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靈神劍
莜兒輕輕叩了兩下門,那硃色大門呀然大開,一個年育宮妝侍女恭身相迎,莜兒微笑道:「公主在南閣中么?」
那侍女恭慎答道:「稟告貴妃娘娘,公主殿下在後花園吹笛散心哩!」
莜兒一揮手,那富女在前引路,彼地忽然轉身,瞧了唯站在門旁的其心,只見他披盔帶甲,全副宮廷衛士的打扮,心中不由大奇,問那侍女道:「這人怎麼會到凌月國來?是誰派他來守衛內宮?」
侍女答道:「公主殿下本來最討厭門口站個直挺挺像死人一般的衛士,可是御林軍李統領偏偏說什麼局勢緊張,要派人保護公主,公主殿下如果知道此事,不發脾氣才怪。」
莜兒哦了一聲,那待女邊說邊膘了其心一眼,只見其心仍是木然沒有一絲表情,莜兒心中忖道:「一定是皇上派他回來有什麼重要吩咐,待會我去問金道南去。」
她緩步前去,長裙曳地而行,後面跟著幾個宮女,擁著她直往後院走去;一陣輕風,其心只覺鼻間香氣襲擊,非蘭非睛,被兒已走得遠了。
莜兒穿過兩道圓門,走入後宮院中,這凌月國地處群山凹下,地底偏又是地泉縱橫,此時雖是冬季,百花百草卻是欣欣向榮,那後院中種的全是巨竹,微風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絲竹演奏之音。
後院的右旁是一間朱漆的小巧八角亭,亭上的玻璃瓦不知是用什麼做成的,耀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光芒,那亭子的竹欄杆邊站著一個絕色少女。
莜兒輕輕地走上前去,她對身後幾個宮女輕聲道:「你們的輕功不行,站在這裡不要動,莫要讓公主發現了,待我悄悄去嚇她一嚇。」
那幾個宮女停下身來,莜兒施展輕功走上前去,他身輕如燕,一身輕功十分高明,果真如四兩棉花落地一般,了無聲息。
那公主獃獃望著院中無限的美景,忽然輕嘆一聲,低道:「獨自莫憑欄——這話也有道理。」
莜兒這時已走到她身後一尺之處,忽然笑道:「公主,嘆什麼氣啊?」
公主似是受驚一般回過頭來,莜兒行禮道:「參見公主——」
公主道:「罷了,咱們還來這一套么?」
彼地笑道:「公主,您瞧我的輕功怎麼樣,到了您背後您也不知。」
公主微笑道:「莜兒你真聰明,會那麼好的輕功。」
莜兒道:「公主,最近宮裡似有不靖之象,上面一再命令要多加防衛,內宮佔地寬闊,公主您又喜歡一個人專往幽深的地方去,我看還是叫李將軍多派幾個侍衛人宮可好?」
公主搖搖頭道:「宮廷森嚴,誰改往內富闖?我喜歡一個人幽靜,連宮女都造開,如果後面者跟著幾個侍衛,豈不是大煞風景?」
莜兒搖搖頭道:「公主還是老脾氣,你除了看書作畫,憑欄遠眺,其它都不感興趣么?」
公主淡淡一笑。莜兒忽道:「公主,有一個消息,關你切身大事,你要聽不要?」
公主俊臉通紅,啤了一口道:「不知你又嚼什麼舌,我可不要聽!」
莜兒笑著道:「你口裡說不聽,心裡卻比誰都著急,二十來歲的大姑娘的心事喲,我怎會不知道?我……我也是過來人呀!」
她年齡與公主相若,可是言語行動卻老練已極,公主聽她愈說愈不像話,臉上微溫,莜兒並不忌憚,仍是笑著說:「公主,這事關你終生幸福,你可要聽真了!我聽金道南說,殿下已決心將你許配舉國聞名的少年將軍,凌月國王御林軍統領兼須執金香的李堅。」
公主頭更低垂囁嚅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彼地忽然柔聲道:「李將軍年少英俊,皇上早有意培養他成為王朝第一大將軍,你害什麼羞呀?公主,你難道討厭他么?」
公主不語。莜兒又遭:「李將軍對公主可是一往情深哩!唉!如此郎君要找也不容易哪!皇上既有意,我先恭喜公主了。」
莜兒滔滔不絕地遊說著,公主卻低垂著頭,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半晌忽然抬起頭對莜兒道:「此事是當真的么?」
莜兒正色道:「君王無戲言,既是皇上親口跟金道南說的,我想一定不假的了。」
公主看了莜兒一眼,心中忖道:「如果真是五兄決定,我難道真的要跟……跟這武夫俗人生活在一起過一輩子么?」
莜兒道:「等到皇上明春歸來,便是公主大喜之時,咱們女人家遲早得有個歸宿,公主是金枝玉葉,凡人自難高攀得上,皇上選定李將軍,也是煞費苦心的。」
公主忽然幽幽道:「被貴妃,我……我……可……可從來沒有礙任何人的事,宮內的事也從來沒有管過,你……你們……當真不能……不能容忍我么?」
她愈說愈低,簡直像是在拚命,粉頸激得通紅,莜兒聽得——怔,公主溫柔天性是宮中上下皆知的,想不到她竟會說出這話來。
莜兒冷冷一笑,臉色一沉道:「公主,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什麼人,天下都是你們家的,我豈敢和公主爭寵奪權,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她聲音雖低,卻是面寒如冰,公主心中大感慌急,她一生之中從來和任何人爭吵過,對於別人厲言相責,一時之間,竟是心虛無比,她結結巴巴地道:「權貴妃,我……我可不是這個……這個意思,請你別誤會……別誤會了,你們對我有什麼要求,只管說便是。」
她慌急之下,眼淚幾乎流下,莜兒這才轉顏道:「公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不過這種話聽說來真教人生氣,好好的,咱們別的不談,先到前園去看花去。」
莜兒看見公主怯生生地站起身來,生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姑娘,心中大感滿意,公主天性柔弱,等她下嫁李將軍搬出宮庭,那宮內外舍她莜兒還有誰人。
兩人慢慢走到前園去,莜兒指著盛開的百花道:「這裡一年到頭花開不歇,真是滿院生氣,四季皆春,公主怎的心境老是不開朗?我瞧你總是輕愁眉梢,幾天不見,又消瘦了些。」
公主淡淡地道:「是真的么?」
莜兒笑道:「花開花謝,公主多愁善感,想來總是往悲的一面去想,可是如果放目四周,萬物欣欣向榮,生生不息,豈非令人振奮,公主,你真的需要一個人陪你解悶啦!」
公主膘了莜兒一眼,見她神色甚是誠懇,而且句句都說中自己心坎,不禁怦然而動,眼前浮起一個寞落的流浪少年來,暗暗忖道:「我只要多瞧他幾眼,心中便舒服得緊,如果他能陪我聊一刻幾天,那不知有多好,我可能會欣喜得昏倒吧!可是他在哪裡?」
他在哪裡?公主心中喃喃自語,眼前是一片鮮花,爭艷斗姿,公主凝視著遙遠的天邊,彷彿又瞧到了潺潺的清溪旁,站著一個滿不在乎的少年,她默默地想著:「有些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令人夢魂迴繞,總是不能忘記,可是有些人時時刻刻在你四周徘徊,卻是愈看愈是俗氣人,難道有這樣大的區別么?」
她想了很久,只覺意興闌珊,莜兒逗留一會,告辭而出,公主緩步相送,走到門口,只見一個少年將軍躬身而立,身旁立著一個衛士,持戈守在門前,心中大吃一驚。
莜兒向那少年將軍眨眨眼,那少年將軍正是李堅,跟在莜兒身後護衛而去,公主定神再瞧,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只見那少年衛士漠然地望著自己,臉上看不出半點神色。
公主忽地轉身碎步而回,那少年衛士正是其心,他心中也暗自吃驚忖道:、「前幾天在溪邊碰到的女子,原來便是凌月國工的公主,我此刻又為她守門,真是和她有緣了。」
公主快步入房,一直走到入院中最裡面的池塘邊,她緩緩坐下,他中水澈見底,望著水中自己的影子,公主忽然忖道:「我……我長得真是太高大了。」
忽然背後腳步聲一起,一個柔嫩的聲音道:「公主,公主,你……剛才也看到了么?」
公主轉身道:「翠珠,你說什麼?」
來人正是公主貼身侍女翠珠,她掩口笑道:「替咱們現在守門的,就是前幾天在弱水邊碰到的那個傻瓜。」
公主叱道:「翠珠,你怎麼如此不懂禮教?虧你還是公主的近身侍女。」
翠珠吐吐舌,公主平日甚是柔和,是以待女愛她之心遠勝畏她之心。翠珠笑道:「還說不是大傻瓜,從中原遍地黃金的好地方,巴巴跑到咱們國里來當個小衛士,真是叫人不懂啦!」
公生前哨道:「中國是天下人人嚮往的地方,這人為什麼要跑來凌月國來?這倒真教人不解。」
翠珠自作聰明介面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是……」
公主望著她問道:「翠珠,你知道什麼了?」
翠珠道:「這太原先是到凌月國有事的,後來……後來看到公主太美了,便不想回中原去啦!補上宮中侍衛,只想多看……看公主兒眼。」
公主笑罵道:「翠珠,虧你會想,你這小腦筋只會胡思亂想。」
她雖覺此事不可能,心中卻仍暗自欣喜。翠珠又道:「明天我叫他進內官來,公主可以問問他的底細。」
公主臉一紅,她知這個鬼靈精的侍女,對於自己的心事早就知悉,笑叱道:「翠珠,你胡言亂語,當心我責罵你,內宮何等禁森,豈能任由人進入?」
翠珠想了想,道:「那麼公主出宮去見他。」
公主口中叫道:「不准你再胡說,翠珠你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翠珠笑笑,公主忽道:「你可以離開了,讓我一個人靜靜!」
翠珠聳聳鼻子悄巧地道:「公主,你別顧慮得太多了,以公主的身份、容貌,什麼事情辦不到?」
她說完輕步離去,公主低頭又望著池水一平如鏡,沒有一絲訪漣,心中反覆思量翠珠那句話,忖道:「就是因為我是公主,一切才沒有自由呀!翠珠這傻丫頭,總愛自作聰明地亂出主意。」
忽然她心發奇想,忖道:「我求哥哥將他升個將軍,他千里迢迢地趕到凌月國來,這份忠心也值得嘉將啦!」
轉念又忖道:「哥哥會不會答應呢?我從生下來便只聽他的話,從來沒有違背過他半句,卻從不曾求過他一事,我希望他能答應。」
她默默地心口相商。這時候,站在宮門外的其心,正在苦思那張凌月國兵力分配的要圖,他想將其中每一個地點都記憶出來。
他對於地輿之學是一竅不通,只靠著硬背將各地關隘要道名稱背下,他怕日久淡忘,便反覆的用心記憶,忽然宮中笛聲又響,聲音中充滿了輕快,似乎是久滯忽通,疑惑突解,其心聽著聽著,心中也跟著鬆懈起來,只覺無事掛牽,一身輕快,連為什麼來凌月國也都拋到腦後。
那笛音愈來愈是好聽,其心幾乎想棄戈循青而去,忽然心內一驚,他內功深湛,立刻回復神智,適才一陣失神,硬背下來的地名不由忘了好幾個,連忙苦思再記。
其心心中暗驚忖道:「聽說有一門功夫叫做『樂音蝕骨』錯非身道絕頂內力不能辦到,能夠傷人於無形,這內宮之中怎會有此高手,難道是金道南所奏?」
他心中吃驚,更是不敢大意,過了很久,那御林軍統領少年將軍李堅前來換班,其心一言不發,走到宮中衛士所居之室,眾人都以驚奇眼光注視於他,其心一概不理,倒頭便睡,直到明月當天,這才醒轉過來,他一路疾行,身心實是交瘁,又因強用腦力硬記,是以大感疲倦。
其心悄悄下床,這時明月正在當頭,寒光四溢,其心想到這數月來出生入死,鬥智鬥力,真感到老練不少。
驀然從宮殿後冒出兩條人影,一先一後向正南方疾奔而去,那兩條黑影疾如電閃,根本不見雙腳落地借力,遠遠望去,就如凌空渡虛一般。
其心動中大駭,他出道以來,高手見過不少,可是此二人身形之快,卻是驚人之極,他心念一動,也縱身而起,遠遠地只見那兩人向城外馳去,其心順路跟了過去,只片刻便消失了兩人蹤影。
其心翻出城來,那兩人已走得無蹤無影,其心沉吟半晌,便在左邊小徑走去,馳了半個時辰,忽聞風聲呼呼,兵器破空之聲大起。
其心循聲而去,慢慢走近山麓,翻過一個小丘,只見前面懸崖上刻光閃爍,兩個人正在揮動長劍搏擊。
其心借月光一瞧,兩人劍法太快,激起一片白茫茫的劍氣,竟然看不清身形,忽然砰地一聲,兩劍交擊,那兩人各退半步,凝神而立。
其心這才看清兩人,他心中狂跳,驚得作聲不得,這兩人一個是凌月國丞相金道南,另一個卻是昔日一掌擊斃南海豹人的青袍怪客。
其心一定神又向兩人望去,這時場中兩人長劍微舉,雙方都凝目注視對方。
忽然那青袍怪客揚身而起,一劍直刺過來,這招原是極平常的劍式「據夫指路」,可是在他的手中,卻顯得蓄勁來發,變化多端,那金道南向後退了一步,也是一劍劃了出去。
青袍怪客在空中連攻七招,這身法其心在他上次除豹人時已然瞧過,可是如今一劍在手,更是氣勢磅礴,有如漫天長虹,彌蓋而下。
金道南也是上前一步,直迎對方攻擊,他劍子連伸帶削,抵住對方六招,身形一側,閃過最後一招,就在間不容髮之際,還了幾劍。
那青袍怪客面罩面具,仍是一襲長袍,洒脫出塵,月光下真如神仙中人,他一抖長劍,輕輕破了金道南攻擊,刷刷又劃出一劍。
他這一招直攻金道南面門,劍尖發出呼呼嘯聲,真如風勁牧原,激起一片劍幕,其心喝彩不已,忖道:「這招『風勁角嗎』,原是關外劍法中絕招,可是當今之世,能將此招施出如此神威,聲勢俱厲的人,只怕是寥寥無幾的了。」
金南道凝神接相,他長劍直封中門,青袍怪客一攻即收,斜削一劍,身形一側,舉劍上撩。
他這招乃是中原武當劍法中「后界射月」招式,金南道明明知道只要模削半招,施出「橫江斷壑」的招式便可破去,可是眼見對方來勢快疾,竟然倒退半步,直往對方劍腰砍去。
那青袍怪客招招都是劍法上不可多得之絕招,其心只瞧得眼花繚亂,嘆為觀止,這人遍用天下各派劍術妙招,雖是招招毫不相連,可是在他手中施出,卻是互相補足,心想這人用劍如此,已達劍術宗師的地步了。
金南道愈打愈是驚心,他是西天劍神,從來就沒有人能在他劍下搶取攻擊的,可是眼前這有袍老人,一招招直逼而來,看似每招都是臨時湊合,可是卻是凌厲無比,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擊過去。
金南道心中一怒,劍法大變,他連削七劍從七個不同方位攻到,那青袍怪客身法一滯,舉劍接了數招,金南道得勢直上,劍光大盛,直逼青袍怪客中富。
青飽怪客不慌不忙,凝神連接了十幾招,忽然天色一睹,頭頂上一片馬雲掩住了明月。
黑暗中,劍光閃爍就如漫天銀龍,劍氣森森,其心凝神細瞧,金南道攻勢有若長江大河,滔滔綿綿,那青袍怪客並不採取守勢,破招之間,夾著凌厲反擊。
「當」地一聲兩劍又互擊了一下,一陣微風吹起,烏雲散開,月光下金南道臉上殺氣森然,青袍怪客面戴面具,不知是喜是怒。
青袍怪客略一沉吟,劍勢一滯,又向金南道攻到,他發招愈水愈緩,不再遍用各家劍法,金南道只覺對方劍子愈來愈重,漸漸封住自己攻勢。
金南道運足真力,硬打硬拼,那青袍怪客劍式愈來愈是簡單,透出一片古樸之風,刺擊劈創之間,再無誘敵虛招,其心暗暗忖道:「這人劍術已達返璞歸真的地步,就是天魁和凌月國主,也未必有此功力。」要知高深武術,如果能夠化繁為簡,那是到達至極的地方,招式越繁,雖是助長攻勢,擾亂敵人心神,可是畢竟因繁而消,減了許多威力。
全南道心中越打越驚,又打了五百多招,已是殘月西沉,曉星初露,那青袍怪客幕然迎頭連劈三刻,那劍子雖是輕兵,可是卻如泰山壓頂一般威勢,金南道架了一招,眼見對方胸前大開,他正想橫削一劍,可是對方第二劍又劈來,攻擊之間,竟是天衣無縫。再也無暇反擊。
其心看那青袍怪客一劍重似一劍,真如天神臨凡,眼然不可平視,不禁心神俱醉,他小時候曾見青袍怪客殺了殘暴之南海豹人,對青袍怪客甚是傾慕,這時見他威風八面,金南道號稱西天劍神,在這青袍怪客手下,卻是處處受制,心中高興已極。
金南道架過兩劍,右手微微發麻,第三招用劍一撥,消去對方來勢,青袍怪客呼呼三劍,又從攔腰削來。
金市道舉劍相迎,對方攻擊之時,雖是本身破綻漏洞甚多,可是自己卻無法進攻,一把接著一招,不要說是乘虛而攻,就是拼個兩敗俱傷也不可能,對方總是先了半式,金南道越打越寒,他一生武學浸淫於刻道,天下劍法都見識過研究過,可是目下這人不但功力深厚,劍法更是從未識見。
其心瞧了半天,這才瞧出一個道理,他心中忖道:「這青袍怪客招式看似只攻不守,可是他攻擊之間別人根本無法反擊,那麼用來守勢的八分勁道都可傾力而發,真是驚人。」
他細瞧青飽怪客劍法,越來越是平實,那金南道勉強抵過第三招,青袍怪客向下盤又是三劍。
金南道明知對方來勢,可是對方一招力道比一招強勁,到第九劍時,已是雷霆萬鈞,呼呼發出風雷之聲,金南道接過第八劍,已是強管之末,對方第九劍已然攻到,他本可閃身遺過,可是他乃是劍術宗師,眼見對方劍式神威凜然,真是生平未見,不由自主的長劍一擊,當地一聲,手上長劍只剩下一個劍柄。
那青袍怪客劍勢未盡,刷地一聲,余勢例向金南道下盤,金南道身形連退,越來越近懸崖邊緣,那青袍怪客步步進逼,喜然長臂一伸,金南道低聲一哼,挺立在懸崖邊緣,青袍怪客收劍而立。
其心暗暗忖道:「西天劍神雙足足筋已斷,還能獨立萬丈深淵之前,此人功力也真駭人了。」
金南造低聲嘶叫道:「請教閣下萬兒?」
那青袍怪客將面具頭巾一拉下,月光下只見他長髯束髮,仙風道骨。金南道忽然喃喃地道:「天劍董無奇,天劍查無奇,原來就是你。」
其心也是一驚,心中村道:「原來他就是天劍,名列天座三星末位的天劍,難怪上次他和凌月國主對了一把,凌月國生吃了大虧,此人不知和齊天心是什麼關係?」
天劍董無奇緩緩地道:「金南道,老夫本來與世無爭,你們凌月國卻偏要找老夫麻煩,我問你齊天心是你殺的嗎?」
金南道哈哈狂笑道:「是又怎樣,難道我西天劍坤怕認了?」
天劍董無奇臉色一變,更顯得白皙慘然,他額聲道:「是你……你……親自動手的?」
金市道點點頭,道:「正是!」
砰地一聲,天劍手中長劍墜地,他雖聽江湖上人傳言齊天心死於西天劍神之手,可是猶自不能深信,這才千里迢迢跑來凌月國會會西天劍神金南道,此時見對手的確不弱,而且承認殺害齊天心,他一生之中,除了齊天心這寶貝兒子以外,可以說是再無親人,此時證實噩耗,心中真是一片空白,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那金南道吃力地問道:「齊天……心……是你……什麼……什麼人?」
天劍董無奇幕然神智一醒,他雙目發赤,直視天劍神,一步步向前走去,目中陰沉地一個個字地道:「齊天心是天劍之子,今日殺了你好替他報仇。」
他雙掌橫腦越走越近,金南道昂然不懼,他喘息地道:「董天……天……劍,你適才施的……是什麼……什麼劍法,我這……西天……西天劍坤的外號可也不是白混來的,怎麼認不出來。」
董無奇見金南道並不逃避,他一怔之下,脫口道:「告訴你也無妨,叫你死得甘心,這就是『大風劍法』。」
金南道哈哈長笑,神色歡喜已極,他口中喃喃道:「大風劍法,大風劍法,這是失傳多年無法抵禦的劍法,輸在這種劍法下,罷了罷了!」
他笑聲方畢,腳下一軟,身形再也支持不住,一個踉蹌,跌下深淵,好半晌,淵底才傳出一聲低微的迴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金南道一身神劍,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幾人,卻不料死在天劍董無奇的一手快劍之下。
董無奇獃獃站在崖邊,他憤怒一消,心中真是悲不可抑,天心這生平唯一可愛的人已經再不可見,害死他的仇人也葬身崖底,死的人是一了百了,恩怨兩消,可是活的人卻仍然要承受無盡的痛苦。晨風不斷地吹著,這武林中的第一人,像石像般地立在崖邊,也不知過了多久。
董無奇昔年為父親暴死,兄弟反目,早將人生看破,後來妻子死於難產,便一心一意養育這個寶貝兒子,真可說是嚴父慈母一般,這時兒子又先他而去,更覺世情空幻,塵世間再無留戀之處,他輕輕喝道:「伊上帝之降命兮,何修短之難裁……」
賦聲未絕,人卻已如一縷輕煙而去,遠遠的,山麓中還傳來凄涼的聲音:「何懷孕而逢災,或華髮以終年……」
其心在山坡上目睹這武林中最驚人的一場戰鬥,直到天劍童無奇走得遠了,這才緩緩下山,乘著天色未亮,趕快趕入城中,他邊走邊想:「那金南道雙筋被削,還能久立不倒,可是他一聽到傷他的是大風劍法,心神一松,再也支持不住,江湖上視名聲是如此之重,這大風劍法,震天三式、漠南金沙神功原是古代三絕藝,西天劍坤雖有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但是碰到了大風劍法,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了。」
他轉念又想道:「齊天心原來是天劍董無奇的兒子,難怪功力如此之高,可惜黨死在金南道之手中。」
次日其心又至公主寢宮前守衛,估計金南道突然失蹤,一定引起朝上大亂,心想坐觀其變,再設法溜去通知甘蘭總督安大人。
那朝中金丞相一離開,無人主持正事,自是亂成一片,好容易大家一致結論,金南道一是得到皇上命令,匆匆出行,竟不及於告知眾人,這便推了太子太傅暫主政事。
其心知短期內凌月國是不敢採取行動,便安然留在國中,這日傍晚守衛完畢,正要離開內宮,忽然宮內又傳出了一陣悠揚的笛聲,悅耳已極,宮廷林園極大,奇禽異獸甚多,其心聽了一會,只見一群群黃聾兒和彩色小鸚鵡,紛紛結隊向內飛去。
其已忖道:「這內富定有能人,這人樂音已達驅禽馴獸的地步,聽說樂音蝕骨,可以使江河倒流,百花齊放,這雖說得過分,可是傷人於無形,這倒是不可輕視。」
他略一沉吟,看看四下無人,便縱身躍進內富,循聲而去,只見叢林深處,一個少女正在吹笛,背影十分高大。
其心遠遠窺看,那少女白衣長裙,在樹叢中顯得格外分明,過了半晌,她伸手將小笛放入懷中,緩緩轉過身來,走到花圃之中。
其心定神一看,那少女竟是凌月國公主,她便衣而行,倒顯得青春年輕,她伸手采了一朵大朵玫瑰,無聊地一瓣瓣撕下。
隔了一會,她以目四下一掃,其心只覺一對寒光閃過,那眼神當真又亮又黑,精氣內蘊。公主撕了數片花瓣,她雙指一夾,望著三丈遠外假石山一振,一片花瓣疾若流星擊到石上,她邊撕邊打,一朵攻瑰很快便打完,其心定睛一看,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堅逾金石的硬岩上,端端嵌入一朵鮮艷玫瑰,花瓣片片齊全,栩栩若生。
公主緩緩向那假石山走去,她右手輕輕一按,那石頭半點未動,那朵玫瑰卻似活的一般,一瓣瓣跳了出來,公主用手接住,順手一撒,遍地繽紛。
其心動中狂跳,他經歷不為不多,見過的高手也不少,可是像這種駭人的內功掌力,卻是不可思議,最令人驚異的就是這驚人內力,竟發自這雙纖纖索手,養尊處優的公主身上。
那公主忽然一轉身,其心不敢亂動,他估量如果所見無差,這公主功力不僅較自己高出許多,較之金南道也是高明,就是凌月國土親臨,也不見得有把握勝她。
公主目光忽然向其心隱身之處一掃,隨即漫步走開,依在一棵大樹根前,嗚嗚地吹起笛來。
她這次吹的是「迎佳賓」,這是極普通曲子,其心對音韻雖是不解,這個也還聽得出,公主反覆吹了三遍,其心心念一動,忖道:「她難道是看到我了,故意要我現身相見?」
他正在猶豫,忽然公主笛聲一止,從樹叢中跳出一個官中侍女,指著其心立身之處說道:「佳賓既臨,何不現身?」
其心臉一熱,心想自己還以為在偷窺別人,想不到反而被別人早就發現,他潛入內宮,於禮太是不合,如果再鬼鬼祟祟,定然更引別人懷疑,當下只有硬著頭皮走出,走向公主,遠遠的作勢欲跪,那公主心中一急忖道:「他們漢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豈能要他跪下?」
她見其心身子彎曲將要跪下,她大急之下,手足無措,凌空一托,其心只覺一股絕大內力上涌,他運了五成內勁,這才不致於被托起凌空,心中更加驚駭。
那公主俊驗通紅,不知如何是好,她在慌亂之下,已然忘記了其心能抵擋自己內勁這回事。
它妝侍女笑道:「我們公主不要你拜,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像磕頭蟲一樣,真是……」
他一語未畢,公主臉色大變,嘴唇氣得發顫,那侍女正是翠珠,她侍奉公立五年,從未見過這位溫柔的公主,發過這大脾氣,當下嚇得心中發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心作揖道:「小人聽得笛子好聽,忍不住偷偷進了內宮,公主玉鑒,請恕小人無禮之罪。」
公主見他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干,和他那高雅俊儒的外貌大不相符,心中微微發酸忖道:「這人出身定是寒微,我……我……可要好好培養他的自尊心,我可不要……一個……一個,唉,我必須依賴一個可靠的人。」
公主柔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們的李將軍。」
其心連忙稱謝,又恨不得叩頭一般,他這半年多,都是偽裝受人擺布,不是卑躬屈膝,便是由人侮辱,是以心中這種動作並未存有半點不慣之感,那公主看到這情形,想到他一定是命途乖賽,受慣別人指使,不禁對他大起同情之心。
其心正待告辭,公主目光中充滿了挽留之意,卻是說不出口。翠珠忍不住道:「我們公主想……你……好大的架子,公主沒有命令,你豈可任意離開?」
她知說溜了口,連忙補了一句。那公主柔聲道:「好吧,你走吧!」
其心悄悄望了望公主,公主卻也正在望著他,那眼神中又是失望又是傷心,就如庄玲離開他時一般模樣,他雖是極端理智的人,瞧著那眼色,心中竟然強烈激動起來,只見在陽陽的面孔上,卻找不出一絲痕迹。
其心道:「公主笛子吹得真好,小人聽了幾乎忍不住要隨聲而歌,順曲而舞。」
翠珠插口道:「這有什麼稀奇,好聽的才多哩!」
公主橫了他一眼,心中忖道:「只要你愛聽,我每天吹給你聽也是樂意。」
公主忽道:「你好生生在中原怎麼要跑來西域?中原難道有什麼不好嗎?」
其心搖搖頭道:「中原雖大,卻無我容身之處,說來也無人相信。」
他想到自己惡名已傳遍中原,真的是無法立足,不禁悚然動容。那麼主安慰道:「既然中原人對你不住,咱們凌月國卻歡迎於你,你別傷心。」
其心聽她柔聲說話,並無半點公主驕縱樣子,不由不想起親在布裙的安明兒。公主接著柔聲道:「你……你是一個人來凌月國嗎?你父母知不知道?」
其心搖搖頭道:「這世上除天地和我自己知道我的行蹤外,旁人就算想知道,也是想要殺我的。」
公主嘆口氣造:「真是可憐的……唉!真是可憐!」
她本想說:「可憐的孩子」,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其心忽然想到自己是裝中迷藥之身,在這純良的公主面前、竟然侃侃而淡忘了戒備,如果被人傳了出來,豈非一個漏洞,當下不假思索地叫道:「我不要別人同情.也不要別人可憐,你……你是什麼人?你想害我是不是?」
他大聲嚷叫,公主不禁一怔。翠珠低聲道:「公主,他瘋病又發了,聽說他是中了皇上迷魂藥,趕快讓他走出去。」
公主尚未答,其心喊叫不停,忽然宮廷前門一開,御林軍總督李堅大步進來,劈面給其心一記耳光。
公主連忙道:「李將軍,別打他,好好將他帶出去。」
少年李將軍對公主恭敬已極,將其心押了下去,一出了內富,便往御林軍營房中,招呼軍法軍佐行刑,結結實實打了其心四十大棍。
那李堅先就聽說其心與公主言談甚歡,心中大起嫉妒之心,倒反忘了懷疑,可是內宮非公主有請是決不能擅自進入,直到其心大鬧,這才藉機入內抓了其心。
其心挨了四十大棍,衣衫打得碎片零落,又受幾處外傷,那李堅故意害他,任命他專門站夜衛,其心心想時機尚未成熟,如果太早發作,便不能將凌月國主消滅,日後終是大患。
這時又輪到他守衛,公主借故出了內宮,只見其心形容憔悴,心知他一定受了不少苦頭,不禁大溫,可是李堅是皇上愛將,一時之間她也無法來何。
公主見四下無人,對其心低聲道:「你受了苦嗎?」
其心漠然搖搖頭道:「什麼受苦?我可不知道。」
公主凝然看了他一眼,注視著其心雙目,半晌幽幽道:「你根本就沒有中迷藥,你幹麼要裝?」
其心心中大驚,目中叫道:「有人要害我啦!」
公主柳眉一皺道:「我偷偷跟在你後面查了很久,你這瘋病是裝出來的,你不必否認,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其心默然,他見公主說得誠懇,心念一動低聲道:「我晚上去找公主。」
公主掩不住內心欣喜,喜笑顏開地走了,其心長長舒了口
氣,心是忖道:「好歹要編個好故事去瞞公主,看來公主對我很
是關心哩I」
他想至此,不竟有點沾沾自喜的感覺,大凡任何少年男子,
如果少女對他有情,他不管是不是真心誠意,總覺甚是得意,董
其心這人雖是深沉,但這種天性仍在,心中暗暗忖道:「這公主
看似柔弱,其實內心聰明得緊,不然怎會在我不知不覺之中發現我的秘密?」
其心想了半天,想了一個妥善謊言,到了晚上,他悄悄溜進內宮,公主卻自坐在花圃之中靜待。
其心道:「公主既是知道小人秘密,小人也就照實告訴殿下,小人身負血仇,被中原武林逼得無路可行,這才投凌月國王,想偷偷學幾招武藝報仇。」
公主道:「你真來中迷藥嗎?」
其心點點頭道:「小人一個陌生人,如果不是裝作中了毒藥,國王如何有收留我?不收留我,我又如何學得武藝?」
公主長舒了口氣造:「原來如此,國王定是賞識你的才幹,這才會收絡你,就憑你這番聰明,連算無遺策的國王也被你哄過,就可見了。」
其心道:「請公主保守秘密,不然小的性命難保。」
公主柔聲道:「有我……我們護著你。他們不敢對你怎樣。」
其心見公主並無半點疑惑之心,完全相信自己,不禁微感歉咎,他處處防人一著,可是公主純良有如一張白紙,其心覺得甚是慚愧。
他忽轉念又忖道:「說不定公主比我更高一等,她在偵查我之行動的,那可不妙。」
他不禁抬頭看著公主,那表情像嬰兒一般誠摯無邪,其心下意識的心中發寒,他愈是遇到困難重重,危險百出的事愈是鎮靜,可是對於這最可靠之普通推斷觀察,卻是越不相信自己,他心中忖道:「看在這誠懇的面孔上,就是被騙一次算了,如果人人都如我這般陰險,那麼這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公主果聲道:「你負了什麼大仇,可以讓我知道~點嗎?」
其心一怔,他靈機一轉道:「很多人做了壞事,可是別人卻都掛在我爹爹頭上,在我爹爹頭上掛多了,就掛在我頭上,我如不去學上乘武功,豈不任人宰割?死得冤枉?」
他此言倒是事實,他含憤而發。公主安慰地道:「你別灰心,只要有毅力,定可學成上乘武功。」
其心點點頭。公主又道:「你家中除了你爹爹外,還有別人嗎?」
其已道:「沒有。」心中暗自忖道:「她是在問我有無妻房吧!」
他想到此,暗暗有一種喜悅,可是瞧著公主無邪的神色,對於這種想法又覺得十分可恥,向公主行了一禮,漫步退出。
公主凝視著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心中默默禱道:「萬能的阿拉,感謝你給我無比的勇氣和智慧,我其實根本就不知他是裝作中毒的,我突然說出,原是心中希望,想不到卻被我猜中了。」
她抬頭只見天空又黑又高,心中瀰漫著無比的虔誠,阿拉是萬能的,尤其是對一個少女的幻想,她貴為公主,凌月國在西域國中居於領導地位,身份何等尊貴,可是竟會對一個異國的流浪少年,推心置腹不顧一切,這是多麼奇妙的一種力量。
其心卻鬆了一口氣,他心想公主對他絕對不存惡意,否則就以她的武功,也非自己所能敵,他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卻是被公主一句謊言所騙,所謂「智者干慮,必有一失」。
且說其心在凌月國又混了半月,他將一切行情都打聽差不多了,心中盤算著如何乘機東返,向甘蘭安大人報信,凌月國中由太子太傅執政,他乃是老成持重之人,堅決主張至少要等皇上或是金丞相回國后,再作打算。
那公主對其心越來越好,她為了避免被人瞧見說口,雖然不再約其心進宮相會,可是每天都要出宮數次,多瞪其心數限,心中便感無限舒服,更不時差翠珠噓寒問暖,有時還悄悄送給親手調製的羹湯。
莜兒見公主忽然開朗起來,只道是她很滿意和李將軍的婚事,心裡暗喜;其心動中卻暗自叫苦,他對公主並無情意,眼前公主款款柔情,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暗忖早日離開為妙,免得和她哥哥相鬥,又和公主糾纏不清。
這日已是臘月將盡,年關將臨,那太子太傅召集文武重臣商量,金丞格秘密去國已經半月有餘,卻是消息全無,眼看冬去春來,皇上的使命不知到底應該如何行動。
太子太傅起身道:「金丞相平日行事穩健,他掌本相讓垂十餘載,從來沒有出個差錯,總是交待得井井有條,這次突然在夜間失蹤,連老夫也沒有交待一句,此事實在奇怪。」
眾大臣議論紛紛,均覺此事有些離奇,太子太傅歇了歇又道:「此事依老夫看來,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金丞相接到皇上千里傳訊的信鴿,急赴中原相助皇上,這個可能最大,不然第二個可能,老夫雖是萬萬不信,但事到如今,卻是不能不慮。」
眾大臣紛紛屏息而聽,那太子太傅沉聲道:「如非金丞相遠赴中原相助皇上,那麼金丞相便是被人引開,敵人將會乘虛而人。」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太子太傅又道:「如是老夫第二個猜測,金丞相如非遇難,便是遭人引走囚禁,老夫今日請諸位大臣前來,便是商量此事。」
大臣中那少年將軍李里首先反對道:「太傅此言差矣,金丞相何等神威,除了皇上之外,世上豈有強似西天創神的高手?」
西天劍神金南道在武學上實在也是一個大大奇才,他昔年在西域天山南麓,曾經一劍敗三十幾個圍攻高手,事後西域武林中人傳言,金南道手不停招,一夜之間,只見天山南麓劍氣沖霄,根本就看不見他身形影子,到了第二天清晨,地上整整齊齊排放了三十六件長短兵器,山麓上數十丈方圓冰雪盡溶。
這一戰金南道劍術已達通玄地步,武林之中贈以「西天劍神」的尊稱,西域武林,只要提起金南道,莫不敬若天神,只因凌月國主生平極少顯露真功夫,是以聲名反而不如金南道之盛。
那御林軍統領李堅如此一說,眾大臣都覺得全市道不可能是被人所傷。太子太傅道:「老夫心中也極希望此事不要到如此地步,可是皇上傳令,今春正月二月之間,咱們去攻打甘蘭要鎮,如今中樞無人,老夫負不起這個責任,依老夫看來,目下只有一個計較。」
眾人問道:「太傅有何高見,我等洗耳恭聽。」
太子太傅沉著地道:「咱們飛騎中原,派人去請示皇上或是金丞相。」
武將中總領六軍全國兵馬大元帥徐麟起身道:「目下天下兵馬集中京都即將完畢,這百萬大軍,如果不能克日出發,軍中士卒役夫,末將對於這個守密的問題可不能負責保險。」
太子太傅點點頭道:「中國地方之大,比起凌月國來何止數十倍,兵馬自也眾多,咱們除非攻其不備,措手不及,這才有成功之算,如果行軍不能保密,中國聚集了軍馬,不但全然失了皇上指示精神,而且勝機也極渺茫。」
徐將軍介面道:「所以求將清太傅注意時間上之支配。」
太子太傅沉著地道:「咱們目前預定在上元過後五天之內行動,徐將軍那時兵馬也調派得差不多了,這二十多夭,先派數起武士由李將軍率領到中原去尋皇上,如果到上元還無消」息,那時再無考慮,只有前進一條路了。」
他說得極為中肯,調派之間極有分寸,伊然有大將軍之風。李堅將軍忽道:「皇上收取姓董的少年,也可派他到中原去尋皇上,他最近才離開皇上,說不定找起來比較有效。」
太子太傅點頭許道:「李將軍真是智勇雙全,這人心智已失,說不定皇上造他回國時還另有交待,來人,快叫那姓董的少年上來。」
其心漫步走入宮中大廳。太子太傅道:「董其心,皇上除了叫你告訴金丞相要攻打甘蘭重鎮外,還有沒有其它交待?」
其心想了想道:「皇上說如果我要回也可以。」
太子太傅一喜道:「你知道皇上在哪裡嗎?怎麼不早說?」
其心漠然答道:「皇上不准我亂說,你們又沒有問我。」
太子太傅連忙裁紙張寫了一張摺子,他是狀元之才,文字姻熟,揮筆端端敬敬地向皇上報道危機,當下用火漆封了口。
太子太傅向眾大臣道:「咱們便道此人前往,李將軍,請你也從東南小道入中國,以備皇上問詢!」
其心李將軍雙雙應命,當日便騎著駿馬東行,其心動道正好乘這機會向安大人報告,心中不由大喜。
他行走了數日,過戈壁沙漠,一出了凌月國,天氣越來越冷,一路上滴水成冰,寒風凜烈,正是嚴冬時分。
這天忽然下了大雪,其心等雪露天晴,已是兩天兩夜以後,原野上一片皓白,積雪總有數尺之厚,那官道小道都被大雪所遮蓋,舉目望去,只見是一片粉妝銀鑿的世界。
其心認定方向前行,那馬是西域異種,耐寒善跑,雖在如此酷寒之下,猶能步步前行,踏雪而過。
他這樣行了一天,走到傍晚,忽見遠遠之處出現了兩個黑點,雪地里,雖在極遠之處,但也顯得格外清楚。其心心中不由大奇,只見那兩個黑點越來越近,身法甚是快疾,不一會已來到十數丈之前,其心定神一瞧,心中暗暗叫苦,原來正是號稱天下第一的天魁和怪鳥客羅之林。
其心眼見躲避不開,他心中盤算應付之計,臉上卻裝得滿不在乎,那天魁早就看到其心,哈哈一陣怪笑道:「好小子,咱們又遇上了,你能從老夫手中逃脫,顯然很有本事,聽說你被凌月國主收服了可是真的?」
其心不發一言,只作未聞,那怪鳥客羅之林低聲道:「師伯,這小子詭計多端,留了總是禍患,不如乘這機會除去。」
天魁沉吟不語,他暗自忖道:「這小子既已投靠凌月國主,我現在還要利用凌月國主,豈可傷了彼此情感,罷了,今日便饒過他這一遭。」
羅之林俯耳道:「這小子詭計太多,他如果在凌月國主那邊,對咱們也是不利,師伯還不如暗暗下手將他做了,豈不神不知鬼不覺?」
天魁想如果其心當真幫凌月國主設謀,實在是個大大之患,他正眼一瞧其心,只見其心臉色深沉,不知又在動什麼詭計,心中不由大怒,殺機一起,忖道:「我天魁豈有不能殺之人,就是凌月國立知道了,他又能將我怎樣?他借我力之處甚多,終不能為這小子和我鬧翻。」
他陰森森地道:「娃董的小子,你自刎吧!」
其心冷冷打量著他,要逃走是很困難的了,這雪地里一望數里,而且行動又不方便,天魁的輕功比自己高明得多,目下之計,只有先行拖延,見機而行了。
怪鳥客羅之林叫道:「董其心,你難道聾了不成?你非要爺們來動手嗎?」
其心沉聲道:「天魁既是不顧身份,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兩個一起上吧!」
天魁陰陰一笑道:「董小子,你今天是死定了。」
其心乘他一言未畢驀然發出一拳,他一上來就用威鎮天下的「震天三式」,天魁對這少年老早便存忌憚之心,隨時防備著他會突然出招,當下身子向旁一閃,連守帶攻打了起來。
其心知道空手不成,刷地抽出長劍,不再搶攻,只是緊護門戶,絕不貪功,那天魁見他招式老氣橫秋,像是浸淫劍道數十年的老手,可是臉上細皮嫩肉,年輕得令人心寒,天魁殺機一起,招式立刻放重。
其心苦戰之下,劍圈漸漸縮小,長劍伸展困難,他每被逼進一寸,便立刻守住這圈,不再強自扳平,是以圈子雖越來越小,可是卻守得十分堅固,兩百招之內,天魁掌力放盡,卻並未將其心擊倒。
天魁見其心數月不見,功力更是老到,隱約之間又進了半級,他上次在青龍山巔,兩百招便將其心擊倒,目下卻多施了數十招,仍然沒有擊倒他。
其心見天魁欺身太近,他心念一動,長吸一口真氣,冒險當頭連劈三劍,正是上次天劍和金南道交手的大風劍法,他雖不請其中口訣運轉其氣之竅,可是出招之間,依稀還有五分精神。
天魁見他把式忽改威風凜凜,身形微微一滯,其心又是三劍攻到,天魁退了兩步,他乃武學大宗師,退步之間,已瞧出破綻,伸手一彈,點開其心長劍,左手已按到其心脅下,順手點了穴道。
如果其心仍用本門劍法和他打鬥,至少還可以和他纏過數十招,他用起大風劍法,只是一個空架子,精妙之處絲毫未能展出,是以立刻被擒。
天魁冷冷地道:「小子,你縱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過一死,哈哈!」
其心問道:「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苦苦相逼?」
他雖知已陷絕地,可是仍未完全絕望。只想拖延待變。天魁陰陰地道:「小子,誰叫你腦袋如此聰明?哈哈,如果不早除你,再過幾年,江湖上還有老輩混的餘地嗎?」
他此說倒是肺腑之言,其心生死掌在他手中,他決意殺掉其心,是以對其心說出真情。
其心心中焦急,口中卻道:「原來你是害怕我一個小輩,我董其心何德何能,竟使一個號稱天下第一的老前輩恐懼,也算死得不枉了。」
他侃侃而談,並無半點畏死之態,天魁右掌舉起,正待向其心天靈蓋擊去,忽然背後風聲一起,一股力道直擊過來。
天魁何等功力,他身子微側,先問敵人攻勢,左腳卻接著飛起踢向其心死穴,他這兩個動作有如一氣呵成,美妙非常,可是腳才起一半,忽然對方便生生伸出一隻手來,直往他預間切夫。
這一招變招之速,天魁大吃一驚,他飛快縮腿,褲管粗松處已吃掌風掃過,就如利剪切過一般,破了一段,這絲布原本不是受力之物,來人掌力竟然如此凌厲,已達無堅不摧地步了。
天魁連忙轉身,他一時託大吃了小虧,瞼色十分難看,只見身後立著一個蒙面老者,冷冷地打量著他。
其心心中狂喜叫道:「爹爹!爹爹!您老人家可來了。」
那老者驀然一抹面具,露出本來面目,他冷冷地道:「欺侮一個後生孩子,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
天魁道:「閣下就是威震武林的地煞董無公了,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他乾笑了幾聲,心中著實吃驚,他曾聽天禽溫萬里說過,地煞董無公可能功力盡失,可是此時地煞董無公功力凌厲,實是他生平所僅見,心中正在打算要不要出手相拚。
其心心中緊張已極,他有生以來,從未見爹爹和別人交過手,對方卻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天魁。
董無公柔聲道:「其心你沒事吧!」
其已答道:「爹爹我一點沒事,這人就是天座三星之首的天魁。」
董無公淡然地道:「其心,管他什麼天魁天禽,只要有人欺侮於你,爹爹就替你出口氣。」
他爺倆一問一答,根本沒將天魁放在限內。天魁老好巨猾,知道今日所遇是生平大敵,是以並不激怒。那怪鳥客羅之林是少年心性,卻是忍耐不住了,他高聲叫罵道:「什麼東西,婆婆媽媽像個娘兒們,要談家常到家中去談好了。」
董無公輕輕移動一步,倏地出手一抓,羅之林想不到地煞會突然下手,只覺眼前一花便被扣住脈門,天魁冷冷一哼,大踏步往地煞面門抓去。
董無公一手抓住怪烏客,他見大魁出手來攻,心想自己手抓一人行動未免吃虧,右掌輕輕一拍怪馬客臀部,羅之林身形有若箭矢,直往天魁射擊。
天魁原來前進三步,已然逼近地煞董無公,突見羅之林身子飛來,他不敢再事託大,一吸其氣,身形略停,伸手接過羅之林,放在地上,董無公已上前解開其心穴道。
天魁心中吃驚忖道:「好純的隔山打牛氣功。」
董無公洒然而立,其心眼看他爹爹出手從容,強如天魁也只有束手瞪眼的份兒,心中狂喜之下,對爹爹信心大增。
天魁一言不發,雙掌一拂,董無公真氣暴發,臉上一陣酡紅,天魁突然身子一斜,領著羅之林躍過董無公而去,董無公一吐氣,也不追趕,長眉漸漸垂下。
其心忖道:「爹爹如果施出震天三式,不知又何等威力,天魁也不敢一拚。」
他思忖之間,天魁和羅之林已漸走得遠了,其心像孩子般地歡叫道:「爹爹,天魁被您打跑了,真是痛快!」
他這半年來步步為營,神經總是綳得緊緊的,這時在父親面前才能放鬆一切戒備,因為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自有這個功力比天神的父親替他擔當了。
董無公道:「你這些日子混到哪裡去了?十幾天前我碰到武當周道長,他好像心中有事,言語之間對你頗不滿意,我知你做事有分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心在父親面前,直覺滿腹委屈,他嘆口氣道:「爹爹,我現在江湖上的聲名,已和當年您老人家『地煞』的名字一樣了。」
董無公驚道:「怎樣?」
其心這才將這半年來所做所為都告訴父親;董無公只聽得冷汗直冒,他細瞧著兒子,心中真是充滿了自豪,一刻之間,在他眼中這孩子不再是不懂事的少年了,而是一個老成深算的巨人,但這感覺只是一刻,其心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董無公道:「其心,你願意受天下人冤枉而不顧嗎?」
其心沉聲道:「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日月,皎比日月。」
董無公聽得一震,這正是他昔年常常引以自解的句子,此時從兒子口中說出,比千萬人替他證明無辜更顯得真切,一時之間,他擁著其心反覆喃喃地道:「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日月。」
其心道:「天下的人很多都知道爹爹是無辜的,像丐幫的藍老大,像武當的周道長!」
董無公搖搖頭淡然道:「這個我早便已看破,其心,你一個人身肩這麼大的責任忍辱負重,可要爹爹幫忙嗎?」
「我可以自己理會,爹爹,你還有什麼要事,只管去辦,等這事一了,我便和爹爹住在一起,江湖上總是廝殺險詐,我也混得膩了。」
董無公見其心沉著地說著,似乎胸有成竹可以擔負起這如山重任,他不由贊道:『』好孩子,有志氣,爹爹一生之中的事,不久就要揭曉了,所以這段時間也無法陪你,你好自為之,凡事總要萬妥而行。」
其心道:「爹爹,我知道。」
董無公嘆口氣造:「我做爹爹的從來很少照顧於你,也虧你是足智多謀,比爹爹還強得多!」
他歇了歇又道:「爹爹上次得了那寶藏之圖,尋到了百年靈藥,又得到了一對寶刃,就便是江湖上人人垂涎的幹將莫邪雌雄寶劍,我早就不用劍了,心想這寶物已藏了數百年所以還是藏在原地最安全,異日有暇,送給你以壯行色。」
其心插口道:「藍幫主贈的那地圖原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怪上那麼……」
董無公點點頭又道:「我當年受了慘重一擊,功力已然全失,這次服了靈藥,這才恢復神功,後來發現凌月國主東來,匆匆趕來西崑崙去,崑崙已被弄得兵消瓦散了。」
其心道:「難怪上次在張家口爹爹匆匆走掉,我連瞧都沒瞧上一眼!爹爹,這世上誰有如此功力,可以將你打傷。」
董無公沉聲道:「打傷我的,就是你的親伯伯,爹爹的親哥哥,天劍董無奇。」
他此言一出,其心耳邊一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心喃喃地道:「天劍董無奇,那麼齊天心……齊天心豈非我的堂兄嗎?」
董無公一怔。其心道:「齊天心就是上次在口外爹爹看到的那個富家公子!」
董無公哦了一聲道:「原來他便是天劍的孩子,真如人中之龍,有子如此,也足以大快老懷了。」
其心道:「爹爹,天劍怎能打傷你?」
董無公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爹爹和天劍當年為了你祖父之死,雙雙反目,都懷疑是對方下的毒手,是以發展到最後,免不了走上火拚之路。」
其心道:「爹爹功夫不及天劍嗎?」
他在父親面前,童心流露無遺,兩眼瞪著爹爹,心中渴望爹爹搖頭,可是注視了半天,董無公的頭並無搖動一絲,心中大感失望。
董無公道:「如說天下高手,天座三星和地煞原是齊名,可是事實上天劍董無奇略高半籌,其餘之人只有伯仲之間,我後來雖然學會震天三式,可是又焉知天魁天禽不會進益。」
其心忽道:「當年爹爹和伯父難道是一件誤會嗎?」
董無公搖搖頭道:「我一生便求能夠證實這點,現在總算有了眉目,唉!曹子恆子建兄弟為爭王位,兄逼弟七步賦詩,成了千古警世之語,我們天劍地煞兄弟卻是為了什麼?命運弄人,夫復何言?」
真心道:「齊天心已死在西天劍神金南道之手,伯父替他報仇,將金南道殺了!」
查無公前哺道:「唉!齊天心……是他唯一的孩子啊,上天對我董家難道如此之薄?」
其心默然。董無公突然想起一事道:「我來時聽說丐幫和什麼帆揚鏢局在陝甘交界約地決鬥,你和藍老大既是好友,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其心心中一凜,忖道:「孫帆揚和藍大哥之爭,多半是為我的事而發生爭鬥,我豈可不管了?」
其心道:「爹爹,我這就趕去,您到哪兒去?」
董無公道:「我向南走,你向東行,咱們就此別過。」
董其心匆匆趕路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陝甘道上,名滿武林的丐幫大俠與天下第一嫖頭孫帆揚幹上了。
孫帆揚懷著滿腹的雄心壯志,邀集了華北武林道所有的高手,打算與凌月國主的勢力相抗,他抱著捨身取義的決心,敵人雖強,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在孫帆揚想,丐幫諸俠不前加盟參加共同剷除凌月國主黨羽的工作,必是臨危變節,但他又怎麼想得到丐幫所為的,只是董其心一個人?
藍文侯帶著白翎與古鋒鋒到了陝甘道上,他和雷二俠在開封與三個凌月國來的高手周旋,憑著一身神功與機智經驗,讓三個異服青年始終沒有辦法下得了手,後來西天劍神金南道大舉攻襲少林,三個異眼青年只好快快而退。藍文侯也知道凌月國主的陰謀野心,是以他帶著白古二人與孫帆揚相見,是抱著化解誤會的意思。
豈料到了雙方見面之下,孫帆揚邀集了七八個北方一流的武學名家嚴陣以待,幾句不對,立刻就動上了手。
鐵筆判官古掙錢朝指著孫帆揚破口大罵道:「姓孫的老匹夫,你是得了失心瘋,你在洛陽讓顧紹文那老捕頭擺布了,卻到俺們這兒耍威風,告訴你,董其心是咱們的小兄弟,誰要敢動他一根汗毛,俺姓古的就要他好看……」
他話還沒有罵完,山西太原退隱了十多年的太極名手錢老爺子已經和他動上了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藍文侯想不打已經不成了。
孫帆揚這次奮起以天下為己任,把許多退隱多年的高手都請了出來,其中如淮南譚家的神腿譚二爺、九華山的平原莊主申百休、點蒼的洪氏兄弟,在昔年全是赫赫威名的人物,沒想到凌月國主沒遇上,倒先和丐幫幹上了。
錢老爺子的太極拳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境,鐵筆判官古鋒鋒和他交上了手,五十把內被那綿綿不絕的柔勁打得錯不出手來,古掙鋒急怒攻心,大喝一聲,猛地施出了成名天下的鐵拳神功,一輪硬拚硬接,霎時之間.空氣立刻就緊張起來。
白翎與洪氏兄弟動上了手,當年庄人儀挑動天下英雄一戰擊潰了丐幫時,洪氏兄弟也在其中,白翎對那昔日含悲忍淚宣布丐幫解散的一幕歷歷如在目前,這時仇人見面時,更是殺著全出,步步爭攻。
藍文侯到了這個地步,也只有先下手為強了,他對著孫帆拓發出一掌,又對譚二爺飛出一肘,攻敵制先,全是剎那之間一氣呵成,那種疾速之勢,當真令人駭然!
孫帆揚雖是天下第一鏢頭,但是對於這名滿天下的丐幫老大不免懷著幾分懼意,他刀劍齊飛,一上手就是平生絕技玄玄刀與陰陽劍,那譚家神腿本不便雙戰,但是藍文侯竟毫不買賬地先攻了他,於是他也錯身反擊!
古鋒鋒的鐵拳與錢老爺子的太極散家生死相拚,端的是難分難捨,驚險百出,一個是功力深厚,一個是鐵拳如斧,到了三百把上,錢老爺子畢竟年老力邁,有些力不從心了。
立在一旁的平原莊主申百體大叫道:「錢老,這廝交給小弟吧——」
藍文侯是天生大將之才,他耳聽四方,一聞之下知道必是古鋒鋒已佔了上風,他知道以寡敵眾唯一的辦法就是避重就輕,集中兵力,若是讓申百休替下了錢老兒,那麼自己這邊三人被越拖越弱,必敗無疑了,當下他大喝一聲:「姓申的,接招!」
只見他在百忙之中竟然又分出餘力向第三人進攻,剎時之間,只見藍文侯大顯神威,掌飛拳出,一口氣把三個敵人全給拖住,同時他大喝道:「老四,痛下殺手!」
古箏鋒暴叱如雷,一口氣連發了二十記鐵拳,在第二十招上,錢老爺子被打得口噴鮮血,倒在地上。
藍文侯大叫道:「老四帥啊!快助老三得手,這邊交給我啦!」
古箏蜂飛身而至,加入了白翎的戰圈,而藍文侯在這一剎那之間,被三個一等一的高手逼得施出了平生絕技「七指竹」!
昔年九州神拳葉公橋打遍天下無敵手,葉公橋故后,藍文侯成了世上唯一的傳人,「七指竹」也成了獨一無二的武林絕學,只見他立指如朝,喝聲如雷,一連發出三指,孫帆揚暴退三丈,譚神腿當購硬接,被震得血氣翻騰,申百休被逼得擦地滾出十步,而藍文侯的其力已經消耗殆盡了。
那邊古箏鋒加入戰圈,看著佔先;洪氏兄弟逐漸不敵,然而誰也沒料到倒在地上的錢老爺子悄悄爬了起身——
他對著古箏鋒悄悄打出一掌,古箏鋒發覺之時已是不及,他大喝一聲,反手一拳揮出,自己背上已被擊中,那錢老爺子也被他一揮而中,哼了一聲,倒在地上,而古箏鋒也被錢老爺子打在背上的一掌打出五步,口吐鮮血,洪老大的一劍正端端地刺中了他的后心。
古箏釋突然倒下,白翎原和古箏鋒暗有默契,只要古箏鋒擋住洪老大,白翎就對洪老二痛下殺手,他沒有料到身邊的古箏鋒會突然倒下,是以他仍是毫不防備地向右猛攻,只聽得一聲慘叫,洪老二被大力神拳打出數丈,棄劍而倒,然而——
白翎也是一聲慘叫,全無防備的左邊被洪老大一劍刺人腰間,深達尺余!
白翎雙目怒張,伸掌不顧疼痛抓住了劍身,手下血肉模糊只如未覺,用手一拔一扭,他神力天下無對,洪老大隻覺虎口迸裂,駭得棄劍飛身而退,白翎奮起神力,大喝一聲,抖手擲出長劍,但見劍去如流星趕月,洪老大竟被臨空釘穿而過,慘叫而落!
白翎大喝道:「藍大哥……你快走!」
他走出三步,終於頹然而倒。
藍文侯雙目中猶如冒出火焰,他怒吼一聲,全然不顧防衛,對著孫帆楊發出「七指竹」!
孫帆揚料不到他會這樣打法,要躲已是不及,七指竹無堅不摧,孫帆揚雖有一身神功,也是防無可防,大叫一聲,被藍文侯斃在當地!
而藍文侯也被譚、申二人的掌力打得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起來,連翻帶滾掉下了山崗。
申百休與譚二爺相顧駭然,這兩個退隱多年的老人想不到一出江湖就遇上這麼一場不要命的血戰,他們二人心中又驚駭又難過,簡直不知所措起來。
申百休道:「難怪武林中傳說丐幫十俠十人好比千人,今日我姓申的算是見識到了!」
譚二爺環顧四周,一片腥風血雨,他喃喃道:「慘……慘……慘……」
這時,遠處猛然出現了一條人影,飛快地向這邊縱躍而來。
申百休道:「看——那邊!」
譚二爺也發現了,他們二人都已精疲力竭,看那來人輕功驚人。申百休道:「咱們快走——」
譚二爺一個轉身,飛身下了山崗,申百休也緊跟著下了山。
山崗上還有一個沒有全死的人,那就是古箏鋒,他目睹白三哥慘死,藍大哥被打落山下,心中有一萬個掙扎而起的意念,卻是一線力氣也沒有了。
這時,遠處的來人已經到了山崗上,那正是董其心。
其心上了山,映入目中的是一片血海屍山,他不禁愣住了。
其心大叫兩聲;「白三俠!白三俠!」
但是白翎已經聽不到了,他快步衝過去,發現了垂死而未死的古箏鋒——
他望著戰場中凄涼的情形,在心底里忍不住要放聲大哭,只為了他一個人,這些武林中一流正派的人物自相殘殺,但是他也有不得巨的苦衷,為了破壞凌月國主的陰謀詭計,他又怎能顧得這許多,只是他絕沒有料到事情會壞到這個程度罷了。
他走上前去,扶起了躺在地上的古箏釋,鮮血如決了堤一般地涌著,其心的袖上立刻被鮮血濕透了,他伸手點了古箏鋒五處穴道,血流才緩了下來。
其心低呼道:「古四俠,古四俠……」
古箏鋒微微張開了眼,凝視了其心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動人的微笑。
其心道:「古四俠,藍大哥呢?」
古箏鋒咽了一口氣,喘息著道:「他——他被打落山下去了
其心的心中一慘,但是他嘴角上依然保持著那一份鎮靜的談笑,安慰道:「藍大哥功力深厚,這小山落下去算得了什麼?」
古箏鋒緩緩閉上了眼,其心摸了摸他的脈門,膊動是越來越弱了。
過了一會,古箏鋒忽然睜開了眼,深深地望著其心,斷斷續續地道:「小兄弟……他……他們說你……從了那凌月國主……真……真叫人肚皮氣破……」
其心勉強地笑了一下,他用內功緩緩地由古箏鋒腕門推進去,但是脈膊卻是不見加強,看來是油枯燈盡了,其心望著他那瞪得大大的無神眸子,只好答道:「你瞧我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古箏鋒道:「誰要敢在我……我古老四面前說小兄弟半個壞字,我古老四便要宰了他……」
其心想起那日偷聽到藍文候對孫帆揚的回信,『』咱們沒有親見,怎麼說也不相信董其心是那種人」,然後又加了一句「就是親眼見了,咱們還是不信」,想到這一句話,其心的心不禁酸了,眼睛也潮濕起來,人生一場,庸庸碌碌,能有這麼一句話的知己,那也死而無憾了。
古箏鋒的呼吸漸漸微弱下去,其心收起了胡思亂想,儘力運內功推拿,過了片刻,古箏鋒又睜開了雙眼,看著其心,眼中露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其心不禁感到有一些恐布,過了一會,古箏鋒終於掙扎著問道:「小兄弟,我……我要問你一句話——」
其心道:「什麼?」
古箏鋒道:「你——你——究竟不曾從了那凌月國主吧?」
其心聽了這句話,傷心得幾乎哭了出來,丐幫諸俠如果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知道自己不會服從凌月國主,因此怒而與孫帆揚大戰,那也還罷了,但是他們只是抱著一個半信半疑的疑團,憑著一個「信」字,一個「義」字,灑熱血拋頭顱而不顧,這種義氣真叫其心感激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古箏鋒似乎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完了,他忽然變得急躁起來,急叫道:「小兄弟,是不是?是不是?」
其心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雙手抱著古箏鋒寬大結實的肩膀,連聲叫道:「是的,是的,我當然不會服從那凌月同主的,當然不會……」
古箏鋒也跟著快活地叫道:「是呀……是呀……你當然不會的!」
其心驚奇地看著那無神的雙目中突然發射的快樂光芒,然後,他發覺那光芒慢慢地枯萎、枯萎,古爭鋒終於去了。
其心抱著那漸漸僵冷的身體,他的心也漸漸地碎了,這幾個鐵梯掙的好漢,一生在刀劍鮮血之中奮鬥,創下了轟轟烈烈的萬兒,卻依然免不了死在刀劍鮮血之中,實是可嘆。
其心如麻木了一般,獃獃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意識到該做的事,於是他抬起一把劍,在地上挖掘起來。
其心把白翎和古箏鋒的屍體抱了起來,恭敬地放火坑中,他把泥土堆上去的時候,就好像在埋葬著一個最親的親人,等到一環黃土新成,其心不禁棄劍長嘆。
他緩緩地把所有的屍體都埋葬了,凡是認得的,他都用一段木頭做了一個臨時的墓碑。這時,太陽已完全下山了。
他滿懷傷心走下了山,燃著一枝樹枝做火把,希望能找到滾落山下的藍文侯,他在山中左轉右轉,不時高聲叫道:「藍大哥
「藍大哥!——」
但是山中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的迴音,夾著不時起伏的幾聲犬吠狼嚎,凄涼之極。
其心望著手上的火把漸漸熄滅,他廢然地嘆口氣,夜已經深了,在荒山上尤其顯得黑而神秘,對其心來說,這又是最寂寞漫長的一夜。
烏黑的夜,壓得人氣都透不過來,只有那濃濃厚厚的黑雲空隙中,偶而透出一點點稀疏的星光。
藍文侯緩緩地醒了過來,雖然醒了,但是眼前依然是一片烏黑,他搖了搖頭仔細地思想了一下,一股涼氣從心底里直寒上來,他用雙手撥開了眼,但是依然什麼也看不見,於是他絕望地知道,眼睛瞎了!
一剎時之間,藍文侯心中彷彿想到了無數的事,又像是什麼也沒有想,他心中什麼也容不下,只有兩個字,瞎了!瞎了!
他悲憤地緊捏著雙拳,指骨格格地作響,數十年來的英雄歲月一幕幕地飄過腦海,他喃喃地告訴自己,別了,這一切都將永別了。
以七指竹神技名震天下的丐幫老大,武林中任何人一想到他,立刻就想到他那叱吒風雲英雄氣慨,誰又想得到一世英雄的藍文侯會雙目盲瞎地躺在這荒山野嶺?
藍文候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他胸中有太多的不平,血與淚交織成的怨憤,他的面頰上掛著兩行英雄之淚——
「白老三是已經完了,古老四大約也完了,唉,我的老天爺,難道你硬要天下的好人全都死光嗎?」
藍文侯喃喃地低訴著,他的心情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隱隱地作痛,他大著膽再吸一口氣,讓那口真氣在丹田裡運行了一周,除了劇烈的疼痛以外,並沒有中斷的現象,他吐出了那口氣,帶著凄涼的安慰告訴自己,傷雖重,但是又一次從鬼門關揀回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