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粉人質
「馮兄弟向江懷忠夫妻以五千兩銀子贖下心園,正正噹噹有憑有據,貴主人竟然仗勢行兇,由柏兄出面將馮兄弟十七人囚禁地窟,下毒手震毀督脈,致命馮兄弟成為殘廢,奪去契據……」
「且慢!」柏青山介面叫。
「柏兄何以教我?」
「湯兄知道馮大海設美人局脅迫江懷忠,謀產奪妻的經過詳情嗎?」
湯桂搖搖頭,冷笑道:「雙方各執一詞,馮兄弟另有說法。」
柏青山臉一沉,也冷笑道:「這麼說來,湯兄並不打算講理,而是故意顛倒黑白,前來問罪的了。」
「柏兄未免太過武斷。」
「請問,湯兄主持其事能得到多少好處?」
「咦!你這是什麼意思?」湯桂變色問。
「你知道在下的意思。」
「看來柏兄也不打算說理了。」
柏青山呵呵一笑,道:「在下如果是不講理的人,便不會花一天一夜工夫去搜集證據,也不會廢了馮大海縱虎歸山,將他沉屍白龍潭豈不一了百了?本來任何江湖人碰上這種卑鄙惡毒的人絕不會讓他活命的,目下柏某尚未查出唆使馮大海做此傷天害理勾當的人,因此並未有所舉動,假使在下查出此事有湯兄一份,對不起,在下會找你討公道的,湯兄,你與此事有關嗎?」
湯桂哼了一聲,冷笑道:「閣下,你在向湯某提出警告嗎?」
「你認為在下向閣下提出警告嗎?」
「不錯。」
「那就對了。」
「咱們不能談下去了。」
柏青山淡淡一笑,冷冷地說:「這件事本來就沒有什麼可談的,是非曲直彼此心中有數,談來談去不但浪費唇舌,而且極為可笑?湯兄,這個事未曾了結,在下仍在查,不會輕易放手,絕不能便宜那些傷天害理的狐群狗黨,當然湯兄也不會甘心,有何意見,何不開門見山說出來商量商量,豈不痛快些?」
湯桂離座而起,冷笑道:「好吧,反正這件事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有理說不清,看來,只好訴諸武力了,柏兄意下如何?」
「呵呵!湯兄真不夠意思,口說快人快語開門見山,到頭來繞了半天圈子,這時方將來意表明,一句話,柏某聽湯兄吩咐。」
「一個時辰后,江懷忠的宅院前見面,不見不散,請柏兄偕同費二小姐前來。」
「費姑娘不會去,家中需人照料,柏某全權代表,一個時辰后准到。」
「好,一個時辰后見,在下告辭。」
「在下送客。」
「免了。」
「請。」
送走了湯桂,心蘭從內堂轉出,說:「大哥,你怎不答應我去?」
他呵呵笑,道:「傻丫頭,你以為他們真要在那兒相決?我保證他們另派人前來此地,調虎離山要將令姐擄走……」
「你怎知道?」
「三個惡賊進園后,目光便在四周轉,在廳中交談,目光仍在里裡外外瞟,你準備雷琴捉人,小琴小劍可助你行事。」
「你……」
「我認為他們可能布下高手,雙管齊下。」
「那……你人孤勢單……」
「呵呵!我一個人從北到南,遊蹤萬里,從未感到孤單。」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不放心?你……」
「我知道你……你有些事瞞著我,我沒忘記在了了庵前,用瑤台春草一曲度過生死邊緣的可怖經歷。」她顫聲說,鳳目中淚光閃閃,突然忘情地撲入他懷中,飲泣道:「大哥,我……我要在……在你的身邊,大……青山哥,答應我。」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拍拍她的香肩,柔聲道:「心蘭,你……你得顧全大局……」
「什麼大局?」
「賊人志在相圖,兩面下手明攻暗擊雙管齊下,用意不但是志在必得,而且也在探測我們的實力,他們必定傾巢而至,我們如果不利用機會顯示出實力,一舉將他們擊潰,日後將永無寧日,他們將像是附骨之蛆,冤魂不散驅之不去死纏不休。心蘭,我不能永遠在此與你們廝守,不能日防夜防永無了期……」
「青山哥……」
「心蘭,不要多說了,該好好準備了,不要替我擔心,我卻擔心你這裡哪!」
她依偎著他坐下,不勝酸楚地問:「青山哥,能告訴我你不願讓我知道的事嗎?」
「我能說些什麼呢?」他幽幽地問,像在問他自己。
「那天了了庵前所發生的事,你接了紫雲莊主一記陰風掌……」
他突然收斂了淡淡的哀愁,挺挺胸膛豪情駿發地說:「那天我接了紫雲莊主陰風客的全力一擊,他用上了畢生心血聚積的神功內勁,我也不得不以十餘載修為的精力反擊,以致出現脫力的現象,潛山紫雲山莊名列四庄之首,陰風客威鎮江湖,盛名豈能幸致?他的真才實學自非等閑,我之所以能擊敗他,並非修為比他精純深厚,而是我年輕佔了便宜而已。」
「青山哥,你……你言不由衷……」
「呵呵!你就會多心。」他大笑著說。
內堂中出來了小琴,捧著琴盒笑道:「表少爺,我家小姐蘭心蕙質,心細如髮,有事怎瞞得住小姐呢?」
他大笑而起,笑罵道:「小琴,你也會作怪,真是個精靈刁鑽的小妖怪,小心我……我該準備了,也許得先一步去看看虛實。」
小劍佩劍出堂,將他的辟邪劍奉上,笑道:「這把劍叫辟邪,願公子佩此劍百邪迴避,為人間伸正義,為所愛的人……」
「呵呵!你們三張嘴,我甘拜下風。」
心蘭粉臉酡紅,說:「小劍,你跟柏大哥去一趟。」
「小姐,遵命。」小劍欣然地說。
「心蘭,你這裡……」
「青山哥,那麼,我跟你去。」
柏青山無可奈何地嘆口氣,道:「好吧,我先替你安排安排,把大姐安頓好,以免我擔心。」
臨行,他叮嚀道:「大姐與小珂藏身在地窟中,諒無大礙,大廳四面皆可接近,不宜扼守,心蘭,你可以登上妝樓,居高臨下以琴音制敵,任何人也休想接近至百步內,十分安全,在我未曾返回前,切不可下樓,知道嗎?」
「青山哥,我會小心的。」
「大姐以德報怨,僅將江懷忠驅出心園了事,這無恥匹夫臉呈忠厚,心懷奸詐,眼神不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為逞私慾,他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他可能認為大姐對他尚有些小溫情,很可能厚顏無恥地前來哀求大姐收容他……」
「哼!他敢來?」
「他為何不敢來?當然他知道你沖大姐分上,不會要他的命,好漢怕賴漢,他跪在地上向你哀求,你能打他個半死嗎?因此,須防他前來胡纏,你千萬不可心軟,這種人已無可救藥了,心一軟他便得其所哉啦!」
他在附近巡視一周,方帶了小劍走了。
心園寂靜如棄屋,長工與下人皆被遣走免被波及,近來天氣晴朗,晚春的寒意已消,偏西的陽光曬在人身上,令人感到有點懶洋洋地。
江懷忠渾身污泥,胸前血跡斑斑,衣襟破裂,褲管裂開處,現出一條血跡觸目的傷口,跌跌撞撞地進入了心園。
推開院門踏上花徑,他哀叫一聲,突然摔倒在地,似已昏厥。
妝樓在第三進,比大廳要高,且位於東院稍後處,隔著珠簾,仍可看清園四周的動靜,而下面卻看不清樓上的景物。
窗戶大開,心蘭端坐於珠簾后,書案上擱已調好音的雷琴,香猊爐中升起一縷裊裊清香,她在凝神候敵,後窗下,小琴一身勁裝,佩劍掛囊,監視著後園一帶。
心蘭也佩了劍,水湖綠的衫裙,顯得生機活潑,日來養傷,花容雖略現清減,卻平空增添了三分嬌慵柔順的神韻,不是叱吒風雲的女英雌,而是嬌嫩嫵媚的可愛深閨佳麗,她完全恢復了女性的的風華。
也許,她認為自己已浴於愛河,芳心已有寄託,不但心情已有極大的改變,外貌上也起了顯著的變化,變得更為女性化,更為動人,不像往昔那樣不可親近了。
她冷靜地注視著遠處狼狽而來的江懷忠,看了這位沒心肝的人,無名火起,這個已經休妻而被逐出的無恥惡棍,沒有絲毫骨氣與自尊,竟然厚顏無恥地回來了。大概是回來搖尾乞憐吧?
但接著她看清了江懷忠的可憐狼狽相,不由在心中興起了一絲憐憫的念頭。
假使江懷忠衣冠楚楚登門,她的反應如何?
畢竟江懷忠曾經是她的姐夫,即使心中恨極,她也無可如何,當然,江懷忠已經寫下了休書,寫下了賣妻契,她可以插手過問了,但她抹不掉這無恥惡棍與乃姐的四年夫妻的事實,乃姐已原諒了這無情無義的薄倖人,她何必再落井下石徒增怨恨?
江懷忠的狼狽情景,一看便知是被人打了。
「小琴,去看看。」她無可奈何地說,徐徐離座。
小琴應聲奔近向下望,咦了一聲道:「是……是那無恥小人。」
「是的。」
「他像是被人打了。」
「看樣子傷得不輕,我們去看看。」
「這種人死了活該。」小琴恨恨地說。
「但……算了吧,他已經受到報應了,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
「這……好吧,小婢去看看,小姐不可離開。」
心蘭搖搖頭,笑道:「小琴,你比我還要恨他,你還小,心腸硬嫉惡如仇……」
「唷!小姐,似乎小婢一向都受教於小姐,八載薰陶如師如母……」
「死丫頭,你……你就會作怪。」
「嘻嘻!當然,柏公子為人洵洵溫文,宅心仁厚,小姐已受到他的……」
「不許說!」她半真半假地嬌叱,粉頰紅潮湧現,紅似一樹石榴花,連粉頰都紅得艷麗已極,羞態中泛現著喜悅的神色。
小琴向梯口奔去,笑聲如銀鈴,道:「小姐平生不知情滋味,且把芳心付……」
「小妖怪,小心你的皮!」她叫,舉步跟下。
主婢倆下了妝樓,忘了柏青山的叮嚀,一念之慈,為自己帶來了橫禍飛災。
江懷忠跌倒在花徑上,寂然不動,雙目半張腦袋歪在一旁,看到心蘭主婢急步出了廳門,毫無戒心地向他走來,他心中狂喜,手抓住了袖口伸出的一條小繩。
腳步聲入耳,香風入鼻。
他發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勝痛苦地低喚:「心芝,快……快逃!快……逃……」
心蘭在八尺外止步,向小琴道:「他說快逃,不知有何用意,去問問他。」
小琴上前蹲下,大聲叫:「江懷忠,起來,你……」
江懷忠大叫一聲,抬起頭又突然向下一耷,似已昏厥。
心蘭急步上前,說,「先把他抱入廳中再說,他被人打得差不多了。」
小琴依言抱起了江懷忠,舉步向大廳走,心蘭在後緊跟,不知大禍臨頭。
江懷忠的袖口,泄出了大量無色無臭的異煙。
距大廳的石階十餘步,「砰」一聲響,走在後面的心蘭突然倒地,未發出任何聲音便昏迷不省人事。
小琴聽到後面有異聲,扭頭一看,大吃一驚,三不管丟掉江懷忠,奔近心蘭趕忙伸手急扶,駭然叫:「小姐,小姐……」
江懷忠突然站起,撒腿便跑。
小琴剛扶起心蘭的上身,突覺眼前一黑,驀爾倒地昏厥。
江懷忠發狂般奔出園外,狂喜地大叫:「倒了倒了,潑婦中計了……」
遠處小徑旁的樹林中,縱出一群青衣大漢,爭奔而來。
柏青山偕小劍沿河岸小徑東北行,不久便到了南湖,岔入湖南岸東行的小徑,兩人一面走一面閑談。
小劍在費家長大,比心蘭小兩歲,是心蘭的侍女,也是玩伴,名雖主婢,情同姐妹,主婢三人可說是一塊兒長大的人,除了口頭上的名分外,其他與親姐妹毫無不同,主婢間無所不談,休戚相關。
她跟在柏青山身後,一面走一面說:「這裡就是鴛鴦湖,裡外的茂林深處湖濱,便是江家老宅了。」
「很偏僻嘛!」他信口答。
「江家在王江涇是望族,遷至府城已有四代,富甲一方,老宅是江老太爺隱居的別墅,取其幽靜遠僻塵俗,也算是嘉興的名宅哩。」
「出了一個敗家子,名宅易主並不足奇,南湖何以稱為鴛鴦湖?」
「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湖中港汊甚多,湖灣深處水草繁茂,魚介甚多,盛產鴛鴦,也說東湖與南湖相連,形如鴛鴦,是與不是,已無可考證了。」
柏青山指指湖中往來的五彩畫舫,笑道:「這些盪湖船,與杭州一帶的江山船相差不遠,只不過華麗些而已,與其說湖中產水禽鴛鴦,不是說湖中有這些鴛鴦船來得恰當些……
唔!後面有人,我們已被跟蹤,不必回頭看打草驚蛇,讓他們跟來。」
小劍不信身後有人跟蹤,她一無所覺嘛,便徐徐用左手悄悄拔劍,拔出五寸余,利用劍身作鏡察看,她這把劍經過精工打磨,亮晶晶比銅鏡更平滑光亮,果然不錯,劍上反映出兩個細小的人影,遠著呢,反影太小,看不真切,只概略看出是兩個青衣男人,亦步亦趨緊跟不舍。
「小劍,你會水性嗎?」他問。
「這……會些少,柏爺……」
「萬一敵勢過強,恐怕得從水中脫身。」
「哦!這……」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但願……」
「但願不至於這麼糟。」
小劍頗為樂觀地說:「一些地棍歹徒,柏爺足以應付裕如,這我倒不用擔心,柏爺,對我家小姐的日後,柏爺是否有所安排了?」
柏青山一怔,道:「你們已經平安返家,而我必須萬里迢迢返回山東故里……」
「柏爺,家小姐能獨自支撐心園的大局嗎?」
柏青山沉思良久,方審慎地說:「費老前輩隱居此地十餘年,一直平安無事,安度余年得以善終,可知貴地民風淳厚治安良好,不易引起武林朋友的注意,假使雷琴的事不為世人所知……」
「但江湖上早就知道小姐的身分,也知道雷琴的底細了。」
「但他們並不知費姑娘的住處……哎呀!如果這次費姑娘用了雷琴。你趕快回去告訴小姐一聲,如非生死關頭,絕不可用雷琴制敵。」
小劍向前面一指,說:「柏爺,恐怕已來不及了,他們已在等候,這時撤走已不可能啦!」
前面已是江家的宅院,背林面水,附近兩里內沒有其他村落,前面的廣場中,高高矮矮站了十餘名青衣老少,全用凌厲的眼神向他們兩人注視,為首的人不是湯桂,而是一名手長腳長鷹目暴牙的中年人。
湯桂站在外側,地位不高,在一旁指指點點,向同伴說明來人是誰。
中年人直等到兩人走近,方大刺刺地向湯桂招手。
湯桂會意,獨自舉步上前打招呼,揚聲道:「柏兄果然是信人,準時前來赴約,佩服佩服。」
他呵呵一笑,步入廣場說:「言而無信,豈不成了小人?在下既然答應前來,怎能失信?」
「在下深感光彩,難怪柏兄近來名震浙江,在下替柏兄引見幾位朋友。」
雙方客氣一番,並肩到了人群前。
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咱們各報名號,不用客氣了,在下婁元章,請多指教。」
右首一名形容枯槁的人,有氣無力地說:「老漢姓屠,名平原,年已花甲,已是入土半截的人,你老弟如果肯幫忙,拉老漢一把好了,千萬別再替老漢加上,老漢想活得緊哪。」
柏青山呵呵笑道:「禍福無門,惟人自招,練武人只要勤練不輟,七八十歲的人依然龍馬精神,心胸寬闊有容人之量,不爭強鬥勝怨天尤人,與世無爭安貧樂道,活上百歲或兩個花甲,平常得很,老伯年方花甲便自以為已入土一半,必定是機心自用患得患失所使然,在下年輕識淺,福薄才疏,要在下拉一把或者加兩鏟土,只要老伯認為在下才堪大任,在下義不容辭,呵呵!」
屠平原自以為風趣,以玩世不恭自譽,其實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登時便感到臉上掛不住,老臉一陣青,沉下臉冷笑道:「小輩,你知道老漢的名號嗎?」
「抱歉,在下初臨貴地,恕在下孤陋寡聞,還沒聽說過老伯的名號。」
「難怪。」
「你能見告嗎?」
「不必了,你知道老漢姓屠便是。」
「在下知道了。」
其他的人,皆一一自報名號,柏青山對兩個人的印象甚深,一叫程蒼松,一叫原天成,前者生得高頭大馬,帶的兵刃是重傢伙狼牙棒,是武林中罕見的狠傢伙,後者的姓很少見,所帶的兵刃是分水刀,比大河南北大江上下的水上朋友所用的分水刀要厚些長些,身材矮小,人不出眾其貌不揚。
柏青山也替小劍通名號,說她是費二小姐的堂妹費小劍,也是費二小姐的全權代表,他自己也稱是半個主人。
客套畢,婁元章嘿嘿笑道:「閣下既然算半個主人,那麼定然作得了主了。」
「不錯,閣下有何高見?」他沉靜地問。
「敝友馮大海合情合理合法取得了心園,你們為何仗勢欺人,將他囚禁地窟,下毒手廢了他,閣下何以教我?請給咱們還個公道來。」
「正相反,馮大海設美人局,脅江懷忠迫妻書賣屋契,更寫休書休妻然後賣妻,登門霸屋搶人,天理國法難容,請教,心園的主人是誰?」
「心園只有兩位姑娘,江懷忠的妻子當然也算是主人之一。」
「費大小姐已是江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怎配稱心園的主人之一?這是哪一朝哪一代的規矩?目下她不姓費,稱江氏,她如不經過費二小姐的允許,即使動了心園的一草一木都算是違法的,你們不配稱執法的人,如有疑問,何不向官府告發?要不要在下陪你們到公堂上分說?在下奉陪。」
「哼!咱們不與官府打交道。」
「那麼,你們是一群玩法的騙棍,見不得天日的惡霸奸徒。」
「住口!你這小畜生怎敢罵人?」
「呸!你們配口口聲聲要還你公道?分明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惡棍痞氓……」
人影飛射,刀光似電,一名大漢突然縱出,單刀一擺吼道:「咱們分了他的屍,何必浪費口舌?」
吼聲中,飛撲而上,刀出「力劈華山」,兇猛地無畏地進擊。
柏青山疾退三步,小劍恰好截出,人影一閃,劍芒倏吐。
人影一觸即分,小劍側掠八尺。
大漢身上一頓,踉蹌幾步,突然失手丟刀,以手掩住右肋,「嗯」一聲低叫,扭身一頭栽倒在地掙命。
小劍手一抖劍,尖前的幾星血珠被震落,未留下絲毫血跡,劍芒刺目,她冷冷一笑,徐徐退向柏青山身後說:「以殺止殺,對這些人慈悲,便是對善良的人殘忍。」
她以閃電似的可怖快速手法一招殺人,把其他的人嚇了一大跳,誰敢相信這麼一個黃毛丫頭,能如此快速、兇狠、準確地一招殺人?
柏青山脫下狐裘拋在一旁,沉聲道:「你們如果想倚多為勝,不擇手段突襲,休怪在下心狠手辣,說吧!你們要不要公平一決?」
屠平原哼了一聲,揮手令眾人退後,沉聲道:「好吧,公平一決,老夫要領教閣下有何驚世藝業,一比一,你上。」
柏青山舉步上前,冷笑道:「這才像話,請教。」
「你劃下道來。」
柏青山抱拳一禮,說:「強賓不壓主,客隨主便。」
「那麼,劍上見真章。」
「奉陪,是否點到即止?」
「生死一決。」屠平原一字一吐地說。
「這……」
「你怕死?」
「咱們似乎無此必要……」
「你已別無抉擇,由你不得。」
「哦!看來今日之會……」
「咱們十六個人,不殺你絕不罷手。」
柏青山不再多說,移至下首道:「會無好會,你閣下既然已表示態度,在下已無可選擇,恭敬不如從命,請指教,在下捨命陪君子。」
雙方站好部位,拔劍,獻劍、後退、立下門戶、引訣出劍。
柏青山吸入一口氣,舉劍滑進。
屠平原老眼突現厲光,滑進的身法十分敏捷,不再是有氣無力快進棺材的老朽,而是一頭矯捷兇猛的豹子。
雙方相接,各吐出一朵劍花,一沾即走,移位爭取空門,劍上開始發出龍吟,雙方肯開始將內力注入劍身了。
一聲低叱,屠平原開始搶攻,招出「射星逸虹」無畏地衝刺迫進,連攻九劍之多,劍虹急劇地吞吐,一劍連一劍連綿不絕,勢如排山倒海,銳不可當,佔盡上風。
柏青山從容閃避,辟邪劍左右封,架響起一連串刺耳的交鳴,他接下了九劍,換了五次方位退了三步,最後他抓住機會切入,立還顏色回敬了三劍,方搶回原位。
兩人第一次照面勢均力敵,重新開始製造機會進擊。
柏青山臉上湧起了困惑的神色,淡淡一笑道:「馮大海只是一個地方痞棍,身手藝業不登大雅之堂,竟然能請出你這位劍術出神入化,內力修為將臻爐火純青的人助拳尋仇,委實令人莫測高深大惑不解,閣下,你絕不是沒沒無聞的人。」
屠平原神色凝重,先前的傲態全消,不敢再放膽進攻了,哼了一聲道:「老夫也小看你了,太湖賊的消息並不假。」
「哦!閣下知道太湖的事?」
「老夫風聞其事。」
「那你還敢與柏某生死相決?」
「哼!江南無主孤魂屠平原怕過誰來。」
「哦!你的綽號委實難聽,准不是什麼好路數……」
「嘿!」無主孤魂屠平原沉叱,再次搶攻,劍涌干朵白蓮,幻出萬道光華,招出「萬鰍撞堤」展開了兇猛絕倫的霸道劍術,瘋狂進擊,快速絕倫的衝刺,將柏青山完全控制在劍光中,要以快速取勝。
這次柏青山不再拆招,而是以攻還攻,在怒濤似的劍浪中快速移動,以快打快反擊,不時從空隙中搶空而入,劍尖從不可能的方向刺進,攻向對方的要害,壓迫對方自救,不令對方有肆無憚忌完全發揮攻擊威力的機會。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旁觀的人看得手心冒汗,目眩神移,忘了身外的一切,已被這兇猛的惡鬥吸引住全部注意力了。
雙方各攻了百劍以上,方位的變換已難看清,之後,無主孤魂慢下來了。
年輕力壯的柏青山取得優勢,一聲長笑,劍勢一變,變得更狂、更野、更潑辣,威力大增連續飛出的劍影可怕地衝刺不休,只迫得無主孤魂不住繞圈子暴退。
無主孤魂被迫得完全失去了自製,一退再退退得險象環生,狂亂地封架怒叫如雷,始終擺脫不了對方如長江大河似的連綿不斷攻勢。
激斗中,突然「錚」一聲暴響,同時傳出柏青山的一聲暴叱:「撒手!站住!」
一柄劍飛騰而出,是無主孤魂的劍。
無主孤魂不肯站住,飛仆扭轉滾出丈外,站起時已脫出危境,臉色蒼白如紙血色全無,滿頭大汗,胸前,左襟裂了一條縫,有血沁出。
老傢伙從死神手中逃出來了,但明眼人已經看出,柏青山不想要老傢伙的命,並未將劍刺出,僅點在老傢伙的左胸上而已,血縫是老傢伙不願受辱,拚命扭身仆倒而自己觸劍受傷的。
不管怎樣,老傢伙總算保住了老命。
「殺!」老傢伙尚未站穩,憤極厲叫,聲出雙手急揚,打出了六把柳葉飛刀。
同一瞬間,十五名高手同聲大吼,撤兵刃飛撲而上,來勢如潮。
柏青山向後退,辟邪劍振出,震飛了三把飛刀,另三把被他一一接住了。
「乾坤合壁。」柏青山叫。
小劍一閃即至,叫道:「是靜是動?」
「見機而行,相輔相成,右移。」柏青山急叫。
兩人右移,動如脫兔,恍若電光一閃,便迎住了最右翼撲來的人,首先接觸的是金剛巨人程蒼松,狼牙棒恍如天雷下擊,砸向柏青山的腦袋。
柏青山伸劍便搭,借力打力向側一引,竟將沉重的狼牙棒引偏了。
他身後的小劍突然貼身閃出,一劍刺入程蒼松的脅肋。
「嘭!」狼牙棒斜砸在地上,陷地近尺。
「哎……」程蒼松狂叫著倒了。
同一瞬間,柏青山叫:「易位,左!」
小劍向左沖入人叢,長劍疾揮。
柏青山從她的身側掠出,撒出了千重劍浪。
兩人交互切入,雙劍一攻一守,一靜一動神出鬼沒,在沖越人叢后,地下已倒了六個人,慘叫聲震耳。
在剛沖越重圍的剎那間,無主孤魂已拾起了程蒼松的狼牙棒,恰好銜尾追到,狼牙棒攔腰便掃,力道萬鈞,走在最後的小劍完了,來勢太急大猛,勢難閃避。
柏青山像是背後長了眼晴,大旋身伸手抓住了小劍的手猛地一帶,倒飄丈外。
狼牙棒「嗤」一聲掠過小劍的背部,狼牙刮破了她的背部衣裳,幸未傷及肌膚,但已將她嚇出一身冷汗。
柏青山火速放了小劍,從腰帶上拔出奪來的三把柳葉刀,喝道:「飛刀還給你。」
無主孤魂百忙中忘了狼牙棒是重兵刃不趁手,躲閃不及,本能地揮棒打擊飛刀,飛刀是同時打出的,但有快有慢,「叮」一聲打落了一把,另兩把已一閃即逝,無情地貫入無主孤魂的胸口與小腹。
無主孤魂似乎並不知道,一聲怒嘯,仍向前沖。
柏青山已和小劍到了另一面,反而盯在婁元章一群人的後面,但並不急於衝上,叫道:
「陰陽合運,乾坤倒旋,你領先,不可太毒了。」
地下已倒了七個人,沒有一個活的,幾乎全是小劍下的毒手。
小劍站在他身前,她身材矮小,再放低馬步,顯得更低更矮,道:「我們不毒便脫不了身,他們可不讓我們活。」
「啊……」無主孤魂直衝出兩丈外,狂叫著衝刺,狼牙棒扔出三丈外。
柏青山與小劍同時衝進,勢如狂飈。
第一個急退的是婁元章,然後是湯桂,這些人已驚破了膽。
只有一個人不退,那是原天成,分水刀一掄,火雜雜從側方衝進。
柏青山只見一個人接戰,叫道:「退,交給我。」
但小劍不退,已經先一步衝出迎上,劍出「飛虹似日」。
鋼刀一閃,「錚」一聲暴響,分水刀奇准地崩開了劍,扭身鋼刀再揮,這一刀,小劍萬難全身而退,太急太快了。
柏青山及時趕到,辟邪劍及時上挑,「錚」一聲將分水刀向上抬,刀鋒掠過小劍的頂門,掠髮髻上空而過,危極險極,生死間不容髮。
小劍得理不饒人,疾閃而入,劍尖橫掠而出。
原天成的小腹被橫切了一條尺長大縫,腸子向外冒。
柏青山飛躍而退,叫道:「不可追趕!」
小劍不再追襲,退回他身邊。
原天成丟掉刀,雙手掩住了流出來的內臟,鮮血不住外涌,他吃力地舉步向江家的大門走去厲叫道:「弟兄們,替……我……報仇……」
「砰」一聲響,倒在階上掙扎,竟走了二十餘步方行倒下。
婁元章與湯桂已退出丈外,另五名青衣賊人已嚇得走不動了。
柏青山搖搖頭,向小劍說:「我們走,讓他們收屍。」
小劍驚魂初定,臉色蒼白地道:「柏爺,我……小婢的命……」
「不要說了。」
「小婢沒齒不忘,走……咦!他們怎麼也來了?」
西面的小徑中,十餘條人影飛掠而來。
小劍定神細看,也訝然道:「咦!是紀少堡主,啐!這種人無恥已極,不理他,我們快走。」
他們走不掉了,紀少堡主已揚聲叫:「柏兄,留步,你不能走。」
西面至東面的小徑中,也奔來五名青衣人,領先那人向湖濱狂叫道:「駱統領,屠旗主與程、原兩位舵主,皆被姓柏的小子殺了,拼了他!」
西面的湖灣駛來一艘快船,來勢如箭,船上有十餘名穿水靠的人,船距岸尚有兩丈余,第一名大漢已飛躍而上。
江家自設有碼頭,宅院距碼頭不遠,三五起落,為首的三名大漢已撲向柏青山,怒吼如雷,三把分水刀破空而至。
柏青山已別無選擇,揮劍迎上,目光落在為首的大漢身上,只覺心中一動,忖道:
「咦!這人的相貌好面善……」
已不由他多想,雙方已經接觸。
為首的是個年約半百的中年大漢,大馬臉,山羊眼,雷公嘴,生了一個大酒糟鼻,一臉的面皰紅紅黑黑十分難看,是屬於令人一見便難以或忘的人,這位仁兄一看清揮劍迎來的是柏青山,吃了一驚,不接招扭身側竄,一刀后揮阻敵。
另兩人卻兇猛地撲上,雙刀左右齊出。
「殺!」柏青山沉叱,招發「亂灑星羅」,劍芒如潮連續飛點,幻出千道電虹。
柏青山接住了兩名大漢,其他的人也趕到了,小劍像幽靈般從柏青山的身後竄出,一聲嬌叱「咔喳」兩聲,砍斷了一名大漢兩條腿。
「啊……」狂叫聲乍起,另一人被柏青山一劍刺入右脅。
「殺啊!」小劍大叫,狂叫似的卷向後退的人。
「錚」一聲暴響,她崩開了一名大漢的劍,柏青山恰好趕到接應,一劍貫入那人的咽喉。
一照面間,殺了三名,逃走了一名。
其餘的人心膽俱寒,吶喊一聲,回身逃命,紛紛躍回船中。
山羊眼長面皰的人,已先一步上了船,直著嗓子叫:「開船!開船快走!」
船似勁矢離弦,如飛而去,岸上還有兩名趕不及躍上,慌忙向水中一跳,往水下一鑽,不見了。
柏青山並不追趕,向飛掠而來的紀少堡主迎去。
紀少堡主與三名爪牙首先進入廣場,止步抱拳行禮道:「果然是柏兄,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總會見面的,你好。」
柏青山冷冷一笑,劍眉深鎖,並未理會紀少堡主話中的含義,似有所思。
「柏爺,不理他,我們走。」小劍叫。
柏青山虎目中神光倏然,大叫道:「哎呀!我記起來了,那傢伙是東海神蛟的賊黨,是龍鬚島的悍賊,那次數十名海賊圍攻時,有他在內,正好找他討消息。」
他回身追向碼頭,可是,賊船已早失了蹤。
小劍跟在他後面,急問道:「柏爺,有何要事?」
「追那艘船。」他繞湖岸一面追一面答。
紀少堡主先是一怔,不知他為何發瘋般撤走,最後神智一清,大喝道:「柏青山,站住,你不想管費姑娘的死活嗎?」
柏青山一驚,火速止步扭頭回望,尚無折返的舉動。
紀少堡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閣下如果不管費姑娘的死活,你就請吧!」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亮聲問。
「你知道在下的意思。」紀少堡主冷冷地道。
「在下不知道,你何不幹脆說出來?柏某可沒有工夫去猜你話中的意義,你不說在下就要走了。」
「費心蘭心落在本少堡主手中了。」紀少堡主得意揚揚地說。
「什麼?」
「你要本少堡主說第二遍?」
「柏某認為你在痴人說夢。」
「好,給你看一樣東西。」紀少堡主說,舉手一揮。
一名大漢將一隻長布包打開,高舉取出的雷琴。
「你認識這具琴嗎?」紀少堡主獰笑著問。
柏青山大吃一驚,心中發冷,虎目中冷電乍視,一步步向紀少堡主走去,神色冷厲,顯然已怒火上沖。
小劍更是心膽俱裂,花容慘變,一聲驚叫,急向前沖。
柏青山一把將她拖住,低喝道:「定下心神,激動必定僨事,冷靜些,一切有我。」
他一步步向前邁進,神色肅穆寶相莊嚴。
紀少堡主十二個人雁翅排開,嚴陣以待。
萬籟無聲,寂靜如死,只有柏青山與小劍穩健緩慢的腳步聲,每一聲皆十分沉重。他的目光不時落在雷琴與紀少堡主身上。
終於,雙方接近了。
他的嘴角,出現了陰冷的怪笑線條。
接近至一丈左右,他仍向前邁進。
「站住!」紀少堡主沉叱。
他不加理會,聽若未聞,邁出了一大步。
紀少堡主打一冷戰,身不由己退了一步,吼道:「站住!不然在下……」
他又邁出一步,冷冷一笑,辟邪劍發出了隱隱龍吟。
紀少堡主急退兩步,急叫道:「在下先毀雷琴,再下令殺費心蘭,站住!」
他哼了一聲,又踏進一步。
小劍卻心向下沉,情不自禁打一冷戰,下意識地站住了。
紀少堡主高舉左手,喝道:「準備碎琴。」
柏青山終於失敗了,止步屹立,沉聲罵道:「你這卑鄙無恥的東西!畜生也比你高尚三分。」
「閣下出口傷人,你將會後悔。」紀少堡主色厲內荏地說。
「說吧,你想要些什麼?」柏青山厲聲問。
「你是不是不願費姑娘送命?」紀少堡主反問。
「不錯。」
「她就死不了。」
「有何條件?」
「當然有。」
「這條件大概苛得讓人難以接受了。」
「正相反,容易得很。」
「你就說吧。」
「在下需要閣下的合作。」
「合作?不是聽命於你,接受閣下的驅策?」
「不要說得那麼嚴重,畢竟咱們曾經是朋友。」
「呸!有了你這種朋友,保證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活該倒霉,奇怪,你居然厚顏得說『曾經是朋友』五個字而毫不臉紅。」
「哈哈!不管怎樣,你就認了吧!」
「說吧,如何合作法?」
「替在下去辦一件事,事成,費心蘭是你的,不成,你……那就不用說了。」
「在下如果拒絕……」
「你不會拒絕的,因為你愛著費心蘭,費心蘭也深愛著你。」
「哼!」
「不要哼,世間只有財色兩字,能令人奮不顧身,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去爭取,甘心為所愛的人犧牲一切,甚至豁出老命而在所不惜。」
「恐怕你看錯柏某人了。」
「看錯了也無所謂,人總不能不犯錯的,即使看錯了你,死的是費心蘭,本少堡主並無損失,一個情有所鍾心已他屬的女人,勉強奪來據為己有也毫無意思,費心蘭的心中只有你柏青山一個人,殺了她在下可說毫無遺憾。」
「你這無恥……」
「你罵吧,希望你三思。」
「說,要在下辦哪一件事?」
「你答應了?」
「在下也有條件。」
紀少堡主桀桀一笑,搖頭道:「沒有你提條件的份兒,免談。」
「你……」
「在下等你的回答。」
「好吧,你說說看。」
「三天後,杭州駛來五艘官船,船上有琉球國中山王尚圓的入貢專使,與及浙江布政使進呈朝廷的各地上貢方物。第三艘般中,前艙是中山王的貢品,后艙是布政使的土貢方物,在下要這艘船。」
「什麼?你竟打起貢船的主意來了?」
「有何不可?」
「你想抄家滅族?」
「在下所以要勞駕閣下幫忙,因你閣下是一個無家無累的浪子……」
「你休想。」
「好吧,你不答應在下也不好勉強,費心蘭大概不值得閣下爭取……」
「三天後下手嗎?」
柏青山大叫,顯然他已經屈服了。
「第三天午間,貢船可抵赤楊灣附近河面,正好前後十餘里無村無鎮,下手易如反掌,船上有浙江的二十餘名頂尖兒高手,閣下是否有把握?」紀少堡主喜不自勝地問。
「獨木不成林,在下……」
「本少堡主自然會派人接應。」
柏青山心中一轉,冷冷地說:「貢船到手之後,在下要分三成,而且費姑娘鬚毛發未傷交給在下,不然免談,今天咱們放手一拼。」
「哼!你……」
「天下間美女多的是,費心蘭還不至於令在下顛倒得以生命孤注一擲,你不答應,在下先宰了你再說,然後自己去搶貢船。」
「殺!」小劍大叫,挺劍便待衝出。
紀少堡主舉手一揮,十一名爪牙同時撤劍,劍影幻日生光。
柏青山又拉住了小劍,說:「且慢,剛才你我兩人雙劍合壁,配合得天衣無縫,十分成功。」
「不錯,柏爺,千軍萬馬,雙劍合壁足以殺他個七進七出,血流成河。」小劍豪壯地說,不像是個黃毛丫頭。
「只是,你下手太狠了些。」
「敵眾我寡,仁慈足以誤了自己的性命。」
「等會兒動手,要幾個活的。」柏青山指指點點地說。
「交手刀劍無眼,敵眾我寡,柏爺,要活的恐怕很難。」
「必須留下幾個人代罪,同時,切不可讓他們逃脫。」
「我將儘力而為。」
「你現在已跟在我身邊,是否仍以費心蘭姑娘為念?」
「我不能一輩子跟在小姐身邊。」
「好,俗語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主婢?我們殺他個痛快淋漓,上!」
紀少堡主反而有點失措,叫道:「且慢!你們真不以費姑娘的生死為念?」
柏青山冷冷一笑,陰森森地說:「在下已經表示得夠明白了,兩害相權取其輕,你已迫得在下無路可走,哼!你以為在下闖蕩江湖,遊蹤萬里,豈會是個為了女人不惜生命的人嗎?在下與費姑娘相識不久,在下不否認肯為她赴湯蹈火,但赴湯蹈火是有條件的,柏某還不至於縛住手腳睜著眼睛往湯火里跳,你們十二個人,哼!一照面之下,能活命的恐怕不足一半,你認為你這十二個人,比在了了庵向柏某圍攻的人強?」
「哼!你不會動手的,你對費心蘭……」
柏青山突然一聲長嘯,飛撲而上。
紀少堡主大驚,向後飛退。
劍光一閃,人群大亂。
柏青山退回原處,大笑道:「人多沒有用,沒有人能接下柏某三五招,哈哈……」
一名大漢突然雙膝一軟,扭身摔倒,一劍正中心坎,連叫的機會都沒有,倒在地上抽搐,氣息漸絕。
兩名大漢將人扶起,回聲驚叫:「劍中心坎,完了……」
柏青山向躲在爪牙後面的紀少堡主叫道:「閣下,你下令碎雷琴殺費姑娘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紀少堡主臉色鐵青,厲聲道:「姓柏的,你在迫在下走極端。」
「正相反,是你閣下迫柏某走極端,條件太苛,柏某無法接受你單方面的條件。」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柏爺,上啊!」小劍也叫。
紀少堡主一咬牙,說:「在下答應你的條件。」
「好,條件必須雙方互惠,你總算不糊塗,閣下決定何時動身赴赤楊灣?」
「明天入暮時分動身。」
「動身之前,在下必須面見費姑娘,當面問清她是否無恙,不然你將後悔莫及。」
「好,給你們安排一次會面,明天入暮時分,就在此地會合,見面后立即乘船動身至赤楊灣去。」
「不,在心園見面。」
紀少堡主冷笑一聲,厲聲說:「在下已不能再讓步,就在此地見面,一言為定,不然免談。」聲落,轉身飛掠而走。
十名爪牙帶了屍體斷後,掩護紀少堡主脫身,直等到紀少堡主去遠,方急速撤走,顯然他們並不知柏青山不敢追趕。
柏青山確是投鼠忌器不敢追,能爭回一些上風,在他來說,已是心中不安冒了不少風險,其實他已經毫無講條件的本錢,他怎能置費心蘭的生死大事於不顧?想不到居然走險嚇住了紀少堡主幾乎反而佔了上風。
他表面上強硬,心中卻虛,只要紀少堡主敢斷然下令,雷琴擊毀,他便完全崩潰任人宰割啦!可惜紀少堡主不夠精明,又捨不得毀了武林至寶雷琴,被他行險爭到了一些上風,紀少堡主走了,他不敢追,深恐影響費心蘭的安全,對方的人完全撤走後,他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僥倖。
至少,在明晚之前,費心蘭是安全的。
費心蘭為何會落在紀少堡主手中?紀少堡主是不是馮大海一群惡棍的人?那些東海神蛟的海賊,為何在嘉興的南湖出現?
一連串的謎團,令他悚然而驚。
由那位面熟的海賊,勾起了他的回憶,也生出了無窮希望。
在當時,山東以東向南延伸的海城,稱為東海,現在,稱渤海,東海神蛟洪淇,是橫行東海的海盜巨魁,建窟於龍鬚島,擁有艨艟數十,橫行海疆號稱無敵。
去年初春,他與乃父駕舟出大海覓傳說中的三神山,舟泊一座荒島,三神山沒找到,找到了在島上分贓的海盜群,以東海神蛟為首的數十名海賊,群起而攻,父子倆在生死關頭奮起自保,大發神威,把海賊們殺得落花流水,而在激斗中,他不幸碰上一個會灑毒霧的海賊,當時並無感覺,此後即時感昏眩。
他記得,剛才逃走的那位仁兄,正是海賊之一。
東海神蛟已遷離龍鬚島,去向不明,山東附近海域,找不到這群海賊的蹤影,據說已遠至高麗與日本附近搶劫去啦!又說他們已經南下,很可能遠漂閩粵縱橫七海去了。
在這裡碰上了海賊,他的機會來了,也許能問出那位灑毒霧海賊的下落,去找海賊討解藥豈不甚好?不管怎樣,他不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可是,費心蘭的事他豈能在這緊要關頭撒手不管?
目送紀少堡主一群人去遠,他感到心亂如麻,焦躁不安。
小劍不知他的心情,惶然地問:「柏爺,你……你真答應他們的條件嗎?」
他搓著雙手,不安地問:「你想,我能不答應嗎?」
「但……他們……」
「他們的調虎離山計成功了,只怪我愚蠢。」
「紀少堡主陰險毒辣……」
「我知道,我替他火中取栗,他不會放過我的。」
「真糟!剛才我們該動手捉住他的。」
「你真傻,要能捉住他,我早就下手了,你不見他一而再退不讓咱們近身嗎?他那十幾個爪牙皆是心腹死黨,必定拚死掩護他逃走,那時,咱們便無可挽回,費姑娘危矣!」
「那……你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希望在這兩天中有轉機,只要我能接近這惡賊至一丈以內,便大事定矣!走,回去看看。」
回到心園,心蘭與小琴皆失了蹤,但心芝與小珂躲在地下秘室,反而平安無恙,宅中沒有任何打鬥的遺痕,也沒有搜索過的跡象,大概賊人志在心蘭主婢,得手后並未入宅搜查。
細察各處的痕迹,他甚感焦躁,心蘭主婢絕不是在妝樓被人擄走的,來人堂而皇之從大門而入,人為何被擄,令他百思莫解。
兩人皆未想到江懷忠身上,還以為來人必定是可怕的高手,不怕雷琴的聲浪襲擊,輕而易舉地將心蘭主婢擒走了。
這一天中,柏青山奔波在城郊各處,馬不停蹄窮找線索,卻一無所獲。
他帶了不少金銀,向市井地棍收買海盜的消息,但也枉費心機。
他度過了漫長的一夜,心懸費心蘭的安危,整夜窮謀對策,心亂如麻。
第二大一早,他再次外出查訪,希望未絕,絕不放棄希望,他希望能找到紀少堡主藏匿費心蘭的地方。
他準備遠起北郊,希望有奇迹發生。
沿運河東岸北行,逐段搜尋,留意南岸旁每一艘可疑的船隻,往複探查附近的村落是否有可疑的人逗留,因此極為費時。
直至巳牌末午牌初,仍然毫無音訊,僅搜了北郊附近三里內的三十座村落,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線索。
重新回到運河,繼續北行,前面柳林深處,出現了一座河旁的三家村。
早上尚未進食呢,飢火中燒,他向三家村走去,忖道:「看來今天又是白費工夫,他們不會將人藏到北郊來的,腹中空空,找地方填飽五臟廟再說。」
兩頭大黃犬狂吠著迎客,茅舍中出來了一名農夫,困惑地打量著他,他上前抱拳施禮,含笑問:「大叔,在下是游春的人,從城裡來,腹中飢餓,可否請大叔方便些兒,弄些食物果腹?當致薄酬,尚請方便。」
他穿了青衫,挽發未戴冠,手持以布囊盛著的辟邪劍,英俊溫文儀錶不俗,容光照人,自稱游春客倒也適合身分。
村夫堆下笑,說:「公子爺如不嫌鄉下的粗茶淡飯,小可無任歡迎,請坐,請坐。」一面說一面拖了一張長凳放在樹下讓客。
他道謝落坐,信口問:「大叔貴姓?在下姓柏,請問此地是何名稱?風景倒是極佳哩,大叔真好福氣。」
「敝姓吳,在此地已祖居數代了,此地屬北鄉,北面里首的河灣,叫做死亭灣,再往北便是杉青閘,哦!公子爺不知這地方?」
「不知道,在下是從杭州來訪友的人。」
「哦!難怪。」村夫坐下道。
「死亭灣,這地方怎麼如此難聽?」
村夫淡淡一笑,道:「那是朱買臣的下堂妻,投水而死的地方,這婆娘改嫁杉青閘的守閘吏,後來投水而死,墓在北面十餘里,叫羞墓。公子爺聽說過馬前潑水的故事吧?」
柏青山一怔,說:「那就怪了,朱買臣是會稽人,他的下堂妻怎會在嘉興投水而死?他的下堂妻改嫁一名農夫,怎又成為杉青閘的閘吏?朱買臣的功業且不必論,他為人刻薄寡恩,得了功名富貴,竟向下堂妻濫施報復予以羞辱,是個不折不扣的心胸狹窄小人,因此不得好死,貴地的人竟如此卑視這位可憐的婦人,是何道理?據在下所知,朱買巨是將那位下堂妻,從她的後夫手中奪回置於後園,這可憐的女人是被迫得走投無路方自縊而死,馬前潑水的故事,是靠不住的。」
村夫聳聳肩,苦笑道:「這些事都是故老傳聞,誰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這裡叫做死亭灣,北面十餘里有羞墓,城東三里的東塔寺后,且有朱買臣的墳墓,這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嘉興古稱由拳,由拳屬會稽郡,說嘉興是會稽也不算錯,你們讀書人不是說春秋責備賢者嗎?責備退位可憐的下堂婦固然有失忠厚,但也因此而顯出朱買臣量窄刻薄的本來面目,不是很好嗎?」
柏青山又是一怔,肅然道:「大叔是非常人,在下失敬了。」
村夫仍然淡淡一笑,道:「公子爺也是非常人,不是游春客。」
「大叔……」
「公子爺不是沖北亭灣那一群人而來的?」
「咦!大叔……」
「你那布囊中盛的是劍,目朗鬢豐,定是內外兼修的高手,眉梢眼角隱有重憂,殺機上透華蓋,定不簡單。」
柏青山失驚而起,長揖為禮道:「小可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小可山東柏青山,請教大叔的大名。」
村夫泰然站起回了一禮,笑道:「在下吳允文,老弟真是山東柏青山?」
「咦!大叔像是……」
「這裡有一封書信,是給老弟的。」
「什麼?有人留給小可一封書信?」他驚問,油然興起戒心,除了紀少堡主之外,誰知道他柏青山出來查問消息?
吳允文已經入屋而去,不久執一封書信,揚了揚說:「昨天有一位道長經過敝地,說是今天午牌初,老弟必定到來,囑在下將這封書信面交給老弟拆閱。」
「老道道號如何稱呼?他人呢?」
「走了,未留下名號,同時,他留下了話。」
「還留下了話?」
「他說,死亭灣那些人,不是老弟所要找的主兒,但可以利用他們,又說膽大心細,無畏無懼,機警縝密,事必有成。」吳允文說完,將書信遞過,笑道:「酒菜準備停當,進去一面進食一面看信,請。」
聽口氣,是友非敵,他心中一定,沉著地道謝畢,隨吳允文入屋,果然不錯,八仙桌上酒菜已備,三菜一湯一壺酒,熱氣蒸騰。
吳允文肅容默座,笑道:「在下到前面幹活,者弟自斟自酌,少陪。」
「大叔何不也來喝兩杯……」
「別客氣,在下確是有事,告罪。」
「那……大叔請自便,小可放肆了。」
他先不急於進食,取出信看,上面龍飛鳳舞以行草寫著:「柏兄青山大啟。」
他一怔,迫不及待取出了信箋,首先察看署名,訝然叫:「哎呀!是他。」
具名是:歷城王敕百拜。
王敕,那位卧牛山寺的寄讀書生,會神術的奇人,劍術通玄的高手。
在龍山驛,王敕用神術嚇走了蠍王,要求他接到手書,趕赴卧牛山寺,他答應了,大丈夫千金一諾,一言九鼎,他必須守信。
他不信在闖蕩江湖期間,萍蹤無定,間關萬里,王敕怎能將書信送到他手中?可是書信竟然送到了,傳信人竟然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未免太不可思議啦!
他急不及待展開書箋,上面寫道:「青山吾兄如晤:龍山一別,倏忽經年,欣悉吾兄威震蘇杭,慰甚,昔承吾兄金諾,允接手書即至卧牛山寺會晤,不知吾兄肯踐此約否?
初夏小滿節日,弟將屆應劫之期,盼吾兄能如期前來援手,如大旱之望雲霓,弟之生死存亡,機契皆在吾兄手中,午正吾兄如不能及時趕到,後會無期。
吾兄如念往昔情談,務請先至江西懷玉山不歸谷煉獄寨,找寨主無鹽魔女程黛借用靈犀甲一用,如無此甲防身,吾兄即使能及時趕到,亦將徒勞往返,甚至與弟同歸於盡,因此吾兄如未能獲得犀甲,必須中止返魯之行,弟不願吾兄涉此萬險。
吾兄之辟邪劍千萬不可遺失,此劍乃唯一能助弟之神刃。
此頌旅祺,弟王敕百拜。」
屈指一算,他心中暗暗叫苦,小滿是四月十六,為期不足一月,僅二十八日而已,從此地趕返濟南,萬里迢迢,即使沿途毫無耽擱,一切順利,也僅勉強可以趕到,再要到懷玉山去借靈犀甲豈不是要老命嗎?
懷玉山不歸谷煉獄寨,是天下三堡四庄五寨的五寨之首,那位寨主女大王程黛,丑得像個母夜叉,所以號稱無鹽魔女。
丑似無鹽復稱魔女,她的為人不問可知,就憑她那住處的稱謂,便令人毛骨悚然心驚膽跳了,不歸谷已令人心中發毛,煉獄寨三字更是令人不寒而慄,去向這位女魔「借」靈犀甲,老天!這豈不是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嗎?真是要命!
煉獄寨其實並非綠林大盜的山寨,僅以寨為名而已,在北方,稱寨的村莊平常得很,但在南方,便會令人聯想到盜寨與山大王,因此,這位女寨主有人也稱她為女大王,令人心驚膽跳。
其實,那是一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山中小村,是武林聖地也是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的禁地,建寨於本朝初群雄逐鹿中原之秋,已有近百年歷史,名手輩出高手如雲,三年前,無鹽魔女程黛方升任寨主,首先便將前來尋仇的江西二十名豪傑埋葬在谷前,接著是追殺黑道大豪黑風幫的幫主地府幽魂公孫雲長,從福建追至山西殺虎口,萬里追襲大開殺戒,沿途屠殺黑白道高手百餘名之多,江湖嘩然,武林震動,聲譽鵲起,成為武林中令人心驚膽跳的女魔頭。
這位女魔頭人生得醜陋,混身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手中一把七星劍霸道絕倫,劍出鞘不見血絕不歸鞘,喜怒無常,心狠手辣。他柏青山與煉獄寨一無親二無故,憑什麼他敢去「借」靈犀甲?
信上的口氣極為嚴重,事關王敕的性命,他能毀約而食言?
靈犀甲如果容易「借」到,這位王敕神術驚人,藝業深不可測,善用奇門遁甲,能知過去未來禍福休咎,為何自己不去借而要假手於他?
去?不去?他進退兩難。
他自己的生死存亡,也絕非最近這幾天,只要找到那位海賊,他便有希望找到東海神蛟討到解藥,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只能等病發而死,機會稍縱即逝永不再來,豈不冤枉?
「暫且不去想他,我的煩惱與困難已經夠多了。」他心煩意亂地想。
心中有事,他有點坐立不安,煩躁已極,一口氣喝乾了一大壺酒,匆匆食罷,踱出大門向在劈柴的吳允文道:「吳大叔,謝謝你的慷慨,小可已酒足飯飽,請問,那位道爺……」
吳允文放下斧頭,搶著說:「老弟,不瞞你說,我確是不知老道的來歷,委實無可奉告。」
「哦,這……」
「信上有令老弟為難不安的事嗎?」
「沒什麼,請問死亭灣那些人……」
「往前走百十步,樹蔭下有一艘小竹排,是附近的人渡河的竹筏,你過河后沿河岸的小徑向北走,河灣偏西一面,便是報本禪院的死亭灣下院,對岸可看到巍峨的懶石庵,那幾人就藏在報本寺院內,大約有二十五六名高手,你如果前往,必須小心了。」
「吳大叔,能不能助小可一臂之力?」
吳允文搖搖頭,苦笑道:「老弟,在下放下屠刀,拿起耕具已經是十年於茲,你能要我重拾屠刀嗎?」
他抱拳一禮,也苦笑道:「如此說來,小可不敢請了,謝謝大叔的酒飯,告辭。」
「老弟客氣,不送了。」
報本寺下院很好找,是河西岸的一處規模不算小的寺院,距寺院尚有五十步,路旁的草叢中突然躍出一個青影,悄然向他的背部撲來,身法迅捷絕倫,無聲無息勢如飛隼。
他早懷戒心,已聽到了輕微的草動聲,便知有強敵偷襲,並不轉身回顧,全憑經驗判斷對方的來勢。
快!快得如同電光一閃,對方的指尖則將接觸他的脊心背,他側移,旋身,出招反擊,連消帶打招出「鬼王撥扇」,一氣呵成,無懈可擊妙到顛毫。
「啪!」他一掌拍在對方的腦戶穴要害上。
青影一聲未出,應掌昏厥,「嘭」一聲大震,撲倒在地前滑丈余。
他跟上將人抓住,拖至草叢中藏好,掖好衣袂,大踏步奔向寺門。
寺門大開,裡面有一名和尚在掃落葉,他一怔,忖道:「中午掃落葉,這和尚未免太勤快了些。」
他運功戒備,踏入了寺門。
掃落葉的僧人並未轉身,信口道:「要找人,到西院,佛門清凈地,請勿在本寺動刀動劍。」
「又是一個非常人。」他想。
他舉步越過僧人的左首,道:「謝謝大師指引,事非得已,恕罪恕罪。」
「施主盛氣而來,何不先定心神壓下酒意?」僧人連頭也不抬地說。
「謝謝指教。」他信口答道。
踏入西院的院門,兩名青衣人左右齊出,攔住去路喝道:「姓柏的,不可欺人太甚。」
他困惑地打量對方,訝然道:「朋友,咱們面生得緊。」
「哼!」
「咱們認識嗎?」
「咱們認識你。」
「哦!請教兩位朋友貴姓大名。」
「哼!」
人影紛現,八名青衣人先後縱出,形成合圍。
他看到兩名面熟的人,恍然地道:「原來是紫雲山莊的好漢,在下找對人了。」
「咱們埋葬了你。」一名大漢怒吼。
他臉一沉,沉聲道:「叫你們的莊主出來,叫他將紀少堡主的藏身處招出,不然,到外面出來再說。」
「到外面去?」
「佛門善地,咱們必須尊重,出去劍上見章,你們的血,不能玷污此地。」他厲聲說,酒意上涌,聲落,人化龍騰,出其不意倒飛上院牆,輕而易舉地脫出重圍,十名大漢毫無攔截的機會了。
一名大漢左手一揚,三枚外門暗器飛蜈蚣破空而飛,成品字形襲向柏青山的背影,迅疾絕倫。
柏青山腳一沾牆頭,似乎並未停留,但也並不向下跳,鬼魅似的向右一滑,三枚飛蜈蚣貼身左而過,他信手一抄,輕輕地拖住了向右一側飛越的一枚飛蜈蚣。
所謂飛蜈蚣,其實是兩頭尖,中間有兩排倒刺的特製暗器,外形並不完全像蜈蚣,倒刺的排列是精巧似翼,可以折回十分奇妙,並可將接的人手掌割傷,淬有奇毒,皮破毒入,中者如無獨門解藥,必死無疑。
柏青山接暗器的手法十分巧妙,他不抓不握,掌心攤開,就這樣一托一吸,便托住了歹毒的飛蜈蚣。
另兩枚飛越兩三尺,突然劃出一道光弧折向急射,繞向他的身右。
他右手扣指輕彈,兩枚飛蜈蚣突然炸裂而墜。
他徐徐四顧,瞥了掌心的暗器一眼,冷笑道:「使用這種暗器的人,該死!可惜在下不能在此殺你,你們出不出去?」
一名大漢從兩丈外躍登,腳剛沾牆頭,柏青山信手一拋,掌心中的飛蜈蚣便向大漢飛去。
大漢大駭,縮腿扭身閃避,跌下牆去了。
「你們不出去,在下只好進去啦!」柏青山說,沿牆奔掠六七丈,躍下飛撲內廂,十名大漢在下面急追,但腳下比他慢得多,無法趕上。
剛搶入廊中,廂房門倏開,先打出三枚鋼鏢,接著人影撲出。
他已閃在門旁,三鏢落空,猛地扭身出腿,捷逾電閃地踢在撲出的人的小腹上,狂風似地搶入。
六名中年人大漢迎面阻道,六柄長劍指向他。
追來的十名大漢到了,堵在門外退路已被封死。
卧榻上,臉色蒼白的紫雲莊主挺起上身,滿臉病容,訝然向他注視。
不下重手傷人,血濺佛寺,他脫不了身。
他徐徐撤劍,冷笑道:「好吧,佛寺本是普渡眾生之所,你們既然要將此地變為屠場,柏某成全你們的心愿便了。」
後面的房門只能一次沖入一個人,他不在乎,前面雖有六名高手,但這些人顯然不敢妄進,志在保護卧榻上的紫雲莊主,有所顧忌,他也不在意區區六個人。
看了紫雲莊主的臉色,便知在了了庵這傢伙以陰風掌全力一擊,他固然被引發毒病,這傢伙必定也被他的兩儀神功所震傷,至今尚未復原。
身後,一名大漢突然奮身撲入,身劍合一猛攻他的背心要害,形如瘋狂。
他連頭也不回,向右一閃,挫腰揮劍上拂。「錚」一聲架住劍向上托,伸左手托住了大漢的小腹,大喝一聲,脫手急送。
大漢收不住勢,身軀凌空而起,更急更猛地撞向前面的六個人。
六個中年人一驚,左右急閃。
大漢急飛而過,「嘭」一聲大震,衝上了床,壓倒了紫雲莊主。
「哎……」紫雲莊主驚叫,兩人在床上跌成一團,大漢的劍,危極險極地從紫雲莊主的鼻尖撥過,好險!
這瞬間,風吼電閃,柏青山已隨後衝進出招,如山劍浪向前一涌,以一敵六豪勇地進擊,展開所學招出「逐浪分波」,排眾而入。
響起一陣鏗鏘的金鐵交鳴聲,劍影飛騰中,辟邪劍突然八方飛射,電芒急劇吞吐,接著人影乍分。
「嘭砰!」兩名中年大漢震倒在壁根下,撞碎了一張木桌。
另兩人的劍「噹噹」兩聲暴響,飛墮牆下,人亦退至壁根,臉色大變。
他未能接近榻前,有兩名中年大漢仍然擋在前面,一人左頰血流如注,一人的右胸襟出現被劍刺破的創口,有血沁出,但傷勢輕微,在他的雷霆一擊下,居然未能將六人全部擊潰。
他冷哼一聲,聲色俱厲地道:「諸位如想血濺佛門清凈地,下一招必定有人如願以償。」
紫雲莊主重新撐起上身,叫道:「收劍,不必阻止他,退!讓他殺我好了。」
「哼!在下不殺你,但你必須答應在下的條件,招出紀少堡主的下落。」他大叫。
紫雲莊主並不糊塗,看形勢便知毫無希望,落得大方些,乾脆喝退手下,以免徒增傷亡。
爪牙們不敢不遵,遲至一旁戒備。
柏青山收了劍,緩步到了榻前,沉聲道:「閣下打算何時將紀少堡主的下落說出?」
紫雲莊主這輩子第一次在暴力下受迫,仍然不太習慣,哼了一聲,冷然注視著對方,餘威猶在,桀驁地說:「閣下嚇不倒我陰風客姓范的,在下仍可一拼。」
「好吧,你站起來,再拼一掌試試,柏某想再次領教閣下的陰風掌絕學。」柏青山也毫不讓步地說。
「有何不可?你出手啦!」
柏青山徐徐舉掌,冷笑道:「即使你賴在床上,在下仍要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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