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一連兩天,叄尼隱藏在破寺中,白天四面戒備,晚間四齣踩探,在村中偷些雞鴨和米面充饑倒也相安無事。
第叄天午間,玉面觀音帶文俊至後山打獵,回來時神色緊張對兩師妹說:「後山斷崖左近,我發現了不少足跡,鄉下人沒有抓地虎快靴,顯然是江湖人所留,今晚我們得警覺些。」
粉面觀音寒著臉說:「為免暴露行藏,見敵即下殺手,要讓他們漏網,那可是後患無窮。」
玉面觀音又說:「俊扮兒身手不凡,聰慧異常,我們叄人倒得好好培育他。為免意外,素師妹多費心,萬一有警,敵勢過強,由師妹背他遠走。叄天後大家在襄陽西門外松林會合。如屆期不見,則七月中在老河口對岸見面。」
兩人點頭稱善,讓文俊去整治食物,叄人又計議些小枝節問題,決定明天動身,沿漢水入陝到大巴山覓地潛修,功成再出江湖。
夜幕臨大地。破寺中叄尼神色肅穆,笑面觀音將文俊挽在身畔,神情慘澹地說:「俊扮兒,今晚恐怕有麻煩,萬一強敵來襲,我負責保你的安全,不管任何驚擾,記住不可遠離我的身畔。天可見憐,如得平安無事,我們就避到巴山深處潛修,練好九如心法,你願隨我們去麽?」
文俊和叄尼共處叄天,叄尼都十分愛惜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像慈母一般的照料他。他自小飽受後母虐待,不期而然對叄尼生出無比的感情。笑面觀音一說,他只覺氣涌如山,劍眉一軒,說:「素師姑,我不需你分心,賊人們要不來便罷。要來的話,我可以擋上一擋。可惜,我的打狗棒丟掉了。」
笑面觀音急道:「使不得,那些江湖惡寇個個了得,你怎能和他們拚命?你要不聽話,我得把你點上穴道背上。」說完,便去將被單撕下兩條,準備背文俊之用,豈知文俊卻慌忙溜走,說道:「素師姑,我聽話就是,我跑得快,不用背。」
站起來他幾乎與笑面觀音耳根那麽高,怎肯讓她背著走?所以他急了。
新月落下西山,室中人早已結束停當,玉面觀音在外巡邏,兩尼在室中打坐,文俊就躺在笑面觀音身畔,好夢正甜,已經叄更將盡了。
「哇哇哇」一硨沙咬的啼聱發自長空、??厲而又充滿哀愁。那是夜鴉的悲鳴,驚醒了甜睡中的小文俊。
他睜目一看,室中其黑如漆,但他的目力異乎常人,夜中可以明察秋毫。室中兩尼靜靜相背而坐,呼吸似乎已經停止,但那雙寒星也似的鳳目,卻緊緊地盯住窗外,顯然她們並未睡著。
笑面觀音的一隻玉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肩胛上。一絲幽香傳入他的鼻端,她手上似乎傳來一道溫暖的熱流,直傳到他內心的深處,他只覺眼中一陣潤濕,難以自己。
他感到難受,也無比安慰,隨之百感交只。在家中,後母視他如眼中釘,他像是處身在水窟里,冷酷而又凄迷。
在這短短的叄天中,叄尼不過是些陌生人,不僅救了他的命,而且對他備極關懷,如慈母之對愛兒,不滲一些兒虛假,今夜面臨暴風雨的時光,叄尼猶一再以他的安危為念。他只覺肩上的那隻溫暖的手,就是慈毋在天堂伸下來的,把慈愛傳到了他的身上,溫暖了他的心。念??,不覺感上心頭,熱淚盈眶。
他從小被鍛??得十分堅強,感情不易外露,他想吻那背上的手,但卻未付諸行動,任由熱淚緩緩地流。
良久,「吱」一聲響,一隻貓兒大的老鼠由窗外竄入,沒入黑暗中去了。兩尼似乎心中一震但未出聲。
接著山風突起,勁風透過窗欞,虎虎作聲。十數道黑影,無聲無嗅地穿窗而入,掠過兩尼頂門,又由對面窗口中消失。原來那是巨大的蝙蝠。
文俊只覺背上的手一緊,突又一松。他只道有變,出了一身冷汗。「哇哇哇!」
又是一陣夜鴉悲鳴,令人毛骨悚然。驀地里「得」一聲脆響,接著骨碌碌在瓦頂發聲。
文俊罷欲翻身,微風凜然,窗口白影一閃,粉面觀音遽爾失蹤。
他吃了一驚,正想爬起,身子已凌空飛起,不等他掙扎,已經到了笑面觀音背上。他正要叫忽聲她輕喝道:「別做聲,不然點你穴道。」聲落,帶子已將他纏實。
就這一瞬間,耳聽風聲呼呼,已經到了寺後的古林中,星光滿天,夜涼如水。還沒等他轉念又已入了古林深處。他心中駭然,暗說:「素師姑的身法,快得著實唬人,令人難以置信,不知她是怎麽練的?」
這叄天中,叄尼指點了他不少玩藝。他天資特佳,一點便會,所以不算外行。
笑面觀音一入林中深處,早已凝神戒備。正走間,只見叄道白影一閃即至,成一字形破空飛到。她輕哼一聲,玉手一抄,兩把雪亮的柳葉刀入手,右手拂微揚,便把另一把捲住,隨手一扔柳葉刀反向來處電射而去。她知道暗中有人潛伏,不敢大意,便隱身一株大樹後察看。
這時,破寺前呼喝之聲大起。她心中一凜,知道今晚對頭甚多,正想到寺前與兩位師姐聯手退敵,她剛一移動身形,猛聽兩聲長笑在六七丈外暗影中響起,接著有個粗嗄的嗓音罵道:「好騷尼,你們的詭計騙得了別人,豈能瞞得了宇宙神龍門下?我鬼見愁孫紹早算定你們准躲在這兒你認命啦!」說完,猛笑不已。
另一尖厲的嗓音接著說:「孫兄別急著下殺手,留給我老爺樂上一樂,過過癮吧!」
笑面觀音大驚,皆因這鬼見愁是宇宙神龍門下的高手,功力之高,據說少逢敵手,為人陰狠惡毒,凶名昭著,江湖上鬼也發愁。他除了功力不凡外,善打外門暗器蝴蝶鏢。她自問不是鬼見愁的敵手、故以心中駭然。她一咬銀牙,探囊取出一粒丹丸。
遞給背上的文俊,輕聲說:「快吞下。」
文俊接過丹丸納入口中,也輕聲說:「素師姑,放我下來,我可以幫你一臂之力。」
笑面觀音慘然拍拍他的後腰說:「不要做聲!要死的話,走到那兒也避不了,別打擾我。」
聲落人閃,快如閃電向林外縱去。她知林中埋伏甚多,敵暗我明,動手不便,故存心與賊人硬拼了。她一到林外,寺前已傳來數聲怒吼,和兩聲慘號,知道師姐已在痛下殺手。她身形剛定,身後突感微風凜然,知道有人跟蹤撲到。地想也未想,手中兩把接來的柳葉刀已脫手向後扔出。
兩聲震人心弦的慘叫響起後,她已轉身向撲出的另一個黑影撲去,人欺近,拂塵亦出。
那黑影被同伴的慘號所驚住,稍一錯愕,拂塵已由他的小骯向上一帶,慘嚎一聲,肚腸裂開,立時了賬。
笑面觀音連斃叄人,不過是眨眼間事。這一瞬間,四面黑影,搶出六名身穿夜行衣的大漢刀光劍影紛飛。
右首那高大的黑衣人怒叫如雷吼道:「好騷尼,孫大爺可容你不得,非將你用叄陰手治了,再用棗刺兒讓你舒服不可。孩兒們退。」
另五名大漢果然收刀後退,鬼見愁孫大爺用劍一指笑面觀音,吼叫道:「你把本門下的江湖雙仙弄到那兒去?騷尼你說。」
江湖雙仙是宇宙神龍門下的一對惡賊,又矮又胖,面貌奇醜,卻又狠毒無比。四天前在荊山和叄尼遭遇,被叄尼迫下了沮河,生死莫卜。在荊山奪寶一役中,雙凶一霸出動了不少走狗,還有許多江湖豪客。也來淌這一窩子渾水。兩天中,互相殘殺的人太多,叄尼手中也著實超度了不少。對江湖雙仙叄尼並不陌生。
笑面觀音嬌笑不已,聲如銀鈴。笑音一落,說道:「孫大爺,你要是江湖雙仙麽?得趕快到龍王爺那兒去找。」聲未落,人已欺近,塵拂急如驟雨,「天外飛瀑」,「倒灑揚枝」,迎面就是兩招殺著。
鬼見愁冷哼一聲,長劍一招「滿天花雨」,再變「劃地為牢」,化去對方兩招,猛一挫腰,突出一招「百鳥歸巢」,剎時罡風怒號,劍氣千重,百十道劍影迎頭罩到。兩人這一交手,勢均力敵,雙方都以內力注入兵刃中,叄丈內勁風撲面生寒。
笑面觀音心中生怯,她知道難以取勝,旁邊的五名大漢也是禍胎,她打主意先解決他們,方免後顧之慮。一面化解鬼見愁的凌厲劍勢,一面逐步後退,羅袖中的絕毒暗器逍遙香,已隨羅巾滑入掌中。
五大漢只道她想溜,在她身後圍成半圓形,不讓她逃走。其中一名大漢輕薄地敞聲大笑道:「喪門神不該太大意,樂沒尋到倒送了老命。孫爺要將她擒住,咱們得樂上一樂,再將她治了。老二,聽說騷尼們身有奇趣,令人銷魂蝕骨,倒得好好傾略啊!」
另一個大漢也大笑道:「王二麻子,別得意!這朵花兒扎手,說不定你也得倒霉!唔,真香的,她娘的……哎呀!我……的心肝……快……」
「嗆????」兵刃墮地,五個人撒手丟刀,狂叫著扭成一團,撕破衣褲之聲不絕於耳,片刻便成了五隻赤裸裸的瘋虎,把地下的短草壓得全部偃倒,狗也似的亂得一塌胡塗。
五個人中,沒有一個母的,可見解決不了問題。其中有一個落了單,瘋狂向激斗中的笑面觀音撲去。
原來笑面觀音恨透了他們,在身形運轉如風中,逍遙香帕中的逍遙香,已經被她灑出。
五大漢所站處正是下風,逍遙香被鬼見愁的劍風一迫,便向五大漢盪去。五大漢毫無防備,一一中香發狂。
鬼見愁在上風,還不知怎麽回事,一見五人自相殘殺,有一個同伴竟赤身露體,同劍光拂影中撲來,不由大駭,隨卻怒極而笑,罵道:「好淫尼,你竟用逍遙香對付他們,今晚要讓你兔脫孫大爺從此隱姓埋名。」長劍上下翻飛,劍氣瀰漫。他也知道逍遙香利害,搶在上風著著進迫。
笑面觀音喝聲:「小心了!」一閃身讓過身後大漢,在他背心加上一掌,將大漢推入對方劍影。「刷」一聲響,紅光崩現,大漢被鬼見愁揮成兩段。
皆因這逍遙香奇毒無比,中者如無叄尼的獨門解藥,必將瘋狂找女子發??,非至精神枯竭不可。由中香至死亡,如無女子交合。絕挨不過半盞茶時間,死狀極慘。這是叄尼懲治好色之徒的妙藥,最為江湖人所忌。鬼見愁不忍見同伴而死,只好一劍趁早替他超度。
笑面觀音的功力本就不如鬼見愁,加以背上有人,起落間未免要遲了些,被他一陣緊攻,叄四十招一過,便相形見絀,想走也走不了啦!
正斗間,猛聽遠處傳來一聲狂嘯,??厲悠長,入耳令人心悸。
鬼見愁聞聲獰笑道:「好妖尼,今天你算是走了好運。聽!那是宇宙神龍座下,叄弟子之一皇甫成。他的綽號是摧花郎君,正是你的??星,你不感到死得其所麽?著!」長劍一招「分花拂柳」,盪開拂影,急變一招「鳳凰入洞」,向笑面觀音小骯下點去。
笑面觀音大怒,一招「拂雲掃霧」架開長劍,反掃對方腦脅,左手倏揚,叄粒菩提珠脫手飛出。
鬼見愁著實了得,捷如靈貓橫飄五尺,菩提珠落入林里去了。他哈哈狂笑道:「你別慌,要讓摧命郎君前來治你,孫爺怎樣下台?打!」他左手連揮,同時欺身撲上,長劍倏出一招「亂石崩雲」,百十道寒芒耀眼生花,莫審其所自來,將笑面觀音罩在劍幕內。這瞬間,四周發出陣陣銳嘯,叄只烏光閃閃,大如手掌的蝶形怪物,鼓著雙翅襲到,配合著劍影,在笑面觀音四面飛旋撲擊。
這是他的成名暗器蝴蝶鏢,以劇毒浸過,中者有死無生。雙翅銳利,可以摺疊,用劍身所發內力將其激蕩,可以四面穿梭飛舞,迥旋遊走。
笑面觀音早知他有此惡毒暗器,所以步步留心,一見暗器襲到,默運神功貫於指梢,扣指連彈,「彈指絕脈」絕技出手,向蝴蝶鏢打去,一絲絲銳風,隨指而出。可是她的塵拂應付不了鬼見愁的長劍,再運內力應付蝴蝶鏢,更是岌岌可危。那蝴蝶鏢如同活物,被勁風擊中,僅雙翅微動,便又飛舞起來,來勢更急。
她暗叫一聲「我命休矣!」塵拂一招「八方風雨」擋住萬千劍影,左手羅中狂拂。地想用羅巾將暗器拂落,同時巾中的逍遙香也四方飛散,她存心拚死與鬼見愁同歸於盡。
背上的文俊急叫:「小心頂門!」
「呼」一聲勁嘯,羅巾拂過頂門,將一枚蝴蝶鏢盪得向上一升,又「呼」一聲斜空而至。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呼吸之間,突然「叮叮叮」叄聲脆響,接著「錚」一聲清鳴,怪事出現了。
叄枚烏光閃閃的蝴蝶鏢翩然墮地,她的白絲塵拂也被鬼見愁的長劍震開,連退五六步方定住身形她只覺臂痛如裂,塵拂幾乎撒手。
她仰天吸入一口氣,神智一清。定睛一看,丈外的鬼見愁正彎下身子,用左手掩住小腹,右手的長劍緩緩垂下,雙足不住抖顫。只見他先屈右膝著地,緩緩坐倒,然後爬伏在地,劍也頹然墮落,寂然不動。
她正大惑不解,忽見林中灰影一閃不見,卻傳來一個蒼勁的喉音說:「強敵將至,速至寺前聯手退敵,摧花郎君交給我就是。」
笑面觀音心中一震,暗說:「這口音好熟啊!」聲雖小,但入耳字字清晰,凝而不散,這人的內力修為真不等閑。
她心中略寬,忙向林中合掌頂禮說:「謹遵前輩鈞諭。」返身向寺前撲去。耳中傳來林那邊一陣狂笑和怒吼,她知道暗中援手的高人,已和摧花郎君動上手了。足下一緊,火速奔向破廟,繞過禿垣,直搶到寺前。
寺前廣場,兩位師姐正與六名玄衣大漢放手搶攻,地下橫七豎八,躺了十餘名黑衣大漢。
兩位師姐身形雖則不太靈活,但攻勢仍然凌厲。她放了心,嬌喝道:「寺後來了強敵,快打發他們上路。」聲落,人已捲入斗揚,搶近一名大漢身畔,遽下殺手。
六大漢雖略佔上風,但一加上笑面觀音,便告吃緊,其中之一驀地大喝道:「退!」剌出兩劍,回身便走。
玉面觀音冷哼一聲說:「走得了麽,躺下啦!」塵拂一招,「揮塵清談」,崩開另一大漢的鬼頭刀,身形一閃跟蹤迫近。「刷」一聲如擊敗革,那大漢的背心成了血坑,雪白的塵拂染成鮮紅,「哎喲」一聲,撲地便倒。
叄尼再不容情,一陣子急攻,半盞荼時不到,另五名大漢先後斃命。背上的文俊這時毫不害怕,俊目炯炯生光。
叄尼喘過一口氣,正待撤走。
驀地里寺中火光驟明,破殿堂中間,現出一個灰衣老人,手擎松燎,含笑卓立。
叄尼心中一震,火光下已看清這人就是荊山凌霄峰,九如玉佩的主人荊山老叟沈潛山。
笑面觀音恍然大悟,時才暗中出手救她的灰影,定是他老人家無疑,怪不得口音那麽熟。便對兩位師姐輕聲說:「時才荊山老前輩暗中出手,在鬼見愁手下救我一命。宇宙神龍門下的惡賊摧花郎君也是他老人家趕走的,快去見禮。」
語畢,領先縱入殿中,叄尼同時頂禮一拜。笑面觀音說:「蒙老前輩臨危援手,銘感五衷。日前荊山凌霄峰下多有冒瀆,尚望前輩海涵。」說完又是一拜。
荊山老叟回了一揖,伸手虛扶叄尼,神色一正,說:「九如玉佩乃老朽無意中得來,叄年於??,毫無發現。日前群陽萃聚凌霄峰,老朽不願因此區區玩物,沾惹血腥,故不吝交出。可惜冥冥中似有主宰,半點不由人,仍不能跳出是非圈外,良可慨嘆!」
叄尼上次荊山奪寶,還道老兒是個常人,想不到人家是真人不露相,是個武林奇人呢,假使她們要知道他是與九現雲龍同一代的大俠,恐怕她們沒有勇氣上荊山了。
叄尼一想到他不但不記奪寶之仇,反而助她們脫危,都感到心中有愧,粉面發燒。
玉面觀音忙掏出胸內玉佩,往塵拂上一掛,雙手奉上說:「晚輩得俊扮兒無意中發現珠中之秘,方知乃武林至寶九如心法,原訣就在第五十四顆珠中。原物奉還,請老前輩過目。」
荊山老叟一怔說:「此物老朽既已送出,斷無收回之理。珠中既有藏珠,老朽且先一觀,自當璧還。」接過玉佩,玉面觀音將取訣之法說了:老叟依法取出珠中真訣看了,再細察佩上的九個如字。半響,抬頭向叄尼神情肅穆地說:「這正是雷音大師遺物,也是你們的緣份。不過這是佛門無上心法,功力不純,不可以妄練,練必岔氣傷身。」將手中松燎向側一舉,退後叄步,說道:「請以彈指絕脈手法,距八尺外運功遙擊火焰,老朽或可助你們一臂之力。」
叄尼互相一打眼色,退後叄步,笑面觀音也解下文俊,叫他在一旁站立。叄人一字兒排開,凝神卓立,玉面觀音塵拂一揚,叄股銳風呼嘯而出。奇怪!她們的彈指絕脈也算武林一絕,傷人在八尺以外,但合叄人之力,銳風一進火焰,宛如泥牛入海,連火焰亦未幌動,叄尼愕然。
荊山老人搖搖頭,又道:「請再上前叄步發勁。」
叄尼如被催眠,身不由己跨前叄步。手一抬,叄股銳風破空疾射。這次叄人用上了十成勁,但火焰僅擺兩下。
荊山老叟收回松明,徐徐道:「諸位幸遇老朽,不然此生休矣!心法的前叄武,真氣直貫十二重樓,以諸位內力修為來說,恐怕也難以收效。」將真訣放回珠中,接上白金??,遞給玉面觀音說:「老朽自問苦修一甲子的先天真氣,也不敢輕於試嗜。但以真訣內所示進度來說,心法的練成定有可能,只要工夫深,不難進窺心法的堂奧,只看所下工夫深淺而已。老朽有一言奉告,要練九如心法,須先下一年苦功,將先天真氣練至爐火純青,摒除雜念,以貴門心法先??根基,待真氣收發由心,方著手苦練前叄式,不然將噬臍莫及。老朽禱祝各位成功。」
這時松燎將盡,燈光突然一亮,滿殿通明。原來文俊已回到室中,將油燈取來了。他正擎著燈座,神色肅穆地凝視著荊山老叟,星目在燈光下閃閃生光,屹立如山,幾如玉殿金童降世。
荊山老叟心中一震,暗說:「好一個天生奇材。」便向他一招手,藹然問道:「孩子,你過來。」
文俊踱近老叟身側,躬身說:「小可梅文俊,請問老爺子有何吩咐?小可恭??教益。」
老人家暗地點頭,展顏一笑道:「聽你的口音,似是荊山左近人民,怎又與叄位師姑在一起的?」
文俊仍恭身答道:「小可家住保康,已無親人,淪落人海。不意在??溪被惡賊欺凌,幸得叄位師姑臨危援手,故爾相隨。」
荊山老叟不再詢問,伸手去握住他左手脈門,心中駭然大震,暗說:「此子脈細而沉,但卻又神清氣朗。肌膚潤滑而有光??流轉,潛力澎湃,分明已得邪道真傳,豈不異哉?」
便轉向叄尼問道:「請問諸位師姑,可曾傳此子內功麽?」
玉面觀音道:「老前輩明察,小尼等與俊扮兒僅相處叄日,旦夕間風聲鶴唳,無暇相授。」
荊山老叟心中大奇,便正色向文俊道:「孩子,你曾經練過拳腳,和運氣調元的功夫麽?」
文俊茫然地搖頭答道:「小可自小失恃,平日只知放牧讀書。離家不過一月,並未練過拳腳功夫。」
荊山老叟更是迷惑,心說:「看他英華內蘊,器宇軒昂,眸清梁正,絕不是欺詐之徒。
以脈息和筋骨來說,又分明所練的是邪道內功心法,怪事!如果他沒練過武功,正是天生異材,日後必為武林大放異彩,落在叄尼手中,真是可惜,我年已八十,在世時日無多,難道這一身絕藝,真的要帶入土中去麽?若得此子為徒,吾願足矣!」他略一沉吟,便對文俊說:「老朽年已八十了,隱居荊山,正想找一身後傳人,傳授平生所學,你可願意麽?」
文俊搖搖頭,恭敬地答道:「老爺子盛情,小可心感。小可曾答允叄位師姑,同隱深山修練九如心法,勢難追隨,乞長者見諒。」
荊山老叟含笑點頭,連稱「難得!」便又肅容對叄尼說:「令師法空老尼,卅年前曾與老朽有一面之雅。賢師徒之所為,固然情有可原。但江湖智者不多,眾口鑠金,難免不為世人所諒,舉世滔滔,奸惡邪淫之徒多如牛毛,殺不勝殺,且多殺未免有傷天和。佛說自作若教他作,都是罪孽。願諸位今後萬事退一步想,倘非萬惡之徒,尚請留彼一條生路,蒼生幸甚。」
叄尼同時合什道:「小尼等謹遵前輩鈞諭。」
老人家又說:「俊扮兒資質奇佳,乃武林難得奇材,如與諸位同隱深山,究多不便。老朽欲收為弟子,不知諸位可肯割愛,一念之私,尚請見諒。」
笑面觀音躬身道:「當初小尼確有私心,欲傳他本門心法,今九如心法練成尚需時日,有誤俊扮兒前程。前輩既盛意垂青,此乃不世奇緣,小尼亦自歡慰。」便對文俊柔聲說:
「老前輩乃武林隱世奇人,功臻化境,能拜在老前輩門牆,真是天大造化。我叄人究是女流,且身入佛門,同隱深山,實是不便。你……你還是追隨老前輩去罷!」文俊猶在遲疑,玉面觀音走近他身邊,莊嚴地說:「文俊,速叩拜師尊!」不由他不拜,將他推至老叟身前。
文俊無奈,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叩了叄個響頭說:「弟子梅文俊,叩見師父。」
荊山老叟受了他的全禮,正容說:「為師無門無派。半生行道江湖,雖則滿手血腥,但自問無虧於天地,無愧於師親鬼神。你須僅記道義二字,以忠恕行道江湖,無愧無怍,不失俠義之風切記切記。」
文俊再叩首,朗聲答道:「徒兒永志心坎,不負師父厚望,恕徒兒冒瀆,請賜師父聖諱。」荊山老叟笑道:「為師自稱荊山老叟,垂叄十六載,半生潛隱,名號早失。你知道為師姓沈就是。」一把將他挽起,又對叄尼說:「此地不宜久留,兩天前宇宙神龍門人就偵悉到休們的行蹤。那宇宙神龍為宇宙內雙凶之一,老朽亦難匹敵,就他那最小門人摧花郎君功力亦不等閑,挨了老朽一記摧心掌,仍能從容遠??。假使這些惡賊捲土重來,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早些離開吧!」
叄尼合什一拜道:「小尼等即赴大巴山隱修,就此首途,叄年後所學有成,定到荊出恭聆教益。」
老人回禮答道:「荊山已成是非之地,老朽亦將遠離。日後有緣,或許仍能一見。」
笑面觀音又同文俊叮噹一番,互道珍重,依依而別,文俊靶動得熱淚盈眶。
荊山老叟直待叄尼身影消失,方與文俊合力將十餘具??體丟入破手中,放了一把無情火,直待火舌沖霄,方泰然離去。
師徒倆剛下抵山村南麓,荊山老叟突然壽眉軒動,拉起文俊向南狂奔,一面說:「快,前面是荊門官道。宇宙神龍定然派有人向這兒趕,要被他們追上叄位師姑,將是天大禍事。」展開輕功如飛而去,真快!文俊只覺頭暈目眩,一列列古林黑黝黝地向後閃去,連看也未看清。他只感到耳畔風聲呼呼,黑影亂幌,端的快極!
第二天,荊門至當陽官道上,在清河橋東五里左右的一處山谷中,橫七豎八的倒卧著十二名大漢,身穿黑色勁裝,刀劍撒了一地,每一具??骸都僵了,鼻孔中略沁血跡。經官府中公人檢驗的結果是:十二人來路不明,並無苦主認??。死因離奇,每人背心或胸前,均有一灰黑大掌印,不腫不墳,似非致命之傷。現場兵刃散處,似為鬥毆致死,但十二人中,無一人是刀劍之傷,刀劍亦無損壞現象,死因撲朔迷離,無法判定云云。
在同日晨間,荊州府到了一名獐頭鼠目的大漢,身穿對襟勁裝,臉上灰白無半點人色。
他倉隍地在南門買舟入川,一上船便病倒了。舟子只聽可他喃喃自語:「那不是人,是鬼啊!一掌一個便已了賬,我…怎麽回堡稟告呢?他們都走了,鬼見愁邱爺坑得我好苦!」
在荊山以西,香溪以東,南面是大江,北面是粉青河。這裡是一山綿亘起伏的叢山峻岭,數百里渺無人煙。再往西,便是巫山之脈,緊接著大巴山。端的是山連天,林連天,似是上天之梯景色如畫。
這一帶全是絕壁飛崖。遠古森林不見天日,走上叄五百里,找不到半個人跡,奇蛇怪獸遍地皆是,要想和這些畜牲打交道,除非你不要命。土民叫這一帶窮山惡水為東巴山,除了那些身手超絕的獵戶,和那些要錢不要命的採藥人,膽敢進入興山縣左近百十里之外,再也沒有人敢吃了豹子心再往裡走。
這裡也是入蜀的大門,除了水路的長江,貫通楚蜀的交通外,陸路官道只到南津關為止,在長江南岸雖有小道入川,北岸卻是寸步難行,這一帶名之為絕域,並非過甚。
在香溪上源,有一座遠看像一頭白鹿的險惡峻岭,採藥人就叫它白鹿嶺。奇峰高插,矗立雲表,平日雲霧繚繞,奇蛇異獸,比比皆是,人們相戒不敢進入。
這天凌晨,歸州至興山小道上,來了一老一少,每人身上都背著包裹,手中拖著竹杖,沿著湍流的香溪直上。日色近午,兩人已過了興山,向白鹿嶺一陣緊走。這一帶的獵戶和採藥人,足跡僅抵白鹿嶺南麓廿里。但這一老一小,卻敢昂然深入。未牌時分,兩人已抵嶺下,道徑早已迷失在林木荒草里了,兩人手足並用,分藤攀葛直向上爬去。
這一老一小就是荊山老叟和梅文俊。看看山勢愈來愈峻陡,古木參天不辨方向,荊山老叟藹然地說:「這裡叫做白鹿嶺,為師早年曾在這兒盤桓。由這兒到白鹿嶺主峰,還有百里左右,你已經無能為力,為師抱你登山。」左手挽住文俊腰背,喝聲「起!」身形像只大鳥,凌空直上林梢,向白鹿主峰如飛而去。
入暮時分,已到了主峰之下,老人家仍挾著文俊,向東峰馳去。不久,到了一座險惡森林旁穿林而入,林中黑漆漆地不見天日,這林真夠壯觀,好在林密草不易長,可以通行。在數人合抱參天巨木間,蛇蟲遍地,見人不懼,形態希奇,令人心悸,那噓聲和低嘯,使人汗毛直豎。
荊山老人對這些惡物似乎毫無所懼,小竹杖亂挑亂撥,把那些惡物弄開,怪的是它們都未發威,文俊可出了不少冷汗。
左盤右旋直進,走了七八里,步步上升,突然眼前大放光明,原來古林已盡。在落日餘暉映照下,可以看清對面是一座石壁,蔓藤自二叄十丈高處懸挂而下,直垂在地面。飛瀑一線,在壁下形成一個小水潭。石壁和古林間,是一塊寬約廿餘丈的短草坪,草細如絲,濃密糾結,綠油油地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璧右是一座高有叄丈,聳立如筆的巨石,荊山老叟挾著文俊,凌空躍上石頂。頂端寬僅尺餘晶瑩光潔,不沾塵苔,老人家將文俊放在頂端,自己卻踏在頂下光滑的斜壁上,向他微笑道:「這裡是白鹿主峰東側第二峰,為師十年前曾到這兒採藥,就以這座石筆為名,叫它做石筆峰。峰向東穿過千山萬巒,約兩百餘里,就是為師故居荊山凌霄峰。向西就是著名的巫山十二峰還遠得很哩!這一帶奇蟲異獸多得討厭,切記不可亂闖。且先到居處安置,明天再四處走走。」挾著他縱下石筆,向石壁走去。
文俊說:「師父,這裡太好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多美呵!」
荊山老叟喟然說:「孩子,你不是吾道中人,用不著發思古幽情,人生有一段艱險的旅程,在等著你走完它呢!」
走到小潭左側,撥開藤蔓,現出一塊高約八尺,寬有四尺的黑色石壁。老人用掌在壁旁一按下,石堅突然緩緩後退近丈,左側便現出一個六尺圓徑的石洞。老人在包裹中取出兩片松明,燃著後舉步而入。洞約丈餘見方,右側有兩個小石室,有丈餘深淺,空無一物。由於洞口有石壁封閉,裡面十分乾燥而清潔。
荊山老叟將松明插在石縫裡,對文俊說:「右側小石洞是你的居室,可到洞外石筆下收取乾草墊上。在這兒將要逗留不少時日,反正九如玉佩之事未能平息,我們絕不能離開這裡。」
師徒倆有一陣好忙,在朗月爬上東山時,食住之事皆已告峻,一宿無語。
自此。師徒倆就在這蛇蟲猛獸橫行,古木荒林內苦練武功。起初,荊山老叟本想傳授他一般拳腳功夫防身,再授以內家運氣之術。但當他試過文俊的體質時,不由大為吃驚。這小傢伙經脈均與常人迥異,肌膚晶瑩內隱流光,按觸自有一股潛力反彈,外力愈大,則反震力愈烈,這證明他的筋骨,已練至內家功夫百年難成的至高境界。
老人家狂喜之下,便放棄原定計劃,改授正宗內家玄門吐納之術,預計僅需叄年,必可將內家真氣練成。此外,將他行道江湖仗以成名的一套『柔掌』傾囊相授。這套柔掌以防身自衛為主以輕功為輔,進則可攻,退可守,借力打力,專破內家氣功,端的奧妙無窮。由於不願他分心,未將其他拳腳兵刃相授,只在練功之餘,將些江湖門檻和各門派兵刃拳腳功夫略予解說,欲待文俊先天真氣練成後,方將絕藝摧心掌相授。至於九如心法,那是叄年以後的事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兩人在石筆峰度過兩年艱辛歲月,又是菡萏飄香鳴蟬高唱的時節了。
這兩年中,荊山老叟預定替文俊練成先天真氣的叄年計劃完全推翻。文俊的體內端的怪極,似有一種神奇的潛力洶湧澎湃,一經正宗的內家練氣術催動,即一發不可遏止。不到一年半,不但真氣已可直貫十二重樓,舉手投足之間。似有一種無形力道向外迸發。這使荊山老叟大惑不解也歡喜欲狂。
兩年中,文俊的身材日形魁偉,十五歲的小夥子,就有了六尺五寸身材。假使不是臉上稚容仍在,誰也不相信他還是個孩子。他的神力更驚人,山林中的叄五丈長巨蟒或是奇大的吊睛白額虎,他可以將它們凌空扔出叄丈外。且渾身肌肉堅如鐵石,卻又似柔若無骨。
徒兒有此成就怪不得荊山老叟高興得上了天,夢中也在笑,便改變了心意。半年前,他將九如心法九式用絹畫出,命文俊從第一式練起。文俊早將心法要訣一百零八字記得爛熟,而且秉性聰穎過人,早參透了其中奧秘,所以毫無困難。
荊山老叟自己不敢練,怕萬一文俊練時真氣走岔,或者受外魔侵擾時,沒有人在旁照應,豈不四大皆空?半年中,文俊進境之速,簡直匪夷所思,前叄式已可將真氣貫於百脈,收發自如。
看看只消半月,就可以練成第四式「真氣逆運」了。這不是開玩笑,乃是性命交關之學,武林中的大忌,敢於冒險一試的人,可說絕無僅有。老人家整日里憂心仲仲,意亂神沉。他怕萬一真氣逆流控制不住,閉死經脈鑄成大錯,豈不抱恨終生?所以他確是遲疑難決,進退兩難。
兩年來,師徒相處情如父子,愛逾骨肉,不但練功時亦步亦趨,即外出獵食亦不忍須臾離開去,文俊對老人家更是百依百順,孺孺慕慕,師徒之間已如血脈相連,至性至情,萬一文俊有個叄長兩短,老人家真不敢往下想。
這天,陽光普照,叄天前的一陣暴雨,將這一帶古林洗刷得生氣蓬勃,山中氣溫較低,暑氣全無,涼風習習,師徒兩正在前洞草絲坪上練柔掌。
文俊上身精赤,晶瑩如玉的隆起筋肉有點唬人,臂膀上的雙頭肌和肩上的叄角肌斑高隆起,胸肌特別發達,端的結實雄壯已極。下身是犢鼻褲,足踏多耳爬山虎麻鞋。一頭黑髮閃閃生光挽在頂端,用青巾兒扎住。圓圓的臉,劍眉入鬢,星目黑多白少,宛若深潭,從前陰鬱凌厲的神色已經消失凈盡,鼻樑挺直,嘴角隱含笑意,現出一絲雪白貝齒。猛見他仰天吸入一口長氣,身形驟動,輕靈、飄逸、進退如風,疾如狂飆怒卷,靜如岳峙淵??,一雙虎掌刁、拿、挽、纏、逼、吸、吞、吐之間,真氣逼人膚髮。
忽地一聲虎吼,旁立的荊山老叟倏地撲入,四方遊走,尋隙踏空近身狂撲。可是文俊防守得十分嚴密,出招反搏之間。荊山老叟如不自救,非捱上兩掌不可。
老人家興起。臉含微笑,身形愈轉愈急,驀地大喝道:「俊兒,放手還攻,我要以大袖進擊啦!」
「呼」一聲勁嘯,罡風怒號,右袖下劈,左袖上揚,迎面就是一記「上下交征」。
文俊嘴角仍然含笑,右足橫跨一步,左足疾伸飛踢老叟左肘「曲池」,左手向大袖側方一插向後一吸,突一翻掌,順袖向前一探,搭對方手腕。兩下里快如電光石火,奇奧絕倫,中隱無窮變化。
荊山老叟向右疾轉,雙袖急如狂風驟雨,一陣陣雄勁罡風四面飛揚,將身裹得洒水不入。
文俊也一聲長嘯,在罡風外一陣急旋,要想近身進搏。柔掌的招式,以刁拿挽纏為主,逼吸吞吐為輔,極少硬拼的招式。名之為「柔」,可知定是以柔制剛,借力打力以巧取勝的巧勁招式像武當的棉掌一般,一招得手,小天星掌力驟發,當者披靡。
酣斗一盞茶時,雙方身形難辨,倏合倏分中,方可分清人影。文俊畢竟功力不夠精純,經驗也不夠一不小心,被老人家一招「雷電交加」掃中,連翻兩個跟斗,「叭」一聲,直被摜出叄丈外。他狼狽地爬起,臉蛋通紅,拍拍臀股笑道:「師父這不成嘛!你老人家一雙大袖,將全身裹個風雨不透,俊兒毫無辦法攻入,難難難!」
荊山老叟呵呵大笑道:「傻孩子!你該用引字訣,四面進攻,反而使人防得更嚴密。你該先示人以怯,先驕敵念,引敵輕進,方能一擊見功。你一開始就氣吞河嶽,又怎能乘懈進擊呢?該打!」
文俊沉吟半響,不住點頭。突然古林中響起一聲懾人心魄的長笑,直透雲霄,聲浪奔雷也似的傳到,凝而不散,震耳欲聾,似乎就在身邊發聲,其實聲源還在四五裡外。
師徒倆心中大震,這發笑的人內力好深,笑聲一落,荊山老人臉上驀地變成青灰色,肌肉抽搐不止,搶近文俊身畔,鐵青著臉說:「俊兒,你記得兩年前九如玉佩的事麽?」
文俊茫然地回答道:「俊兒記得。」
「來人是雙凶之一的宇宙神龍聞人傑。上次在圓覺古寺,他們幾乎全軍盡墨,嘶開始就氣吞河嶽,又怎能乘懈進擊呢?該打!」
文俊沉吟半響,不住點頭。突然古林中響起一聲懾人心魄的長笑,直透雲霄,聲浪奔雷也似的傳到,凝而不散,震耳欲聾,似乎就在身邊發聲,其實聲源還在四五裡外。師徒倆心中大震,這發笑的人內力好深,笑聲一落,荊山老人臉上驀地變成青灰色,肌肉抽搐不止,搶近文俊身畔,鐵青著臉說:「俊兒,你記得兩年前九如玉佩的事麽?」
文俊茫然地回答道:「俊兒記得。」
「來人是雙凶之一的宇宙神龍聞人傑。上次在圓覺古寺,他們幾乎全軍盡墨,他的第叄門人摧花郎君,也領了我一記摧心掌。這宇內凶人走狗滿天下,終於找了。」
「水來土淹,師父,俊兒想:沒有什麽可怕的。」
「為師有自之明,今天定難悻免,一切希望就在你的身上,我只要你聽話。」
「師父,我們走吧!山高林密,諒他也無能為力。」
「走得了麽?」老人家慘然一聲道:「這惡賊工於心計,如不準備萬全,絕不會親自出動。你快些隱入飛瀑下石穴中,不管有任何變故發生,記住,萬不可外出。」
說到這兒,眼角現出兩行清淚,突又一咬牙,斬釘截鐵地說:「為師如有叄長兩短,切記下山投師學藝,在十年之內,不許替我報仇。快!惡賊們來了!」
文俊劍眉一揚,虎目中神光閃動,吭聲說:「師父,有生之日,這是俊兒唯一違命之事;水裡火里,俊兒絕不離開師父半步。」
「住口!」荊山老叟厲聲說:「宇內雙凶謀事,可說從不落空;功力之高,世無其匹,多送你一條小命,於事無補,反而報仇無望,我會含恨九泉。記住!我死之後,速至江西麻山玄都觀去找無極道人報訊。他是你的師伯,不管如何,你得求他收容,十年內你不可前往漢中報仇……」
突然,林中飛禽一陣驚鳴,紛紛飛起,滿山狂鳴不已。
就在文俊一怔神間,荊山老叟突一舉手,文俊便點上暈穴,夾背兒一把提起,飛快地將他塞入飛瀑下亂石穴里,重躍到絲草坪中,昂然卓立,靜待宇宙神龍現身。不久,四周響起幾聲輕微的忽哨,石筆峰兩側人影幌動,身形奇快絕倫,宛若鬼魅時隱時現。
片刻,古林中突然騰起八隻鷹隼;不,那是人,不是飛禽。八個青影往絲草坪中掠下,輕靈飄逸,奇疾無比,端的令人吃驚。
八人一到場中,距荊山老叟兩丈餘,即倏然停步,向左右雁翅排開。八人青一色青綢子緊身青帕包頭,一個個身材魁梧,臉容獰猙。只聽「嗆??」一聲劍嘯,八文長劍同時出鞘,寒光閃閃冷氣森森。
八個人一言不發,也不向前擁上,僅是凝神抱劍卓立,用那凌厲可怖的眼神,目不稍瞬冷然瞪視著屹立的荊山老叟。
片刻,林中履聲橐橐,林緣現出兩個身穿銀白緊身,身背長劍,手捧一支長僅八寸的金色小旗,面目清秀的英俊少年;擁著一個頭戴逍遙巾,身披綠底團花罩袍,足登厚底漆金,綉有兩條青龍的長統鹿皮靴,高大軒昂的大漢來。
這就是江湖中一代梟雄,武林聞名喪膽的字內雙凶之一,鼎鼎大名的宇宙神龍聞人傑,身材修偉,足有八尺以上,滿臉灰色??須,方面海口,大環眼精光外射,寬額隆準,可惜雙耳招風;面色紅潤,臉帶笑容。外表上看去,年紀不過四十餘,其實他已經八十齣頭了。
要不是他那一團灰色??須有點唬人,誰也想不到這位滿面和氣,笑容可親的中年人,竟會是江湖中凶名昭著的宇內凶魔;倒像是家財萬貫的有財有勢的地方縉紳。他背著雙手,悠然緩步向場中踱來,微風飄起他的罩袍下擺,隱隱現出他袍內的鴉青勁裝,和腰中鸞帶上插著的一個長形紅色錦囊,裡面像是刀劍一類兵刃。
他一邁步,兩個銀衣少年在他身後兩側緊緊相隨,到了八大漢之中,悠然止步。
向八人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在荊山老叟沈老爺子面前,豈可如此無禮?收劍!」
八大漢同時躬身答道:「弟子等遵諭!」
「嗆」一聲劍嘯,人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同一手法,將劍歸鞘,退後兩步抱拳恭立,雙目向前凝視,神情肅穆,倒像八具石仲翁。
宇宙神龍又是微微一笑,向荊山老叟拱手笑道:「沈兄隱身白鹿嶺,兩截於??,風??更勝往昔,可喜可賀。武林叄義大名,江湖盛譽至今不衰,沈兄竟然遁隱名山,殊堪惋息,今日幸遇,沈兄感到意外麽?」
「江湖無輩,英雄無歲,沈某今日得遇堡主,果然一代霸材,英風蓋世,果真名不虛傳。沈某耄矣!叄義之匪號,不提也罷!」荊山老叟面無表情地說。
「算起來,沈兄成名於在下之前,故以專誠拜望,來得唐突,倘望沈兄海涵。」
宇宙神龍仍然一團和氣,抱拳一揖。
「堡主抬愛,沈某深感惶恐,但不知堡主何事枉顧,願聞其詳。」他也回了一揖。
「沈兄是真的不知在下的來意麽?」
「堡主的來意,沈某心裡有數,不過由堡主口中說出,不是更簡單明了麽?」
「只要沈兄心中有數就成,小事一件;我想不需在下多說,沈兄多多包涵,定可皆大歡喜。」
「小事一件!」荊山老叟呵呵一笑道:「堡主未免小題大作啦!用得著出動貴堡這麽些高手麽?林中和峰頂左近,大概都隱有許多絕頂高手罷?」
「武林叄義,盛名絕非幸致,沈兄不會見責敝堡小題大做的。林中和峰頂左近,人不算多,僅頑徒天凶地狂率堡中庄漢而已。」突向老叟身後一指,含笑相問:「沈兄身後這位哥兒,誠乃人中麟鳳,想必是沈兄及門高弟,能為在下引見麽?」
荊山老叟回首驚顧,只覺心中一涼,冷汗微沁,暗叫一聲「苦也!」原來他強攝心神,專心一意與宇宙神龍鬥口,竟不知何時,文俊已經到了身後,他正叉著腰,雙目噴火,向宇宙神龍怒視。老人家心中叫苦不迭,也大惑不解,他弄不清這小傢伙是怎樣脫身的,自己不是點了他的暈穴麽?
兩年來,他卻不知文俊天生異秉,他全身的穴道,皆具有自然的抗力;先天真氣練成後,更可以任意閉穴解穴,除非他驟不及防,或者絕頂高手全力一擊,別想損他一毫一發。
在老人家聲色俱厲出手挽他時,他就知道。師父不願他送命,勢必點他的穴道強迫隱匿,故早已全神戒備。
荊山老叟不知就裡,僅用輕手法點了他的暈穴,兩個時辰後自可醒來。豈知小傢伙早有準備了,根本不當回事,就在宇宙神龍現身的同時,他便不顧一切後果爬起,在師父身後嚴陣以待。
荊山老叟由於神情緊張,所以並未發覺。
老人家見他竟然能自解穴道,不顧生死挺身而出,不由心中慘然,但也無比歡慰,得徒如此死復何憾?以目前形勢看來,就讓他走也脫身不了啦!暗地一咬牙,心說:「罷了,生有時,死有地,看來合該我師徒今日橫死,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豈不是天意麽?」便強作笑容答道:「堡主所料不差,正是沈某唯一劣徒,天性遲……」
「可惜!倒真是一表非俗,可惜!」宇宙神龍不知怎地,竟打岔荊山老叟的話頭,連說了兩句「可惜」。
也由於他這一打岔,沒將文俊的姓名說出,真是天意。
「堡主別可惜了,何不將來意乾脆敞出來呢?」荊山老叟不悅地說。他知道這惡鬼那兩句「可惜」的意義,不是明明在說師徒倆在劫難逃,故爾可惜嗎?所以他漸漸有按點按捺不下。
宇宙神龍臉上笑意更濃,徐徐道:「沈兄巧獲雷音大師的九如玉佩,竟然隱身白鹿嶺兩年,怎不前往尋覓大師飛升之所?倒令在下百思莫解,不知沈兄能否將原因詳告?」
荊山老叟朗然一笑道:「那九如玉佩,業於兩年前群雄聚會凌霄峰之日,已非沈某所有,堡主難道不知道麽?」
「假使在圓覺古寺沈兄不使用摧心掌,在下倒有點相信。」
「那麽,堡主認定九如玉佩仍在沈某手中了。」
「在下不無懷疑。」
「堡主既然懷疑,沈某百口難辯。」荊山老叟呵呵一笑,又道:「其實那玉佩並非雷音洞府秘圖,而是一套莫知所云的禪門打坐心法。沈某隱居白鹿嶺,用本門心法授徒,這套心法僅供玩賞而已,毫無用場。如果九如玉佩真如江湖傳聞那麽神奇,沈某還在這兒與禽獸為伍,豈不太傻嗎?」
「江湖傳聞自不可全信,在下亦有此念。叄月前,敝門下已在左近相伴,方知玉佩實不在沈兄之手。」頓了一頓,笑容突??,又道:「沈兄既知那套禪門打坐心法,不知可否令在下一開眼界呢?」
荊山老叟略一沉吟。半年前他將心法九式用圖繪出,並未將心法要訣寫上,現下九式圖正掛在洞中,要是落在這宇內凶人之手,雖無心法要訣,也是麻煩。便搖頭答道:「此九如心法沈某亦不知其詳,怒難見告。」便轉向文俊道:「這裡用不著你,快回洞內練功。」
文俊聞言知意,是叫他回洞毀圖,答聲「是!」便向後飛縱。豈知他一動,八名大漢中,已有兩人起步搶了先,快得令人駭異,只一幌遠達七八丈外。
文俊罷一落地,一名大漢已搶先一步,迎面一擋,左掌斜立,右掌待機捺出。陰沉沉地沖著文俊冷笑。另一大漢就在這一瞬間,閃入洞中去了。文俊心中大急,一閃身便待搶越。
那大漢豈能容他?身形一幌,仍將去路阻住。
文俊急瘋了心,頓忘利害,左掌虛引,右掌一招「如虛似幻」倏出,同大漢左臂下探出。
大漢冷哼一聲,立掌突向外疾吐,一翻一按,一股罡風狂瀉而出,右掌疾似驚雷,拍出一招「推山填海」,直向文俊當胸撞去。
文俊吃了一騖,暗說:「這傢伙好渾雄的掌力!」不敢用掌接招,身形縱起兩丈,頭前腳後凌空下撲。
大漢暗罵一聲:「小子找死!」正待發掌迎頭痛擊,忽聽宇宙神龍大喝道:「住手!」
聲如晴空霹靂,石破天驚,令人耳鼓欲裂,氣血翻騰。大漢及時撤招,退後五尺,仍擋住文俊去路。
文俊被聲波一震,吃了一驚,真氣一??,便落下地來。
宇宙神龍淡淡地一笑,對荊山老叟道:「沈兄請速著令徒住手,他那幾手不夠火候的柔掌,難禁敝門下全力一擊,萬一有所差池,在下臉上著實掛不住,豈不傷了和氣?」
荊山老叟知道勢難討好,也就乘機下台,好在心法要訣不在圖上,就讓他得去亦無大用,便回身止住文俊說:「徒兒回來,讓他們去吧!」
文俊急道:「師父,那九如心………」
「不許多說,回來!」荊山老叟喝止他往下說。
文俊不敢違拗,氣虎虎地回到師父身畔,恨恨地向宇宙神龍怒視,咬牙切齒。
片刻,石洞人影一幌,兩大漢便到了宇宙神龍身側,將絹圖獻上,躬身稟道:「洞中一無長物,僅此一圖可疑。」
宇宙神龍接過圖,嘴唇微動;兩大漢點頭應諾,退回原位。
荊山老叟心中一震,暗說:「這惡魔已練成傳音入密絕頂氣功,怪不得如此猖狂。」
宇宙神龍將絹圖打開,只見上面繪著九個練功人形,上書「九如心法圖」五字,除此以外,一無所有。他打量良久,皺著眉沉思有頃,狀甚困惑,然後將圖交與身畔白衣少年,說:「且收下再說。」
文俊急了,喝道:「你們要強搶麽?」聲落,人已飛射而出,直向持圖少年撲去。荊山老叟要阻也來不及了。
宇宙神龍呵呵一笑,大袖迎著凌空撲來的文俊一拂。文俊只覺一股柔和的微風,迎面吹到,真氣突然一窒,渾身一震,胸腹內似乎熱血狂涌,身不由己「呼」一聲向後反彈,跌落先前縱起處,幌了幾幌方定住身形,氣血突又歸於平靜。他感到這柔風的勁道並不大,怎麽竟會渾身無力氣血無法控制,豈不怪哉?不由怔在當地。
宇宙神龍一見文俊神色未變,心中不但驚,而且駭然,也霍然一凜。他的功力已至化境,內家真氣可傷人兩於丈外,這一拂之下,中含極歹毒的「九絕掌」力,存心將文俊的經脈一一封絕了,至少也可將他的內腑在毫無形跡之下,受到致命的震傷。
可是文俊卻神色不變,似未受傷,怎不令他駭然震驚?他乃十足陰險的一代霸才,心中雖驚,但外表神色並未異樣,仍含笑向荊山老叟問道:「令徒身手不弱,可曾練過九如心法麽?」他懷疑這老小兩人,定然已將九如心法參透,不然文俊小小年紀,怎禁得起自己那一拂之力?
荊山老叟卻不知這宇內凶人,已向文俊暗下了一次毒手,便照實答道:「沈某對九如心法存疑,不敢妄練,僅令劣徒以練氣之法,依圖樣行功半年,似乎毫無進境可言,倒令堡主見笑。」
宇宙神龍聞言又是)怔,心說:「這九如心法似乎毫無異處,這娃兒僅練了半年,分明已至火候,難道這心法真有大用麽?」
驀地里,峰頂響起一聲長嘯,直透雲霄,那是宇宙神龍門下所發的信號;意思是說:四周並無敵蹤。
宇宙神龍聞聲點頭,便哈哈一笑道:「兩年前在圓覺古寺,劣徒摧花郎君蒙沈兄教訓一記摧心掌,今已將愈,兩年來無日或忘,本堡主這裡謝過。」說完,抱拳一揖,臉上仍在笑。
「令徒果然了得,沈某確實老了!」
「武林叄義大名,江湖至今盛傳不衰,怎說老了?」
「叄義匪號,無聊已極,怎能與堡主相比?宇內雙雄的盛譽,如日中天,領袖群倫,著實為武林放一異彩。」
「沈兄謬讚,本堡主甚感汗顏。無事不登叄寶殿,今有兩事欲與沈兄相商,沈兄幸勿見卻。」
「堡主不遠千里而來,但說就是,何庸相商?」
「相商未免見外,也可說是相求。」
荊山老叟心中一凜,皆因這宇內凶人險惡異常,心很手辣,含笑殺人,他如有求於人,也就是那人合該凶星照命,絕難倖免。他如道宇宙神龍已動殺機,但他卻不甘示弱,明知凶多吉少,也只有放手一拼。便呵呵一笑道:「堡主如有所求,但請言明,如沈某力所能逮,自當遵辦。」
一面說,一面運功戒備。
宇宙神龍仍是滿臉笑容,道:「沈兄倒也慷慨,本堡主心領就是。」
舉手向文俊一指,又道:「這娃兒倒是個可造之才,在下欲將他攜返漢中,授以平生絕學,將來定是朵武林奇葩,勝在此深山十載苦練。」
手在大袖中伸出,掌上是個粉紅色紙包,放在眼前笑道:「蒙沈兄慨贈九如心法,並割愛門人………」
文俊怒叫道:「住口,你是甚麽東西,狂甚麽?」
「娃兒,目前用不著你說話。」宇宙神龍仍在笑。又轉向荊山老叟泰然地說:「這是一顆無價至寶千日醉,本堡主即予相贈,靈藥難求,略表寸心,請沈兄即時服下。」手一揚,??包電射而出。
荊山老叟一聽是千日醉,臉上霍然變色,伸手一攫紙包,身形一震,「登登登」連退叄步,方能站穩身形。可見宇宙神龍的內力修為,端的駭人聽聞,雙方相去不啻霄壤。
荊山老叟將紙包納入囊中,只覺憤火中燒,豪情千丈,仰天哈哈狂笑道:「沈某自知難逃閣下毒手,但似此輕易吞服所賜千日醉,未免心有不甘,願以一雙肉掌,領教閣下武林絕學九絕神掌,九泉之下亦可瞑目。至於劣徒之事,沈某生平從不強人所難,是否願意,可令其自決。」說完,將衣襟擺掖在腰帶上,轉對文俊慘然一笑道:「徒兒,這是為師最後一次喚你,今後去留,任汝自決。」轉向宇宙神龍笑道:「堡主請賜招。」他明知死期已至,仍然神態從容。皆因那千日醉乃是道家的練功至寶,也是最歹毒的毒藥,如整顆吞入腹中,必將醉卧千日,試想在這荒山絕嶺中,醉倒千日豈不成了一具乾骸?反正活不成了,死也死得光榮些,故敢公然向宇宙神龍叫陣。
文俊一聽師父所說,只覺急怒攻心,??目大吼道:「師父,俊兒絕不苟且偷生!徒兒在前開道,劍樹刀山,徒兒先闖。」不等師父答話,虎吼一聲,向宇宙神龍撲去。
宇宙神龍微微一笑,向左略一頷首。左面一名大漢身形倏動,迎著文俊喝道:「娃兒慢來,我打發你上路。」
兩人半途遭遇,雙方放手搶攻。文俊只學了一套用以自衛的柔掌,雖則天資極高,早已參悟其中奧秘。拚死進撲倒也凌厲萬分。無如對方功力太過深厚,相去遠甚,叄五十個照面後,僅聊堪自保而已。
荊山老叟一看徒兒動手,便也大踏步上前道:「閣下既欲取沈某性命,請動手啦!」
宇宙神龍仍呵呵一笑道:「沈兄既然有興,兄弟自不願沈兄失望,前叄招是你的,只要能逃出十招之外,兄弟拍手便走,前事一筆勾銷,請!」揮手令諸人退後,仍然背著手含笑而立,雙目中卻透出一絲寒芒,令人心頭泛起寒意。
荊山老叟道聲「有僭!」欺身進步,力貫雙掌,用九成真力,拍出一招「穿龍引鳳」;左手向對方脅下一探,向後一吸,右掌快似奔雷,拍向對方肩頭。摧心掌力一發,一股柔風隨掌而出。
宇宙神龍仍然背著手,左足緩撤,身形稍側,雙肩微動,在掌力到達的剎那間,只一幌便將荊山老叟的真力完全化去,雙掌也同時落空。
荊山老叟一咬牙,運足十成真力連發兩招:「驚濤拍岸」,「狂風掠影」。這兩招本是以快速攻敵為主,但在荊山老叟手中,卻像慢騰騰輕飄飄,毫不起眼,其實卻奇快絕倫,寓快於慢,其中奧妙無窮,瞬息萬變,摧心掌力交發,丈內可使對方內腑經脈無形震腐。
可是宇宙神龍卻笑容依舊,足下如行雲流水,雙肩微幌,始終在老叟的掌影前一尺內移動,那令人內腑震腐的柔和勁道,一近身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衣袂也未飄動,似乎他身前瀰漫著一道氣牆,萬物難侵。他穿的是罩袍,足下是高底靴,雙手始終未動,可見他的功力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叄招一過,荊山老叟駭然變色,他發覺這宇內凶人已練成護身真氣,能化去任何外加力道:護身真氣是至高的無上絕學,與道家的罡氣,佛門的伽藍禪功,有異曲同工之妙,能反震任何外加力道。假使宇宙神龍不讓這叄招,自己攻出的叄招就足夠他反震而死,再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而已。便伸掌蹤出圈外,仰天哈哈狂笑道:「沈某算是開了眼界,甘拜下風,就此罷手。」探囊取出那粉紅色紙包,便待打開。
卻聽宇宙神龍嘿嘿一陣冷笑,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笑完,一字一吐地說:「宇宙神龍言出法隨,從沒人敢加抗拒,你不但不依言吞服千日醉,還妄想在我手下圖個僥倖,不太便宜你麽?」
聲落手揚,一道黃影一閃即至,無聲無嗅沒入荊山老叟右胸。誰也未看清那黃影是甚麽東西,它太小太細了。
荊山老叟連黃影也未看到,雙手將紙包抱得死緊,皺著眉,牙齒咬得格支格支地響,慢慢地向後坐倒,臉色頓成死灰,大汗如雨。隨見他雙目向上一翻:「格崩」一聲,口中大牙頓成粉碎血水外溢,仰天發出一聲長號,撲地躺下滿地亂滾。
正和大漢激斗的文俊,驚得心膽俱裂,狂叫一聲「師父!」拚命拍出兩掌,抽身向老叟撲來了。大漢被他那聲突如其來的狂叫所驚,怔了一怔,隨之吆喝一聲,隨後飛趕。
文俊撲到師父身畔,跪下抱住他亂滾的身軀,狂叫道:「師父!師父!你……你怎………」
荊山老人心痛如割,盡最後一口氣喝道:「俊兒,逃命去吧!記住師父的話,我……我死也瞑………」「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噴了文俊一頭一臉。
文俊經鮮血一噴,立時清醒,猛記起師父所囑,要到麻山玄都觀找無極師伯傳信,投師學藝十年後報仇的話,今天要是師徒同死,豈不令師父含恨九泉,便仰天長號說:「師父,俊兒留得命在,誓雪此恨!」說到這兒,只覺勁風壓體。他急怒攻心,渾身潛力勃發,虎吼一聲,翻轉虎軀,拚命一扣一登。
那大漢正自心花怒放,雙掌正要搭上文俊雙肩,正是生有時死有地,半點不由人。在柔掌的招式中,就以近身制敵為主,大漢一時大意,想要活擒文俊,正好著了道兒,雙掌還未搭實,文俊已虎吼轉身。文俊已用了全力,體內那奇異的潛力盡發,雙掌向上一扣,正搭在大漢兩肘內灣猛向外一登。大漢只覺文俊掌如金鋼,掙扎不得,接著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撞到,只感到渾身發軟,狂叫一聲,手臂由肘折斷,直飛出五丈以外去了。臨死反噬,傾全力一腳踢去。這不啻自速其死,文俊立地生根,那一腳踢在他的胯骨上,如中金石,反被一道奇勁一震,右腿登時骨碎肉裂,身軀也拋出兩丈外。
文俊長嘯一聲,快如流矢向側方竄去。兩人交手乍合乍分,不過瞬間之事,幾乎令人毫無所覺,生死立判。
宇宙神龍做夢也未料到文俊那麽了得,大驚之下,勃然震怒,一揮手,七名大漢飛撲而上,七把寶劍寒光閃閃,冷氣森森,將文俊困在圈中。
文俊從未見過真劍,師父平時只用樹枝代劍,將江湖各門派的劍招演給他看,驟見七把寒芒暴射的長劍向自己身上招呼,不由心生寒意。
這時,荊山老叟仍未氣絕,仍在草地上翻滾叫號;文俊也就化悲憤為力量,反而神智清明,拚命向外猛衝。他一咬牙,大吼一聲,向迎面撲來的一名大漢一揚掌,在這生死關頭,他的內在潛力陡發,一股渾雄的力道隨掌而出,掌劍相接,直將長劍拍得向左一彈,大漢也斜飄兩步,恰好將另一名大漢阻了一阻。
文俊一見機不可失,一鶴沖霄騰空直上,躲過了身後兩支長劍的急襲,雙腿一彈,逕向一旁的石筆斜掠,一沾石壁,手足同時一按一登,便上了叄丈餘高的石筆頂端。
這同時,對面另一名大漢也幾乎同時到達。石筆頂端寬僅尺餘,又光又滑,文俊先到半步;這是他經常練功之所,自然比大漢熟悉。
大漢將近石頂,長劍已先點出,直遞向文俊心坎。好文俊,在間不容髮中一仰身,雙腿仍向前一滑,便將大漢的雙腳纏住,一絞一震,大漢雙腿疼痛如裂,頭下足上向下跌去。這一剎那間文俊只覺頂門一涼,髮結齊根斷落,飛墮石下。
原來跟蹤他縱上的另一名大漢,從後面一劍揮出,一發之差,幾乎腦袋搬家。
大漢一劍落空,不及收劍便飛出一腿,「噗」一聲悶響,文俊的肩胛骨被踢的正著,像只斷了線的風箏,向石下落丟。那大漢只覺足踝一麻渾身無力驚叫一聲,也飛墮地面,「砰訇」一聲跌了個發昏章第十一。
文俊卻毫無痛楚,身形一落地,另兩名大漢已狂風也似的卷到,兩把長劍同時向他脅下點到了。他人急智生,猛地向後倒竄,急向旁一滾,順手抓起兩堆草,連根帶泥向前一送,箭似向兩大漢打去,爬起來撤腿狂奔,入了茂密森林,急似漏網之魚。
身後傳來一陣哨聲,還有眾大漢的怒叫。他不敢往山下和峰頂走,展開輕功向東狂奔;奔了一二百丈,猛抬頭只見十餘丈外密林空隙中,綠色人影一幌。他心中暗暗叫苦,那是宇宙神龍,穿著高底靴,卻輕飄飄地站在嫩枝梢上,正好回頭向下瞧。
他只覺一陣寒意打脊樑上冒起,悄悄地向左一溜煙急竄,小心奕奕地避免和草木相擦,一陣緊走。
樹林空隙中,綠色人影一幌。他心中暗?叫苦,那是宇宙神龍,穿著高底靴,卻輕飄飄地站在嫩枝梢上,正好回頭向下瞧。
他只覺一陣寒意打脊樑上冒起,悄悄地向左一溜煙急竄,小心奕奕地避免和草木相擦,一陣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