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凌月國主
馬回回道:「原來道長問的是齊天心公子,齊公子俠行遍天上,上次在洛陽義救孫帆揚,一擲數十萬金,其實他與孫老嫖頭卻是素不相認,此事至今武林中人還津津樂道哩!」
那少女插口嗔道:「人家問你齊公子行蹤,你說了這一大堆話,卻都是毫不相關之語,有什麼用?」
馬回回苦笑不再說話,西北數百鐵錚錚的好漢,都肯為他上刀山滾油窩,可是如果看見他們這位盟主,竟然受一個少女所制,真不知如何作想了。
那中年漢子親知馬回回之威望,目睹這情形也是稱奇不已,他見馬回回一臉無可奈休的樣子,心想難道這西北道上第一條好漢,竟然迷戀這少女不成?可是馬回回年過中年,比起那少女差不多大一倍,兩人一個粗壯豪邁,不修外表,一個卻是嬌弱年輕,明麗似花,此事看來大不可能。
那道人見眾不語,又打了個稽首道:「想來諸位也是不知,貧道這就告辭。」
他眼光一掃,只見地下躺著的唐瞎子,他昔年行走江湖,曾與唐瞎子有一面之緣,素聞此人是個血性男兒,當下心念一動遭:「這位朋友和貧道相識,不知因何原因得罪各位,貧道斗膽,有個不情之請……」
那少女搶著道:「老道人,這人是他打倒的,和咱們可沒有關係。」
她指指中年漢子,那道人目光一轉,平視中年漢子道:「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中年漢子道:「在下是江湖上無名小卒,不說也罷。」
那道人道:「貧道斗膽,清閣下高抬貴手,放過這位朋友一馬。」
那中年漢子臉色陰暗不定,看不出他到底是答應或是拒絕,那道人臉色不悅,冷冷望著中年。
那少女忍不住道:「你到底準備怎樣,總要說句話啦!」
她畢竟是孩子心性,剛才其心冷淡不理她,她心中又氣又苦,可是現下道人和中年針鋒相對,說不定馬上便有好戲看,不由大感興趣,那悲傷之心已去了大半。
馬回回推了她一下,示意要她少說惹事,她卻狠狠白馬回回一眼,馬回回苦笑忖道:「你一個女子家不在閨房刺繡女紅,終日在外拋頭露面,已是大大不該,又是如此好事,他回哪個男子娶你為妻,可是有一輩子的苦頭吃了。」
那中年緩緩地道:「此人乃是在下深仇大敵,道長之命,恕難應允。」
那道人雙眉一揚,他相貌飛揚瀟洒,本就不像個堪破世情的出家人,適才長眉低垂,還掩不少風采,此是目放神光,鋒芒畢露,一時之間彷彿年青了十歲,他冷冷道:「貧道生平從未求過任何人,這年邁之年血氣大衰,不再有與人爭鬥興趣,貧道再向閣下相求,懇請閣下高抬貴手。」
中年漢子道:「道長只管請便,在下也有個習慣,平生率性而行,絕不受別人支配左右。」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後生可畏,來者難誣,貧道算是開了眼界了。」
他話音一頓,身子已如箭失一般閃到唐瞎子旁邊,一伸手解了唐瞎子穴道,那中年漢子並不阻攔,待道人身子立定,雙掌一抖,一股力道如排山倒海般擊向那道人胸前。
那道人臉色一變,也是一掌擊出,兩股力道一撞,兩人互望了一眼,那中年漢子拖著其心上馬而去。
道人也不言語,反身去了,他才走出數十丈,忽然坐下身,雙目下垂調息起來,過了半刻,臉上紅潤已極,有如落霞天邊,隱約間還罩著一層青色的雲氣,他口一張,吐了一口鮮血。
道人長舒一口氣,心中震驚已極,他不住忖道:「天下除了天魁天禽和我那不成才的弟弟外,誰人還有如此功力?我一時託大,竟幾乎吃了大虧,天魁天禽,雖和我齊名,可是我自信千招以外,或可佔得上風,那中年功力有如大江大海,似乎深不可測,我竟毫沒有把握,此人究竟是誰?」
他轉念又想道:「我那掌力可說是密無間隙,無堅不摧,可是那人力道怪異,竟能發出旋勁透人。」他忽然心一動喃喃道:「難道是那主兒來了?」
道人略一沉吟,往前便走。就在這時候,那中年漢子忽然身於一額,竟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他嘶聲道:「董其心,快扶我到路邊林子里去。」
其心下馬將他扶進林子,那中年漢子似乎氣力已盡,靠在樹上,臉色蒼白嚇人。
過了好半晌,那中年漢子這才迴轉過來,他心中忖道:「我乘他輕敵之際,施出致命一擊,卻是未佔到半點便宜,我這五明做手的劈空旋勁,原是近來才練得,本是持以問鼎中原武林時和天劍地煞對拼,此時不但露了底,而且看來並親不何他,董天劍真是名不虛傳。」
且說那少女安明兒眼見一場大戰竟然一觸即終,心中不由十分掃興,她又見其心騎馬遠去,這才想起其心並沒跟她說一言半語,似乎根本就不認得她一般,心中不由一涼,那藏在心中,自己編織似水柔情,美麗遠景,一時之間,都破碎片片。
她面色灰敗,再無那種高不可攀的神色,馬回回見她突然花容慘淡,他人雖不笨.但是一個魯男兒,昔年就是因為不懂女子心情,造成一樁悲劇,這時見少女剛才還眉飛色舞,此時便淚光瑩瑩,更是摸不著頭腦。
馬回回道:「喂,安小姐,咱們走吧!」
安明兒搖搖頭叫道:「我不要走了,我不要走了,我什麼都完了。」
她叫著叫著,竟然嗚嗚哭了起來,馬回回更是奇怪,心想道:「不走便不走,這又有什麼哭的產可是他把柄抓在那少女手中,不敢出言相勸,只有好聲好氣地道:「別哭了,別哭啦!你有什麼難事,我馬回回替你解決便是。」
那少女安明兒聽別人柔聲安慰,更哭得傷心,她是少女情懷,初次看中心上人,雖只和其心交談數次,可是一縷柔情卻早有所系,她家世顯赫,眼界自是高級,常人求之不得,可是其心對她一直冷漠,她愈想愈是傷心,像是受了天大的騙一般。
她這一廂情願的想法,只道自己如此,別人也當深情待她,哪知世上情感豈有常規?如果她年紀長大,也就不會如此了。
安明兒只是哭泣,那四川唐瞎子穴道早解,正在調息內傷,見她哭得傷心,真是柔腸寸斷,他雖瞧不見安明兒容貌,可是見她聲音如乳鶯初啼,悅耳已極,心想她一定是個絕色少女,不由先生了幾分好感。
那唐瞎子忍耐不住,叫道:「小姑娘誰要欺侮你,我唐瞎子請他吃幾粒喂心毒的鐵疾黎,包管他媽的直挺挺攤屍。」
他行走江湖,口上自然帶上幾句粗話,早已成了口頭禪,也忘了人家是干金閨秀。馬回回忍不住笑道:「你唐瞎子可沒有人敢招惹。」
唐瞎子唱了一個諾道:「多謝馬兄誇讚,適才非馬兄相救,我瞎子已去見閻羅王!馬兄先受瞎子一拜。」
他邊說邊拜,樣子甚是滑稽,就像戲台上唱戲的動作一般,安明兒瞧得有趣,哭得慢了。
馬回回憶道:「小弟聞唐兄高義,只是無緣拜見,今日一會,真是幸何如之。」
兩人一說一搭寒暄起來,安明兒收淚道:「馬回回,我不要再去中原了,我要回家去了,咱們就在此分別了吧!」
她臉上淚痕重重,聲音又絕望可憐,瞧著她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就是鐵石心腸也是會油然而生同情之心,大凡女子如是生得美麗,任人便會讓她三分,若是加上哀哭之下!就只有任她欲所欲為了。
馬回回道:「你要回蘭州總督府去?我也順路回去,便送你一程吧!」
安明兒堅決地道:「我不要你送,我一個人走,就是被虎狼吃掉了也好,反正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真的關心我。」
她說到這,眼圈一紅,又是咬咽不已,那唐瞎子也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可是偏生聽不得女子哭啼,不然立刻便亂了方寸。
唐瞎子連忙搖手道:「小姑娘,只要你不哭,一切都好商量,你有什麼事,包在我老唐身上,唐瞎子雖然年老不濟,去殺個人或是跑跑腿,倒是利落得緊。」
他口舌流利,而且機智多謀,可是一生不近女色,就和馬回回也差不多,對於女子心情是一竅不通,他說了一大難話安慰安明兒可是卻心中空空洞洞,一點把握沒有。
馬回回也道:「世上沒有什麼事不好解決的,你只要說出來,何必悶在心裡?」
唐瞎子見機不可失,連忙湊上一句道:「常言道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你一個人悶在心中,不如說出來,大家替你想想辦法。」
安明兒沉吟一下,她心中連轉幾次,其心的模樣只是在眼前晃來閃去的,她心中不由嘆口氣忖道:「我這一生是不能拋開他的影子了,難道我就如此輕易退下,讓自己終身痛苦不成。」
愛的力量使這純良少女智慧開朗了,她一時之間拋開了身份和羞澀,聽馬回回唐瞎子這兩人一吹一唱,好像蠻有把握,心中不由怦而動。
馬回回唐瞎子見這少女忽然低頭垂頸,眉梢緊皺,臉上紅暈時露,心中也不知她到底搗什麼鬼。女人心意變化多端,少女性子更如黃梅天氣一般,陰晴難測,這兩個大男人加起已有百多歲,可是卻是一竅不通。
安明兒心道:「他倆人又有什麼方法?我……已經已經不顧差漸,這次主動尋他,對他表示好感,他卻無動於衷。」
她想到其心的無情,心中不覺又是一痛,她脫口道:「講給你們聽也沒有用,你們都聽不懂,聽不懂的。」
唐瞎子急道:「你沒講出來,怎麼便知道咱們不懂,不說馬兄智勇雙全,就是我唐瞎子,也是三川五江跑遍過,不知會過多少高人,見過多少大場面,怎能說我不懂。」
唐瞎子心感馬回回救命水思,是以處處捧他,唐瞎子性情激烈,別人如對他有思,那他真是恨不得掏心相報,如果別人對他有仇,也如寒天冰水,點點心頭,永不會忘記的了。
安明兒忽然心念一動忖道:「人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卻試試看不妨。」
她抬起頭來,只見馬回回和唐瞎子都是一臉殷切之情,她一路上對馬回回多端要挾,此時反而真心關切自己,她不禁大感差漸。
安明地低聲道:「如果……如果有一個人,他……他全沒良心,你護他救他,以真心待他,他……卻是稀鬆平常.沒有事兒一般,這……這個怎麼辦?」
唐瞎子脫口道:「這種人豈可深交,你疏遠他不理他不就行了。」
唐瞎子這句話說中了安明兒心事,她臉一紅,只道這唐瞎子靈精,已瞧破他心事,當下厚著臉皮沉吟道:「可是……可是……這人是你很親……親近的人,你掏心肝給他,他卻忘恩負義
唐瞎子怒道:「對付忘恩負義小人,我倒有個頂乾脆的方法,我老唐一把鐵疾藜,豈不是解決了嗎?馬兄你道如何?」
馬回回點點頭,安明兒見弄了半天,得到這種結果,真是哭笑不得,她心中不覺有氣,脫口叫道:「你們兩個都是大粗……大粗人,給你們說這個真是對牛彈琴。」
馬回回見她突然發怒,他忽然像發現一件大事一般,喜不自禁地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是你親人,他雖為惡多端,對你志總負義,你卻不忍心對他怎樣是不是?」
安明兒臉一紅點點頭,她心中卻想道:「那人見了我理都不理,怎能算是親人?」
馬回回想了半天,正色道:「為了顧全道義,我想還是大義滅親,好教江湖上人欽眼於你。」
安明兒又氣又笑,她知道和這兩人商量一定不得要領,便站起身來道:「感謝兩位好意,我要回家去了。」
她說罷頭也不回地往西而去,馬回回怔怔望著她的背影,這一個多月來,雖是受了她不少閑氣,可是細想起來,她天真調皮,可愛處比討厭處多得多,此時分別,竟會依依不捨。
安明兒愈走愈遠,風吹起她的布裙,更顯得那麼纖弱,馬回回心中忽發奇念,暗道:「如果我有這麼大一個女兒多好!」
耳畔唐瞎子叫道:「喲不好!和這小姑娘磨著,我那小兄弟只怕已和那中年惡漢走遠了。」
他慌忙轉身欲走,馬回回道:「那中年身分少年你認得?」
唐瞎子道:「他就是昔年一掌斃了庄人儀的董其心!」
馬回回一驚,喃喃道:「原來是那孩子,數年不見,已然長大成人了,唉!歲月悠悠,我馬回回當其老了,連昔日救命故人也記不得。」
唐瞎子道:「馬兄珍重,只要我唐瞎子不死,他回馬兄有事,水裡火里都少不了我唐瞎子一份。」
他說到後來,身形已在十丈以外,他是英雄行徑,雖是寥寥數語,卻是千金一諾,凜然氣慨。
馬回回也高聲叫道:「唐兄珍重了,咱們一見如故,但有小弟效勞之處,千萬別不夠義氣,忘了小弟。」
他那粗壯豪邁的聲音在空中激蕩不已,唐瞎子卻已行得遠遠了,馬回回忽然想道:「董其心昔年年才稚齡,已是功力高絕,如今數年不見,想是功力更強了,怎麼對那中年漢子唯命是從,那中年漢子胡稱他是什麼皇帝,不知到底是何底細。」
他轉念又想:「董其心和唐瞎子識得,他怎麼要殺死唐瞎子?一定是受那中年之命了。」
他正自尋思,忽然遠遠一個聲音叫道:「馬回回,你走了沒有?」
馬回回叫道:「安小姐,我在原處!」
過了一會,安明兒又跑了過來,她走近馬回回,忽然從抽中取出一物,交給馬回回道:「這個還給你。」
馬回回雙手發顫,伸手接過那捲陳舊皮紙,正是他師父血書遺書,心中激動不已,也不知是感激還是悲傷。
他半天才顫聲道:「安小姐,你心地純良,善惡自有分,絲毫不苟,你一定會得好報。」
他原是一個氣吞牛斗的好漢,此時竟說出這種祝福冥冥報應之言,實在是心中感激太深,一時之間露了真性,卻和常人一般了。
安明兒甚是感動,大凡英雄豪傑,往往將自己本性都隱藏甚深,如能見著他真性流露,那光景確是動人,安明兒喃喃道:「你卻不必謝我,這皮卷並非我搶到手的,我豈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打過冰雪老人?」
馬回回緊張道:「我一直以為小姐女扮男裝,上次在林中搶了冰雪老人所持血書,想不到另有所人,那麼小姐你又從何處得來?」
安明幾道:「馬回回,告訴你吧,這血書正是剛才那中年漢子身旁姓董的少年搶回,他一時大意,將此物掉落,被我揀著了。」
馬回回聽得作聲不得,心中忖道:「這東西對我何等重要,豈可隨意失落,如果是落在別人之手,那董其心少年救我一番心意豈不白費,總算老天有眼,落在這善良小姑娘手中,我雖受了她些閑氣,可是我豈能和小姑娘一般見識。」
安明兒忽道:「馬回回,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馬回回一怔,安明兒雙目正視,正容說道:「這件事,我非告訴你不可,不然我悶在心難受得緊,我……我一直就不信你是這種人,你定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她堅決地說著,挺直的巧鼻不住往上聳,這是她習慣的對一件事加強語氣動作,馬回回這時真是激動得鮮血直往上涌,恨不得立刻為她死去,他忘形之極,一手握住安明兒小手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安明兒正色道:「當然是真話,我假借這個把柄威脅你,其實我心中也並不舒服,我……我只是一個人走路,路途不熟,所以逼著你陪我。」
她愈說愈低,怯生生的,就像做錯事的小女孩,又害怕受罰,又不敢不說,馬回回心道:「瞧你這模樣,就是受了你天大之氣,我馬回回也只有罷了的份兒。」
安明兒說罷,便又回走,馬回回手中握著卷血書,一時百感交集,師父,師妹,往事像一場惡夢,夢醒了,一切都完了,剩下來的就是這如山深冤。
他忽然想道:「董其心兩次救我之命,他和那中年漢子一路,只怕是受騙上當,我豈能袖手不管。」
當下不假思索,快馬加鞭東行而去。
且說那中年漢子又調息了好一會,仍覺體內真氣不能運用自加,對於天劍的功力,更是心寒不已。
又過了好一會,這才和其心馳馬繼續前行,一路上穿過數個小鎮,來到一處大城鎮才要順官道進城,前面塵土大起,四騎迎面而來。
中年漢子眉頭微微一皺,那四騎已然奔近,突然一齊止住,四個異服少年齊齊翻身下馬,直挺挺跪在地上。
那中年漢子低叱道:「你們是作死嗎?這是什麼地方,還不給我滾起來?」
四個少年連忙站身起來,其中一個少年道:「稟……陛……稟老爺,師父就在前面市鎮之內,他老人家到處打聽您……老爺的行蹤,有要事報。」
中年漢子揮揮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到了中原,想要偷襲少林,這個我老早得聞,要想偷襲,便得作周詳隱密一點,你們自己瞧瞧,這一身衣服,不是活招牌嗎,金南道真是愈老愈糊塗。」
那四個異服少年定眼一看,立在中年漢子旁邊的竟然是少年高手董其心,他們其中三人都吃過其心的虧,但是他竟和主人站在一起,真是大惑不解了。
那中年漢子道:「晚上叫你們師父來,我住在城東『東來仙居』。」
那四人齊聲應是,還得替中年漢子開道前行,只見那中年漢子臉色一沉,不敢多言上馬而去。
那中年和其心馳到城東,中年對這市鎮甚是熟悉,兩人在「東來仙居」落了店,吃過晚飯,二更時分,忽然窗外一聲輕輕擊掌之聲,那中年低聲道:「進來!」
來人正是西天劍神金南道,他向中年屈膝待要跪下,那中年揮手制止道:「師兄不必多禮,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金南道想了想道:「上次我和天禽聯合攻打少林,想要先除卻武林主力,可是想不到卻發現一個秘密……」
他瞧了瞧其心低聲道:「此人據小徒說是中原罕見少年高手
中年漢子不耐道:「不妨事,你只管說下去。」
金南道道:「原來天劍董無奇隱身少林寺,柬發做了道人。」
那中年淡然道:「這個我老早就知道了,我路上還和他交過手。」
金南道原以為這是天大消息,想不到中年漢子老早便已得知,他結結巴巴對道:「那……那天劍引開天禽溫萬里,我一人大戰少林三大高僧,眾弟子本來已被羅漢大陣,可是突然來了一個青年乞丐,拚命抵住缺口,我得天禽暗號知道不易得手,這便退下少林。」
中年道:「九大弟子都安好嗎?」
金南道道:「臣罪該萬死,臣無能,有兩名弟子被人下毒毒死,兩名被人在長安打死。」他一急之下,忘了現下身份,又稱起臣來。
中年漢子神色一緊道:「林兒呢?今天下午只不見他,難道他遭了不幸?」
他目光炯炯,雖是神色不變,但臉上肌肉肉竟然微微發顫,金南道誠煌地道:「林兒他……他……」
那中年漢子一運氣,咔嚓,聲,桌角崩下一塊,他厲聲道:「他死了是嗎?你……你照實說來。」
金南道漢文本就不太純熟,可是他知師弟醉心中國文化,對於梵文最是討厭,是以在他面前再也不敢說梵文,此時見中年發怒,他口舌打纏,更說得結結巴巴:「林兒……他……他……他……在洛陽……找一個……一個……青年女子。」」
那中年臉色一緩,暗暗吁了口氣,他口中笑道:「偏生林兒沒出息,他妻妻妾妾七、八個,猶自如此不安,練武的人如此貪戀女色,如何能臻化境。」
他雖是罵著,可是眉間充滿了慈和。金南道說道:「我本要派人護他,他卻只說只要施些風流手段了,天下就沒有不乖乖投入他懷抱的女子,人去多了反而壞了情趣。」
那中年道:「你說大戰少林三高僧,那不死和尚是在坐關吧!」
金南道點點頭,中年漢子道:「你們這樣貿然一攻,幾乎破壞了計謀,我十年之前,便安排了一著棋子,到時候日見分曉,我尚有其它之事,等林地回來,你便回到西域去吧!」
金南道說道:「我日前在鄭州殺了另一個武林少年的高手,此人神功驚人,為愚兄生平僅見,而且名滿武林,姓齊名天心。」
中年漢子一驚,心下忖道:「難怪董天劍下山尋他,他定是風聞此事,金南道無意中除了這個少年高手,倒是助益不少。」
他對中原武林,真可謂瞭若指掌了,齊天心和童無奇的關係,在武林之中,除了不死和尚幾個少林高僧外,可說是絕無人知,此人竟知之甚詳,他處心積慮,謀取中原,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了。
中年道:「天禽天魁他們只是利用我們制住天劍地煞,昔年天刻地煞兄弟反目,雖然原因眾多。但如不是天魁天禽從中搬弄,何以會兩人火拚?師兄你不可大信任他們。」
金南道點頭應是,中年漢子又遭:「師兄我知你好功心切,其實我一切都有妥善安排,說一些給你聽,你便不會錯獵飩飩的了。」
金南道凝神而聽,中年漢子道:「我十年前偽造了一面少林萬佛令牌,將少林當時最年輕主僧慧真大師制住,此事天下之人絕無人得知。」
西天劍神道:「難怪藏經閣四大高僧只剩其三,原來是師弟的計謀。」
中年漢子道:「少林萬佛令牌原是至上權威,持牌這人可以號令天下少林弟子,少林寺為了怕此牌弊病,所以每代都是掌門相傳。」
金南道插口道:「師弟用的那塊萬佛令牌,可是國中高大雕國手仿造的嗎?」
中年漢子點頭道:「高大雕仿造之術天下無雙,任何精細巧物,他只要瞧上三眼,第一眼看外形,第二眼看彩色,第三眼看文字花采,便以終身不忘,仿造起來,微妙微肖,恰巧我又得到一塊和間溫玉,和少林玉牌一樣,於是便帶高大雕赴少林拜訪不死和尚,他就攜在項間。」
金南道道:「那慧真絲毫不疑使受你命嗎?」
中年道:「少林弟子一見玉牌,唯命是從,不得抗辨,那時慧真大師恰巧在武當訪友,我現出玉牌,便叫他劃地為牢,自囚於武當後山碧翠谷中,以十年為期。」
金南道吃驚道:「碧翠谷師弟不是說過是武當神聖禁地嗎?除了掌門死後骸骨送到谷內,弟子如果進谷,一定是必死之罪。」
中年漢子得意道:「慧真是少林高僧中年紀最輕之八,武功卻是最高,比起不死和尚,並不多讓,他年輕氣盛,我一再挑撥,他只道是師兄不死和尚嫉他才能武功,以莫須有罪名害他,當下理智盡失,再被我一激,便恃強進了碧翠谷底。」
金南道嘆口氣道:「師弟你當年不過二十來歲,卻是如此多謀,安排下這條毒計,難怪師父常贊你是天才鬼才會為一體了。」
中年漢子道:「我估量咱們須時十年,這才能羽毛長豐,所以以十年為期,再過十天便是期限,到期我前往武當,將此牌遺留谷底,慧真此人天性偏激,他受此侮辱,定然不肯罷休,他揀到玉牌,定要往少林和不死和尚理論,那時兩塊同時出現,哈哈,少林寺還會不天翻地覆,還用咱們動手嗎?」
金南道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知此事事關機密,師弟隱藏多年,這時才肯說出,便是怕自己魯莽,壞了大事,心中又是慚愧,又是佩服。他見其心怔怔站在一旁,似乎漫不為意,他雖知師弟行事謹慎,可是這等大事,旁邊竟有人同聽,心中忑忐不能放下。
中年漢子道:「此人服了狼血草心智全失,唯我之命是從,他武功不弱,倒是一個有力工具,師兄我昔年二十七八歲初入中原,定下此計,如果此子心智不失,他現下頂多不過二十歲左右,可是心機之密,比我當年尤甚。」
金南道不由咋舌不已,中年漢子又道:「武當周石靈,他如果得知禁地有少林弟子侵犯,這事關武當數百年威名,他又豈肯甘休,我等慧其一出碧翠谷,便向老周告個密,那麼意思可大了。」
他侃侃而談,屋子四周金南道早就布下了四個弟子,是以放心暢言,其心在旁站了很久,似乎甚是疲倦,便向另一間屋子睡了。
金南道恭身告退,中年漢子拍拍他肩道:「你好好坐鎮國內,咱們先世遭人陰謀,失位被趕出中原,這多年仇恨不久便要報復了。」
金南道神色興奮,他激動地道:「師弟不但是我國十數代之奇才,真是天下之真主,愚兄先在此預祝吾王成功。」
中年漢子道:「到時候文承武將,由你自挑吧!」
金南道氣揚揚地退出,那中年漢子心中忖道:「先控制住中原武林,然後再擊殺朝廷大將,買通姦臣,將來軍馬人關,便如摧枯拉巧一般。」
他看看天色,口中喃喃地道:「我與徐學土約好中元節共聚北京,此去還有二十多天,目下眾事紛紛,必須日夜馬不停碗,唉,金南道雖是忠心耿耿,卻是智謀不足,無法替我分勞,不知徐學士工作做得怎樣了。」
他心中沉吟,又叫其心把回金南道。命他將四個弟子留下,以供差遣。
這一路上他急於趕路,那震天三式並未再要其心傳授,心想只要將諸事辦妥,以自己功力之深,如果知道法門,最多只須一個月便可練成。
那四個弟子都遠遠跟隨著他,這日走到湖北武當,他命那四人投宿城中,自己帶了其心乘夜往武當後山而去,他路徑甚是熟悉,翻山越嶺儘是走的小路,走了大約兩個時辰,翻過一個山脊,便往一個谷中躍下。
他見其心行走得輕輕鬆鬆,始終能和自己保持距離,心中對這少年不由暗暗稱讚不已。
兩人翻到谷底,這碧翠谷地勢極為隱蔽,黑漆漆的漫無星月之光,那中年漢子從懷中取出一物,只見前面一亮,一縷柔和的白光放出,竟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又走了半刻,來到一處巨大洞穴,那中年漢子陰陰一笑,又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放在洞口,其心借著微光,只見那是塊玉牌,雖在黑暗之中,猶可瑩瑩玉光。
那中年心中道:「明日慧真出洞,我計謀便成,明午我去找周石靈下盤棋去。」
他領著其心又循來路回去,心中充滿了信心和愉快,如果一個人他處心積慮等了十年,眼看多年心愿將臨那心情自是喜歡,饒他是一代裊雄,也禁不住狂喜緊張。
兩人走到路上,已是明月西垂,將近四更,漸漸走近市鎮,那中年漢子忽然臉色一寒,其心順著他眼光看去,只見地下倒著兩人,已然氣絕多時,正是金南道四個弟子中兩人。
中年漢子一翻屍體,口中喃喃自語道:「七指竹,七指竹,難道是丐幫藍老大,藍老大和這兩人中任一人頂多伯仲之間,不可能有如此功力,同時斃了金南道兩個徒弟。」
他心中氣憤不解,忽見一具屍首衣襟上別著一張小紙條,他俯身一看,只見上面字跡龍飛鳳舞,筆力蒼勁,直透紙筆,上面寫道:「為殺者戒」四個大字,中年漢子沉吟半晌,驀然想起一人,心中暗道:「如果那個老傢伙未死,又是一個麻煩,目下我也無暇尋他霉氣。」
他命其心將屍首抬到郊外去了,回到城中,那兩個弟子也不見回來,他處處謀算於人,想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窩中倒著了別人道兒,心中愈想愈氣。
直到天明,那兩個弟子才氣喘吁吁跑回來,他兩見到中年漢子,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中年漢子問道:「你們到哪裡去了?」
其中一個人道:「弟子等本在屋中,被人引了出來,來人身手極高,弟子分頭追捕,走入山中,竟然迷失方向,天亮這才跑出來。」
那中年漢子沉聲道:「你們兩個師弟都被人殺了。」
那兩個少年一驚,站立不穩跌倒下來。」中年漢子看看不早,手一抹臉,又罩上了人皮面孔,發須皆蒼,一時之間老了幾十年,他啤了一聲道:「你兩個也跟了去吧,不要又被人宰了。」
那兩個少年見他面色不善,只嚇得心驚膽顫,大氣也不敢哼一聲。
四人又往武當而去,走到山上中年漢子只帶其心往武當純陽觀走去,他揮揮手示意那兩人在武當山前不要遠離。
他走到觀前,早有道童前來迎接,高聲說道:「方老施生來得正好,祖師爺爺正等著你下棋哩!」
他微微一笑,老態龍鍾,剛走了兩步,正要跨過門檻,忽然一止步道:「小道士,你師祖怎知我會來?」
那小道童一怔,臉上急得通紅,「方老施主」心中一凜,仍是邁步直入,忽然一隻刻子劈面砍來,那劍勢之疾,實是他入中原來所僅見,當下不敢怠慢,身於一偏,左移半步,呼地一聲,左邊又是一劍刺到。
「方老施主」雙腳微微一抬,身子已閃過左邊一劍,這兩劍都是施劍上上高手刺來,而且是暗中刺出,他卻能垂手閃過,絲毫不見狼狽之態,忽然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好功夫,好一個『方老施主』,老道叫你騙得慘了。」
另一個沉沉的聲音道:「好老賊,錯非上天有眼,我慧真豈不著了你的道兒,成了少林千古罪人。」
「方老施主」神色木然,只見武當掌門周石靈仗劍而立,那少林慧真大師,也是手持長劍,滿臉黑髯長須,幾乎把臉孔蓋住了大半,他幽居十年,顯然並未剃鬍。」
周石靈一指長劍道:「你究竟是誰?你和貧道下了半年多的棋,原來是想引老道土上鉤的,是好漢的就報上名來,貧道劍下不斬無名之輩。」
慧真指著長劍道:「如非蒙面人前後示白,貧道將此事前前後後一想,再出谷找周道長,貧僧和周道長一對證,哈哈,原來都是一人,你冒充我師兄使者』雲中客』害我,又冒充『方老施主』想兼同道長,哈哈惡賊,你好毒的計策,現在證據昭然,你還有什麼好說。」
原來慧真經過十年幽居,他最初幾年,自是咬牙切齒,那洞中又是暗淡無光,長夜漫漫,似乎就沒有個完,好在那自稱師兄使者「雲中客」在他入洞第三天,送來一大批米穀乾糧,那洞中雖是不見天光,可是乾燥猶如北方黃土高原,鹽都結成巨塊,再也不會腐敗,是以慧真這十年來,還能不憂米食。
他起初心中只是充滿了仇恨,勤練武功,想他年出洞找師兄理論,後來內功愈來愈進,人倒漸漸謙和,那青年之浮躁天性褪去不少,這才能仔細分析此事,想起師兄慈愛天性,怎麼也不信會陷害他,可是萬佛令牌平日攜於師父項間,日夜不離,這人情有此物,顯然又是師兄所命的了。
他卻未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聰明巧匠,能將此牌偽造得如此相像,少林弟子,如果不聽玉牌,不管有何理由,便是叛門之罪,是以他雖心生疑惑,終是不敢出洞問個究竟。
這回他算算牆間所刻痕迹,春去秋來,已是將近第十個寒暑,那外間花開花落,也不知變成何等模樣,師兄也不知尚在人間否?他進洞之時是個飛揚跳脫的年輕和尚,出洞之際,卻已是漸悟真諦的高僧了,而且武功到猛進之境地,決非在外間所能得到,而且重要的,他無意中學得了壁間所刻武當神功。
他數數還有三天便是出洞之時,他看看四周,這十年黑暗生活,他已暗中視物有若白晝一般,心中對這一切反而有點依依之感,這洞中全是武當歷代掌門真人,他整日與白骨骷骼為伍,心中頓悟世間一切皆幻,昔日那些爭名鬥氣,都看成雞央相爭的小事,心想出洞之後,只要能見師兄,就是他真的害自己,也便一笑置之了。
那「雲中客」十年前安排巧妙,他估計慧真定然恨極,這是他以自己性格判斷別人,如果他被禁十年,定然苦思報復,卻未想到人性多變,是以犯了一個大錯誤,反而成就慧真一番苦修,真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在前夜慧真大師正待作佛門靜坐功夫,忽然腳步聲一起,他多年未聞人聲,心中不禁很是高興,忽又想到這是武當禁地,自己在洞中,犯了武當大忌,如果被發現多半要被迫動手,他心想難道這最後幾天竟不能竟全功,正自屏息而立,忽然白影一閃,一個蒙面人將一封書簡投在地下,轉身便走,那腳步聲漸漸遠去。
這書簡將此事說得明明白白,末尾要他燒毀,他心中這才恍然大悟,著了別人道兒,他暗暗一想,這十年如此冤枉,不禁爽然苦笑。
第三日他出洞依那書簡所說,果然找得玉牌,他此時再無疑心,上純陽觀找周石靈一談,兩人面面相覷,暗稱僥倖不已。
兩人為再證實,這便安排下突擊之計,以試那人是否如束中所說,有鬼神莫測之功。
那「方老施主」心中失望已極,他巧妙整個被人識破,自己卻仍找不出半點漏洞,自思難道天意如此,自己大事真會不成?
周石靈道:「閣下身手使極,定是個有頭有臉的英雄,可惜貧道見識淺薄,竟是不識尊駕。」
「方老施主」暴聲道:「周石靈你聽真了,寡人乃神武皇帝,凌月國主。」
他聲音洪厚,純陽觀何等空闊廣大,一刻之間四壁都傳到迴音道:「神武皇帝……神武皇帝……凌月國主……凌月國主……」
那聲音此起彼落,就像是多人吶喊一般,助長聲勢。
他此言一出,周石靈驚得幾乎握劍不住,他定限一瞧,那老態龍鐘的「方老先生」,不知已在何時變成一個昂藏中年,睨視觀中四周,氣勢就如君;防天下一般。
周石靈道:「原來閣下就是凌月國主,貧道真是看走了眼!」
凌月國主沉聲道:「一日為君,終生是尊,周石靈,你還不替朕跪下。」
他聲音雖低,可是威儀懾人,那慧真大師大喝一聲道:「區區蠻主也想到中原來撒野,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這聲大喝,乃是佛門獅子吼,他功力深厚,立刻將凌月國主威勢壓下。
凌月國主見不動手是不成了,他正待搶攻,忽然想到一事,臉色一變,再也凝持不住,他迴轉身來,雙道目光似劍一般直射站在純陽觀門口的其心,只見他臉上如平常一般淡然未改,森森的絲毫看不出深淺。
周石靈道長也順著向外望去,只見那少年正是昔日在武當留住過的董其心,他知其心功力非同小可,已甚得地煞董無公真傳,倒是個好幫手,目下敵人實在太強,而且狡詐異常,為了中原武林,也顧不得以多勝少了。
他歡喜地大聲叫道:「孩子你真長大了,你到武當是來看貧道的嗎?來的正是時候。」
其心理也不理,臉上毫無表情,周石靈當著純陽觀眾弟子面前,碰了一個如此大釘子,老臉真沒地方去放,竟然愕住了。
那武當第三代弟子,昔日都很其心不好,這時見他當眾羞辱師祖,再也忍耐不住,一起鼓噪喊打,周石靈一怔之下,只見其心目光煥散,沒精打采,就好像行屍走肉一般,他心中一驚,連忙低聲吩咐他身旁弟子道:「叫芙兒來。」
凌月國主道:「你武當派是中原武林內家正統,朕本來無毀此名山名派之念,只須汝等聽命於聯,發揚光大,聯並不多管,如果一定要動手,這數百年來大派,就要毀於一旦,周石料你聽真了!」
周石靈哈哈笑道:「凌月國主,你神功蓋世,貧道自命不是對手,可是你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隻身到了中原,又縱徒為惡,今日露了底細,中原武林還能容得你嗎?貧道不成,自還有強似貧道之人,任你千手千腳也是枉然,哈哈陛下,你是失算一著了。」
他雖是譏諷凌月國主,其實乃是自找台階,凌月國主心中一凜忖道:「周石靈這幾句話的意思,分明是要以車輪戰來圍攻自己,到底薑是老的辣,這招端的厲害。」
他雖不怕人多,自忖穩可脫身,可是想到攻敗垂成,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從現內走出一個美麗道姑,全身雪白的道袍,更顯得人似美玉,一塵不染。
那道站正是伊芙,她老遠便歡叫道:「其心你看誰來了。」
其心搖搖頭道:「你是誰,我可不認識。」
眾小道紛紛破口大罵,周石靈這人天性無滯,對待弟子甚是隨便慈和,是以純陽觀中上下一片熙熙,這些小道吵架已慣,罵起人來甚是本事,有一個小道士叫道:「這……狗雜……這小子一定是喪心病狂,為了富貴變節,認賊作父了。」
他本來脫口想罵「狗雜種」,可是忽然看到伊芙一雙厲害的眼光掃了過來,想起祖師就在身旁。連忙改了口。
他此言一出,眾道士都覺大是可能,對於其心大是不齒,要知武林中人最重義氣,背叛師門已被視為大逆不道,更不用說是背叛中華,投身異國了。
凌月國主對那開口罵人的道土柔聲道:「小道土,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可好!」
那小道士哪知天高地厚,仗著師父師祖都在旁邊,當下開產罵道:「我罵那小子認賊作……」
他尚未罵完,只覺雙頓一痛,也沒瞧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口中一威,吐出一口大牙來。
周石靈在凌月國主問那小道上時,已然心存戒備,待凌月國主出手,他卻阻攔不及,天下之人在武當掌門面前出手傷武當門人的,只怕以他為第一人了。
周石靈又驚又氣,那慧真遵:「欺侮孩子算什麼好漢!」
凌月國主道:「那你上吧!」
這時伊芙望著其心,其心仍然不理不採,伊芙看見四方八面對其心射過來的眼光,都是輕蔑和不齒,她自幼愛護其心,此時仍是不能改變,她見其心多麼幽雅一個少年,竟會跟異國人混在一起,眼見他觸犯眾怒,自己也無能再保護於他,心中一酸,流下淚來。
周石靈不再猶豫,他一起手便是武當劍法中絕招,他為人恬淡,數十年來對於武當劍法已然徹底通俗,可是像今日這種出手殺著,狠毒招式不禁,還是生平第一次!
凌月國主空手應戰,他掌力雄厚,有時竟能退歪武當掌教的劍鋒,周石靈施盡全身功力,卻是不能佔到半點上風。
凌月國主驀然叫道:「其心,你替我殺幾個武當小道主。」
其心彷彿精神一震,臉上萎靡之色大消,身子一衝,便往武當眾道士叢竄去,只見白影一閃,伊芙已擋在他前面。
伊芙柔聲道:「其心,你幹麼要跟這蠻子一路,你好好一個少年人,大家都很喜歡你呀!怎麼要自甘墮落,姑姑真為你可惜。」
其心嘶聲道:「閃開。」
伊芙見他雙目發赤,她從小看待其心,是以心中並不會怕,她又道:「其心,如果你有什麼難處,或是這蠻主挾持你,一切都有姑姑替你作主呀,姑姑作不了主,還有姑姑師父替你做主呀!」
她一心呵護其心,已然忘了其心上次救她脫險,功力比她何止高了數倍,這時還當其心是個孩子,這是女子天生忘我的母性。
其心只是不理,眾小道上叫道:「伊師姑你走開,咱們打死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其心有若瘋獅,他見伊芙阻攔於他,大喝一聲,呼地便是一掌,伊芙萬料不到他會如此,總算她是周石靈嫡傳弟子,當下猛往後縱,幾乎傷在其心手上。
其心打開伊芙,沖入眾小道土中,他手起足踢,均是上乘武功,那些小道土如何是對手,片刻之間,便被他弄倒六七個。
凌月國主一邊應戰,一邊注意著其心,他見其心勇猛絕倫,心中大安,他是個極端自信之人,適才雖是懷疑其心,可是心中仍是不信自己看走了眼,他連施數計,這才毒倒其心,絕不可能被他混過。
周石靈眼見董其心痛擊武當弟子,心中真是又氣又急,董其心乃他生平救命恩人董無公之子,竟然和自己作對,最可恨的還是他不明大義,竟然認賊作父。
周石靈暗暗嘆息:「地煞童無公一生被人冤屈,他不抗不辨,蒼天無眼,他唯一的孩子竟會如此下場?」
他心思一分,劍式微微一慢,凌月國主掌勢加疾,就在層層劍影之中,直通過去。
周石靈飛快施出武當連環三快劍,挑削刺擊,一氣呵成,這三招劍式輕靈刁毒,兼而有之,凌月國主微輕一步。周石靈又板得平手。
伊芙只是流淚,那些小道上痛恨其心這賣國賊,雖是不敵,卻一個個勇氣十足,仆起相繼。
凌月國主是個千古以來大果推,他雖自認自己所算決無差錯,決不可能是其心泄露,可是明明已是十分明白之事,他卻還要再加兩分肯定,當下他道:「其心,你可以相機行事,為師在東郊等你。」
他此言點明其心是他弟子,端的是狠辣毒計,江湖上對於背師重投的人都視為公敵,他這當面說出,一方面增加眾人對其心仇恨,又可試試其心真假,端的是一石二鳥之計。
其心點點頭答應,他這已表明是凌月國主徒兒,周石靈心內一涼,心神一疏,一劍竟吃通住。
高手過招,一式被逼,那便招招受制,要想佔先機,真是天大難事,三百招后,周石靈愈來愈是不成,攻勢完全被封住。
周石靈曾與天禽大戰過,雖然佔了下風,可是並未覺得對手如此高強,這凌月國主竟然招招先人一著,周石靈被逼住後退。
慧真大師墓然一聲大喝,他劍子一抖,點點銀星,直往凌月國主面前點去,這招正是達摩劍法中起首式「點點銀河」。
周石靈乘勢退下,他是一代宗師,雖已準備以多勝少,輪戰這凌月國主,可是雙戰一人之事,卻是做不出來。
凌月國主見慧真大師劍招含威不發,當下掌勢一緊,硬生生踏中宮,通身近了慧真大師劍圈之內。
慧真大師不慌不忙回劍一封,雖是極其平常招式,可是凌月國主攻擊盡數封回。
凌月國主心中一凜,慧真大師順著回封之勢一轉,忽然往前疾刺,凌月國主倒退半步,左腿飛起踢向慧真右肘。
慧真大師見招先拆,劍式守多於攻,他多年只是一個人苦練,這次與人交手,起先把式竟是生澀不熟,百招以後,慧真大師達摩劍法愈施愈是凌厲,這「達摩劍法」原是天下中攻勢最強之劍法,凌月國主對此劍法甚是熟悉,可是像慧真大師如此高手,他倒是少見。
又戰了五十招,慧真大師招式愈來愈穩,他攻勢仍以達摩劍法為主,守勢卻用了武當的柔雲劍法,更是天衣無縫。
凌月國主見對方妙招不斷施出,有的是少林絕藝,有的又是武當高招,兩者配合極是恰當,是以威力倍增,要知天下武功各有所長,各有其短,如能取長補短,那真是高手之風,威不可敵了。
凌月國主愈戰愈是心驚,對方出招中規中矩,已由燦爛趨於平實,任何一招普通招式在他手中自有威力,劍光閃爍,透出一種古樸之風。
凌月國主忖道:「這十年磨練,少林又多了一位不死和尚。」
他長吸一口真氣,內力暴增,招招力大勢沉,他畢竟是一代怪傑,這便打硬拼了數十招,他又佔了上風。
凌月國主心想如果不顯點真功夫,今日只怕難以脫身,他把勢加緊,右手五指一張,彈開下劈長劍,乘勢雙掌一合一分,挾著兩股力適,直擊慧真大師周石靈兩人。
慧真大師運起內勁一揮,激起一股氣流,他回劍橫胸,劍身緩緩發出一股柔和之力,竟是達摩劍術中最難練成和盤著功。
那周石靈也是平劍於胸,他兩顆酡紅,長須皆張,劍身卻是嘶嘶作響,發出了先天劍氣。
這四股力造一擊,周石靈、慧真大師穩穩立在地上,分毫未動,凌月國土連退三步武當弟子一聲呼叫,忽然周石靈一個踉蹌,倒退數步。幾乎立身不穩,接著慧真大師也是倒退數步。只聽那凌月國主冷冷道:「武當少林不過爾爾,我要取爾等性命易若反掌,但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再給爾等一次機會。」
他說罷招呼其心,此時其心已被百數十個小道主團團圍住,他輕鬆如車輪轉動一般,周旋於人叢之中,忽聽凌月國主一聲呼喚,當下手足加重,打開一條路,正待向凌月國主走去,忽然伊美又攔著他道:「其心,你好好走吧!儘管天下人都怪你罵你,姑姑總是護著你,你……你……好好……」
她說到後來,傷心得不能競語,其心和凌月國主已然走遠了,耳畔忽然聽到師父沉重的聲音道:「笑兒,他自甘墮落,誰也管不了他。」
她看了一眼師父,只見他臉色灰白,閉目跌坐地下,那少林高僧意真大師也是盤膝而坐,面相莊嚴。
這時武當群道上見師祖似乎受了傷,都默然守在純陽觀大廳堂之中,周石靈一生親傳弟子三人,被凌月國來的蠻子在張家口殺掉一個,目前在身畔的就只有伊芙這個徒兒了。
伊芙知道師父和慧真大師正以上乘內功療傷,絲毫分心不得,她仗創立在師父後面護持,心中緊張已極。
大廳中靜悄悄的針落可聞,可是伊芙卻是心波起伏不能平靜,其心小時候種種情形都好像在昨天一樣,忽然她臉上一紅,想起其心上次救他時,還像一個孩子一樣地懷抱她著,可是他身上已發出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竟令她羞澀之下,六神無主。
她正在胡思亂想,忽然周石靈、慧真大師一起吐了~口長氣,雙雙站起,她心中一松,喜歡得幾乎哭了,她問道:「師父,你不妨事了?」
周石靈沉重地點點頭,那少林高僧慧真大師道:「凌月國主奇功駭人,小增從劍上發出盤若神功,本來和他掌力相當,不知怎的忽然一股怪勁,直透小僧護身氣功之中,毫不受阻,周道長,這是什麼功夫?」
周石靈沉重的搖搖頭道:「便是貧僧的劍氣所發劍幕,也是阻攔不住。」
慧真大師道:「老僧這就返回少林,凌月國主既然親人中原,天下大亂,只怕就在眼前。」
周石靈點點頭道:「資派掌門方丈見多識廣,說不定能知道這是什麼功夫,想法破解,不然中原道上,豈有人能和他對手?」
慧真大師合十作別,忽然想到一件大事,他正色道:「老僧無意中學得武當武功,老僧也知偷窺別門功夫,原犯武林大忌,只是老僧天性嗜武若狂,洞中寂寞,看到如此高深武功,心神俱醉,不由自主地學了起來。」
周石靈沉吟不語,他是武當掌門真人,少林弟子學去了本門功夫,的確是不能容許,慧真大師接著道:「道長不必為難,老僧只等中原大事一了,自會上武當聽由道長發落。」
周石靈面色穆然,他雙眉低垂,正在決定一件大事,過了半晌,他眼睛一睜,神光四射盯著慧真大師。
他緩緩向前走去,忽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堂中所供武當開山祖師邋遢真人張三丰像前,武當眾道士見祖師爺爺跪倒,也跟著一起跪倒,慧真大師合十為禮。
周石靈緩緩地道:「祖師爺慈悲,少林弟子慧真大師,他中計無意犯入禁地,又學了武當上乘功夫,可是他卻揭發了一件天大陰謀,救了武當一脈,弟子無能,只有求祖爺慈悲,收渡他入了本門」
他才一說完,慧真大師手和地道:「周道長,貧僧答應任你發落,如要貧僧叛離師門,歸入資派,卻是萬萬不能。」
他語氣平和,可是卻如金石之音,堅定已極,那周石靈祝禱已畢,笑容滿面,好像了卻了一件心事,他對慧真大師道:「貧道豈敢要大師叛離師門,這是非常之事,豈能以常情度之,大師出身少林,卻又身負武當絕學,咱們不必拘束手常禮,何不替武林添上一段前所未聞的佳話?」
慧真大師不解他話中之意,周石靈正色道:「大師何不做少林、武當兩門使者。」
慧真大師一怔,忽然跪在地下道:「道長慈悲,小僧極是感激,只是此事關係重大,小僧還須稟告掌門方丈,自己不能做主。」
周石靈連化扶起他,口中連道:「大師何必多禮,貴掌門面前由貧道修封書去,這是從權之不舉,又是兩得其美之事,不死大師天生開脫,較之貧道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豈會不答應?」
慧真大師心想以周石靈之尊,師兄定會賣個面子,況且掌門師兄也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他站起走前兩步,又跪倒在張三丰像前,口中祝道:「祖師爺慈悲,異口武當有事,弟子粉身碎骨以報。」
他此言已承認是武當門中之人。周石靈笑口呵呵,眾小道士歡聲雷動,有些小道士竟慫恿擺酒慶祝,純陽觀中日常小事,原由周石靈大弟子掌管,這大弟子生性嚴厲,他一死,觀中更是自由。
周石靈見徒孫鬧得實在太不像話,他滿臉歉意地對慧真大師道:「真讓師弟笑話。」
慧真大師一怔笑道:「師兄生性無滯,這才是修道人的本色。」
他急於趕回闊別十年的少林,當下告辭而去。世間就是這等奇妙,算冥中似早有安排,少林中有一個長年寄往的道主,而武當又收了一個正宗的僧人。
兩門使者在武林中的確是前所未見,也虧周石靈一番苦心安排,成了武林佳話,多年以後,武林中人猶自津津樂道不止。
且說凌月國主帶著其心和兩個弟子繼續前行,他一路上愈想愈氣,總找不出一個原因,那日他在客舍中告訴金南道這件秘密,身旁就只有其心在,任他再是自信,可是多番思考之下,仍不得不對其心起疑。
他心中忖道:「難道是五毒病姑迷藥無效?」
他覺得此事極有可能,對其心更是注意,但卻瞧不出半點破綻,他靈機一動,一路上命兩個弟子到處行兇,都假以其心之名,靜觀其心動靜。
他知周石靈必定會通知武林各門,武當耳目眾人,不數日只怕自己潛入中原之事便要傳遍武林,他又戴上人皮面具,卻是一個年青秀士。
他此行赴京,事關整盤計劃,他離間之計無效,這最後一著更不能失敗,是以小心翼翼,命四人分道而行,暗中卻仍在監視其心。
他又行了數日,已入河北境界,這回過保定又行了一陣,北京城已隱然在望,凌月國主瞧著那莊嚴雄壯的城門,心中激動不已,他數次潛入北京,對這天子古都是一次比一次更為嚮往,幾乎已到了不能忍耐地步。
他入京城,揀了一家大店往下,包了整整一個獨院,不久其心和另外兩個弟子都先後來了,凌月國主命其心留了下來,其他兩人在四周觀望可疑之人。
這天正好是中元鬼節,入夜以後,北京城家家祖祭先人,熱鬧非常,凌月國主站在樓台上,望著月已中天,寒光普照,但見萬家燈光,好一片昇平世界,心想不久以後,便能作為此間主人,不由又向四周望了幾眼。
忽然一聲輕咳,他連忙下樓,室中已端坐一個人,那人頭巾戴得很低,掩住半邊臉孔,一身微服,像是個落拓書生。
凌月國主悄聲道:「徐學士真是信人,小生恭候佳音。」
那被稱為徐學上的道:「這事說小關係老夫一家數十口性命,說大關係整個天下蒼生,老夫怎敢怠慢。」
凌月國主低聲道:「我那軍前統領,徐學土是否已安排在宮中了?」
徐學土道:「這著是最有效的棋子,老夫豈會疏忽,貴國軍前統領,已經由老夫保薦,做了皇上御林軍副頭領。」
他說話老氣橫秋,那凌月國主心中雖微微不滿,可是眼前這人辦事利落老成,心中大為安心。
凌月國主道:「大將軍的事怎樣了。」
徐學土道:「吳元帥頗得軍心,他家對皇上忠心耿耿,世世代代都是重臣大將,老夫雖則多方設計陷害,皇主猶自不肯貿然處置於他。」
凌月國主道:「你再鼓動親信在京城中暴動數次,好歹也要把此人趕出北京皇帝身邊。」
徐學土道:「這個老夫省得。」
凌月國主道:「明天七月十六,聽說天子要祭天於郊,此事可真?」
徐學士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凌月國主道:「明日百官必陪天子北郊,宮中定然空虛,你派人替小主將調派北京兵馬的兵符竊來。」
徐學上大大反對,他搖頭道:「京城兵馬都在吳元帥手中,天子發覺失了兵符,豈不打草驚蛇。」
凌月國主道:「小王只需讓一人瞧上數眼,便可還回兵符。」
徐學上沉吟道:「巧匠高大雕又來了北京?」
凌月國主點點頭道:「他上次便一直留在京中,並未隨小王返國。」
徐學士道:「這樣也好,老夫在京中多方布置,只望陛下馬到成功,老夫……」
凌月國主插口道:「徐學士,可是用錢上有了困難?」
徐學士點點頭道:「老夫秘密布置,開銷權是驚人,上次那二十萬兩己所剩無多。」
凌月國主介面道:「這個容易。」他從抽中取出一張銀票道:「這是三十萬兩,由你做主用吧!」
徐學上滿臉喜容,凌月國主忽道:「現在離期還有半年多,徐學上你好自為之吧!」
正在這時,忽然走廊上步聲一起,其心推開房門直走進來,徐學土臉色大變,又驚又怕。
凌月國主道:「這個是小王貼身護衛,徐學士休驚。」
徐學土不語。凌月國主道:「到時候,你先調開守城軍馬最好,小王羨戀北京文化,不願干戈攻伐,毀了這多年古都,是以請徐學土多多費心。」
徐學上應是,他眼光看著凌月國主,似乎意猶不足。
凌月國主是何等人,當下立刻知他心意,他忽見其心目光爍爍,便用密室傳育的功力道:「只須攻下北京,公卿王侯,任你選擇。」
徐學上附耳低聲道:「老夫在朝貴為大學士,與丞相也是分庭抗禮,老夫布置內應,所冒危險之大,陛下自應知道。」
凌月國主滿面笑容道:「大功告成,自以你為第一功,我與你長江秦嶺為界,劃地為主如何!」
徐學土道:「這才是老夫心意,老夫在此先謝陛下。」
他一揖到地,凌月國主只是微笑,忽見其心轉身欲走,他這入處處機會都不放過,當下對徐學士沉聲說道:「明日黃昏,小王先到雙條子衚衕去襲殺吳元帥,好使大學土行無捉肘。」
那徐學土驚道:「什麼?陛下你說……」
凌月國主不住向徐學士使著眼色,徐學上老成深算,知道定有計較,便順口道:「陛下要多小心。」
凌月國主眼中瞧著背過身子的其心,口中連連答應著。
他這話原是信口而說,明日瞧瞧其心動靜,那徐學士告辭走了,凌月國主正待回房,忽然院中黑影起落,閃進三個少年。
凌月國主叫了聲道:「是林兒回來了嗎?」
那三個少年一齊上前拜倒,其中兩個正是跟來北京,西天劍神金南道的弟子,另一個年紀最輕,生得細皮嫩肉,校好有若女子。
那最年輕的正是林兒,他身邊放著一個大大麻布袋,口中笑道:「師父,您老人家到北京來啦!真想不到在此地能遇見您。」
他對凌月國主似乎並不畏懼,笑嬉嬉地很是隨便,凌月國主笑罵道:「你這小子又跑到哪去胡天胡地了?莫要樂不思蜀,不想回去。」
那林兒道:「徒兒看上一位高貴小姐,這位姑娘真是天香國色,貌比幽蘭,徒兒只要了卻心愿,回去一定遣散群妾,和她共同廝守一生。」
凌月國主哼了一聲道:「你每次弄到一個女子便如此說,為師聽都聽得發膩了,你麻布袋中裝的就是那姑娘嗎?」
常言道:「知徒英若師,知子莫若父。」他對寶貝徒此德性可是瞭若指掌。那林兒道:「這女子愈是灰節,徒兒愈是愛惜,好歹也要等她回心轉意。」
凌月國主道:「你不要胡鬧,如果你真心愛她,便趕快帶她回去,不然放了也罷。」
那林地忽地打開麻布袋,露出一個如花少女來,凌月國主瞧了兩眼,也不禁暗暗稱讚不已,轉身走入內室。
那少女穴道被點,全身軟綿綿的。林地手一拍,解了她啞穴。那少女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使高聲叫罵起來。
林兒伸伸舌道:「好大的脾氣,庄姑娘,你難道還罵得不夠嗎?」
那少女罵個不停。林兒道:「好姑娘,小生著實愛你,要不然豈會絲毫不侵犯你?」
那姑娘罵得口乾舌枯,半晌忽道:「你把杜公公怎樣了?」
林地道:「那個老兒嗎,我打發他幾個錢給遣走了。」
少女厲聲道:「你在撒謊!」
林兒看她滿臉疑霜,竟然被她鎮住,他嘆口氣道:「我是怕你聽了傷心,那老兒不自量力要和我拚命,我一時出掌太重,真箇打發了他。」
那少女心中痛極,反而流不出淚來,林兒柔聲安慰道:「我家富貴累世,我答應你一到家中,便將所有女子適退,你……做個現成一品夫人豈不是好?」
女子哼了一聲,冰冷地道:「惡賊你休想如此?我……我已經嫁過人了。」
那林兒大吃一驚,走廊上其心眼角閃過一種深刻表情,立刻又被埋藏在沉沉的臉色中。
林兒哈哈道:「秦老幾分明說你待字閨中,怎會出嫁了,小生經過女色可數不清楚,連一個黃花大閨女也瞧不出,真是天大笑話,小娘子你真會騙人。」
少女凜然道:「我的丈夫是個大英雄,大豪傑,他如果知道你如此妄為,不把你殺死才怪。」
林兒笑道:「我從河北追你到河南,好容易才追到手,就是天皇老子來了,我也不會放手。」
少女道:「他的名叫齊天心,你可聽說過吧!」
那少年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那少女以為妙計生效,她嚇唬道:「如果你馬上放了我,我以後叫我丈夫不來追究你,」
林兒哈哈狂笑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齊天心,小娘子,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可不要吃驚,就算你是齊天心的娘子,現在也是自由之身了。」
少女不懂問道:「你說什麼?」
林兒道:「你已成一個風流的小寡婦啦,齊天心被我師伯一掌打入萬丈絕谷去了。」
那少女原就心神交瘁,此時受此刺激,眼前一陣金花,又昏了過去。
黑暗中,其心臉色更加陰沉了。
那林兒又和他兩個師兄談了一陣,便負起少女,往屋內走去,他口中喃喃道:「原來竟被齊天心嘗了甜頭,我原惜她貞節,不忍強然下手,既是文君新寡,別是一番情趣,我何不乘機下手?」
他連邪地笑了笑,經過幾徑弄堂,將那少女直負卧室之內,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他將那女子放在床上,呼地吹滅油燈,突然大木櫃后,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放開那女子,不然你死無葬身之地。」
林兒見敵暗已明,他是凌月國主唯一親傳弟子,功力非同小可,屏息凝神戒備,雙掌橫在胸前。
那聲音又道:「你放是不放?」
林兒冷冷道:「你到底是誰,弄什麼鬼?」
那聲音一止,忽然呼地一聲,漫天白茫茫向林兒酒來,林兒雖是戒備,可是摸不清到底什麼暗器,簡直多得遮住視線,他一怔之下,恍然大悟,忽然砰砰兩聲巨響,連忙閉住眼目,屏止呼吸,閃身床下,原來竟是整整一包石灰,灑得滿地滿室,他心中忖道:「如果暗中偷襲,自己雙目只怕難免受傷。」
他驀然想起,往床上一瞧,那少女已不知去向,前面兩扇窗子已被人打碎,看來這人多半是破窗而出,他一生之中如何受過這等戲弄,到手的肥羊被人搶去,一氣之下,也是躍窗而出,往前院躍出。
牆角黑暗中轉出一人,他面部包著黑巾,手中抱著那少女,又輕身入室,他不放心又點了點少女睡穴,將少女藏在床下。
他心中忖道:「任何人也不會懷疑庄玲又會藏在床下,我為避免人疑,只有暫時放下她,目下情勢已達緊要關頭,我可不能功敗垂成。」
他緩緩又從前窗跳出,仔細察看後面窗子,那地下灑著一層薄薄石灰,上面淺淺印了兩個足印。
他心中一驚,再看看紙窗上有一個月牙小洞,他心中忖道:「能夠走近我十步之內不被發覺,除了那人還有誰?唉,庄玲偏生這時候被人捉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一番心血可白費了。」
他轉念又想到:「我如不撒石灰,一切行藏都被人瞧出了,還蒙在鼓裡,豈不是危機重重,目前一走了之,那是辦得到的,可是此事實在關係太大,可恨我適才外出,我只聽了個尾,此事真相還是不能明白,如果不走的話,那真是時時刻刻都有殺身之禍,我到底該怎樣?」
他沉吟半刻拿不定主意,最後他心一橫忖道:「佛家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就以全副智力應付這危機局面,多探一點消息。」
他拉下蒙面黑巾,走到凌月國土屋旁,傾耳而聽,只見呼聲均勻,似乎已酣然入夢,心中不禁生出一線希望,如果那在窗外窺視的,不是凌月國主,豈不是好?
次晨凌月國主一大早便走了出去,中午時分回來,只見街上兵甲森嚴,一隊隊鐵騎軍士來回巡遊。
凌月國主心中雪亮,他不動聲色走回獨院之中,只見其心和幾個徒兒正在吃飯,見了他一齊站了起來。
凌月國主微微一笑,還是那種高深莫測的表情,其心低頭扒著飯,漠然地看著四周。
凌月國主心中不住發寒,他暗自忖道:「此子深沉得令人可怕,我一生自信,此時不能不對自己起疑,那狼血草我是親眼看見他吃下的,難道他早就發現了一切,用內力拓住葯汁,我一轉背他又逼了出來?」
這時其心吃完了飯,又走進來,凌月國主靈機一動,暗暗想道:「你雖是裝得像,也中了我的計謀,就算昨夜你不出救那小丫頭,今日你去吳將軍府告警,豈不也露了底,小賊呀小賊,你也是智者千慮,到底不是事事料中,目今之計,先騙出震天三式再下手除他,要他死得糊裡糊塗。」
凌月國主此時已將其心視為最強對手,他絲毫不敢大意,半點也不露了表情。
其心在屋中站了一會又走了,凌月國主忽然叫道:「其心,什麼叫五心向上?」
其心緩緩走近道:「眉心、中心、掌心、肺心、腹心、是謂五心。」
凌月國主柔聲道:「那震天三式的口訣你背給我聽聽。」
其心滾瓜爛熟地背誦著,那每句四字,都是切合帶韻,念起那聲調錚錚,極是好聽,可是細聽之上,一句一招,竟是中原武林人人都會的五行拳譜。
這五行拳乃是江湖上跑馬弄猴的藝人所習,所謂花拳繡腿,施展起來有聲有色,卻是並沒半點威力,凌月國主對於中國文化可說是無所不知,連這下三門的五行拳譜也能聽出,真是中國通了。
他心中暗伏殺機,知道騙其心說出震天三式是不可能的了,其心愈背愈是流利,凌月國主心中殺機重重,臉上愈是專心凝聽。
「其心,你把震天三式再施展看看。」
其心依言而行,他呼呼施出這失傳絕學,一掌一掌劈出,他似怕凌月國主瞧不清楚,愈來愈是走近。
凌月國主牢記住兩式出招手法,他忽道:「還有第三式呢?」
其心驀然大叫道:「這就是第三式!」
他雙掌暴發,全身掌力往凌月國主身上劈去,震天三式是天下至強掌式,凌月國主萬萬想不到他會突然發招,一時之間,只有猛力倒竄,在地上滾了一個滾,只覺手臂一涼,衣襟寬鬆之處已被震碎!
他一定神,正待上前捉拿其心,忽然眼前一滯,平空生出一股極濃煙霧,其心已走得無影無蹤。
凌月國主跌足道:「這小子怎麼把五毒病姑的障眼雲也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