森森他說道:

「小騷狐狸,恨海狂龍是我的,你在做夢,哼!我要慢慢治你,剝下你這一身藍裝,哼!」

手腕一震,加了三成勁,劍被強力的勁道一壓,向左下沉落寸余,右半身空門大開。

她絕不可能撤劍,誰先撤劍誰倒霉,想脫身須將劍震至右方,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她渾身大汗,內力消退。

綠飛鴻的劍壓力越來越重,逐漸接近肩頭。

「哼!小狐狸,我先在你肩上開個大洞,再擒你好好處治,也許我會大發慈悲,將你送給地狂星,你別慌,快了!」

劍緩緩壓近,距肩不過三寸了。

芝姑娘全力抵抗,不敢做聲,咬緊銀牙用勁。

但是她心中百感交集,暗叫道:

「看來撤入地道之舉已成畫餅了!俊哥!恕我,我已力不從心了,但是你放心,我會清清白白地和你在九泉之下相。

為你,為徐家祖宗,我辦得到的。

她櫻口微張,舌尖緩緩由齒縫向外伸出。

劍尖漸近,她的舌快突出唇外了,藍色的蛇焰箭破空而飛,碗蜒升上九霄。

「砰」一聲在半空掠散,藍星四射!

在內室一座尚無著火的房間內,青石地面緩緩向上升起兩寸,噴出一道火箭,在熊熊烈火中,石板緩緩復回原狀。

整個莊院成了火。

怪!除了在大庭外面呼喝的賊人以外,看不到半個庄中人。

劍尖距芝姑娘肩不到一寸了,綠飛鴻惡毒他說道:

「瞧你眉緊而貼實,攣、挺而不顫,定然是個未嘗人間至樂的黃花閨女,本姑娘心中慈悲,讓你剝光嘗嘗……」

她正在樂於忘形,口舌快意之,突覺微風一揚,手中一輕,衣領一緊。

「嗤」一聲響,綠掌倏落,接著,「掙」一聲長劍落地。

她嚇了一個膽裂魂飛,向前撲倒,「懶驢打滾」滾出兩丈外。

除了一條沒有褲當的長褲以外,整個上身成了個裸人,羊脂白玉似的肌膚和奇高奇碩的兩隻大乳房,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覽無餘。

在三丈外,文俊攬住芝姑娘纖腰,急促他說:

「由花園脫身,我護送你。」

可是遲了,四面八方的人都往這兒圍,將他們裹在中間。

但沒有人敢撲上。

他知道脫身是不可能了,一手挽住芝姑娘咳目大喝道:

「誰先上,試試百毒天尊的毒藥,和恨海狂人的天殘劍!」

有一名不知死活的人向前衝進,長劍急騰蛇出洞。

「哎」一聲,天殘劍一閃,大漢立時往後便倒。

腕、腹、額共有三朵梅花,共中了十五劍。

剛搶到的活閻王怒叫道:

「閃開!讓我打死他。」

他插好閻王令,向下一挫腰,渾身冒起一陣淡淡白霧,衣袂無風自搖。

這是六合潛龍功參造化的絕世功力,六合須彌神功。

文俊不知他要使什麼怪著,但一看情形,心中一凜,知道這傢伙定然練有最厲害的一種先天氣功,或者與罡氣有相同功效的神奇絕藝。

他心中雖凜然,但已無可選擇,他一挫虎腰,放開芝姑娘。

渾身真氣澎湃,神奇的體力潛力充溢全身,天殘劍緩級上移,劍尖微顫,發出陣陣龍吟也似的震嗚。

怪事出現了,劍影斑斑的天殘劍,突然劍影淡淡隱去,雖未全退,但已經不能先前難看。

而且,似乎隱隱有亮光發出,四周賊人全感到陣陣寒流,向四面八方出現,觸膚陰涼全都心中大駭。

恨海狂人曾經告訴文俊,天殘劍乃萬年寒犀角造成,可惜曾經禁制,如不注以內力,並不能削鐵如泥。

假使已練至三花聚頂功參造化之境,劍自地隱去,發出劍芒,任何兵刃將不堪一擊。

所有定劍中,當年寒北人魔的赤炎劍,可發耀紅光,熱流傷人於丈外,號稱無敵只屈於天殘劍之下。

所以天殘劍實是武林第一劍。

文俊功力差得太遠,恨海狂人百年修為,亦無法使天殘劍去綉跡。

今天為何出現了奇迹呢。

他自小飲玉漿長大,本身已具有無上修為,由於未獲名師,體內潛能無法發揮作用,宛若渾金撲玉,未加雕琢。

這時明知已到生死關頭,人到了這一步,常會神奇地生出無比的勇氣和超人的神力,文俊自難例外。

他既然心存必死之心,體內潛力如山洪怒發,典於創造了奇迹。

雙方準備停當,乍眼將作爆山裂石的致命一擊。

活閻王的父親閻王令主,在王老峰和黑屍魔冥海黑龍余昌拼了一招,黑屍魔名列雙仙五怪兩條龍,功參造化自無疑義,但也被六合須彌功震得衣履盡裂,幾乎一命烏乎。

活閻王沒有他父親功力深厚,但絕不會太差。

文俊也出盡了全力,要拚死一搏。

兩人的雄奇勁道一觸即難於收拾,是非死傷不可。

而且,旁立的人心被波及,不知要有多少人倒霉。

芝姑娘在文俊的身後,自難倖免。

徐家灣至荊州的小徑上,三匹千里神駒狂風似的急馳,向火焰沖霄處衝來。

他們正是姥姥和鳳、玉兩姑娘。

「我們來遲一步。」

姥姥說,速度奇快,但她的語音卻不是影響,清晰可聞。

鳳姑娘也在馬上回答道:

「他們要受報應的!」

姥姥又說道:

「恨海狂龍那孩子,在武昌失蹤,可能不會來這條淌渾水,他我九現雲龍毫無關係啊。」

「姥姥,也許他不會來,但不知怎的,鳳兒似乎預感到,他或許會趕來的。」

徐家灣村落在望,玉姑娘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她怕那少年郎真在此地,姐姐要是不饒他,她不敢再往下想。

距村落還有一里地,樹林中一聲胡哨,縱出十餘名玄衣大漢,往路上一攔,有人大聲喝叱道:

「停下,字內雙雄……」

馬匹來勢如電,綠影疾射。

馬過處,十餘名大漢躺在路旁,直挺挺象是睡著了。

馬經過村落,象一陣風,擋路的人全躺下了。

就在三馬衝出松林的瞬間,十餘條大漢的身軀向前一涌,卻又狂叫著四面拋起,有些撞在松樹上,立時腦出腸裂,馬一出林,衝出庄門的瞬間,在兩側突飛兩條身影,快得肉眼難辨,向最後一匹馬撲倒。

最後一匹馬上,正是姥姥,這位雙仙中的瑤台仙子,豈有不知之理,人騰空而起,馬獨漸進。

姥姥半空中身形倏旋,大袖鼓起如篷,只一拂,狂風如山崩海嘯,大海狂潮,尖厲澎湃的罡風,卷著兩道激烈的氣流,三丈下的地面也滾石沙飛。

兩個人影恰好撞倒,力掌合力齊推,連聲怒吼,身形一頓。

「轟」然一聲音爆炸響,幾如春雷狂震。

姥姥倏然落地,臉色略變,冷然單立,目不轉瞬地注視著飛退兩丈的兩個凶人,左面正是閻王令主卜世昌,他鬼臉上泛起青色,胸前不住起伏,雙手無力地垂下。

右面是宇宙神龍聞人傑,年余未見,儀錶依如往昔,他臉上也略泛灰白,經衣團花罩袍無風自舞,領下灰色虯鬚根根豎立。

文俊手中天殘劍已舉至眉心,踏前一步,又進一步。

活閻王雙掌平伸,緩緩旋轉成為掌心向內,踏前一步,又繼續進一步。

兩人的足印皆深陷寸余,可見功力之深厚。

三丈的距離,已拉至丈二,活閻羅身上的白氣越來越濃,文俊的劍嘯益為尖厲,就在身後轟然一聲大震中,二人大吼一聲,掌劍同時送出,身形疾進。

就在這生死立判的瞬間,綠影自天而降,一股無形的柔和勁道,從中一涌而下。

「波」一聲響,文俊登登登連退數丈余,面色泛青。天殘劍重跌,踉蹌倒入芝姑娘懷中。

活閻王連退八尺以上,面色青中泛紫,雙手往地下垂,額上大汗如雨,陰森森鷹目寒芒頓失。

在兩人中,站著綠掌飄飄的鳳姑娘,柳眉帶煞,風目含威。

旁立諸人驚得渾身似抖,情不自禁,連忙退後。

猛聽旁邊一聲嬌叱響起:「都給我住手!」

眾人駭然轉頭,又是一驚,又是一個翠綠美天仙,正將還在昏昏沉沉拚鬥的幾對冤家喝住了。

這一聲嬌喝,聲音不大,但眾人耳中卻忽然響起一陣焦雷似的,震得耳膜欲破,血氣翻湧。

正在苦鬥中的幾對冤家,全都扔下了兵刃頹然倒地。

這一瞬間,場中寂靜如死,只有火焰飛爆響的轟隆聲,在耳邊振蕩。

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啊!你……你怎麼了?你怎……」

隨身奔來一個赤身露體的女人,那是綠飛鴻,她忘了,上身全裸,向文俊撲去。文俊緊閉雙眼,倚在芝姑娘身邊,面如白紙,呼吸似已停止。但夭殘劍仍緊握不放,他其實未死,正在用無上神功九如心法行功,恢復已散的真氣。

芝姑娘芳心似箭所穿,她只道文俊已經死了,緊緊地扶住他的身軀,銀牙緊咬,欲哭無淚,欲悲無聲,綠飛鴻一到,她突然一咬牙關,一腳飛起。

綠飛鴻神智昏迷,並不閃避,還好芝姑娘兩手沒空,重心已失,那一腳踢偏了些「噗」

的一聲正中左燴骨。

綠飛鴻向側飛退,玉面羅剎已經搶出,只一閃,便向花園中狂奔而去。

鳳姑娘本來用又愛又憐的目光,激動地注視著似已斷氣的文俊,經赤身露體的綠飛鴻一鬧,她可想偏了!立刻冷哼一聲,鳳目湧起煞氣。

這醜惡的一幕,顯然又引起了她的恨意,庄門外履聲又起,井然有序進來了不少人。

最先進來的,是兩個白色勁裝,背負寶劍的俊秀少年,一個手捧一支八寸長,金光閃閃的小旗,一個手捧一把金色箭囊裝住的紅色短劍。

其次是十六名穿青色緊身的大漢,手中三尺長劍寒氣逼人,一個個身材偉岸,臉色猙獰,他們都臉無表情,木然舉步向宇宙神龍走會。

最後,是三十名手抱鬼頭刀,玄衣黑布包頭,臉上用彩筆抹得惡鬼似的大漢,由兩名高大槐梧大漢,手中擎起一個閻王令旗,向閻王今主身後大步走去。

在四周的老少賊人中,全都緩緩抽身,依次回到字內雙凶身邊,雁次排開,呸!神氣極了。

姥姥站在他們面前三丈余,神色肅然。

「什麼人?敢管字內雙凶閑事?通名上來!」

白衣少年喝問道,同時手中金色緩緩舉起。

「威加宇內,如日中天,誰人敢管字內雙雄的閑事?」擎著金令閻王令旗的人也咱喝著,令旗也緩緩舉起。

姥姥向後一招手,兩位姑娘來勢如電,同時三匹通靈的千里寶駒,也飛馳而來,在三女身邊一站,紋絲不動。

「孩子,我們亮亮名號,看看八十餘年,主人的聲威是不是被無情淹沒了?」

三人一伸手,在鞍旁取出三把青芒耀目,冷氣森森的千古神刃。

在遠處,文俊俊目微張,挺身站起,低聲說道:「芝妹,快去救爺爺。」近囊取出一隻玉瓶,交給她手中,又說道:「這是一粒紫露續命丹,用水化開給他服下,定可以起死回生。」

他長吸一口氣,又說道:「這三個救星來了,字內雙凶不死即傷,但我和她們有重重誤會未解,她們不會放過我,我走了,假如我不死,我會歸來,我會娶你,芝妹,珍重!」

「俊哥……」姑娘驚叫,但被文俊緊緊掩住了。

「禁聲!」他壓低嗓子說:「我會珍重的,為你,為報殺師之仇,最多不過三年,我就會回來。」

芝姑娘正待說話,小嘴已被文俊灼熱的嘴唇封住了,等她神魂入竅,文俊身形已去,沓如黃鶴。

姥姥拔劍在手,微笑道:「劍絕塵寰。」

兩位姑娘答道:「蓬萊三仙。」響起一陣清越龍吟;三人並肩而立,三把神劍交叉,青芒四射,日色為之然。

同時,劍中發出殷殷嘯嗚,劍氣迫人膚髮,三人衣袂飄飄,彷彿兩位瑤池仙子,拱護著一位西天王母。

「蓬萊三仙!」驚天堡的人驚叫。

「蓬萊三仙!」閻王谷的入驚叫。

鳳姑娘募地回頭,驚叫:「他走了!」

姥姥說道:「孩子,他走了許久了!」

「我要見他!」語音剛落,人已遠出十餘丈之外。

「我們也走,別鬧出事來。」姥姥和玉姑娘奮起直追。

不久,神秘的香車如飛而至,一到火場,突然剎車,車簾一閃,地面已多了一個彩裳麗人,可是身材雖極美,卻用一聲綠紗將臉面掩住,她看了三匹神駒一眼,對正面施救爺爺的芝姑娘道:「那位藍裝姐姐請了。」

她福一福:「請問馬的主人在哪兒去了?」聲音甜美已極。

芝姑娘用物往西北一指,答道:「一位姥姥和兩位綠衣姑娘,由這兒去了。」

「姐姐,你是誰?」

「九現雲龍的孫女兒。」

「你爺爺和家人呢?」

芝姑娘搖搖頭,哭了,並指了指那滿地死屍。

「那姥姥和綠衣姑娘追人去了?字內雙凶是往西走的,追的是誰呢?」

「恨海狂龍,我的……」她一出,綵衣姑娘已驚道:「糟了!大爹,五老峰松林之事,她們可能錯怪於他,我得追去一看。」

「姐姐,你和怒海狂龍也有宿怨?」

「不,我是他的朋友,我得去救他。」

「請往北追,也許不能趕上了,他走了好半天了!」

彩影一晃,瞬即不見。

大爹搖搖頭,嘆道:「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孩子心亂了。」

又對芝姑娘笑道:「姑娘,我有最好的丹藥,告訴老爹誰該救該不該救。我不象小姐,不分善惡,一視同仁。別浪費了我的靈丹。」

「謝謝你,大爹。」她也跟綵衣女郎叫了。

綵衣姑娘這一追,給她自己帶來了無盡的哀傷。

鳳姑娘這任性一追,給武林帶來了無窮的浩劫。

秋風起了,松濤聲如萬馬奔騰,不知是火帶來的,還是蒼天泛怒意?總之,風是突然起了。

芝姑娘仰首蒼天,感情憂傷地輕喚道:「俊哥哥,願你平安,祝你如願,我等著人無恙歸來。」

張大爹正將一粒靈丹納入延芳口中,突然茫然地問道:「孩子,你說什麼?」

一張落葉飄在芝姑娘的鬢角,她拾在手中,印上一個吻,輕輕一揚,落葉飛舞而去,她平靜他說:「沒什麼,大爹!」

「真的沒什麼嗎?」

秋風掠過無垠的田野,帶來陣陣涼意,秋深了,原該是穿夾衣的時候了,近山區一帶,已經可以看到濃霜了。

一群野孩子,正在黃色的枯草叢中打滾,呼嘯、興高彩烈地玩佔山為王的遊戲。突然,一個小孩暮地大喊:「瞧!那是什麼人?」

「啊!是個人!跑得比我家阿黃還快!」

是啊,是個人,是個穿著一身藍緞子勁裝的人,他臉色蒼白,腳下有點凌亂,但依然快捷無比。

他腰下掛了兩個革囊,一個藍光閃閃特大,漂亮的腰帶上,插著一柄難看極了的破劍,瞧上去實在彆扭。

正急速地沿小徑掠過小山,眼角瞥見頑單們正玩得興高彩烈,他臉上現出一絲苦笑,喃喃他說:「三年多了!我,身心承戴大多的沉重擔子,童年已經離我十萬八千里之遙了。孩子們,願你們歡樂,平安!」

說完,吐出一聲悠長的嘆息,放開腳步,向北奔去,快如奔馬,但步履凌亂,在西北一帶丘陵中,有三條人影向這面掠來,越小徑,度田野,小丘陵阻他們不住,大溝渠微不足道,越野而行,如履平地,好快!幾若御風而行。

後面正南方,又有一條淡淡人影,向這急掠!更快!像是飛行絕跡,在淡影的後方不遠處,也有一個人影,他肋下挾著一個人,正以輕差的輕功,向這急趕。

藍色輕裝少年一陣急走,略現微喘,腳下略慢,他仰天呼出一口長氣,自言自語他說道:「這次遠走川邊,吉凶難料,我得返家一次,看看母親的墳墓。啊!母親!」

他目泛淚光,感情地呼喚;「你在天之靈可好?三年多了,沒有替媽掃墓焚香,您不會怪兒子吧?」

他突然足下一閃,打了個踉蹌,緊踏兩步,又說:「活閻王的功力多深厚!假使那丫頭稍慢一瞬,不積壓鹿死誰手。也許我已屍橫五步了。那丫頭的功力難以令人置信呀!只那麼輕輕一擊,我就被自己所以的勁道震傷內臟。唉!我得埋頭苦練才行啊!雷音洞府涉不可期,在未找到之前,我絕不擱下功夫。」

前面是一座小山,高不過百十丈,矮林密布,樹葉幾乎完全落盡,只看到光禿禿的枝丫,汾陽河在山的東邊流過,向左處勿折,形成一個小灣,小山被河水沖得倒塌了半邊,造成個百十丈的大絕壁,大概不出三五百年,這座小山准完蛋。

小溪繞山麓而過,野草枯黃,深秋的景色,未免有點兒蕭條。

颯颯秋風掠過林梢,黃葉滿天飛舞。

藍衣少年奔上山麓小徑,不到十來丈,小徑向上一升,地勢甚高。

他抬頭一看,心中一驚,趕忙往地上一伏。

三裡外是一條三叉小道,有一條小溪向西北婉蜒而去。

就在那條小徑上,有三個人影向三叉道奔來。

快如飄風,三人中,二個綠色纖影在前,一個灰影在後。

三個人影在三叉路口站住了,指頭划腳好象在商量什麼。

第一向這方向一指,藍衣人就會本能地將頭一縮。其實,遠隔三裡外,他又伏在路旁枯草中,三個人目力再佳,也絕不可能會發現他的隱身之處。

三個人商討片刻,似有所決定,向北飛躍去。

藍衣人長出一口氣,哺哺自語道:

「我得行躲上一躲,這丫頭難道真纏得這麼緊。」

他倏然站起,一溜煙往山上矮林中一竄,隱身不見。

不久,三個人影去而復返,飛星似的回到三叉路口。

略一猶豫,便沿小徑向小山崗奔來,速度飛快。

在藍衣人隱身處倏然止步,站在高處向南張望。

這三個人,一個是老太婆,正是早年美麗超絕,功臻化境的雙仙之一,瑤台仙子華佩之,現在被稱為姥姥。

另兩位美似天仙的綠裳少女,正是鳳玉兩姑娘。

鳳姑娘目光中,仍然隱閃寒光,但已無前先眼見綠飛鴻裸體撲向文俊時,那麼殺氣沖沖了。

玉姑娘秉性溫柔,心地善良,而且心細如髮,她早就發覺草中有異,凌亂的足跡,證明曾有人在這兒伏下而性亂地隱入林中。

她有意無意地站在風姑娘的左首,想掩飾這凌亂遺迹。

她說:「姐姐,我們走吧,他功力不弱,輕功也有相當造詣,這麼久不見人影,恐怕早就遠出十裡外去了。」

鳳姑娘斷然地道:

「不會的,他已被反震的力道震傷,不會走遠,我們從西北搜至正北,三十里內涉無蹤跡,他不會走得太遠。」

說完,輕轉頭,向山崗上一瞥。

玉姑娘心中一跳,趕忙湊近一步,擋住他的視線說:

「姐姐,算了吧,字內雙雄我們也放過了,為什麼不放他呢?反蓬萊的期限不到半月了,迢迢千里得費時日啊!。」

「妹妹,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亂啊!他內腑被震傷,假使恰恰碰上雙凶的爪牙,那可就……」

玉姑娘喜悅地叫道:「姐姐,你是說放過他了!」

「很難說,妹妹。」

鳳姑娘六神無主他說道:

「在見著他以前,我還難於控制我的情緒,誰料得到呢?唉!」

「那我們走吧!他不會碰上意外的,內腑之傷他不會倒下,這可深信無疑,當日在湖口官道中,他受到伏龍神僧的一擊,兩次真聲亦自無妨,他會好的。

玉姑娘雖暗中替文俊成全,可惜崗上枯枝突然發生響動,使她的一切努力盡都化成泡影。

鳳姑娘突然說道:

「山上有人,且去一瞧究竟。」

說完,領先向山上掠去。

藍衣人正是落荒而走的文俊,近日在江湖聲響鵲起的「恨海狂龍」。

他一見鳳姑娘半路折回,慌不擇路往山上急走,山不高,但枯葉盈寸,枝密且脆,非常難行。

他內腑受傷,自然沒有昔日靈光,正走間,足下一虛,踏在一個地洞里,重心一失,向前撲倒。

壓折了幾株枯木,發出響聲。

他心中一震,暗叫一聲:「糟。」

是的,糟得不可再糟!在他抹掉額上冷汗,回頭從枯枝縫裡向下一看時,心中一涼,叫若不迭。

山下綠影,快如閃電,正穿過枝梢向這兒掠來。

滿山落葉,連大石也沒有一個,想躲委實不可能。

他想:「這兒藏身不行,也許山那邊或能藏匿。」

不容他再想,拼最後殘餘力量,向山頂撒腿就跑。

「是他!」

鳳姑娘老遠便看到他那一身熟悉的藍色勁裝。

由南路飛躍而來的淡淡身影,距這兒不遠了。

最後跟來的人影,是個老頭兒,正是神秘香車駕車老頭張大爹。

他挾著芝姑娘一條玉臂,風馳電掣般而來。

別看他年高老邁,而且還挾著一個姑娘,但身法之快,不業於鳳,玉兩位姑娘,比淡淡身影也不會差得太遠。

芝姑娘一支手被挾在老人鐵腕里,只覺耳中風聲呼嘯,足不沾地,恍若騰雲駕霧,她幾乎不能睜目。

張大爹順著小徑飛掠,一面泰然自若地問道:

「孩子,恨海狂龍是你的哥哥么?」

「是的,大爹。」

「你姓徐,叫延芝。」

「是的,我已經告訴大爹了。」

「你哥哥叫什麼?這個你還沒告訴我啊!」

「叫徐延芳,村裡的人紅呼他為長湖金童,他的水性委實不錯。」

「長湖童子?大家不是都管他叫恨海狂龍么?」

「啊!大爹是問俊哥哥?」

她甜甜地,用夢也似的聲音說道。

「恨海狂龍是我另一個哥哥,更親愛的哥哥。」

「孩子,你把大爹說糊塗了,哥哥還有更親愛的?」

「是啊!大爹。」

她粉面上泛起紅潮,閃爍著親蜜的光彩:「大爹,請問大媽她老人家好嗎?」

「孩子,托菩薩的福,她好。」

大爹的臉上泛起光彩。

「一年後,我可以和他團聚了,十六年了,好漫長啊!」

芝姑娘不管什麼菩薩,什麼十六年,這些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她的思想全在心上人身上。

她甜甜他說道:

「大爹,請問大爹和大媽親呢?不是與大爹的兄弟親?」

「傻孩子,你頑皮啦!」

大爹不由笑了,突然,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肌肉凝結了。一絲恐怖的陰影爬上臉來,他用那象是來自遙遠的天邊的聲音,幽幽的說道:

「孩子,你是說,恨海狂龍不姓徐,是你的未來夫婿么?」

「是的,大爹,他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英雄肝膽,大丈夫,在我的心目中,他是神的化身。」

芝姑娘已沉浸在虛無飄涉的幻想里,沒注意大爹的聲調已起了很大變化的面部表情。

「可憐的孩子!」

大爹咽然一嘆,道:

「我錯了!」

「大爹,你說什麼?」

芝姑娘沒聽清他說些什麼,轉首問道:

「沒什麼,你們是天設地造的一雙啊!」

這時,文俊竄至山頂,進不到一二丈他突然發出一聲絕望的驚呼,向側一倒,飛快地旋轉半周,將身形硬行剎住。

原來他已到了斷崖邊沿,走得急促,差點掉下崖去了。

他身形一止,綠影已閃電似地到了,他暮一咬牙,昂然站立,虎目中幾乎出了火,怒叫:

「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姑娘,恨海狂龍與你無仇無冤,你解我之圍,我也曾救你一命,已無恩怨可言,你苦苦相迫,究意有何原由?」

鳳姑娘本來毫無故意,文俊這一氣憤的怒叫,倒叫她生氣了。

她小嬌生慣養,自視清高,幾曾受過這等惡氣。

頓時勾起滿腔怒火,粉面鐵青,猛地嬌叱道。

「狂徒,你作的好事,還敢發橫?你你」

她翠袖一揚,正待拂出。

「姐姐!」

玉姑娘惶極大叫,一把挽住了她的要拂出的手腕。

文俊傲然他說道:

「恨海狂龍已身受姑娘奇勁功力震蕩了,不然,哼!你不見得就能傷我。」

「妹妹,你讓開?」

她將玉姑娘推開,面泛殺機地又道:

「別認為你的天殘劍如何了得,好,本姑娘就不用奇奧的功力傷你,以劍法取你性命,拔劍!」

一聲清越龍吟,青芒耀目。

她已撤下腰中長劍。

文俊傲然一笑,也撤下天殘劍,說道:「我是男子漢,你先出招。」

「本姑娘如先出招,你連一招也擋不住的。」

「不見得吧。」

他的劍先舉,然後緩緩地垂下,降下七寸。

「你太自信了,著!」

青芒一閃,電閃而至。

文俊一招「雲封霧鎖」剛到,青芒已神奇地穿透銹影,冷冷的劍尖,已經點到他的右胸上。

他心中駭然,茫然地收劍入鞘,瞥了胸前的劍尖一眼,神色凜然他說道:

「姑娘委實高明,恨海狂龍輸得心服口服,你動手吧,在這荒山枯林中,該你神氣了,哼!最毒婦人心,以殺人為消遣,你也於雙凶一霸毫無區別,歹毒且更過之。」

「你這人面獸心之徒,至死不悟,端的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她氣憤地罵,劍尖刺胸衣已抵肌膚,但他持劍的手卻不住地顫抖,力道似已消失。

「哈哈!」

文俊突然狂笑,他雖感到劍尖兒傳來的寒氣,直浸肺腑,體內神奇的潛力,無法阻止這神芒暴射的千古神刀。

可是,他自知必死,卻毫無所懼。鳳姑娘再也忍耐不住那頑強做岸的神情,突一咬牙,手上加了半分勁兒。

劍尖無聲地刺入一寸有餘,她切齒地叫道:「淫賊,你死了吧!」

「啊!」

玉姑娘尖叫一聲,以翠袖掩面叫道:「姐姐!」

姥姥面爭凄然,悄悄轉過身去,不忍卒睹。

「淫賊!」

文俊面色泛灰,有氣無力他說道:「我梅文俊頂天立地,想不到竟然被人認為是淫賊,哈哈……」

他口角流出一絲血絲,緩緩地閉上他的俊目。

「鉻銀」一聲,寶劍落地。

鳳姑娘面色泛青,以翠袖掩面,渾身顫抖,哀傷他說道:

「你雖罪在不可容,可是,我……我……怎能抹去心中的隱痛啊!你安心的去吧,我……我為你守孝三年!」

文俊心前血流如注,鮮血染透胸衣,直滴枯草之上,染紅了一大片。

他內腑本已受傷,這一來頓告不支,他神志已經模糊,踉蹌向後退,仍本能地啞聲自問道:

「我……我是淫賊么?我……我是……淫賊……么?」

「你不用說了,五老峰下官道古松林中,我親看你作出那傷天害理之事,我的心為此而碎!」

「等一等,這是一場誤會啊!」

聲音傳自崗下,淡淡的彩影已神速的向上奔來。

「五老峰下,官道古松林,天呀!」文俊拼力大叫。

「那紅燕子身中奇毒,我冒死救她,竟然……」

他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鳳姑娘尖叫一聲,向前一撲,姥姥眼明手快,飛掠而出。

在崖下一丈左右抓住了她的右手,大袖一拍上崖,前縱八尺,再向下一震,倒飛而起,好俊的「龍騰飛霄」絕世奇功!

崖上站著一個身穿彩裳,面履青紗的姑娘,她仰首問天,凄切他說道:

「我晚來了一步!晚來了一步!今後,憂愁哀傷將不再離開我的心,一切希望將化為光影!」

「姥姥,他……他……」

鳳姑娘倒在老人懷中,絕望地叫道。

「孩子,節哀吧!百丈高崖,下面是江流滾滾,他,唉!不粉身碎骨,也沉屍江底。」

姥姥哀傷地答。

玉姑娘掩面飲位,她的心已被撕的片片而碎了。

「姥姥,他說古松林的事,他是救人。」

風姑娘飲他說。

「是的。」

綵衣姑娘突然答話道:「紅燕子是閻王令的人,身中奇毒黑龍淫液,這毒物是百毒書生所放的,他不該面冷心慈,不便不承人之危,且毅然施救,想不到卻因此惹下了殺身之禍患。」

「姑娘,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姥姥問。

「我應該知道,因為那時我也在場。」她向兩位姑娘一指,又道:

「這兩位姐姐是知道的,我曾在她倆身側掠過。」

「啊,那神奇的身影就是你!」

玉姑娘叫。

「是的,我直等到他救醒紅燕子,制住綠眼鬼,返回星子,方離開他。」

「姑娘,你是誰,能讓老身一賭姑娘芳容么?」

「不必了。」

綵衣姑娘幽幽一嘆說。

「小姐,人呢?」

張大爹挾著芝姑娘奔到,人未到就高聲發問。

綵衣姑娘,慘然搖頭,向崖下一指,悲痛他說道:

「他死了,含冤九泉!」

芝姑娘粉面倏變,搶近綵衣姑娘身側,驚恐地問道:

「姐姐,誰死了?」

「恨海狂龍。」

芝姑娘打一寒顫,面色頓變死灰,雙目向上一翻,往後便倒。

張大爹眼急手快,一把挽住,在她后心拍了一掌,慘然他說道:

「這才是禍不單行,孩子,這你一輩子,已經註定了該在仇恨和悲慘的命運中苦度了,你的年紀還年輕啊!」

芝姑娘緩緩醒來,放聲大哭,聲如中箭哀鳥。

鳳姑娘掙扎地站起,她不哭了,神色慘然地緩步上前,向文俊中劍處走去。

姥姥急忙將她抓住,神包凜然。

「姥姥、放開我,我不會死。」

她取出一條手中,蹲下去沾上許多鮮血,卷好放入懷中,木然他說道:

「我們該走了,我這一輩子也是悲慘哀傷的了。」

說完,凌空縱起,向山下一閃而沒了。

芝姑娘鐵青臉,向綵衣姑娘說道:

「姐姐,我哥是怎麼死的?」

綵衣姑娘沉吟未答。

大爹即說:「小姐,告訴她吧!她有權知道的。」

「他中了綠衣姑娘一劍,跌下崖去了。」

綵衣姑娘便將前因後果概略說出,不住嘆息。

「我哥哥死後含冤,我的責任太重了!」

芝姑娘凜然他說。

「哥哥,你先走一步……」

「姑娘,你……」

張大爹搶前一步,惶然他說。

「大爹,沒什麼,我不能死,有許多身後之事,需要我繼續哥哥的遺志,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所以我不能死。」

她木然地走至絕崖,凝視著崖下半響,然後向大爹福了一福,緩步下山。

秋風凄厲地掠過林梢,也掠過木然凝立的綵衣姑娘。

她幽幽的一嘆,說道:「大爹,我們走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好做了。」

山上一切如常,只有那一地鮮血漸漸地變成紫色。

(全書完,請看續集《血劍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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