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鐵鈀蓑衣鬼見愁

第三章 鐵鈀蓑衣鬼見愁

月到中天,融融的月色照澈整個龍華園,四下靜謐異常,像沉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有若藻荇交橫……

當司馬玉峰送走最後一批「鬧新房」的人,正想託詞「出去洗個澡」時,房門外響了三下輕輕的敲門聲。

「篤,篤,篤。」

新娘子羅姍娜哧了一大跳,呼叫道:

「誰呀?」

「我們——鬧新房來的!」

一個老人的聲音。

羅姍娜向司馬玉峰投去詢問的眼光。

司馬玉峰唯恐天下不亂,連忙走去開門,一見醉和尚和飄萍奇俠,心中又驚又喜,深深一揖道:

「這麼晚了,兩位高抬貴手,饒了我吧?」

醉和尚左手拿著酒葫蘆,一本正經地道:

「不成,不鬧不成新房,非鬧不可!」

羅姍娜老大不高興,撅嘴道:

「剛才好多人在鬧,你們怎麼不來?」

醉和尚笑嘻嘻道:

「他們那班老古板鬧不出什麼名堂,跟他們一起鬧沒意思!」

羅姍娜生氣不得,只得陪笑道:

「兩位打算怎麼鬧嘛?」

醉和尚道:

「我們是文鬧,兩個辦法任由新娘選擇,一是我們兩人在這房門口枯坐到五更天,一是要新郎陪給我們半個時辰!」

羅姍娜覺得還是忍痛犧牲半個時辰比較划算,因強笑道:

「別說半個時辰,就是半天我也不在乎!」

醉和尚便向司馬玉峰道:

「新娘選擇後者,新郎請出來吧!」

司馬玉峰佯裝無可奈何的步出新房,醉和尚拉著他就走。

羅姍娜卻如被割去一塊肉,不禁跟上一步道:

「慢著,兩位要把他帶到何處去?」

醉和尚笑道:

「就在園裡喝兩杯,保險不把他灌醉就是!」

目送三人消失於走廊來端,羅姍娜恨得牙痒痒地,暗罵道:

「臭和尚,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我也要整你一下……」

司馬玉峰雖不知醉和尚和飄萍奇俠要帶自己去那裡,但覺得能夠脫出新房,死了也舒服些,因此跟著泡們放輕腳步,三人走下塔樓,悄悄通過廣場,由石級左邊一道斜坡滑入柳樹林中,找到一座八角亭坐下,醉和尚探手入懷,摸出三個由喜筵上「偷」來的小銀杯,提起酒葫蘆倒滿,把兩杯推給飄萍奇俠和司馬玉峰,自己端起一杯道:

「為兩位晚間配合之巧妙干一杯!」

三人舉杯一飲而盡,飄萍奇俠輕「吁」一口氣,凝目上下打量著司馬玉峰,微笑道:

「這是老夫活了七十二歲首次碰到的奇事——小哥兒,你貴姓?」

他自報了歲數,使司馬玉峰大吃一驚,心想七十二歲的老人看來只像個中年人,僅此即知他的武功定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然而他還只是龍華園中數十位「一品武士」之一,在他之上還有「龍華九長老」和龍華園主,這樣看來,龍華園當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了!

想歸想,司馬玉峰上身微傾,肅容答道:

「小可複姓司馬,賤名玉峰——」

醉和尚吃驚道:

「真奇怪,看來你並沒有經過易容啊!」

司馬玉峰道:

「沒有,小可一入園就被許多人誤為少園主,心中亦甚驚奇。」

醉和尚似乎仍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種怪事,搖頭不止。

飄萍奇俠接著問道:

「小哥兒可是躲藏在酒罈中混進來的?」

司馬玉峰點點頭:

「是的——」

飄萍奇俠不等他說下去,搶著又問道:

「張寄塵知道么?」

司馬玉峰答道:

「知道,他是小可的爺爺。」

飄萍奇俠十分驚奇,緊接著又問道:

「他把你送入龍華園來,目的何在?」

司馬玉峰道:

「這事說來話長,小可——」

飄萍奇俠又岔道:

「時間不多,你用兩三句話把進入龍華園的目的說出來吧!」

司馬玉峰微微一頓,隨即道:

「是,小可是來尋找生身父母的,請問貴園有沒有複姓司馬的人?」

飄萍奇俠眉頭微皺,沉吟道:

「複姓司馬?唔……好像沒有這個人啊!」

醉和尚合掌道:

「阿彌陀佛,說有也有,說無也無,沈老你仔細想想看!」

飄萍奇俠注目一噢,側頭想了片刻,突地面色大變,瞪望司馬玉峰駭然道:

「老天!難道你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司馬玉峰心頭一震,急問道:

「司馬宏是誰?」

飄萍奇俠呆了,詫聲道:

「咦,你不知道『司馬宏』這個人?」

司馬玉峰力持鎮靜道:

「是的,小可初出茅廬,對武林人物毫無所知,至於家父,小可僅知他複姓司馬,而不知其名號,這因為……」

他覺得拿出「物證」解說起來較為方便,便將血書和金牌取出,說道:

「這是小可生母寫的血書和遺留的金牌,十五年前,小可被家母丟棄在終南山下的樹林中,為小可現在的爺爺檢到,兩位請看!」

飄萍奇俠接過血書,醉和尚接過金牌,兩人面上肌肉都起了痙攣,前者是雙目大睜,手捧血書顫聲念道:

「此子複姓司馬名玉峰,為難婦雙——噫,底下怎麼沒有啦?」

司馬玉峰極力壓仰胸中的悲痛,低頭道:

「據我爺爺猜測,可能家母為歹人追殺,她寫到一個『雙』字時,歹徒業已追近,故未寫完即匆匆離去。」

醉和尚把金牌遞給飄萍奇俠,喟然道:

「沒有錯了,沈老,你看看這個!」

飄萍奇俠接過金牌反覆看了看,點點頭,舉目凝注司馬玉峰問道:

「除了這血書和金牌,還有別的東西么?」

司馬玉峰道:

「還有一柄半截斷刀,小可沒有帶來。」

飄萍奇俠急問道:

「那半截斷刀放在你家裡?」

司馬玉峰道:

「是的,不過小可來此之前,我爺爺已決定遷回中原,所以那半截斷刀已不在漢古槽房了。」

飄萍奇俠神色十分激動,轉望醉和尚問道:

「和尚,你看怎麼辦?」

醉和尚滿面嚴肅道:

「照說,我們應該即刻稟告園主,但這樣一來,你偷帶少園主下山的事便告爆發,這會使你丟掉性命!」

飄萍奇俠毅然道:

「丟就丟吧,老夫那樣做乃是為龍華園的將來設想,如今目的已經達到,死已無憾,何況……」

醉和尚截口道:

「別這麼激動,你可以逃出去!」

飄萍奇俠略一沉吟,注目問道:

「你和尚呢?」

醉和尚道:

「我帶這孩子去見園主!」

飄萍奇俠想了想,搖頭道:

「不行,有一層你沒有考慮到!」

醉和尚微笑道:

「那一層?」

飄萍奇俠面現嚴肅之色,道:

「你想想,老夫一走,你若帶這孩子去見園主,園主即使不認為這是一個蓄意的陰謀,也會因為無法向『北天霸主』交待而做出對這孩子……」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目不轉睛的望著醉和尚,意在不言中。

醉和尚頷首道:

「這也很有可能,那麼你認為該怎麼辦才好?」

飄萍奇俠轉對司馬玉峰道:

「孩子,老夫先簡略告訴你一些事,你父親名叫司馬宏,母親姓舒名美芳,她們此刻都不在這龍華園中,事實上你父母也不是龍華園裡的人——」

司馬玉峰得知生身父母的姓名,心中高興極了,忍不住打岔道:

「但這鬼金牌卻是龍華園裡的東西,不是么?」

飄萍奇俠道:

「不錯,這塊金牌確是龍華園之物,甚至龍華園主還是令尊的師兄,但令尊確非龍華園裡的人,這原因等出了龍華園再告訴你,現在你先要明白的一個問題是:若在平時,園主一旦知道你是他師弟的兒子時,一定高興得老淚縱橫,但今天情形不同,你不但不能見他,而且還得趕快離開此地!」

司馬玉峰一聽龍華園主王則原竟是自己的師伯,不由得驚喜交集,急問道:

「為什麼?」

飄萍奇俠輕嘆一聲道:

「一言難盡,假如你肯信任老朽和醉和尚,現在就立刻跟我們走吧!」

醉和尚一驚道:

「哦,我醉和尚也要逃么?」

飄萍奇俠頷首道:

「是的,然後你我再聯名寫信給園主詳細說明一切!」

醉和尚歪頭一想,似也覺得這才是最好的辦法,遂點頭道:

「好,就這麼辦,但咱們如何帶著『新郎』退過『雨花洞』呀?」

飄萍奇俠向他附耳說了幾句,醉和尚面色一懍,睜目低呼道:

「好傢夥,你膽子愈來愈大了。」

飄萍奇俠正色道:

「為了這孩子的安全,值得一干!」

說著,轉對司馬玉峰,含笑問道:

「如何?願不願意跟我們走?」

司馬玉峰冒死進入龍華園,目的只在尋找生身你母的下落,如今既知父母不在園中,而且自己冒充了少園主王子軒,這個禍的確闖得太大,也以即刻離開為宜,但想到龍華園主既是自己的師伯,似這般「不告而別」未免於心不安,當下輕聲問道:

「沈老前輩以為,園主一旦明白小可是他的侄兒時,會如何處置小可?」

飄萍奇俠不假思索地道:

「為了某種原因,他極可能忍痛把你殺掉!」

司馬玉峰打了個寒噤,追問道:

「所謂某種原因,是否指小可破壞了王羅兩家的婚事?」

飄萍奇俠道:

「正是,王羅兩家的婚事,是經過重重困難才談成的,雖然你並非有意冒充少園主,但園主絕對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巧事!」

司馬玉峰也覺得確難令龍華園主相信自己是湊巧碰上的,因而又道:

「但小可有血書和金牌為證,這難道不能證明小可的身份么?」

飄萍奇俠道:

「可以,問題在於王羅兩家的結親代表著武林兩大勢力的結合,園主一旦發覺兒子失蹤,他為了平息一場武林滔天巨變,可能會強迫你繼續冒充下去,和羅姍娜成親,再不然就是忍痛殺死你,向北天霸主表示他兒子的失蹤是你和老朽的陰謀!」

司馬玉峰還想再說,醉和尚笑道:

「對,假如你想和羅姍娜成親,可以留下來!」

這確是一個最嚴重的現實問題,司馬玉峰那敢真的和羅姍娜成親?忙點頭道:

「好,小可隨兩位走便了。」

飄萍奇俠立即向醉和尚使了個限色,醉和尚含笑而起,一閃出亭,沒入林中深處,瞬即不見!

司馬玉峰驚訝道:

「大師父欲去何處?」

飄萍奇俠跟著站起,低聲道:

「待會便知,你快隨老朽來!」

說著,拉起司馬玉峰跳下八角亭,彎身鑽入柳林,順著斜坡走下去。

穿行數丈,已至柳林邊緣,眼前竟是那座宮殿式的大門內部,此刻大門口有兩條人影在來回晃動著,那是兩個守夜的黃衣大漢在大門外踱步,飄萍奇俠拉住司馬玉峰在林邊蹲下,輕語道:

「通過大門時,態度務必鎮靜,別忘記你現在還是少園主!」

司馬玉峰道:

「是,假如他們問小可半夜三更欲去何處,小可該怎麼回答好?」

飄萍奇俠微笑道:

「那些園丁怎敢問你少園主?」

司馬玉峰又道:

「但假如碰見那幾位長老或五位關主呢?」

飄萍奇俠道:

「龍華九長老已返回『龍華精舍』,不可能遇上,至於五位關主,老朽已有應付之策,走吧!」

走出柳林,老少倆以散步的姿態度緩步向大門走過去。

越過大門時,那兩個守夜的黃衣大漢一見是少園主和飄萍奇俠,果然不敢盤問,還躬身行了一禮。

老少倆步下石階,踏上園門外的廣場,司馬玉峰看到那個「鑽天神偷金斗山」仍被吊在廣場邊上,心上甚是不忍,低聲道:

「請問沈老前輩,凡是偷入龍華園的人,都難逃死罪么?」

飄萍奇俠嘆道:

「是的,龍華園乃是武林中的聖地,又是為武林人判定武功等級及頒發武士榮銜的所在地,自有許多秘密不得外泄,故園規訂得極嚴,凡是偷入龍華園之人,不管皇親國戚,均難逃一死。」

司馬玉峰道:

「小可還看不出龍華園有什麼不許外泄的秘密,沈老前輩能否賜告一二?」

飄萍奇俠搖頭道:

「不,老朽是龍華園中的一員,有責任保守龍華園的秘密!」

司馬玉峰道:

「恕小可放肆,老前輩既然忠於龍華園,為何又要破壞王羅兩家的婚事?又為何願意帶小可逃出華龍園?」

飄萍奇俠輕嘆道:

「這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明的,總而言之,園主為了平息一場武林浩劫,他的主張和老朽等不一致,老朽為龍華園的將來設想,只能做一次龍華園的叛徒,至於老朽和醉和尚願意帶你下山,理由有二,一是你的運氣好,恰巧被我們兩個叛徒看出身分,二是因為你是司馬宏的兒子,身份特殊,死不得!」

司馬玉峰仍不大明白,又問道:

「老前輩所以要破壞王羅兩家的婚事,可是因為『北天霸主羅谷』父女不是好人?」

飄萍奇俠頷首道:

「正是,醉和尚和老朽主張以武力解決,園主卻異想天開的要化干戈為玉帛,但他沒有想到他兒子是未來的龍華園主,假如讓未來的園主娶了一個潑婦,將來的龍華園不但不能繼續造福武林,相反的會使整個武林淪入悲慘的境地!」

司馬玉峰又問道:

「那北天霸主是何許人?」

飄萍奇俠道:

「出生於長白山的一個部族,在長白山建有『群英堡』,手下除『北天十三仙』外,還有一千多個高手;他們『群英堡』的人,頭髮都蓄成一條辮子,從不來龍華園過關,等於不承認龍華園的存在,並且常在關內外擾亂生中,三年前老朽曾把情形報告園主,園主答應設法使他們就範,沒想到他想的辦法竟是和『北天霸主』聯姻……」

說話間,已走過綠草如茵的廣場,迎面是一道通往峰下的石級,筆直而下,異常峻陡,司馬玉峰來時藏身於酒罈中時,曾經默數過,石道一共有三百六十五級之多,乃是上下龍華峰的唯一通路。

司馬玉峰正欲步下石級,飄萍奇俠忽然拉住他竄入右邊那片松林中,低聲道:

「先在這裡躲一會再說吧!」

一言甫畢,驀聞龍華園中響起一陣急遽的鐘聲:

「噹噹當!噹噹當!噹噹當……」

嘹亮震耳,響澈沉靜的夜空!

司馬玉峰吃了一驚,低呼道:

「啊,是不是被他們發覺了?」

飄萍奇俠毫無驚異之色,微笑道:

「不,是廚房失火了!」

司馬玉峰縱上樹頂一看,果見廚房那邊火光熊熊,衝天而起,過了一會,沸騰喧嘩的人聲遙遙傳來,看情形所有龍華園中的人均已由睡夢中驚醒全都趕去救火了。

飄萍奇俠一躍上樹,挨近司馬玉峰身邊,輕笑道:

「那些廚師真該打,怎麼這樣不小心!」

司馬玉峰心知這是他授意醉和尚乾的傑作,自的在吸引住整個龍華園的人,以便帶自己從容逃走,聽他說話幽默,不禁莞兒道:

「是啊,那些廚師真該打,竟不知有人要去縱火——我們可以走了吧?」

飄萍奇俠笑道:

「等一下,等那五位關主趕上龍華峰后,咱們再下去——哦,他們來了!」

司馬玉峰轉頭望去,只見五條黑影正由那道石級飛登上來,身法快愈怒矢,一眨眼便已登上龍華園前的廣場,他們正是把守五關的五位關主!

飄萍奇俠壓低聲音道:

「最前面那位身穿金袍的老人是第五關『飛龍搶珠』的顧關主『鬼見愁顧大樹』;第二位銀袍老人是第四關『石室移壁』的申關主『石翁仲申公彪』;第三位黃袍老人是第三關『龍虎台』的楊關主『無雙神楊丙丁』;第四位紅袍老人是第二關『雨花洞』的錢關主『樹腹怪叟錢通』;第五位青袍老人是第一關『輪迴橋』的蔣關主『踏雪無痕蔣西樓』,你將來若想獲得一品武士,最低限度要能與這五位關主打成平手!」

話說完,那五位關主均已掠過廣場,撲入龍華園裡去了。

同一時間,但聽松林中「嗖!」的一聲輕響。

醉和尚倏然出現於樹下,他仰望樹上的飄萍奇俠和司馬玉峰輕喊道:

「喂,是時候了!」

飄萍奇俠飄然落地,司馬玉峰跟著跳下,由於輕功造詣不夠,雙腳著地有聲醉和尚微一吐舌,低聲問道:

「你爺爺會不會武功?」

司馬玉峰點頭道:

「會,我爺爺和奶奶也曾闖過關,他們是四品武士!」

醉和尚輕笑道:

「難怪你輕功這樣蹩腳——來,你把眼睛閉起來!」

司馬玉峰惑然道:

「做什麼?」

醉和尚道:

「和尚抱你下山!」

司馬玉峰不由紅臉道:

「不要,小可腳力還有一點,跟著兩位跑就是了。」

醉和尚道:

「我知道你的腳力比不諳武功的人強得多,可是你若想逃出龍華園,用跑不行,要用飛!」

司馬玉峰吃驚道:

「飛?」

醉和尚笑道:

「是啊,你會不會飛?」

司馬玉峰武功雖不高,對各門高深武功倒還有一些了解知道對方所說的「飛」,乃是指「凌空虛渡」一類的上乘輕功絕技,這別說自己不會,就連爺爺和奶奶也辦不到啊!

他害羞的笑了笑,隨即乖乖把眼睛閉起來。

只覺身腰一緊,雙腳離地而起,接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愈來愈銳厲。

他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偷偷睜眼一看,發覺自己正被醉和尚攬在腋下,躡空飛掠於三丈多高的夜空中,沿著石級斜斜降落;飄萍奇俠也在右邊飛掠著,他沒有負荷,因此飛得比醉和尚更高更瀟洒,如一隻巨鷹,雙臂一劃便是兩丈有奇,作弧線下降,再作弧線升起……

司馬玉峰又是驚駭又是興奮,暗忖道:

「好厲害!這才是真功夫,我將來也要練到這般境界才行!」

飛!飛!飛!飛!

每隔二十丈降落一次,眨眼工夫,飛過了三百六十五個級,到達龍華峰下。

二老腳一著地,立即穿入一片黑壓壓的樹林中,奔行數十步,又聽到了那震耳欲聾的瀑布聲。

司馬玉峰再度睜開眼睛,仰頭一望,只見一道白朦朦的瀑布由龍華峰腰間流出,筆直垂下,長達八十丈,正如白練懸空,氣勢異常雄奇壯觀。

瀑布下是一個四周堆積巨石的大潭,瀑布注入潭中,濺起數丈水花,飛珠碎玉,如雲似霧,然後蜿蜒流入樹林深處。

對,再過去便是第三關的「龍虎台」了!

司馬玉峰暗暗高興,覺得此番進入龍華園中,除了已打聽到父母的「下落」外,簡直什麼也沒見到,尚幸在出「關」之前,還能看到「龍虎台」、「雨花洞」、「輪迴橋」三關,總算不虛此行。

那知他正在暗喜之際,醉和尚忽然停住腳步,低聲道:

「孩子,你將來是否打算來此過關?」

司馬玉峰答道:

「當然,小可一定要取得『一品武士』的頭銜!」

醉和尚道:

「有志氣。那麼,你就該趕緊把眼睛閉起來!」

司馬玉峰忙道:

「大師父請放心。小可自信還有一些膽量,不管看見什麼,絕不害怕!」

醉和尚笑道:

「這個貧僧知道,假如你膽子小,也不會冒死混進龍華園來了,但現在的問題是:

如果你將來打算到此過關,今天就不能先看來『龍虎台』和『雨花洞』的設置,否則你縱然能夠闖過『龍虎台』和『雨花洞』,也算不得真英雄!」

司馬玉峰輕「啊」一聲,連忙閉上眼睛道:

「大師父說得是,小可不看就是了……」

醉和尚望著飄萍奇俠一笑,兩人立即騰身再起,施展「凌空虛渡」,冉冉向「龍虎台」飛來……

司馬玉峰真的不敢再看,緊閉著眼睛,任由醉和沿抱著載浮載沉飛行,約莫飛過數十丈,估計「龍虎台」已過,忽覺醉和尚雙腳落地,改為奔跑,就在此時,驀聞前面有個宏亮的聲音喝道:

「出關者止步,請交出龍華竹牌」

旋聽飄萍奇俠越前答道:

「老霍,本園少園主忽患急病,老朽和醉和尚奉園主之命帶少園主赴某地就醫,你快打開洞門吧!」

那個被稱為「老霍」的老人驚「啊」一聲,不敢怠慢,迅即打開洞門,一片「隆隆」的鐵門響之後,只聽老霍又道:

「請兩位交出竹牌」!

飄萍奇俠道:

「園主忘了給我們竹牌,大概少時他想起時,會派人來通知你的。」

老霍似乎起了疑,詫異道:

「什麼?園主怎會忘了給兩位竹牌?這不——」

他話未說完,司馬玉峰突覺四周光線一暗,醉和尚已抱著自己沖入洞中,疾速向前竄進。

老堆顯然猝不及防,只聽他急叫道:

「兩位請止步,否則在下要啟動機關了!」

飄萍奇俠沉喝道:

「霍天球你敢?傷了少園主,看你怎麼向園主交待!」

洞道曲折迂迴,司馬玉峰因閉著眼睛,感覺上便與躲藏在酒罈時一樣,知道此刻正在通過第二關的「雨花洞」,但一路均無動靜,大概那霍天球投鼠忌器,真的怕傷了少園主,未敢啟動機關。

奔竄約盞茶光景,忽覺醉和尚使向前一縱,輕飄飄降落五六丈,接著又向前飛奔,但速度卻較前慢了許多,而且在前進中,還有左右搖晃的感覺,分明已在飛渡「輪迴橋」了!

司馬玉峰仍不想睜眼觀看,他覺得醉和尚說的話十分有道理,既然自己將來也想來此過關,現在就不應該先知道「試題」是什麼,不然自己即使過得了五關,也不能算是真才實學的一品武士。

搖晃之勢倏止,速度又變快.忽上忽下,敢情業已渡過輪迴橋,進入山區了。

司馬玉峰睜眼一看,只見前後左右儘是起伏綿延的山巒,那輪迴橋已不見一點影子,飄萍奇俠在前方領路飛奔,身如蝴蝶,奇快無比。

繞蜂越嶺,足足賓士了一個更次光景,前面的飄萍奇俠忽然在一片密林前停住,開口道:

「和尚,咱們就在這兒歇下吧?」

醉和尚道:

「不成,這地方還是祁連山呢!」

飄萍奇俠笑道:

「對,但要是跑出祁連山區,恐怕又要被龍華九長老押回去了!」

醉和尚一想不錯,點頭一笑道:

「嘿,你沈鳳庭愈來愈老奸巨猾啦!」

飄萍奇俠微笑道:

「這叫做不經一塹不長一智,老朽現在對龍華九長老可真怕到極點了!」

醉和尚把司馬玉峰放下,仰望四面山勢,問道:

「這地方是不是龍華園的後山?」

飄萍奇俠道:

「不錯,咱們最好在此躲藏幾天,俟龍華九長老等放棄追搜時,再離開這兒——現在咱們入林去吧!」

他邊說邊舉步走向對面密林,但才走到密林過沿,突見他驚呼一聲,倏然飄退三太有餘!

醉和尚面色一變,機警地一把握住司馬玉峰的手腕,沉聲問道:

「沈老,怎麼回事?」

飄萍奇俠滿面驚愕,輕聲答道:

「稻草人!」

醉和尚面色又是一變,張目呼道:

「啊!稻草人么?」

飄萍奇俠驚容稍退,面色凝重點點頭道:

「嗯,但願他已不在此地,你們先別亂闖,老朽到四下去瞧瞧!」

說罷,身形一晃,向左方林邊飛縱而去。

司馬玉峰十分驚奇,目望醉和尚問道:

「大師父,稻草人有什麼可怕的?」

醉和尚一本正經地道:

「那是一位武林前輩的標誌,你聽說過『金鐘銅鑼好為客、鐵鈀蓑衣鬼見愁』這兩句歌謠沒有?」

司馬玉峰搖頭道:

「沒有,那是什麼意思?」

醉和尚道:

「這是形容武林中四位最奇特的人物,他們是『金鐘老人彭維亭』、『銅鑼郎中鈕三甲』、『鐵鈀公婆孫嬌』、『蓑衣鬼農南宮林』,這四人均已年高九旬以上,與武聖周夢公為同輩人物,武功高不可測,怪的是他們從不來去龍華園過關,武聖在世時,曾欲禮聘他們為龍華園四大護法,卻遭到他們拒絕。

金鐘老人和銅鑼郎中還好,鐵鈀公婆和蓑衣鬼農可極難惹,他倆性情古怪,手段狠辣,連鬼見了也害怕,尤其是蓑衣鬼農,他喜歡在自己停身的四周插置稻草人,列為禁區,你如不小心誤入他的禁區,要想活著出來,難如登天!」

司馬玉峰吐舌道:

「這麼說,我們不要走進他的禁區就是了。」

醉和尚微微一笑,拉著他向密林邊走去,道:

「來,咱們過去看看那稻草人!」

老小倆走近林邊,運目一看,果見林內五尺之處插立著一具稻草人,高大如人,頭戴破草笠,臉上還畫著眼鼻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異常陰森恐怖!

司馬玉峰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怕,悄聲問道:

「蓑衣鬼農為何要禁止他人走入他的禁區?」

醉和尚道:

「據說他喜歡種植一些奇花異草,視那些花草如心肝寶貝,怕人傷及它們,故布置稻草人示警。」

司馬玉峰道:

「要是他現在正在林內,我們這樣說他,他聽了會不會生氣?」

醉和尚微笑道:

「不打緊,只要不越雷池一步,他就不會殺人!」

司馬玉峰眼睛一轉,含笑問道:

「大師父和沈老前輩是當今武林中的一品武士,比之蓑衣鬼農,高下如何?」

醉和尚聳聳肩道:

「老實說,龍華園出來的任何一位一品武士,一旦他要為惡,都可把整個武林鬧得天翻地覆,但如果與這四位奇人比起來,可又小巫見大巫了!」

司馬玉峰頗為吃驚,又問道:

「如此說來,方今天下已無一人能制服他們了?」

醉和尚點頭道:

「情形的確如此,不過,金鐘老人和銅鑼郎中為人比較正派,咱們不去說他,鐵鈀公婆和蓑衣鬼農目前至少還有三人可以與他一較長短,那就是龍華園主和你父親司馬宏及北天霸主羅谷!」

司馬玉峰一聽爹爹武功很高,十分興奮,介面又問道:

「大師父可知小可的雙親目下住居何處?」

醉和尚搖頭道:

「不知道,你父母已失蹤十多年,以前園主曾數度派遣二十多位一品武士四齣尋訪,貧僧也是其中之一,但都找不到他們的下落,今天如非見到你,我們還不知你雙親當年曾遭受不明敵人的攻擊呢。」

正要再說下去,左側林邊人影一閃,飄萍奇俠回來了!

醉和尚忙問道:

「沈老,有沒有見到甚麼?」

飄萍奇俠神色爽郎地笑道:

「沒有,老朽沿著樹林轉了一圈,沒看見到一點影子,只在後面林邊找到一堆灰燼,瞧那情景,似是數天前生的火,大概那老怪物早已離開此地了。」

醉和尚皺眉道:

「那他為何不把稻草人撤走?」

飄萍奇俠笑道:

「誰知道?」

醉和尚也笑道:

「我醉和尚對蓑衣鬼農可謂心儀久矣,咱們冒險得罪他一次,入林去瞧瞧如何?」

飄萍奇俠沉吟道:

「好是好,只怕發生衝突時,這孩子不大安全……」

醉和尚轉望司馬玉峰笑道:

「孩子,這地方很偏僻,龍華園裡的人不會找到這兒來,你暫時在這林外等一等,貧僧和沈老入林去看個究竟,如蓑衣鬼農不在林中,你再進去,好么?」

司馬玉峰躬身道:

「好的,兩位只管請便!」

醉和尚和飄萍奇俠於是相偕入林,轉眼便消失於黑黝黝的密林深處。

司馬玉峰退到一塊巨石連坐下,雙手托腮,靜靜等待著,他原想要求他們讓自己跟進去的,後來一想,蓑衣鬼農南宮林既是個異常厲害的人物,一旦醉和尚兩人與他發生爭鬥時,有自己在場,確會使他們感到礙手礙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自己最急於知道的事,乃是身父母的一切,而不是蓑衣鬼農南宮林!

涼風習習,明月西偏,深藍色的天幕已漸呈黑黝,看來距天亮已不遠了。

司馬玉峰仰望天空,思緒回到了龍華園——

此刻龍華園中,大概因發覺「新郎」失蹤而正亂成一團吧?

龍華園主和北天霸主一定正在大發雷霆,可是報歉得很,我不是少園主王子軒,我非逃不可,那新娘子羅姍娜膽子好大,人家敬她的酒,她居然來者不拒,一口氣喝了十幾杯,不過,她現在也一定在傷心地嚶嚶哭泣,她當然不知道我是冒牌貨,所以好可能很後悔不該踢我一腳,以為我是被她踢跑的,嘻……

「蓬!」

驀然,一聲由林中傳出的巨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司馬玉峰蹦的跳起來,奔到林邊大叫道:

「大師父!沈老前輩!你們沒事吧?」

密林中一聲巨響之後,旋即歸於靜寂,不聞醉和尚和飄萍奇俠一點動靜。

司馬玉峰不由緊張起來,又大叫道:

「大師父!沈老前輩!兩位怎麼啦?」

仍無回應!

糟糕!莫非已被蓑衣鬼農南宮林殺害了?

司馬玉峰渾身寒毛豎起,不期然倒退一步,但他忽然又沉得自己的猜疑太幼稚,無論如何,醉和尚和飄萍奇俠是當今武林中獲得一品武士頭銜的第一二人,別的不說,就拿剛才他倆施展的「凌空虛渡」輕功來看,其一身武功實已達到一個人所能練到的極限,縱然還有人成就比他們兩人高,那也是相差有限,蓑衣鬼農南宮林豈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把他們無聲無息地殺了?

但是,再反過來說,醉和尚和飄萍奇俠如不是被蓑衣鬼農殺死,他們怎會寂無回應?

還有,剛才那一聲巨響是怎麼發出來的?

司馬玉峰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個道理來,於是一咬牙齒,舉步走入林中!

這也是一片松樹林,只不及龍華峰上那片松林之雄奇磅礴,司馬玉峰走近那具稻草人跟前,為了表示自己不怕它,便伸手摺下它一隻手臂,然後繼續向前走入。

林中陰森黑暗,只有几絲月光由樹隙中透射下來,勉強能看到一丈內的東西,約莫走人四五十步,司馬玉峰忽覺有一股堅韌而微帶熱氣的怪風像海水般粼粼飄送過來,不由心頭一驚,停足尋思道:

「好怪,這是甚麼風?」

他手扶樹身靜立一會,發覺那股怪風仍綿綿不絕的飄過來,於是決心迎上去看個明白,當下舉步再行,只覺那股怪風愈來愈強,到後來竟似迎著颶風行進一般,全身衣服給吹得「颯颯」作響,連邁步都感困難,必須使出全力才能踏上一步,但奇怪的是聽不到一點風聲!

司馬玉峰萬分駭異,雙手扳住樹身,努力地又向前走下五六步,終於,他看見一幕驚人的場面!

那是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白髮老人,由於光線陰暗,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見他盤膝跌坐於一株大松樹上,雙掌當胸直立,正在微微發抖……

而在他對面兩丈外的松樹下,醉和尚和飄萍奇俠並肩跌坐著,他們也像蓑衣老人一樣雙掌平胸推出,也在微微發抖,顯然正在運聚畢生修為對抗蓑衣老人的掌力!

看情形,雙方勢均力敵,還分不出高下!

不過,這已使司馬玉峰驚得目瞪口呆,在他的感覺中,醉和尚和飄萍奇俠的成就實已臻達俠仙之流,那知蓑衣鬼農南宮林竟能以一敵二而絲毫未露敗象,足見他的一身修為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司馬玉峰呆望了一會,見他們雙言依然相持不下,心中頗感彷徨無主,他當然希望醉和尚飄萍奇獲勝,也曾想到助他們一臂之力——偷偷轉到蓑衣鬼農身後打他一掌——但他只是這樣想想而已,並未去付諸行動,他覺得如果自己再去攻擊蓑衣鬼農,對他未免太不公平,不管他為人如何,今夜是醉和尚兩人明知故犯,而非他先犯了醉和尚兩人,自己怎可再去攻擊他呢?

但如自己只做壁上觀,他們的掌力較量要到何時才能結柬?

他又呆立了片刻,腳下不由自主的移向左邊,將近蓑衣鬼農身後時,突然發覺那股綿綿壓上身來的怪風……消失了,他這才明白「怪風」乃是他們雙方互運內家真力對抗時,所溢出的余勁,只要轉到任何一方的身後,便可不受余勁的壓迫。

於是他繼續移步向蓑衣鬼農身後,但就在轉到蓑衣鬼農身後時,忽然瞥見他左邊五尺之處,有一株奇異的小樹,上面結了一顆奇異的果子。

小樹高僅一尺半,葉如仙人掌,呈氣紅色,那顆果子的模樣很像柿子,表皮紅亮亮的,雖然不知它是甚麼果子,但誰看了都不由得直吞口水,想一口把它吃下!

唔,這一定是蓑衣鬼農種植的東西,也一定是很珍貴的一種果實,我若把它摘下來吃掉,蓑衣鬼農必然心疼萬分,因心疼而心氣浮動,因心氣浮動而敵不住醉和尚兩人的掌力,這也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忙,對,我就這麼辦!

司馬玉峰主意一定,立即移步橫跨過去,一步一步跨到小樹邊,慢慢蹲下身子,悄悄伸出右手,輕輕把那顆紅果子摘下,再悄悄退後數步。

喔,軟綿綿的,敢情早已熟透了!

司馬玉峰把紅果送到鼻下聞了聞,立覺有一股濃郁的異香直沁心脾,不覺饞蟲大動,張口便咬!

果汁又酸又甜又香,其味頗像釀過酒的李子,入口生津,好吃極了!

司馬玉峰三口兩口把果子吃下,抹了一把嘴,拍手大叫道:

「喂!蓑衣鬼農,我把你的果子吃掉啦!」

蓑衣鬼農南宮林渾身一震,上身立見后傾,果然已心氣浮動,露出敗象來了。

司馬玉峰一見大喜,又笑又叫道:

「嗨!真好吃,你還有沒有——」

一句話未完,驀覺心口熱得像火燒一般,並且有一股熱流迅速向全身及四肢漫伸,而熱流所過之處,骨肉刺痛異常,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下跳起老高,驚叫道:

「天啊,我中毒了!」

跌落地時,只覺頭腦發暈,視力模糊,勉強站起身,但搖晃兩下,旋又跌倒,昏迷了過去.

咦,好像有人為我按摩?

好舒服,我現在是在睡覺么?

司馬玉峰霍然翻身坐起,強烈的陽光刺得他眼皮直眨,等到瞧清眼前的情景時,一聲驚叫,跳起身來拔步便想逃走.

一隻骨瘦如柴的手臂抓住他的右小腿,只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

「嘿嘿,還想逃么?」

司馬玉峰只覺右腿像被鐵鐐扣住,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

「放開我,我只吃了你一顆果子!」

原來,抓住他的正是蓑衣鬼農南宮林!

他是個身材又高又瘦的老人,一張長長的馬臉,一雙倒垂眉和一對特大的眼珠,鼻似鷹嘴,嘴尖如鼠,上唇蓄著兩撇八字鬍,顎下白須蒼蒼,一看就知他是個生性尖刻而孤傲的老人,但不太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面帶獰笑緊緊抓著司馬玉峰的右小腿,嘿嘿怪笑道:

「說得怪輕鬆!嘿嘿,你知道那顆果子是什麼東西么?」

司馬玉峰轉頭四望,發覺置身於一片亂石堆中,心知昨夜醉和尚和飄萍奇俠即使未被他打死,此刻自己置身之處,必已離他們很遠,呼救無益,拿出勇氣來跟他周旋才是辦法,當下定定心神,沉臉叱道:

「你放了手,我賠你便了!」

蓑衣鬼農果然放手,怪笑道:

「好,你用什麼賠老夫?」

司馬玉峰道:

「當然用銀子,你那顆果子值幾個錢?」

蓑衣鬼農冷然一笑道:

「算便宜一點,一千萬兩吧?」

司馬玉峰吃了一驚,怒道:

「胡說,那顆果子頂多值幾文錢!」

蓑衣鬼農笑道:

「嘿,你知道那顆果子是什麼東西?」

司馬玉峰一呆道:

「不知道,那是什麼果子?味道蠻不錯,只可惜會醉人!」

蓑衣鬼農聽他說「味道不錯」,而現疼惜之色,還伸出舌頭舐了舐嘴唇,恨聲道:

「那是前所未有的靈芝果,老夫自發現它后,已為它餐風宿露苦守了半年之久,卻不料被你小子一口吃掉,哼!哼!」

司馬玉峰驚訝道:

「小可只聽說過靈芝草,卻沒有聽說過靈芝草會生出果子來。」

蓑衣鬼農又重重一哼,緊繃著臉孔道:

「你知道『人蔘王』其物么?」

司馬玉峰點頭道:

「知道,但也沒聽說『人蔘王』會生出靈芝果來的。」

蓑衣鬼農道:

「聽我說,參王長在地下經過數年未被人采出,便會慢慢爛掉,然後它的元氣破土而出,這時候地上不管是什麼花草,當吸收到參王的元氣之後,便會長出一顆靈果,凡人食之,可以延年益壽,練武人吃了更能脫胎換骨,增進兩倍以上的功力,其後不管練何種高深武功,一練就會,一練就精!」

司馬玉峰大喜道:

「好極了!」

蓑衣鬼農氣得面色鐵青,又道:

「還有呢,昨夜你摘下的果子那株小樹,它偏巧又是價值連城的靈芝草,本身已是寶物,再加上吸收了人蔘王的元氣,其效果自然更高,老夫剛才說服后可增兩倍功力,事實上服下這顆果子一下子增加功力四倍!」

司馬玉峰喜得直想打滾,笑問道:

「那麼,小可現在的功力是不是很高了?」

蓑衣鬼農冷聲道:

「不錯,剛才老夫還替你打通任督二脈,你跳一下給老夫瞧瞧!」

司馬玉峰依言又足一頓,縱身跳起,只覺並未多大力氣,一跳竟已三丈多高,不覺大吃一驚,叫道:

「啊呀,要摔死了!」

由於事出意外,一時大感手腳無措,以為一定會摔傷,不料跌下時,只是「蓬!」的一聲,渾身沒有一絲一毫的痛楚!

蓑衣鬼農又氣又好笑,問道:

「如何?你小子以前能跳多高?」

司馬玉峰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土灰,窘笑道:

「以前我只能跳一丈多高,哈哈,看來我真的增加了三四倍功力啦!」

蓑衣鬼農冷笑道:

「所以你說值得一千萬兩銀子么?」

司馬玉峰一攤手道:

「小可把人買掉也值不了一千萬兩銀子,你彆強人所難!」

蓑衣鬼農道:

「值得!值得!」

司馬玉峰一怔道:

「你說什麼?」

蓑衣老鬼農道:

「老夫認為你值得一千萬兩銀子!」

司馬玉峰著慌道:

「你要殺我?」

老蓑衣鬼農搖頭道:

「不,老夫要你的人,就算老夫用靈芝果換了你!」

司馬玉峰退後一步,嗤之以鼻道:

「哼,休想!」

蓑衣鬼農笑道:

「別怕,你成為老夫的人之後,還有兩條路可以任你選擇,一是拜老夫為師,一是讓老夫吃掉!」

司馬玉峰心頭髮毛,又退後一步道:

「胡說,你敢吃人肉?」

蓑衣鬼農咧嘴露出兩排焦黃的黃牙,嘿嘿笑道:

「本來不敢,但因那顆靈芝果已在你的體內,不吃太可惜!」

司馬玉峰見他不似說笑,心中怕極了,腦中思緒電轉,覺得只有先跟他胡扯拖延時間,因問道:

「對了,昨夜你和醉和尚他們兩人對掌,結果怎樣了?」

蓑衣鬼農嘿然道:

「老夫發覺靈芝果被你小子吃掉,一怒之下,雙章傾力而出,將他們震出老遠,然後抱著你跑到這裡來……」

司馬玉峰聞悉醉和尚和飄萍奇俠無恙,暗感欣慰,又問道:

「這裡是什麼地方?」

蓑衣鬼家道:

「北祁連山,距龍華園約兩百多里!」

司馬玉峰兩眼四下溜轉,一面改換話題道:

「剛才小可一跳三丈多高,但不知能跳多遠?」

蓑衣鬼農微微一笑道:

「你何妨跳著試試!」

司馬玉峰笑道:

「要是跳五步有二十丈長,小可就拜你為師好了!」

蓑衣鬼農笑道:

「好,你跳吧!」

司馬玉峰道:

「小可以你為準,由你面前跳起,所以你可得坐著別動,要是你偷偷後退一步,小可是看得出來的!」

蓑衣鬼農哈哈笑道:

「是啦,老夫若是移動一下,就算老夫是穿裙子的好了!」

司馬玉峰點頭道:

「一言為定,小可要跳了!」

說著,右腳一抬,縱步而起,飄然越過兩座巨石,掉頭一看,估計距離已超過四丈,心中大喜,立即飛步再起,一口氣跳了四步,跳出了亂石堆,再回頭看,已看不見亂石堆中的蓑衣鬼農了!

但當他第五步剛剛著地時,蓑衣鬼農的話聲卻清清楚楚的傳了過來:

「好啦,已超過二十丈,你現在是老夫的徒弟了!」

司馬玉峰充耳不聞,拔步急逃,飛也似的朝對面一片樹林奔去。

「唉唉,你怎麼還要跳?好吧,老夫索性再讓你跳二十步,不過,你可不能趁機逃跑啊!」

在他說完時,司馬玉峰又已奔出十多丈,距離亂石堆達三十多丈之遙,可是蓑衣鬼農的聲音卻仍在他耳邊響著,彷彿他人就在身邊似的!

司馬玉峰大為駭異,但心想他既容許自己再跳二十步,一步四丈,二十步便是八十丈,到了那時候,即使他追得上,自己只要找個地點一躲,不愁逃不出他的魔掌,想到這裡,腳下加勁飛奔,痴如流星趕月,奔到第十二步時,已鑽入樹林,奔到第十八步時,樹林已盡,眼前是一座黃蘆草叢生的山嶺。

黃蘆草高達一丈余,人入其內,可說有如針落大海,司馬玉峰大喜過望,低頭疾竄而入,在草叢裡鑽行一程,自信已不會被蓑衣鬼農找到,於是停下歇息。

好險,總算逃得一命,但是,唉,醉和尚和飄萍奇俠不知那裡去了?

目前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爹娘的過去,也只有他們兩人肯把爹娘的過去告訴我,我非得再找到他們不可……

「小娃兒,你在那裡呀?」

驀然,蓑衣鬼農南宮林的呼喚聲遙遙傳來!

司馬玉峰猛吃一驚,急忙又往前面鑽入,深入約一箭之地,猛見前面擋著一座墳墓,不覺愕然停步,暗忖道:

「怪了,深山荒野之地,怎會有人理骨於此?」

「小娃兒,你是不是躲在這草叢裡呀?」

蓑衣鬼農的呼喚聲近了許多,似乎只在身後二十幾丈之處。

司馬玉峰急了,忙不迭又向前鑽,繞過墳墓之際,發現墳頭立著一塊墓碑,上刻「神駝子古滄洲之墓」八個字,而且墓碑與墳土連接處的四周有些松隙,好像有人扒動過似的。

由於近在身邊,司馬玉峰使伸手扳了它一下,那知墓碑竟應手而倒,後面露出一個正方形的穴口!

只見墓中長約七尺,寬僅三尺,正好可以容納一具棺材,但裡面空蕩蕩,既無棺木,也無死人骨骸!

這種情形很怪,但司馬玉峰一看之下,喜多於驚,覺得這是最安全的躲藏之處,當即蹲身坐下,先把雙腳伸入,再把整個身軀縮了進去,然後豎起墓碑擋住穴口。

剛剛弄好,近處草叢「沙沙」作響,便聽蓑衣鬼農大叫道:

「小娃兒,別跟老夫捉迷藏,快出來啊!」

司馬玉峰嚇出一身冷汗,驚忖道:

「糟糕,被他發現了么?」

墳上傳入一聲輕響,似是蓑衣鬼農飛落於墳墓上,又聽他大叫道:

「小娃兒,你一定躲在這片草叢裡不錯,再不出來,老夫可要放火燒啦!」

司馬玉峰暗透一口氣,曉得他還沒發現自己正躲在他腳下的墳墓中——要命,但願他的眼睛不要注意到這墳墓……

蓑衣鬼農又叫道:

「小娃兒,老夫言出法隨,說到做到,你再不出來,老夫真的要放火啦!」

司馬玉峰暗笑道:

「你燒吧,只要不把腦筋動到這墳墓上來!」

沉靜片刻,只聽蓑衣鬼農喃喃自語道:

「唉,真是陰溝裡翻船,難道他不是躲在這片草叢裡?」

司馬玉峰心中竊喜,暗叫道:

「正是,你快去吧!」

「唔,真可惜,那孩子根骨奇佳,昨晚又吃了靈芝果,他如願拜老夫為師,不消一年便是一朵武林奇葩……對了,他大概已逃下山了,老夫得趕快追下去,否則如被龍華園主檢去做待弟,那才冤呢……」

墳上又起一聲輕響,似是蓑衣鬼農已縱身離開墳墓,接管又是黃蘆草的「沙沙」之聲,漸漸遠去。

司馬玉峰長長呈了一口氣,靜靜躺了一會,忖度蓑衣鬼農應該已在數里之外,這才把墓碑推倒,慢慢爬出。

詎料腦袋剛剛探出穴墓,陡覺脖子一緊,有人敞聲怪笑道:

「哈哈,好小子,你再逃啊!你再逃啊!」

司馬玉峰驚叫一聲,怒吼道:

「放手!你把我的脖子捏斷了!」

蓑衣鬼農騎馬似的跨坐於穴口上,左手仍緊緊抓住司馬玉的脖子,右手拿著一柄匕首,面露獰笑道:

「老夫正要把你的腦袋切下來下酒,嘿嘿……」

司馬玉峰整個身子還在墳墓中,掙扎不得,只急得臉紅脖子粗,大叫道:

「你放手,我要跟你說話!」

蓑衣鬼農手指略松,沉笑道:

「沒得說了,除非你立刻拜老夫為師,否則一刀砍下你的頭!」

司馬玉峰嚷道:

「你不是好人,我怎能拜你做師父!」

蓑衣鬼農怒道,

「老夫怎麼不是好人?」

司馬玉峰道:

「你亂殺人!」

蓑衣鬼農一哦,笑道:

「你知道老夫怎麼亂殺人來著?」

司馬玉峰道:

「據昨夜那位醉和尚說,你蓑衣鬼農心狠手辣,喜歡在停身之處的四周布置稻草人,如有人不小心誤入你的禁區,要想活著出來,難如登天,這不是亂殺人是什麼?」

蓑衣鬼農笑道:

「以前曾有許多不會武功的人誤入老夫的禁區,老夫都將他們放了!」

司馬玉峰道:

「即使是武林中人,也不應亂殺!」

蓑衣鬼農笑問道:

「好吧,你知道老夫一共殺了幾個人?」

司馬玉峰道:

「我不知道,不過一定很多!」

蓑衣鬼農雙眉一垂,哭喪著臉道:

「天可憐見,一共才殺了三人而已!」

司馬玉峰訝道:

「只殺了三人?」

蓑衣鬼農正色道:

「不錯,老夫今年九十二,成名迄今四十年,這四十年來敢於走入老夫禁區的武林人物只有五個半,老夫卻只殺了三個!」

司馬玉峰不大相信,說道:

「但那位醉和尚為什麼會說『要想活著走出你的禁區,難如登天』的話呢?」

蓑衣鬼農笑道:

「這是因為以前走入老夫禁區而被老夫殺死的那三人,都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厲害人物,自他們三人被老夫殺死後,再沒有人敢進入老夫的禁區,這大概他們認為自己的武功不及那三人,進入禁區非死不可之故,之後江湖上便以訛傳訛,將老夫形容為殺人如麻的老魔頭了,多冤枉!」

司馬玉峰覺得他說的很誠摯,便又問道:

「你說沒有人敢走入你的禁區,難道連龍華園主、北天霸主及金鐘、銅鑼、鐵鈀等五人也不敢惹你么?」

蓑衣鬼農道:

「龍華園主身為武林領袖,其行為循規蹈矩,他自然不會得罪老夫,至於北天霸主和金鐘、銅鑼、鐵鈀四人,他們誰也沒有自信能勝得老夫一招半式,動起手來彼此都頭痛,所以他們也不會無故觸犯老夫禁忌。」

司馬玉峰道:

「那麼,你剛才說一共有五個半人走入你的禁區,那另外兩個半,你怎不殺?」

蓑衣鬼農笑道:

「說到那兩個半人,只因其中兩個功力只稍遜老夫一籌,老夫殺不了他們,而另外半個嘛,老夫又不忍心殺他……」

司馬玉峰問道:

「他們是誰?」

蓑衣鬼農慢吞吞道:

「一個叫醉和尚,一個叫飄萍奇俠沈鳳庭,還有一個——對了,小娃兒,你叫什麼?」

司馬玉峰笑道:

「我叫司馬玉峰。」

蓑衣鬼農道:

「好啦,司馬玉峰,你到底要不要拜老夫為師?」

司馬玉峰道:

「你先放我出去,讓我考慮一下。」

蓑衣鬼農順手將他拉出墳墓,笑道:

「你別的地方不躲,卻躲到老夫的『房間』里來,真是笑話!」

司馬玉峰一愕道:

「嗄,這墳墓是你住的地方?」

蓑衣鬼農哈哈笑道:

「不錯,老夫已在此睡了六個月了!」

司馬玉峰暗叫晦氣,苦笑道:

「那麼,這墳墓是你做的么?」

蓑衣鬼農搖頭道:

「不,這的確是『神駝子』的墳墓!」

司馬玉峰驚道:

「你把他的骨骸丟掉了?」

蓑衣鬼農又搖頭道:

「老夫才不做這種缺德事,半年前,老夫發現這座墳墓時,墓中早已空空如也!」

司馬玉峰迷惑道:

「何以故?」

蓑衣鬼農輕嘆道:

「不知道,可能是被野狼拖吃了!」

司馬玉峰長大於邊陲,深知狼群的厲害,聞言不禁變色道:

「啊,這地方有狼群出沒?」

蓑衣鬼農頷首笑道:

「不僅有,而且多得很,不過老夫比狼更狠,半年來已被老夫殺死一千多頭,現在它們一聞到老夫的味,反而夾著尾巴跑了!」

司馬玉峰吐舌道:

「我的天!老前輩莫非專程來此殺狼的?」

蓑衣鬼農道:

「不!老夫來此尋找一個人!」

司馬玉峰笑道:

「原來也是找人,老前輩找的是誰?」

蓑衣鬼農一指墳墓道:

「就是這個神駝子古滄洲!」

司馬玉峰一呆道:

「哦,老前輩找死人幹麼?」

蓑衣鬼農冷笑道:

「誰說他死了?」

司馬玉峰又是一呆,失聲道:

「老前輩剛才不是還說他的屍骸被野狼拖吃了么?」

蓑衣鬼農冷「嘿」一聲道:

「老夫只是說『可能』,至於是不是真的如此,甚至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到現在還是一個謎呢!」

司馬玉峰錯愕道:

「小可聽不懂!」

蓑衣鬼農道:

「老夫說了你就懂,他人很不錯,武功也相當了得,龍華園創立的那一年,他便來此過關而獲得二品武士,三年後,他又來此過關,一心要得到一品武士的身分,據老夫所知,那時他的武功已有長足的進境,要闖過第五關已無問題,可是他離開中原迄今已十七年,竟然音訊全無,他的老妻金氏便叫她弟弟『鑽天神偷金斗山』找老夫幫忙,神駝子古滄洲是老夫童年的好友,老夫自然義不容辭,就和金斗山來到祁連山,那知金斗山這老小子真差勁,由中原一路到此,老夫指點了他不少武功,他竟一些兒進步也沒有,唉……」

司馬玉峰不解道:

「老前輩指點他武功為何?」

蓑衣鬼農道:

「要他去過關啊,他原是三品武士,老夫以為只要好好給他幾套武功,他便可順利闖過五關,進入龍華園探聽他姐夫的下落了,誰知他鬼聰明是有的,但學起武功來卻笨得出奇,這大概是年紀大了的關係,他今年也五十多了!」

司馬玉峰想到鑽天神偷金斗山此刻正被吊在龍華園的園門外,可能已經死了,不禁深深一嘆道:

「老前輩應該自己過關,以老前輩之能為,要想過五關進入龍園,應是易如反掌折枝啊!」

蓑衣鬼農沉容道:

「話雖不錯,但周夢公在世時,曾不止一次表示要禮聘老夫為龍華園四大護法之一,老夫都沒有理他,如今輪到他徒弟王則原當園主,老夫卻反要去過關,這豈不是笑話么?」

司馬玉峰還不知道龍華園主竟是武聖周夢公的徒弟,一聽又驚又喜道:

「啊,武聖一共有幾個徒弟?」

蓑衣鬼農道:

「兩個,大徒弟王則原接任園主,二徒弟司馬宏任監園人,你怎麼連這個也不知道?」

司馬玉峰道:

「小可初出茅廬,知道的事情少得可憐——言歸正傳,老前輩才說不願去過關.但為了尋找好友,委屈一下又有何妨?」

蓑衣鬼農道:

「問題是得了一品武士后,必須入龍化園為園友,終於受各種園規的約束,老夫喜歡為所欲為,不願受規矩!」

司馬玉峰問道:

「假如龍華園主聞知老前輩來到祁連山,他會不會出來見你?」

蓑衣鬼農輕「哼」一聲道:

「老夫也以為他會,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

司馬玉峰訝問道:

「龍華園主不願見你?」

蓑衣鬼農面現怒色道:

「頭一天,老夫和金斗山去輪迴橋喊那姓蔣的小老兒,要他去請他們園主出來見老夫,嘿,你猜他怎麼說?他說『本園園主未得龍華九長老之同意,不得走出龍華園一步,南宮前輩欲會見本園園主,何不過關來?』氣得老夫三天吃不下飯!」

司馬玉峰失笑道:

「當真是那麼一條規矩么?」

蓑衣鬼農緊繃著臉孔道:

「周夢公自任園主時,並無這項規定,大概是後來補上的,哼哼……」

司馬玉峰笑道:

「老前輩不願過關,龍華園主不能出關,這怎麼辦啊?」

蓑衣鬼農道:

「老夫就在這祁連山加緊指點金斗山練武功,有一天,我們無意間走入這片草叢,發現了這座墳墓,起初也以為古滄洲死了,後來才又發現墓中是空的,當時這塊墓碑還好好立著,如果說他的屍體被野狼拖吃了,為何墓碑能立著呢?

老夫就再跑去輪迴橋邊問那踏雪無痕蔣四樓,他說,古滄洲過第五關的『飛龍搶珠』時,沒有搶到龍珠,不慎跌落岩下死了,這話老夫不大相信,因為古滄洲在龍華園創立那一年,就爭得了二品武士,其後便在劍術及身法上下功夫,希望能獲得一品武士,本來二品武士和一品武士之間相差極微,獲得二品武士的人,要想闖過第五關的『飛龍搶珠』,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古滄洲獲得二品武士后,又苦練了三年之久,那有搶不到龍珠的道理?退一萬步說,即使搶不到,也不至於跌死,因龍華園成立迄今,還不曾聽過有人在搶龍珠時跌死,所以老夫斷定古滄洲死是個謎,如真的已死,則有他殺之嫌!

前幾天,老夫就考驗金斗山的武功,覺得他頂多只能闖過第四關的『石窒移壁』,氣得把他大罵了一頓,他一時羞愧之下,竟乖老夫打坐時,來個不告而別,不知死到那裡去了!」

司馬玉峰道:

「他去了龍華園。」

蓑衣鬼農面色微變,注目問道:

「誰說的?」

司馬玉峰道:

「小可親眼看見的!」

蓑衣鬼農跳了起來,怒聲道:

「好小子,原來你是龍華園裡的人!」

司馬玉峰忙搖手道:

「老前輩別誤會,小可也是偷偷進去的!」

蓑衣鬼農那肯相信,沉臉喝道:

「胡說,龍華園如何能偷偷進去?」

司馬玉峰忙又道:

「老前輩請聽小可解釋;龍華園少園主昨天娶親,他們派人去小可義祖父經營的漢古槽坊買酒,小可會縮骨術,便躲在其中一隻酒罈里混了進去——」

蓑衣鬼農聽他所說偷入龍華園的方法非常奇妙,不由信了六成,插口急問道:

「你偷入龍華園幹什麼?」

司馬玉道:

「尋找生身父母!」

蓑衣鬼農驚訝道:

「你的生身父母?」

司馬玉峰黯然道:

「是的,小可的生父便是老前輩所說的『監園人』司馬宏,十七年前——」

蓑衣鬼農還沒聽完就又跳起來,張目駭然道:

「老天爺,原來你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司馬玉峰點頭道:

「是的,老前輩且聽小可慢慢道來……」

遂從漢古槽坊初次獲悉「身世」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冒充」新郎和醉和尚看出破綻,因處境困難,醉和尚和飄萍奇俠把自己「救」出來為止,說得詳詳細細。

蓑衣鬼農聽說鑽天神偷金斗山被吊在龍華園裡,已無生望,氣得面肉扭成一團,破口大罵道:

「簡直是大笨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龍華園要是能夠偷偷進去,老夫還會等到現在么?」

司馬玉峰微訝道:

「以老前輩之能,也無法偷偷進去么?」

蓑衣鬼農雙眉直跳,激動地道:

「偷上龍華峰不難,難在無法逃過龍華九長老之手!」

司馬玉峰驚道:

「龍華九長老那麼厲害?」

蓑衣鬼農沉聲道:

「一個對一個,老夫當然不怕,他們龍華九長老武功只較一品武士高出一籌,但他們卻從不單獨行動,他們負責龍華園的安全,不講究江湖規例,不管對敵或執行任何任務,始終是九人一道,所以別說老夫敵不過他們九人聯手,即使武聖周夢公本來,也萬萬辦不到!」

司馬玉峰心驚道:

「不能設法避過他們么?」

蓑衣鬼農搖頭道:

「不可能,龍華園四周都置有各種看不見的傳警線,你一觸動傳警線,駐守於『龍華精舍』的龍華九長老很快就會趕到……」

司馬玉峰微笑道:

「老前輩是否曾經偷偷去過?」

蓑衣鬼農老臉一紅點頭道:

「去過,老夫一發現龍華九長老趕至趕緊掉頭就跑,還好沒有被他們看見,否則老夫這張臉真不知要往那裡擱了。」

司馬玉峰問道:

「老前輩曾否把這事告訴金斗山?」

蓑衣鬼農罵道:

「誰說沒有?那老渾蛋大概是被老夫罵急了,所以才豁出了性命,真是愈老愈糊塗!」

司馬玉峰覺得沒話可謝,微笑不語。

蓑衣鬼農嘮嘮叨叨罵了一陣,忽然雙目一抬,鄭重地道:

「快作決定吧,你到底拜不拜老夫為師?」

司馬玉峰微笑道:

「假如小可說不,老前輩真要把小可殺了吃么?」

蓑衣鬼農搖搖頭道:

「不了,算你小子運氣好……」

司馬玉峰驚喜道:

「老前輩這話怎麼講?」

蓑衣鬼農道:

「因為你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也許是將來繼承『監園人』一職的人,死不得!」

司馬玉峰笑道:

「那麼,小可決定拜您老為師了!」

蓑衣鬼農大喜,一把握住司馬玉峰的雙臂,興奮地道:

「好極了!好極了!好極了……」

司馬玉峰肅容道:

「但小可有一項要求,請盡您老所知將小可生父的一切告訴小可!」

蓑衣鬼農高興之下,連連點頭道:

「這個當然!這個當然,關於你生父的一切,老夫——咦,好像有人來了!」

司馬玉峰吃了一驚,站上墳墓縱目四望,卻不見一個人影,不禁詫聲道:

「沒有啊!」

蓑衣鬼農側耳凝聽片刻,點頭道:

「有的,來了四個武功極高的人,此刻還在一里之外,正向這兒奔來!」

司馬玉峰知道他功力超絕,能夠聽到一裡外的聲音,暗想來的四人一定是龍華園中人,忙道:

「老前輩,龍華園主正在氣頭上,小可不能讓他們抓回去!」

他本想改口稱對方「師父」,但覺還沒行拜師禮,不必喊這麼快,故仍呼為「老前輩」。

蓑衣鬼農立起道:

「不妨,老夫把稻草人豎起來!」

說罷,縱身而起,一閃而沒!

司馬玉峰暗暗猶慮,心想這位蓑衣鬼農雖是天下有數的奇人之一,但眼下來的如是龍華園裡的人,可想而知不是龍華九長老便是一品武士,四對一,假如他們敢於闖入禁區,蓑衣鬼農必難阻擋得了,自己也必將被擒回龍華園,這可怎麼得了?

「搜!」

一聲輕響,蓑衣鬼農右手抱著一捆乾草,左手拿著一支用樹枝綁成的十字架,突然飛射而至,他把乾草和木架放落,低聲笑道:

「來,老夫替你打扮一下!」

司馬玉峰愕然道:

「打扮甚麼?」

蓑衣鬼農笑道:

「打扮成稻草人,因為今天情形不同,來者如是龍華園裡的人,可能他們會冒死闖入老夫的禁區!」

說著,伸手拉過司馬玉峰,不由分說,迅速用稻草為他包札起來。

或許他時常困札稻草人之故,動作極是熟練,不到盞茶工夫,已將司馬玉峰包在稻草之中,又將他綁上十字木架,然後將他搬到草叢區上插好,低聲吩咐道:

「你可仔細看,如果來的是龍華園九長老或一品武士,當他們走入你身圍三丈之內時,你一定要閉住氣,否則會被他們察覺出來!」

話剛說完,對面不遠的山坡上,已出現了四個身穿紅色錦袍的老人!

身法奇快無比,有如四縷輕煙,倏忽間便已飛縱到草叢前面——原來竟是北天霸主羅谷麾下的「北天十三仙」之四!

司馬玉峰臉上雖包著稻草,仍看得見前面的景物,一見來者竟是北天霸主的部下,甚感意外,驚忖道:

「怪了,他們來此幹麼?」

但他知道「北天十三仙」是「群英堡」的第一線高手,每人的成就均不在龍華園一品武士之下,因此趕緊停止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只見「四仙」奔到草叢外時,大概已發現草叢中插著稻草人,故一齊剎住腳肯,互視一眼后,其中一個獅鼻老人面現一絲悍笑,開口輕聲道:

「是他?」

站在他右邊的一個細眼老人介面笑道:

「不錯,是他!」

獅鼻老人面上悍笑愈濃,道:

「金鐘銅鑼好為客,鐵鈀蓑衣鬼見愁,嘿嘿,今天能夠見到當代武林四大奇人之一,總算遂了多年心愿!」

細眼老人咧嘴一笑道:

「咱們是硬闖還是喊他出來問問?」

獅鼻老人笑道:

「先喊他出來問問也好,免得讓人說咱們『北天十三仙』是憑人多才敢闖入他的禁區……」

細眼老人點點頭,隨向草叢高喊道:

「群英堡『北天十三仙』有事請見南宮前輩,請南宮前輩現身回話!」

蓑衣鬼農坐在司馬玉峰身後尋丈之外的草叢之內,聞言冷冷答道:

「老夫與群英堡素無往來,四位欲見老夫何為?」

細眼老人聽出蓑衣鬼農就在近處草業內,不由面色微懍,看了三個同伴一眼,又高聲道:

「索某等四人應龍華園主之請來此尋人,不知南宮前可曾見到醉和尚和飄萍奇俠沈鳳庭兩位武士?」

蓑衣鬼農仍冷冷答道:

「沒有,老夫也不認識甚麼醉和尚或飄萍奇俠!」

細眼老人眼睛霎了霎,微笑道:

「南宮前輩可否容許索某等進入草業找一找?」

蓑衣鬼農緩綬道:

「這片黃蘆草十分遼闊,四位只要不擅入老夫的禁區,只管搜找便了!」

細眼老人道:

「索某等正是想進入南宮前輩的禁區!」

蓑衣鬼農道:

「最好不要,老夫未將稻草人撤除之前,誰也不準進來!」

細眼老人惡笑道:

「這麼說,索某等只好對不起南宮前輩了!」

四人相覷一眼,取得默契,便同時舉步向草業里走入。

扮成稻草人被綁在木架上的司馬玉峰見他們向自己直走過來,不由渾身發毛,心頭怦怦亂跳,暗忖道:

「糟糕,不假扮稻草人還好,這下若被他們瞧出破綻,要逃也逃不掉了!」

正在緊張之際,忽然眼前人影一晃,蓑衣鬼農業已閃到自己身前,迎著北天「四仙」走上幾步,沉聲一字一字道:

「越過老夫身後這個稻草人一步,便算闖入老夫禁區,四位成名不易,仔細估量一下吧!」

四仙同時住中,獅鼻老人神態甚狂,仰天哈哈大笑道:

「若非南宮前輩行蹤飄忽,墨某等也不會遲到今天才有機會試闖南宮前輩的禁區,哈哈……」

蓑衣鬼農陰陰一笑道:

「原來你們是專為闖老夫禁區而來的,嘿嘿,真箇有種!」

獅鼻老人聲調一沉,笑道:

「說專為闖南宮前輩的禁區也不對,不過,墨某等為了要找到那兩位武士,絕不受任何禁律的阻撓,即使是皇帝老人的寢宮,墨某等也照樣進去!」

蓑衣鬼農道:

「好得很,報上名來!」

獅鼻老人傲然一笑道:

「狂仙墨達!」

蓑衣鬼農輕蔑一曬,轉望細眼老人問道:

「你呢?」

細眼老人笑眯眯道:

「商仙索一錢!」

蓑衣鬼農哈哈笑道:

「老夫最討厭商人,還有那兩位呢?」

站在狂仙墨達身左的瘦老人神色冷漠地道:

「狐仙熊師機!」

站在商仙索一錢身右的青面老人陰惻惻道:

「狼仙刁千里!」

蓑衣鬼農笑道:

「名號都夠嚇人,哈哈,但不知有沒有叫鬼仙的?」

狂仙墨達震笑道:

「鬼仙戈東沒有來!」

蓑衣鬼農扼腕嘆道:

「唉,真是失之交臂,老夫以『鬼』為號,對『鬼朋友』最感興趣呢!」

狂仙墨達笑道:

「敢情南宮前輩也喜歡講廢話!」

蓑衣鬼農雙目一凝,含笑道:

「請!老夫所以豎稻草人標為禁區,目的只在求得安靜,禁區裡面根本沒有甚麼不可讓人看的,四位既找人,為證明禁區中除老夫之外,沒有第二個鬼,老夫破例讓你們進去看看,不過,看過之後,希望四位仍回到這邊來,否則老夫誓必打到群英堡去!」

狂仙墨達大笑道:

「這個當然,墨某對南宮前輩心儀已久,正盼有機會向南宮前輩討教一兩手呢!」

說罷,擺頭向商、狐、狼三使眼色,四人立即竄入禁區,分頭搜索去了。

蓑衣鬼農徐徐轉身,含笑向司馬玉峰「傳音」說道:

「小娃兒,很有趣吧?」

司馬玉峰不敢開口回答,只點了點頭。

蓑衣鬼農又傳音道:

「怪不得『群英堡』,能夠威懾中原武林,連龍華園也對他們莫可奈何,單看今天來的這四個老傢伙,就不比龍華園的一品武士遜色!待會兒除非他們四人聯手,否則老夫可得留下他們一兩個!」

司馬玉峰看得出狂、商、狐、狼四仙均非善類,因此點點頭,表示贊成。

蓑衣鬼農面呈凝重道:

「不過,如果他們四人聯手合攻老夫,只怕今天該畢老命的反而是老夫了!」

司馬玉峰一驚,脫口道:

「不——」

蓑衣鬼農面容一懍,急急搖手道:

「別作聲,他們回來了!」

說著,轉身負手走出草業,在草業外的一片岩石上立定腳步,若無其事的仰望天空。

「呼!呼!呼!呼!」

狂、商、狐、狼四仙相繼由司馬玉峰頭上掠過,飛出射業外,在蓑衣鬼農前後左右飄然落地。

狂仙墨達敞聲大笑道:

「南宮前輩墨某等擾亂了你的清修,真是抱歉之至!」

蓑衣鬼農冷冷道:

「別前倨後恭,老夫之所以願意讓你們進入禁區搜索,只是要你們明白自己死得活該,下世為人,最好多相信別人的話!」

說話間,探手入腰,一聲龍吟,右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軟劍,劍長三尺有奇,蠕蠕而動,似是用緬鐵打造而成。

「來吧,一個一個上?抑或一起來?」

狂仙墨達果然有些前居后恭,抱拳笑道:

「墨某先向南宮前輩領教兩手,不過,動手之前,墨某意欲傳達敝堡主對南宮前輩的一番心意,不知南宮前輩可否稍等片刻?」

蓑衣鬼農冷然道:

「少說無用的話!」

狂仙墨達笑道:

「南宮前輩倘若接受,無用便成有用,敝堡主曾一再向我們表示過,要是南宮前輩願意屈就為敝堡大護法之職,敝堡主願以百顆價值連城的珠玉相贈,每年再付南宮前輩黃金的酬金,南宮前輩意下如何?」

蓑衣鬼農頷首微笑道:

「酬金相當高,等老夫宰了你們四人之後,再去找你們堡主談談吧!」

狂仙墨達臉紅了,面現悍笑道:

「墨某說的是真話,希望南宮前輩別當玩笑聽!」

蓑衣鬼農冷笑道:

「這個老夫知道,但你們妄闖老夫禁區是一回事,老夫願否應聘是另一回事!」

狂仙墨達恢復了傲然的態度,仰頭狂笑道:

「哈哈,這麼說,我們雙方是沒有妥協的餘地了。」

蓑衣鬼農道:

「不是沒有妥協的作地,而是你把公私扯在一起!」

狂仙墨達面容一猙,翻腕由背上撤下一柄青森森的寶劍,向前踏出兩步,悍笑道:

「請!」

蓑衣鬼農也不擺甚麼架式,仰臉淡淡道:

「老夫行道江湖時,你墨達還在你娘的肚子里,今天誰該動手,你估量著吧!」

狂仙墨達笑道:

「好的,老夫先動手便了!」

話聲中,右手舉劍一抖,斗然幻出千百劍影,往蓑衣鬼農腰間攻去。

蓑衣鬼農腳下略退半步,軟劍輕揮而出,一下便將狂仙墨達的凌厲攻勢化解於無形,怪笑道:

「趕快拿出你的看家本領,否則你走不出十招!」

面對威名赫赫的當代四大奇人之一,狂仙默達表面雖狂內心可一些也不敢大意,一看對方輕輕易易便將自己的劍招化解,心中大驚,情知若不施展奇技對付,確難與之一抗,當下劍法一變,突然化繁為簡,由快速變緩慢,吐出一劍,搖擺而上,直取蓑衣鬼農上身。

劍鋒看似點向上身,但拿不定它所欲攻擊的真正部位。

蓑衣鬼農神包微變,冷「嘿」一聲道:

「原來你已身懷『百變蝴蝶劍法』,難怪敢在老夫面前撒野!」

說著,軟劍疾揚,交叉劈出!

電光石火間,只聽「錚!錚!」兩聲震耳銳響,狂仙飄身急退,面色微見蒼白,而蓑衣鬼農神色凜烈,面肉微微跳動,似乎他破解狂仙墨達的一招「百變蝴蝶劍法」,曾使出了相當大的功力,打來並不輕鬆。

雙劍交擊的餘音,在空中「嗡嗡」響著,久久方止!

蓑衣鬼農眈眈注視狂仙墨達片刻,忽地面容一松,開口笑道:

「很好,你的劍法頗有醇酒的濃烈味道,令人感到餘味無窮,但別這樣打打停停的不好?」

狂仙墨達狂笑一聲道:

「好極,你南宮林是第一個未在『百變蝴蝶劍法』下受傷的人,老夫十分佩服,不過這才是第一招,但願你還能接完一百招!」

蓑衣鬼農冷笑道:

「只怕不待老夫接完一百招,你已身首異處了!」

狂仙墨達一聲狂笑,突然騰身面起,連人帶劍,以無比的迅疾和詭譎的身法,朝蓑衣鬼農猛撲過去!

人像蝴蝶飄閃,寶劍也像蝴蝶飄閃,使旁觀者為之眼花繚亂!

這次蓑衣鬼農沒有正面與之交鋒,只見他雙臂一張,身軀突似迎風飛起,空中一幌,橫飄到墨達身後,軟劍陡沉,反擊對方天靈蓋!

狂仙墨達腦袋一搖擺,身軀一直,斗然憑空射起一丈七八,避開蓑衣鬼農的一劍,反在蓑衣鬼農之上,宛如蛟龍翻身,倏然掉轉冰,劍吐如虹,雷霆般罩下。

蓑衣鬼農喝彩一聲,不下反下,人在空中,雙腳往下一掙,竟如潛水的青蛙,也是憑空射起一丈七八,揮劍迎擊上去。

人影、劍光、火花、金鐵交鳴聲,登時混成一片,一連十多聲震耳銳響之後,人影倏分,一南一北星瀉落地。

狂仙墨達,左袖裂開數寸,右耳被劍尖掃中,鮮血正一滴一滴掉落,但他滿臉獰笑,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已經輸了。

再看蓑衣鬼農,頭上那頂箬笠被劈開三四寸長,由正面裂下,但面上沒有傷口,只有一絲驚訝之色,好像狂仙墨達能夠劈中他的箬笠,大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這一回合,蓑衣鬼農,只算佔了上風,不能算已經分出勝負,因此他把頭上的箬笠取下,往地上一摔,呲牙怪笑道:

「墨達,你的確有一套,夠資格一狂,但你今天碰到的是老夫,所以你仍然難逃一死!」

狂仙墨達獰笑道:

「墨某等著領教高招!」

蓑衣鬼農猛然搶步欺上,大笑道:

「來啦!」

軟劍疾出,靈如泥鰍,一彎一直,眨眼便點到狂仙墨達面前!

狂仙墨達早有準備,手中寶劍一掄,當胸灑開一片奇光,上半招護身,下半招攻敵,頓興蓑衣鬼農全力拚鬥起來。

這次合手,未再分開,雙方均是全力施為,但見場中劍光霍霍,有如一團銀球,忽上忽下,時而如水花飛濺,時如天瀑瀉地,勁氣四溢,迫得附近的黃蘆草一波一波倒去!

拚鬥將近百招,就在雙方再度躍上空中交擊時,勝負分出了,只聽空中一聲悶哼,劍光忽斂,人影再分,又是一南一北飄蕩落地。

狂仙墨達一條左臂皆被鮮血染紅,衣袖碎成一片片,那襲紅錦袍由左胸筆直而到腰間,也被劃開了一條裂口,露出的內層白色短衣,靠近章門之處,正有一點紅色在慢慢變大!

蓑衣鬼農則渾身完整如初,沒有一點傷損!

一旁觀戰的商、狐、狼三仙均大吃一驚,齊聲急問道:

「老墨,怎樣了?」

狂仙墨達沒有回答,他面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如而下,用劍支支持著搖搖墮的身子,看那情形,不用說,傷勢一定很重!

蓑衣鬼農面寒如冰,仗劍緩步欺進,陰陰而笑道:

「墨達,你畢竟難逃一死,老夫說得不錯吧?」

話罷突然閃身疾上,一劍猛點過去!

如果狂仙墨達沒有同伴在場,今天的確難逃一死,但現在還有三個武功毫不遜於狂仙的商、狐、狼三仙虎視一旁,蓑衣鬼農那能一劍得逞!

商仙索一錢眼見狂仙墨達已無抵抗能力,身形登時起如龍捲風,疾速閃到墨達身邊,巨臂一抄,攬起墨達飄到四丈開外,發出冷而尖的聲音道:

「老熊老刁,這裡是荒涼野外,沒有第六人在場!」

蓑衣鬼農剎住去勢,介面哈哈大笑道:

「是啊,老夫早就準備著了,你們一起上來吧!」

狐仙熊師機和狼仙刁千里不約而同冷冷一笑,同對翻腕撒下背上寶劍,動作從容不迫,儼然劍術大家的氣派!

狐仙熊師機使的是一柄亮閃閃蜈蚣劍,狼仙刁千里使的是一柄墨劍,通體漆黑,顯然浸過巨毒。

蓑衣鬼農神色一緊,身軀立定不動,頭微俯,兩眼望著地面,凝神蓄氣,準備迎接一場慘烈的苦鬥。

靜靜的斗場中,充滿濃熾的殺伐氣氛,狐、狼二仙均是面含兇悍笑意,態度沉重,一左一右,慢慢向蓑衣鬼農迫近。

這等氣勢,未斗已令人窒息,司馬玉峰瞧得心弦緊緊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的兇惡場面,狂仙墨達的受傷敗北,使他對蓑衣鬼農的驚佩更深一層,但現在,他卻又替蓑衣鬼農擔心起來,無論如何,蓑衣鬼農的武功雖已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但北天十三仙的造詣也至為可怕,一對一,蓑衣鬼農固可穩勝,一對二,蓑衣鬼農就難討好了,何況還有個商仙索一錢等在一旁,他隨時都可加入,一旦三人聯手,蓑衣鬼農必然難逃劫數。

唉,萬一他在他們三人的聯攻下慘遭毒手,自己即使能不被他們發覺,又如何脫離這個木架呢?

司馬玉峰正猶慮著,只見狐狼二仙已逼至蓑衣鬼農尋丈之內,而蓑衣鬼農神態也愈見冷峻,雙方劍拔弩張,已成一觸即發之勢!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傳來了一片嘈雜的狼犬聲!

狼仙刁千裡面色一變,脫口詫聲道:

「咦,這是——」

蓑衣鬼農接腔笑道:

「你的兄弟們來了!」

狼群在荒中結隊覓食,那情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縱然是身懷絕頂神功,也難抵擋得了,因此三仙聞言變色,開始不安起來了。

蓑衣鬼農也有些緊張,但卻哈哈大笑道:

「在狼群的攻擊下拚鬥,別有一番滋味,兩位趕快動手啊!」

狼嗥愈來愈近,聽聲音似有數百頭之多!

狐狼二仙鬥志全消,狐仙熊師機臉上發白,移目注視狼仙刁千里問道:

「老刁,這真是狼群么?」

狼仙刁千里點點頭,神色十分嚴肅。

狐熊師機轉望商仙索一錢問道:

「老索,老墨怎樣了?」

商仙索一錢正在為狂仙墨達檢視傷口,聞言皺眉答道:

「章門穴傷得很重,情況不大好……」

狐仙熊師機道:

「你快帶他先走吧!」

商仙索一錢點頭一嗯,雙手抱起狂仙墨達,飛也似的向南方山區奔去。

與此同時,西邊山區塵頭大起,一群餓慌了的野狼,眼中射出可怕的凶焰,直蓑衣鬼農等三人衝過來!

狼狐二仙似乎覺得沒有跟狼群「賭氣」的必要,兩人互相一打招呼,縱身便逃。

蓑衣鬼農大笑道:

「喂,你們狐狼二仙,接幾招再逃也不遲啊!」

話聲中,身形一個大旋轉,如飛衝進草業,縱到司馬玉峰身前,軟劍一揮,砍落第一隻撲向司馬玉峰身前的餓狼頭!

原來,狼的嗅覺異常靈敏,司馬玉峰假扮稻草人騙得過狂、商、狐狼四仙,卻騙不了它們,所以它們一到就直撲毫無抵抗能力的司馬玉峰了。

司馬玉峰嚇得三魂七魄都離了竅,駭然大叫道:

「老前輩,快放小可下去吧!」

蓑衣鬼農軟劍一招「夜戰八方」,又殺死三頭餓狼,怪笑道:

「別怕,老夫保證你一根汗毛無損!」

這時,狼群已陸續涌到,數達兩百多頭,只有少數追撲狐狼二仙而去,其餘全都向蓑衣鬼農撲來,前仆後繼,好像一群不怕死的瘋狗!

蓑衣鬼農面上全無懼色,左掌右劍,雙腳並出,招不虛發,剎那間,又殺死了十多頭,邊殺邊道:

「渾蛋!瞎了眼的東西!你們認不得老夫了嗎?」

劍光、血花、狼頭,滿天飛舞……

僅僅一盞熱荼的工夫,司馬玉峰周圍已堆積了一百多頭餓狼的死屍!

剩下的幾十頭餓狼,攻勢頓緩,漸漸冷靜下來了。

它們不再瘋狂撲沖,只蹲伏在四面露牙狺狺低吼著,伺機再撲,而有的則拖著同伴的屍體走到一旁啃吃起來。

渾身染滿狼血的蓑衣鬼農殺得興起,他見餓狼不再撲來,便把軟劍放下,改發掌力隔空擊殺,雙掌連揚,餓狼中掌便死,轉眼之間,蹲伏在四下做狺狺狀的那些餓狼悉數頭顱碎裂,腦漿進流。

畢竟野獸也有一些小聰明,那些蹲在一旁撕食同伴的餓狼一看苗頭不對,知道「點子」很硬,惹不得,紛紛掉頭跑了。

蓑衣鬼農大聲呼叱,直把未死的餓狼趕得一隻不剩,這才把司馬玉峰解下,見他臉色如常,沒有一絲驚慌,不禁詫異道:

「你好像沒有被嚇著?」

司馬玉峰笑道:

「起初怕得要命,後來就不怕了。」

蓑衣鬼農道:

「你看老夫殺得輕鬆。反而覺得好玩,是吧?」

司馬玉峰點頭笑道:

「是的,老前輩手中一柄軟劍真可謂神乎其技,小可總算開了眼界啦!」

蓑衣鬼農把軟劍擦拭乾凈,纏回腰上,笑道:

「幸虧適時來了這群狼.否則只怕你我都已沒命了呢!」

司馬玉峰笑問道:

「老前輩是說這群狼比他們四人容易對付?」

蓑衣鬼農道:

「是呀,他們北天十三仙果然名不虛傳,說真的,一個對一個,老夫勉可制勝,若是一對二,那簡直一點把握都沒有,剛才狐狼二仙向老夫迫近時,老夫的頭皮差點炸開了!」

司馬玉峰微笑道:

「可是他們為何跑了?」

蓑衣鬼農道:

「他們看見來了那麼多狼,而且他們一個要保護受傷的狂仙,兩個要對付老夫,自忖沒有力量抵抗狼群的攻擊,所以溜之大吉了。」

司馬玉峰額手稱慶道:

「還好他們跑了,否則今天大家都得葬身狼腹!」

蓑衣鬼農走去草叢邊拾起破箬笠,道:

「正是,但危險還沒過去,咱們快逃吧!」

司馬玉峰失笑道:

「現在還逃甚麼?」

蓑衣鬼農正色道:

「剛才你開口驚叫,可能已被他們聽到,你不怕他們去而復返么?」

司馬玉峰一想不錯,忙道:

「對,咱們快逃!」

蓑衣鬼農伸手握住他臂膀,喝了一聲:「起!」司馬玉峰又嘗了一次「凌空虛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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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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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鐵鈀蓑衣鬼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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