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棄嫌禦敵
杜珍娘凝視著他,一字一吐地說道:「你的神色已告訴我,你能安全出險。」接著,她長嘆二聲道:「只是你是個大丈夫,不願臨危苟免而已。唉!可惜,可惜你晚生十來年,我……」
「姑娘之意……」
她蒼白的粉頰泛上兩朵紅霞,站起迴避他的目光低聲說:「如果我晚生十年,我會找你做伴侶。」
說完,匆匆走了。
「這女人很大膽。」柴哲怔怔地想。
他還未到達需要異性的年齡,但異性對他已不是陌生而全無吸引力的東西了,有時他會想,想些不著邊際的奇妙念頭。在大天星寨,他曾偷探苗人的闌房,曾見師兄與綠飛鴻同房而寢,他並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娃娃了。
他想,但卻沒有什麼可想的。兩位師妹李鳳和周鶯,練功時見見面而已,相處而不生感情。
能讓他想的女孩子太少太少,屈指可數。終於,他想到了美麗的裴雲笙。
「哦!能有她在,該多好?」他想。
接著,他站起苦笑道:「那怎麼可以?我怎能希望她在這裡跟著我受罪?我這種想法太自私,罪過罪過。」
他想到此次西行的危機,不由悚然警惕。顯然,六個人之間,已經各懷鬼臉,離心離德,而且人人自危。
端木長風是事實上的主腦,可能只有古靈尚能受端木長風的控制。
白永安與杜珍娘,已明確地表明了態度,作自求生路的打算。文天霸雖尚無表示,但反對端木長風的態度昭然若揭。
「我呢?」他自問。
他尚未摸清端木長風的底細,但已可猜出所有的人,與江湖秘密幫會有關,他更可斷言大天星寨與端木鷹楊莊主,可能是同路人,從師兄徐昌對端木鷹揚的恭敬神情揣測,端木鷹揚的地位要比師父縹緲神龍為高,而且極可能有主從名份之別。
那麼,從白永安還有杜珍娘的神情看來,日後返回湖廣開香堂,他柴哲必將首當其衝,凶多吉少乃是意料中事。
他憂心仲忡地深深嘆氣,拿不定主意,何去何從,他煞費思量。大丈夫行事,該有始有終,他不能只為了自己的安全,丟下他們一走了之。誠如杜珍娘所說,他如果置其他的人於不顧,要脫身可能並不困難。
「我不能一走了之。」他斷然地自語。
他的目光從箭口向外望,風雪正緊,寒風挾著雪花,沿河谷從西北角呼嘯而來,天地一色,白茫茫皓皓無垠,蒼茫寂寥如同死城。
柵外的雪地上,倒斃了的馬匹,漸漸被雪花所掩蓋。
「今晚得走。」他脫口叫。
他匆匆下樓,找到古靈,要所有的人準備行裝,儘可能少帶雜物,多帶糧食與弓箭,預定三更天行動。
可是,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番人卻不容許他們如意。整夜胡笳聲此起彼落,不時有小隊番騎從四面八方進攻,不住吶喊想以弓箭攢射,繞柵巡逡不斷騷擾,此去彼來無休無止,似已洞悉他們的逃走計劃,嚴防他們乘隙脫逃。
一連三天,白晝平安無事,夜間疲憊不堪。有幾次番人已逼近柵門,拋出鐵鈞要向上爬,皆被用箭射退,情勢愈來愈險惡。
這天近午時分,怪,好久沒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胡茄聲了,似乎附近已無番人把守啦!
負責守望的是文天霸,其他的人正沉睡未醒。
「東面有人來了。」文天霸大叫。
眾人皆失驚而起,疾趨東面察看。
風雪茫茫,看到人影時,已接近至一里左右了。
「咦!不像是蘇魯克的番人。」柴哲說。
只有六個穿番裝的人,都背著包裹,沒有坐騎代步,踏著茫茫風雪,一腳高一腳低地漸來漸近。
「恐怕是過路的人,咱們有幫手了。」
「且慢!」柴哲叫。
「怎麼了?」古靈問。
「咱們不可大意,焉知不是番人的詭計?小侄與靈老各帶一具皮盾,迎上盤查底細,不可貿然放他們進來。」
早些天番人爬進來襲擊,留下了八張皮盾,正好派上用場。兩人結束停當,打開柵門向前迎去。
雙方逐漸接近,狂風虎虎厲嘯,雪花飛舞,來人埋頭急走,看到柵口有人迎來,有人叫:「索克圖牧地到了,前面就是安頓行旅的碉柵。瞧,蘇魯克族的人來接客人了。」
說的是漢語,另一個人介面道:「咦!他們帶了盾,來意不善。施兄弟,你和他們打交道,咱們小心了。」
行列中的第二人是施兄弟,緊走兩步拉開掩口,用流利的番語說:「我們。來自西寧,經過貴地。你們是蘇魯克族的人么?」
柴哲和古靈屹立不動,打量著來人,心中一寬。六個人穿了番裝,背了大包裹,三個人帶了劍,一個帶沉重的鬼頭刀,一個佩了一把短劍,另一人帶了一把外門兵刃蜈蚣鉤。
每個人都點著一根探路杖,佩短劍的人走在最前面,他的杖與眾不同,杖身幻發著紫藍色光芒,隱現龍紋,杖首鑄成龍頭形,頭角崢嶸。
由於雙方漸來漸近,這人的目光,不轉瞬地落在古靈的蛇紋杖上。
古靈的目光,也落在對方的龍首杖上,臉色漸變。
柴哲跨出一步,用漢語叫:「不必用番語,咱們都是漢人。」
「咦!那位老兄可是黑煞掌古靈?」持龍首杖的人問。
古靈舉步上前,額首道:「原來是八方風雨雷振聲兄,「久違了。」
八方風雨雷振聲呵呵笑,也舉步上前說:「一別近十年,想不到相逢在西番,龍蛇雙杖再次碰頭,真是異數,雷某還以為閣下已經不在人間了呢。」
雙方對進,像是一雙久別重逢的好友。古靈腳下凝實,徐徐邁進,也呵呵一笑道:「古某多年已不在江湖行走,所以知者不多,老朋友們久斷音訊,難怪雷兄以為在下不在人間了。吠!」
說話間,雙方已接至丈內,古靈最後的一聲大叫,聲如乍雷,丟掉皮盾,杖隨聲起,霎時風雷俱發,「毒龍出洞」兜心便點,捷逾電閃。
八方風雨哼了一聲,「當」一聲撥開搗來的一杖,揉身而上,「橫掃千軍」攔腰便掃,立還顏色。
雙方纏上了,展開了瘋狂的快攻,半斤八兩棋逢敵手,難解難分。
柴哲先前以為兩人是老朋友,認為兩人上前寒暄,沒想到兩人卻是活冤家死對頭,口中說著客氣話,手上卻突下殺手立即變股,大出意料。他心中失驚,上前叫道:「且慢動手,有話好說。」
一名帶劍的高瘦客人跨前兩步,用森森的聲音叫:「住手!雷振聲,還不退下?」
八方風雨虛晃一杖,飛退丈余,收杖轉身,欠身恭謹地說:「莊主明鑒,小的遇上了早年的對頭,一時忍耐不住,忘形出手,莊主尚清原諒。」
聽他說話的口吻,竟然是下人的身份,而藝業已是出類拔革,似乎比古靈的造詣還要高些,一個下人已有如此驚人的成就,這位莊主人還了得?柴哲吃了一驚,古靈更是臉色大變。
莊主向身後一個佩了劍,身材矮了一個頭的人說:「丫頭,去問問他們,必要時,超度他們,免得耽擱咱們的行程。」
他叫矮個兒為丫頭,顯然矮個兒是女的。矮個兒一面向前走,一面用嬌滴滴的嗓音問:
「爺爺,要活的豈不更好?」
「隨便。」莊主陰森森地答。
彼此都用氈巾包頭,只能看到一雙眼睛和一張半掩蔽著的嘴,手上戴著只分大指的皮手套,因此誰也看不見對方的本來面目。
柴哲看到女的一雙大眼,眼神為極為銳利。而莊主那雙眼睛,更像是兀鷹的雙目,不但陰森銳利,更煥發著冷酷無情的可怖光芒。
人的一雙眼,不但顯露出健康狀況,也代表了本人的性格以及練功的進境和造詣。這位莊主的鷹目,有震懾人心的魔力,眼珠四周略規紫紅的血絲,眼角的風霜皺紋顯示出年齡已在古稀以上,注視時目不轉瞬,陰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柴哲看到古靈腳下遲疑,在女郎逼近時,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他便知古靈有點膽怯了。
他不能退縮,便向前走近古靈身側。
女郎徐徐走近,銳利的目光在兩人渾身上下轉,久久方問:「古靈,你為何到了西番。」
柴哲卻從容地說:「目前不是盤根問底的時候……」
「住口!誰要你說話?」女郎冷叱,哼了一聲接著問:「你是什麼人?」
「在下姓柴名哲,靈老的從人。」他不為所動地答。
「不許你插嘴。」
他冷笑一聲說:「在下不是插嘴,而是向你們提出警告……」
話未完,女郎大怒,一聲嬌叱,踏進、拔劍、出招,一氣呵成,劍虹劈胸點到。
柴哲皮盾疾推,「篤」一聲劍刺在盾上。他向外推盾,冷笑道:「咱們大家的性命都朝不保夕,還要自相殘殺么?」
女郎眼神一變,萬沒料到柴哲的反應如此迅疾,一劍落空,大出意料,停劍不攻,陰森森地問:「你說什麼?」
柴哲向身後一指說:「你們看到附近的死馬么?目前咱們已身陷死境了。」
女郎向四面瞥了一眼,冷然問:「你說得太嚴重,本姑娘需要進一步的解釋。」
柴哲將幾天來的情形概略說了,最後說:「番人讓你們進來,不知是何居心,也許你們與蘇魯克族有交情,所以不出面攔劫,但看情形你們似乎與番人並無交情。目下他們正在四周潛伏,伺機進攻。咱們等於是坐上了一條船,風雨同舟禍福相共,往昔的仇恨過節,應該暫時拋開,一致對外,不知諸位是否有此同感?」
莊主徐徐走近,陰森森地問:「娃兒,你是否在危言聳聽?」
「閣下如果不信,不久自知。」他也陰森森地說。
「你兩人迎來,有何用意?」莊主轉變話鋒問。
「咱們不知諸位是不是番人,因此前來試探。如果諸位相信小可的警告,可至碉柵內暫避。」
「見你的鬼!咱們還得趕路,幾十個番人算得了什麼?讓開,咱們要走。沖你娃兒的一番好意,古靈與雷振聲的過節,今天不算便了。」
「諸位要走請便。」柴哲讓在一旁說。向古靈揮手示意,古靈拾起皮盾,也讓在一旁。
他冷靜從容夷然無懼的神態,與古靈恰好成了截然不同的對照,古靈的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緊張得身上發寒,持杖的羊下住抖動。
女郎似乎對他甚感興趣,在經過他身前時,停步問道:「閣下,你不是古老鬼的從人吧?」
「千真萬確。」他沉靜地答。
「你們到西番來做什麼?」
「找人。」
「找人?不是前往發財?」
「前往發財的人有,但不是我們。」
「誰?」
「黑蝴蝶姓胡的。」
「哦!是那位有點凌虐狂的沒出息小賊,他大概明天可到。」
「他請來了九現雲龍和雲夢雙奇。」
「真的?」剛走近的莊主問。
「怎麼不真?咱們曾和他們衝突過。」
「哦!九現雲龍倒是一大勁敵,他來了也好。」莊主陰沉沉地說,舉步走了。
古靈目送眾人遠出十丈外,方向柴哲說:「咱們跟著他們走,脫困有望。」
「放心,他們走不掉的。」柴哲說。
「番人攔不住他們。」
「在雪地上硬闖,天大本事也闖不過去。」
「你知道那位莊主是誰?」
「不知道。」
「江湖上黑白道頂尖兒高手中,真正了不起的人,共有十二名之多,他們是二堡三庄兩條龍,一僧一道三逸隱。九現雲龍龍天良,是兩條龍之一。這位莊主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定是湖廣大洪山,萬翠山莊莊主,無為居士解元魁。這人雖自稱居士,但從不禮佛吃齋。無為兩字像是玄門弟子,其實卻代表他的為人,無為無不為,意思是說無所不為,是黑道中藝業奇高的巨擘。」
「但……靈老並不能斷定是無為居士。」「他有一個孫女,叫解翠華,江湖綽號叫做飛花奼女。以後你要小心些,不要和她接近。」
「為什麼?」
「那……那是個……是個……放蕩的女人,心狠手辣,聲名狼藉,人盡可夫,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她的劍把上端的墜子,是一朵翡翠梅花,所以我斷定她就是解翠華。」
柴哲舉步便走,說:「走,咱們回去。不管他們是誰,沒有任何武林人能憑武林技藝衝鋒陷陣。衝鋒陷陣無巧可取,能稱為萬人敵的將帥,並不一定會武林技擊,兵馬交戰勢如排山倒海,一支佩劍擋不住亂刀亂槍,人多不能迴旋,人叢中雙拳難敵四手。要是不信,咱們可拭目以待,看他們能不能渡過番人的大隊人馬衝鋒。」
兩人回到碉柵,無為居士六男女已經通過了西柵門。柴哲七個人分據兩座樓,眼睜睜目送他們向西揚長而去,雪地上留下了他們深深的腳印,在雪花飄飛中,漸漸去遠。
走不到兩里地,仍可看到他們朦朧的身影,凄厲的胡笳聲划空而至。
「番人出動攔截了。」柴哲叫。
視界僅可及三里左右,只看到朦朧的人馬模糊形影,足有三四百番騎,漫山遍野而至,勢如排山倒海。
笳聲長鳴,旗旗飄飄,吶喊聲天動地搖。
第一叢箭雨將到,會番語的施兄弟舌綻春雷用番語大叫道:「請不必發箭,我們要拜會族長撒力加藏卜。」
可是,番人用箭作為答覆,箭如飛蝗,人馬如潮而至。
六個人臉色大變,排山倒海的陣勢令人心悸,不走不行。六人急急後退,取下包裹擋箭,用杖撥打箭雨。
運功護身不能支持太久,眾人身上被箭射中不少支,漸感不支,不顧一切向後急逃。幸而六人的輕功都很了得,大風雪中馬的來勢緩慢,追逐至距棚里余,番人方潮水般退去。
六個人退入柵中,狼狽萬分,盛物的大包裹釘滿了箭鏈,有兩名隨從的手腳還被射傷。
奔入柵門,除了無為居士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氣喘如牛,腳下發軟。
柴哲和古靈將人接人,將柵門閉上,在一旁觀看。
飛花奼女心中正冒火,向柴哲怒叱道:「走開!看熱鬧好笑是不是?」
柴哲淡淡一笑,拂掉頭上的雪花說:「眼看要被番人困死在此地,誰還有心情笑?看到你們這般光景,誰也笑不出來了,姑娘。」
無為居士拉掉裹頭氈巾,露出本來面目。一頭白髮,深睛高顴,頰上無肉,薄嘴唇刻劃著冷酷無情的表情。鷹目一瞪,厲光似冷電,炯炯四射,冷酷地說:「都是你們闖出來的禍,老夫要先收拾你們,你們必須為闖下的禍付出代價。」
古靈打一冷戰,悚然後退。
柴暫不為所動,笑道:「闖禍的人已經死了,屍體仍在牆角的雪堆中。咱們七個人與諸位的處境完全相同,一到此地便被陷住了。番人就希望咱們自相殘殺,他們便可坐收漁利。
老前輩在激憤之中,說出這種話並不足怪。目下咱們需要大量人手,方可與番人周旋,自相殘殺等於是自斷手腳,不知老前輩以為然否。」
「你很會說話。」無為居士冷冷地說。
「陳明事實而已,並非小可會說話。」
「說說你的底細。」
「小可通曉蒙番語言,追隨靈老至西番尋人,如此而已。」
「老夫要知道你的身世。」
「小可姓柴名哲,隨靈老的朋友學藝六載,今年十六歲,久居湖廣。」
「看你的神情,與處事的沉著老練,不像是十六歲的人。取下你的氈巾,老夫要看看你是否撒謊。」
柴哲拉下裹頭的氈巾,不介意地說:「小可再愚蠢,也不會用年歲騙人。」
飛花奼女的眼中,煥發出奇異的光芒。
無為居士淡淡一笑,笑容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說:「告訴我你的打算。」
「咱們先死守,等番人鬆懈時再利用大風雪之夜突圍遠走。
「你們試過了么?」
「不能試,不走則已,走則必須成功,不能失敗。這幾天他們夜間不斷騷擾,還得等機會。」
「你似乎成竹在胸哩!」飛花奼女說。
「打算是有,但只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南首的碉樓讓給諸位把守,如何?」
「也好。」無為居士冷冷地說。
「我們還多了三張弓,一併相送。」
「好。」
「失禮,還沒請教老前輩貴姓大名呢。」
「老夫姓解。」無為居士愛理不理地說,領著眾人走向南面的碉樓。
飛花奼女臨行,沖柴哲淡淡一笑。
回到北面的碉樓,古靈猶有餘悸地說:「果然是萬翠山莊的莊主,無為居士解元魁。幸虧你應對得體,不然咱們難保性命。這傢伙動輒殺人,取人性命不動聲色,心狠手辣十分可怕。他都沖不出去,咱們恐怕沒有希望了。」
柴哲沉靜地說:「放心,咱們脫險的希望又多了三分,等著瞧好了。」
當天晚間,番人的游騎徹夜不絕,不停地騷擾,但並不接近,在百步外以箭作騷擾性的攻擊。
次日一早,番騎又蹤跡不見。
近午時分,東面又連續到了三批人。第一批是一群行商打扮的漢客,共有十二人。為首的人姓謝,名星。
第二批人是黑蝴蝶,共有二十八名之多。由於所有的人都穿了番裝,因此面目難辨。
第三批人是五嶽狂客,共有二十人,中有一名番人嚮導,但不是尼牙本錯山丹。
當所有的人皆了解目前的處境后,都停留下來了,不再過問其他的事,開始捐棄成見與私人仇怨,一致對外,共渡難關。
第三天,又到了兩批人,一批是二十六名,每人都有一匹坐騎,一個個生了一雙怪眼,不與任何人打交道,所穿的番裝全是新品。看身材,有男有女。
另一批是六個人,番裝也是新品,十分整潔,高低不等,也各有一匹代步的駿馬。馬是好馬,一色的雄健烏錐。這六個人也不與任何人打交道,僅向先到的東道主古靈打聽消息,了解情勢之後,留下了。
七批人共有一百零五人之多,聲勢大振。
端木長風對柴哲料事如神的才能,心中暗暗佩服,也深懷戒心。
七批人都穿了番裝,誰也看不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即使知道對方的身份,也故意視同陌路。
每座碉棚的底層,皆分隔成三間,七批人各佔一室,互不干擾。每批人皆自己帶有糧食,糧少的人自己想辦法,割取馬肉為糧,拆屋生火,各自為炊。
這天一早,南碉柵最右首的一座陋室中,五嶽狂客與三名同伴,坐在壁角低聲交談,他向一名目光犀利的同伴低聲說:「咱們所要找的三批人,已到了兩批。看樣子,李家琪那幾個人不會到西番來了。咱們不能再耽擱,請問爹有何打算?」
這位目光犀利的人,是他的父親、退休了的名捕頭八爪蒼龍陶金山。老人家老謀深算,不動聲色地說:「脫困之後,找機會一舉擒住,格殺勿論。」
另一名同伴低聲道:「爹,他們人多哩!」
這人是五嶽狂客的長兄,千手修羅陶永修。八爪蒼龍淡淡一笑道:「不怕他們人多,只怕他們之中藏有高手,必須摸清他們的底細,方能決定行止,你兩人最好立即著手調查,也可有個準備。」
「孩兒不認識九現雲龍,很難調查。」千手修羅為難地說。
五嶽狂客似乎胸有成竹,說:「古靈他們幾個人容易對付,爹可以接下九現雲龍,討厭的是小輩迷魂仙客呂成棟,他的迷魂暗香防不勝防。」
「一下子便要了他的命,出奇不意便行雷霆一擊,迷魂暗香何所懼哉?」八爪蒼龍沉靜地說。
「但……很難看出誰是迷魂仙客哪!」千手修理苦笑著答。
「所以你們要去查,即使只露一雙眼睛,仍可從雙目和身上各部位找出特徵來。這件事本來可交由永修負責,但永齊曾與迷魂仙客朝過像,還是由永齊負責為宜。」
五嶽狂客起身離座說:「好,我這就去查。」
「你不行,他們認識你,還是由嘉謀賢弟走一趟,比較安全些。」千手修羅說。
八爪蒼龍舉手輕搖說:「你們都不宜直接去查,可利用其他的人探聽,從其他的人口中,也許可探出正確的消息。」
「這裡共有七批人,彼此之間不相往來,從其他的人口中,查不出什麼來的。」千手修羅沉吟著說。
八爪蒼龍淡淡一笑,頗具信心地說:「那還不簡單?在此時此地,咱們造出彼此相互往來的時勢,當無困難。我看,還是我親自出馬……」
「爹名頭太大,不宜親自出馬。」五嶽狂客急急地說。
千手修羅介面道:「爹確是不宜親自出馬,還是我走一趟好了。嘉謀賢弟號稱神眼,他追隨爹闖蕩十餘年,見多識廣,閱人多矣!有他在我身旁相助,必可看出他們的底細來。爹說得不錯,造時勢當無困難。」
「你打算如何著手?」八爪蒼龍問。
「先從最先在此的古靈那群人著手,藉口商量脫困的事,逐次拜訪各批人,他們自不會拒人於千裡外。」
「好,就這麼辦。」
在他們商量如何計算迷魂仙客的同時,柴哲和古靈已展開拜訪各路人馬的工作。
柴哲預定今晚三更初突圍,因此與古靈拜訪各路人馬,協商突圍的意見,希望大家步調一致,共商大計。
首先,他兩人到了擁有六匹烏錐的六騎士安頓處所。這六位騎士高矮不等,在北碉樓上的東首安頓,算是同在一層樓,毗鄰而居。
六騎士分別用熊皮褥為褥被,每人佔住一處壁角安頓,擁褥倚壁假寐。
接待他們的人,是一個身材修偉,眼角皺紋觸目的高年老漢。
老人家見兩人在沒有門的房門口出現,迎上笑道:「咦!兩位請進,但不知這次又有何見教?」
當六騎士剛到時,柴哲和古靈已和老人接過頭,曾經將目前的惡劣形勢略加說明,六騎士所以留下了。
除了老人出面打交道之外,其他五人皆倚坐不動,僅有意無意地向兩人瞥過一眼,似乎對外界任何事故,皆無動於衷。
古靈領先入室,笑道:「為了今後出困的事,特來與諸位商量。在下姓古名靈,那位是敞同伴姓柴名哲,可否請教兄台尊姓?」
「老朽姓閔。請坐,咱們談談,有何高見,古兄尚請明承。咱們目下是風雨同舟,古兄來得早些,相信必有妙策見示。」老人先自席地坐下,一面含笑說。
兩人坐下,柴哲發話道:「小可與靈老雖說先來些,但對番情所知有限,愚意認為,這兩天風雪正緊,正好乘機脫身。」
閔老人沉靜地點點頭說:「不錯,風雪正緊,半月之內很難放晴,正是機會,但不知哥兒有何打算?」
「咱們準備夜間突圍。」柴哲用堅定的口吻說。
「夜間突圍?咱們人數甚多,白天……」
「白天不行。索克圖牧地是附近千里之內最肥沃的牧地,也是番人最多的地方,蘇魯克族也是番人中最剽悍的一族,勇士如雲,能征慣戰,連數百蒙騎也無奈他們何,被逐出本地區不敢再來。他們的弓箭十分可怕,咱們人數雖有一百零五,但與數百番騎相較,仍然是少數,即使能衝出重圍,別說咱們將死傷枕藉,而且也無法逃過他們沿途不斷的追殺,因此我們不能冒此萬險。」
「那你的打算是……」
「夜間突圍,風雪掩足跡。」
「他們仍可沿途追殺。」
「咱們改道。」
「改道?東返?」
「不,北行,進人河北的叢山,繞道西行。」
「前途多艱,你們何不東返?」閔老人直率地說。
「你們呢?東返?」古靈問。
「不。」
「我們也不。」柴哲說,稍頓又道:「要東返的話,咱們早就不來了。」
「你們也打算西上搶劫法王?」
「誰說的?」
「據老朽所知,老朽自然是去劫法王的,斷無半途而廢之理,好歹得走一趟。另一批人為首的叫黑蝴蝶,他們也是老朽的同道,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樓下那十二位好漢,為首的叫江淮暴客……」
「什麼?那些假扮行商的人,有江淮暴客謝星在內?」古靈駭然叫。
「不錯,正是他,鳳陽府、宿州烈山的赤楊堡堡主,名列兩堡之一的黑道大豪,對面樓上那六個男女,也是同道,為首的人是誰,兩位知道么?」
古靈點點頭,猶有餘悸地說道:「知道,是三庄之一的萬翠山莊莊主,無為居士解元魁。」
閔老人陰險地一笑,向柴哲說:「柴哥兒,老朽此次西行,勢孤力單,而又志在必得,因此,老朽這個無名小卒,委實無法與兩堡三庄的人論短長,咱們聯手,偷偷地溜走讓他們死,怎樣?」
柴哲不耐地倏然站起,不悅地說:「老丈,事到如今,你還如此自私,委實令人失望。
咱們與你不是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走不走悉從尊便,咱們只談突圍的事,不言其他。」
「坐下坐下,先別衝動。」閔老人換了笑容道:「至少,老朽同意你的見地,可否說明如何走法。」
「要走趁早,事不宜遲,今晚就動身。如果你們同意,可立即準備,最好將貴重物品打成小包裹帶上,馬匹不必帶……」
「那怎麼可以?不帶坐騎怎麼成?有坐騎至少跑也跑得快些。」閔老人力加反對遺棄馬匹。
「風雪太大,有馬反而礙事。假使天色放晴三五日,雪已壓實成冰,有馬便易於脫身,目前積雪浮軟,不行。」
「那…那我得考慮。」
柴哲示意古靈告辭,一面說道:「小可與靈老須往知會其他的人。老丈如果願走,可知會一聲。」
兩人告辭外出,到樓下拜訪江淮暴客謝星。
江淮暴客一行十二人,年約五十餘,又高又壯,生有一雙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傲慢眼睛。
江淮暴客並不隱瞞自己的身份名號,不加思索地同意晚間突圍。他與古靈曾在十餘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所以顯得倒還友好。
樓下還有一批人,那就是從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各擁有一匹坐騎的二十六位騎士。
接待兩人的,是一位自稱湯豪的四十餘歲中年人,操四川口音,問明來意之後,不加表示,只要求給予充分的時間,和同伴商量后再答覆,說話時眼神不定,有意迴避柴哲的目光。
兩人走向南碉樓,還未通過中間積雪的空坪,便看到只露雙目的千手修羅,帶了同伴嘉謀賢弟,剛推開木門出室,意欲前來北樓拜訪古靈。看到古靈兩人先來了,便在廊下相候。
五嶽狂客一群人,住在南樓下的左首空屋內。
樓梯突然響起腳步聲,無為居士帶了孫女飛花奼女,恰在這時下樓。
柴哲踏入風雪中,向古靈說:「他們都在,正好商量。」
干手修羅首先迎上,抱拳行禮搶先招呼道:「哪一位是古兄?」
古靈不認識千手修羅,只知道這傢伙是另一批二十位來客之一,柴哲是有心人,卻知道是五嶽狂客的同伴。
那晚在黑蝴蝶的帳幕中,古靈對五嶽狂客只有極短暫的時間相處,並未留下多少印象。
五嶽狂客和唐壁換了裝之後,只露出一雙眼睛,因此除了柴哲之外,其他的人皆不知這批人中有五嶽狂客。
古靈回了禮,笑道:「在下就是古靈,閣下是……」
「兄弟姓陶,與同伴有事西行,正欲前往古兄之處拜會,請教今後行止呢?」
「在下便是為此而來,正欲就教陶兄。目下番人勢大,愚意認為必須夜間突圍,決定今晚動身,希陶兄知會責同伴一聲,速作準備。」
千手修羅一怔,今晚便動身,豈不是太過倉卒了?同時,他要找的人都在此地,是用不著急急離開的。
「今晚就走?」他凝重地問。
「是的,今晚就走。」古靈語氣堅定地答。
「其他的人意下如何?」
「在下正通知各主事人。」
梯口,無為居士與孫女飛花奼女冷然屹立,注視著他們相談,不動聲色。
「在下與古兄一同前往,詢問他們的意向,可好?」千手修羅說,意在乘機查探誰是迷魂仙客。
「好,咱們這就走。」古靈不假思索地說,向無為居士一指,又道:「那一位是解兄,咱們先商量商量。」
無為居上陰陰地一笑,陰森森地說道:「老夫都聽見了。既然是決定今晚突圍,是誰決定的?」
柴哲見古靈眼中流露著恐怖的神色,似乎不敢和對方答話,便挺身介面道:「今晚時機巳至,風雪最猛最大,小可七人決定今晚突圍,不能再等了。」
「你就憑風雪大就可決定嗎?」無為居士冷冷地問。
「不錯。」柴哲直率地答。
「你們不先徵求別人的意見,就貿然地決定了?」無為居士的話,充滿了責難的口氣。
柴哲本就對這老傢伙有點不滿,這時未免心中有氣,冷冷一笑道:「決定是咱們七個人的事,咱們並不勉強別人參加,也不配強迫別人參加。當然,更不至於自甘菲薄請求別人參加。老前輩言重了,咱們可沒貿然決定要求別人同意。」
「呸!你活中帶刺,無禮已極。」無為居士冷叱。
千手修羅不認識無為居士,跨前一步,正想發話排解,以免雙方鬧僵。他的同伴嘉謀賢弟卻拉了他一把,退後兩步低聲說道:「大公子,不可魯莽,老傢伙是萬翠山莊的無為居士,惹不得。」
千手修羅大吃一驚,臉色一變。
無為居士的目光,落在嘉謀賢弟身上,目光似冷電,嘉謀賢弟不由打了個冷戰。
柴哲卻不為所動,向古靈示意道:「靈老,咱們走。咱們只消通知一聲,聊盡心意,是否有人同意,無關宏旨。走,不必在此自討沒趣了。」
「站住!」無為居士厲叱。
「前輩不嫌太過盛氣凌人么?」柴哲冷冷地問。
「你不服氣?」無為居士陰森森地問。
柴哲冷然瞪視著對方,毫不畏懼對方凌厲陰森的目光,久久方說道:「一個真正的俠義豪傑,從不欺凌弱小,鋤強扶弱,氣度恢宏,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一等的是英雄好漢,敢作敢為,善惡分明。與強梁分高下,向高手分雌雄,但決不向藝不如己的人稱英雄好漢。等而下之的人,倚勢欺人;挾技橫行,無是非之心,只知逞一時快意,無所不為,自命不凡,這是小匹夫,不足為法。前輩的年紀,比在下大四五倍,過的橋比在下走的路還長,吃的鹽比在下吃的米還多,堂堂一代高手名宿,欺負我一個江湖小輩,你並不見得光榮。前輩咄咄逼人,有意生事。在下先說明,人貴自知,與你動手,等於是以卵擊石,在下可不敢自討沒趣,自尋死路。你說吧,閣下到底存何居心?」
「你好利的嘴。」無為居士陰森森地說。
「豈敢豈敢。」
「你以為老夫不敢治你不成?」
「正相反,在下對尊駕的居心,明若觀火。」
「你倒有先見之明。」
這時,兩樓的人全被驚動了,紛紛出外觀看。
黑蝴蝶一群人住在鄰室,二十八個人全出來了,站得遠遠地袖手旁觀。
柴哲淡淡一笑說:「閣下剛剛到那天,在下曾陳明利害,勸阻你們不可冒險,而閣下卻置之不理,最後狼狽而回,因此遷怒在下,早晚要找在下的晦氣,柴某早知閣下不會放過在下的,這是必然之事,與先見無關。只不過在下認為,以閣下萬翠山莊莊主身份,名位之尊輩份之高,不用在下代為吹噓,武林中無人不曉,總該給柴某一次公平一拼的機會。」
「怎樣才算公平?」無為居士傲然地問。
柴哲胸有成竹,笑道:「目下所有的人,可說是風雨同舟;也可說是涸轍之魚,相汝以沫;互相殘殺,未免令人齒冷,被人譏為涼血的人。既然閣下要稱英雄,讓眾人知道你閣下比我姓柴的強,那麼,咱們同闖番人的埋伏,看誰能活著回來,死也死得光彩些,不知閣下是否有此膽量?」
這些話正好擊中了無為居士的要害,在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老傢伙不由愣住了。
柴哲打鐵趁熱,接著說:「閣下氣功蓋世,刀槍不人,番人的箭毫無用處,番刀也傷不了閣下一毫一發,千軍萬馬叢中,可以任意去來,取番目的首級,如探囊取物,大概不會拒絕在下的挑戰。前輩,意下如何?」
驀地,對面有人大叫:「好!這才是英雄之論。」
叫聲發自北樓下;那兒站有二十六個人,為首的湯豪站在左首,他們是各有坐騎的二十六騎士。人擠立在一處,叫聲不知發自何人之口。
南樓上面,原被無為居士六個人所佔據,不許後來的人上去,所以只住了他們六個人。
這時,其他四人早已下來了。
叫聲剛落,兩個人影從無為居士身後飛射而出,其中之一是八方風雨雷振聲,他的龍首杖十分搶眼。
無為居士向孫女揮手,冷笑道:「丫頭,你去幫助他們兩人教訓他們。」
飛花奼女身形疾射,射人風雪中,好快的身法。
八方風雨兩人尚未到達北樓下,飛花奼女已先到了,嬌叱道:「剛才誰在叫?站出來。」
湯豪身側一名高大的人,向右面舉手一揮。右首踱出一個高瘦中年人,手按刀柄問道:
「有何貴幹?」
「把你的牙齒敲下來,自己動手。」飛花奼女沉叱。
「笑話!」
「你要本姑娘親自動手么?」
「你動手試試?」
八方風雨一聲怒嘯,急沖而上,龍首杖兜心便搗,風雷驟發。
中年人向後一躍,身旁搶出一名壯漢,人到刀出,「錚」一聲暴響,梁開了一杖,揉身搶入,一刀攻向下盤。
能以一把單刀震偏沉重的龍首杖,這人的臂力十分驚人,刀發殷殷振鳴,而且十分迅疾兇猛。
八方風雨有點心驚,杖向下沉,「劃地為牢」接招,「錚」一聲架開刀,杖前伸招變「鐵牛耕地」,也搶攻下盤。
飛花奼女一躍而上,追逐後退的中年人叫:「你走得了?留下!」
中年人不予置理,身側搶出一名五短身材的人,鋼刀一閃,叱聲似殷雷,攔腰就是一刀。
飛花奼女嬌軀一扭,劍虹疾閃,奇快絕倫。
「啊……」五短身材的人狂叫一聲,縱退丈余,突然扔刀便倒,倒人搶出的一名同伴懷中,右肩挨了一劍,深人肩窩三寸有奇。
一聲怪叫如同炸雷,一名魁偉壯漢從旁搶出,手中掄著一根六尺余長的怪棒,粗如鴨卵,烏光閃閃,前兩尺像刀,棒尾像槍,在怪叫聲中,一棒掃向飛花奼女的腰部。
這時,眾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此地來了。
柴哲和古靈已乘亂離開了無為居士,急急走近。
「咦!這位老兄的叱喝,不像是漢人。」柴哲心中暗叫,暗中留了神,目光在二十六人中搜索。
他臉色漸變,突然大叫道:「大家住手,聽我一言。」
黑蝴蝶一群人中,衝出裝了假手的雲夢雙奇老二奪命無罡范志高,怒叫道:「小子,你鬼叫什麼?這兒前輩多的是,哪輩子才輪到你小子逞口舌之能?說!那晚上是你刺了老夫一刀么?」
柴哲吃了一驚,說:「在下必須請他們停止自相殘殺……」
「老夫先宰了你再說。」奪命天罡怒叫,急步搶人,迎頭便拍。柴哲向側一閃,奪命無罡的假手跟蹤猛掃。
正在混戰,樓上守望的白永安突然大叫道:「番人來了,準備迎擊。」
番騎確是出現了,只不過尚遠在四五裡外,雪花飛舞,只可看到朦朧的騎影。白水安有意解圍,所以提前大叫。
其他的人,皆聞聲知警,紛紛奔向把守的地方,只有奪命無罡不放鬆柴哲,鐵手兇猛地進擊。
柴哲不接招,也不出招,八方遊走閃避,奪命天罡無奈他何。
人群大亂中,兩個人影一閃即至。
另兩個人影站在兩丈外的廊下,袖手旁觀,那是曾與柴哲接頭,自稱姓閔的閔老人,與一位身材稍矮的同伴。
兩個人影奔到,喝聲似沉雷:「住手!豈有此理。」
叱喝的人,赫然是無為居士,另一人是飛花奼女。祖孫倆站在丈外,神色冷厲。
奪命尺罡不加理睬,一聲大喝,鐵爪劈向柴哲的左脅。
柴哲急退八尺,再向右竄走。
奪命天罡如影附形逼到,鐵爪擊向柴哲的背心。
人影似電,一閃即至,是無為居士。他俯身出掌,奇怪絕倫,「噗」一聲響,一掌拍中奪命無罡的右大腿前端。
奪命無罡想躲已力不從心,無為居士來得太快了,這一掌力道不輕,「哎」一聲驚叫,倒退近丈。
不遠處站著黑蝴蝶的拜弟血掌敖平,吃了一驚疾沖而上,想扶奪命天罡。
飛花奼女突然從斜制里截出,攔住去路,拔劍出鞘,伸劍嬌叱道:「站住!想死么?」
雲夢觀奇與無為居士齊名,因此奪命天罡並不在乎無為居士。但血掌敖平輩份低,卻不能不有所顧忌,站住怒叫道:「飛花奼女,不可欺人太甚。」
「不服氣你就上,盡說廢話作什麼?你們憑什麼管咱們的閑事?」飛花奼女毫不客氣地說。
「姓柴的小輩與咱們有過節。」
「他也與咱們有過節,算過節還輪不到你們。」
南樓的廊下,站著一個老眼放光的人,招手叫:「志高兄,算了,暫且放過他一次。」
奪命無罡揉動著被擊處,正欲和無為居士拚命,聞聲乘機下台,這一掌他已明白自己不是無為居士的敵手,恨聲說「姓解的,咱們走著瞧。」
無為居士陰惻惻地冷笑道:「解某等著你,下一次老夫必定殺你。你雲夢雙奇那點點零碎,老夫還沒放在眼下呢。下次動手,最好叫九現雲龍一起上。」
奪命天罡偕血掌敖平悻悻地走了,柴哲正想開溜,無為居土卻向他招手叫:「你別走,過來。」
柴哲不得不過來,徐徐走近,拂掉落在臉上的雪花,沉好地說:「番人已經殺來了,前輩是不是要與在下同闖……」
「老夫不想和你計較。」
「前輩……」
「有件事問你。」
「這……」
「初生之犢不怕虎。你,有年輕人的狂傲,有蓬勃的朝氣,與少年英雄的氣概,確是人才。」
「前輩過獎了。」
「古靈只是個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而已,你跟著他未免委屈,一輩子沒出息。你如果跟我闖蕩三年五載,老夫保證你出人頭地,名震江湖。」
「前輩錯愛,晚輩深感榮幸。只是……」
「當然你有困難,但並不嚴重,只消你說個肯字,沒有人敢反對。」
「只是……」
「當然我得給你思量權衡的時間。我的住處你知道,老夫等你的迴音。」無為居士說完,轉身走了。
飛花奼女臨行,回眸一笑道:「兄弟,別錯過機會。俗語說:人往高處走,水往底處流。你跟我爺爺揚名上萬,沒有人會指謫你的不是。請記住:良機不再,我們等著你的消息,希望我們能並肩行道江湖。」
柴哲往回走,心中罵道:「見你的鬼!跟隨你們去做黑道歹徒?豈有此理。」
一場風暴就此平息,但卻隱伏了更大的風暴根源。
一百二十名番騎,從西面來,繞過北面向東走了,旌旗招展,笳聲長鳴,浩浩蕩蕩而過,似在炫耀實力。
等番騎消失在東西風雪茫茫中,柴哲神色凝重地說道:「今晚咱們必須離開,成敗在此一舉。」
「為什麼?他們是否也走?」古靈也緊張地問。
柴哲憤憤地說:「人多沒有用,所有的人,全都自命不凡,各懷鬼胎,一起走反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有兩批人最為可虞,再不走大禍立至。」
「哪兩批人最為可虞?」
「姓陶的二十個人,和姓湯的二十六名騎士。」
「他們……」
「姓陶的別具用心,居心難測。姓湯的那批人,尤為心腹大患。」
「你……你並不知他們的底細哪!」
事已至此,柴哲不得不說,冷笑道:「姓陶的二十人中,有兩人是五嶽狂客陶永齊與他的師侄唐壁!……」
「他們與咱們無利害衝突呀。」
「哼!茂州殺官差的事犯了。陶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捕,他們這次到西番所為何來?假使不是被番人所阻,彼此利害攸關,他們恐怕早已動手了。」
「什麼?真的?」端木長風訝然問。
「真不真不久便可分曉,他們志在咱們和黑蝴蝶,黑蝴蝶血案如山,老捕頭八爪蒼龍可能已經來了。至於湯豪那群人,十分可疑,二十六個人中恐怕有一半是番人。」
「真的?」古靈變色問。
「他們來時,馬匹所帶的行囊甚少,當時我已起疑。他們的馬,帶了不足三天的草料,如果算旅程,那麼,從梭宗地境到達索克圖牧地,按理怎能還剩有三天草料?請看江淮暴客那些人,他們假扮行商,帶了三匹馱馬,到達時連一根草料也沒有了。閔家六個人六匹烏騅,到達時也草料告罄。剛才與八方風雨動手的傢伙,我敢保證他不是漢人。如果所料不差,咱們將大禍臨頭。」
「你……你是說,他……他們是……是番人?」白永安凜然問。
「可能。你們先不動聲色,我帶梭宗僧格前往一探。」柴哲冷靜地說。
他帶著梭宗僧格走了,古靈立即和眾人準備行裝。
同一時間,五嶽狂客一行二十人,分為兩撥,一撥前往黑蝴蝶的住處,另一撥共有六個人,直超古靈的室外。
古靈五男女正忙於捆紮行囊,木門突然而開,六位不速之客搶人室中,奇冷的嗓音人耳:「諸位要走么?我看不必了。」
古靈順手抓住蛇紋杖,轉身戒備地問:「諸位不請而來,有何用意?尊駕何人?」
為首的人摘下頭上的氈巾,冷笑道:「閣下定是黑煞掌古靈了,茂州殺官差掩護要犯的事犯了。」
「鎮八方葉滄海。」古靈變色叫。
鎮八方葉滄海,原是中州懷遠鏢局的局主。二十年前,懷遠縹局的鏢旗,東北至京師,西抵蘭州,北至榆林,南迄粵東,沒有人敢正眼相視,紅貨幾乎可不用鏢師護送,僅插上鏢旗便可平安到達,聲譽之隆,無與倫比。
葉局主為人交遊廣闊,揮金如土,輕財重義,人緣極佳,而且藝業超塵拔俗,一身軟硬工夫,火候精純,罕逢敵手。
俗語說:樹大招風。十四年前仲夏,押送蘭州的一批官銀,在六盤山出了大紕漏,三十萬兩官銀,被來自四川湖廣一帶的黑道群賊綠林巨寇截留,殺了六名鏢師,二十名隨的押送的官兵,甚至二十四名局子里的腳夫,也被屠殺凈盡,這是江湖道上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屠殺鏢局腳夫的事,江湖規矩列為大忌。
本來,押送餉銀是官兵的事,但官府為防萬一,因此重金請懷遠鏢局護送,這一來,葉局主怎脫得了身?他的朋友眾多,不消多久,便查出主謀與合謀的人。首先,他派人討鏢,對方早就聞風遠遁。
其次,他親自出馬,仍然毫無結果,對方不但沒遵守留鏢一月的規矩,更將鏢銀瓜分一走了之。
他把心一橫,取下鏢局招牌,傾家籌款,向各地朋友借債,賠了鏢,落了個兩手空空,加上一筆可觀的債務,懷遠鏢局就此垮台。
他帶了兩位拜弟,龍衛華志遠,虎衛邢志超,以及總縹頭金眼雕呂守正,四人四劍四海追蹤,大開殺戒,搏殺那次奪鏢強寇。
最後。他一氣之下,投入湖廣王府為賓客,協助武昌府的巡捕,四處掃蕩群盜,把那些黑道人物幾乎全部趕離湖廣。
在湖廣耽了三年,隨即東行,足跡遍及大江南北,繞道粵東雲貴,在四川一住三年,與成都的名捕頭八爪蒼龍結為知交,掃蕩四川群醜。
他四人藝業不凡,名頭雖沒有兩堡三庄兩條龍響亮,真才實學卻不在那些江湖巨頭之下,遊蹤所至,黑道朋友和綠林巨寇聞名喪膽,莫不紛紛走避,遷地為良。因此,白道英雄皆以結交他四人為榮,江湖寇盜卻恨之入骨。
其實,那次劫縹的人,只有八十餘人。但尋仇報復時,少不了牽連甚廣,即使做賊的人,也有三五個知己朋友,動起手來,拖朋友下水在所難免,死傷自然加倍增加。他們巳得到當年劫鏢人的名單,逐個清除,不主動找其他的人,但對替對方助拳的人則不肯輕易放過。所以遊蹤所至,那些與此案無關的人,只消置身事外,他們便不會主動找上門來。
古靈是個老江湖,老巢在湖廣辰州山區,豈有不知鎮八方之理?因此駭然失驚。
鎮八方年已花甲,但相貌並不驚人,中等身材,鬚眉已斑,滿臉風霜,一雙老眼依然銳利明亮,國字臉龐,並無突出的標記。
他淡淡一笑,冷冷地說:「不錯,在下正是鎮八方姓葉的。」
「請問葉兄有何指教?」古靈硬著頭皮問。
假使先前他沒聽到柴哲說及茂州殺官差的事犯了,也許不會發慌,但這時已心中發虛,悚然而驚。
「有兩件事要向古兄請教。」
「兄弟願聞,清明示。」
「其一,茂州殺采木官差的人,是不是古兄與閣下的同伴所為。其二,翻雲手李家琪的下落,務請見告。」
古靈心中暗暗叫苦,但臉上神色不變,說:「葉兄的話,在下無法作答。」
鎮八方仍然沉靜,毫不激動地說:「大丈夫敢作敢當,希望古兄放明白些。茂州的事,到了成都之後,自會有番人與古兄對證,是非自明。李家琪的事,賽靈宮牛成琮,乃是數位證人之一,他已將你們沿途逃亡的事說了。如果不是你們從中掩護,翻雲手絕逃不出四川。」
「葉兄之意是……」
「委屈諸位一趟,返回四川對證。」
「古某有事西行……」
「不必去了,西番劫活佛法王的事,凶多吉少,去的高手太多,利害衝突,古兄勢孤力單,成功之望微乎其微,何苦越這窩子渾水?」
「葉兄要在下立即返回成都?」
「是的,請諸位先繳出兵刃,咱們同返四川。」
「這個……」
「古兄是江湖成名人物,咱們客氣些,如果諸位想拒捕,恐有不便。」
一個目幻金芒的高瘦個兒介面道:「咱們奉上命所差,事非得已。假使諸位拒捕,咱們奉命格殺勿論,言之在先,古兄當能諒解咱們的苦衷。」
「閣下定是金眼雕呂總嫖鏢守正了。」端木長風冷冷地說。
金眼雕呵呵一笑說:「正是區區。但呂某的總鏢頭名號,早已在十四年前砸掉了,呂某無能,委實慚愧得緊。」
古靈知道已不用多費唇舌,挺了挺胸膛說:「在下先答覆葉兄的兩件事。」
「葉某願聞高論。」鎮人方含笑答。
「其一,茂州殺官差的事,確是老夫所為,事出自衛,錯不在我。其二,李家琪與古某無關,半途相遇,患難同行,他的下落去向,古某一無所知,夠了么?」
「很好,古兄不愧稱挑得起放得下的英雄人物。到了四川之後,葉兄將清八爪蒼龍陶兄相助,或許能減輕罪名。請諸位先繳出兵刃。」
端木長風冷哼一聲,從容地說:「咱們要西行,對不起,不返成都。」
「你要拒捕?」鎮八方問。
「不錯。」
「閣下貴姓大名?」
「恕難見告。」
「那麼,在下只好擒你歸案了。」
「在下倒要領教尊駕鎮八方的名號,是否浪得虛名。」
「葉某自不會藏拙而挾技自珍,絕不會令閣下失望!你們共有七個人,還有兩個呢?」
門口突然傳來柴哲的聲音:「區區在此,不勞動問。」
當眾人訝然回顧的剎那間,端木長風突然打出三枚他極為珍惜,極少使用的家傳霸道暗器絕脈問心釘。釘長僅兩寸,細如牛毛,釘尾成圓形而內凹,如果射入經脈,可利用血液反衝迴流之力,逆經而上,循主經脈直抵心室。如果經脈細小,則堵死經脈致人於死,霸道萬分。在八尺以內發射,可破內家氣功。發時幾乎無影無形,很難躲避,防不勝防。
絕脈問心釘射向鎮八方,相距只有八尺……
同一瞬間,他拔劍衝上出招。
鎮八方命不該絕,眼角發覺有人移動,警覺地移步閃身,劍出鞘的聲音亦已入耳。
他不愧稱黑道剋星,雖未發現暗器,但已心生警兆,閃身時一掌斜拍護體,橫挪三尺避開正面。
絕脈問心釘貼身一掠而過,他身後一名同伴身軀一震,「咦」了一聲。三枚問心針有一枚射入這位同伴的左脅,兩枚發出兩聲輕響,貫入木壁中只露出一星釘尾。
中釘的人未感到痛苦,不住低頭察看脅下。
鎮八方卻聽到了細小的問心釘入壁聲,還不知是啥玩意,以捷逾電閃的手法拔劍出鞘,「錚」一聲暴響,將端木長風刺來的劍崩開,劍虹再吐,以可伯的速度反擊,鋒尖不差毫釐,點在端木長風的心坎上,冷叱道:「你想死?該死的東西!丟劍!」
古靈本已衝上,蛇紋杖即將攻出,見狀大吃一驚,僵在當地。
金眼雕與其他四位同伴,皆已撤劍在手,惡鬥一觸即發,形勢緊張。
中釘的同伴突然「哎」一聲驚叫,劍失手墜地,身形一晃,搖搖欲倒。
金眼周伸手相扶,急問:「尚兆七,你怎麼了?」
「我……我這……這裡痛,渾……渾身發麻。」中釘的尚兆七顫聲答,眼神流露出極端痛苦的表情。
鎮八方突然拍劍疾揮,「啪」一聲響,劍脊拍在端木長風的右耳門上。
端木長風一聲未出,仰面便倒。
古靈正想搶救,鎮八方已先一步俯身將端木長風的腳抓住向後帶,喝道:「將這傢伙弄醒,用重刑迫供,問問他用的是什麼暗器。兩位賢弟監視著這些人,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說完,走向木壁察看。他一招將端木長風制住,連古靈也驚呆了,誰還敢亂動?
站在門口的柴哲突然大叫道:「大禍將至,你們還要自相殘殺,豈非愚不可及?」
「你胡叫個什麼勁?」一名大漢厲聲問。
「下面住的二十六名騎士,有四名是漢人,為首的叫湯豪,他是投靠番人的漢奸。其他二十二名,中有六名是蘇魯克族最驍勇的十八勇士,另十六人皆是可力敵一二十人的勇悍番人。他們假扮旅客,混入柵內。剛才他們已向經過的那批番騎通了暗號,即將裡應外合屠盡咱們這些人。你們卻先行互相殘殺,真是自找死路。八爪蒼龍即將發動襲擊黑蝴蝶一群人,少不了各有死傷。番人正好求之不得。老兄們,省些勁準備對付番人算了。」柴哲朗聲說。
「你嚇唬咱們么?」金眼雕冷冷地問。
柴哲向後舉手一揮,出現了梭宗僧格。梭宗僧格將一個沒有裹氈巾,昏迷了的騎士丟入。
「在下用計擒來了一個人,諸位誰會番語,不妨加以拷問,用不著嚇唬你們。」柴哲冷笑著說。
「咱們帶了通譯,蘇魯克人不敢撒野。」金眼雕傲然地說。
柴哲冷笑一聲說:「當番人開始屠殺時,你的通澤大概也活不成。」
驀地,無為居士與閔老人同時出現在門口。
「你們如果再不走,所有的人都不會饒你們。要打要殺,可去對付那些番人。對付自己人,老夫第一個不依。」
無為居士陰森森地說。
「柴哥兒已通知了其他的人,即將在番騎大舉來襲之前,解決那二十六個內患,你們參不參予其事?」閔老人沉聲問,語調平和,但神態卻不友好。
鎮八方當然知道利害,眾怒難犯,他不得不改變態度,用劍挖出一枚絕脈問心釘,瞥了一眼說:「在了知道暗器的來歷了,走!回去再說。」
五個人帶了行將昏迷的尚兆七,大踏步出室而去。
當古靈救醒端木長風,走出室外時,外面已形勢緊張,幾乎所有的人全都到了樓下的廣場中。
湯豪與二十四名同伴,在東北角近柵門處列陣。
柴哲在閔老人與無為居士的衛護下,帶著擒來的俘虜,站在湯豪的對面兩丈左右,將俘虜向下一丟,用漢語叫:「姓湯的,你說,你是不是蘇魯克族的走狗漢奸?說。」
湯豪揚了揚手中的單刀,叫道:「廢話少說,你們想怎樣?」
「在大批番騎來襲,你們裡應外合之前,咱們必須擒住你們。你們是投降呢,抑或是拚命?」
「咱們拚命。」湯蒙大叫。
柴哲改用番語叫:「蘇魯克族六勇士,出來答話。」
應聲出來了六個身材結實粗壯的番人,其中之一叫:「漢客,你們已死到臨頭,願降者不殺。」
「他說什麼?」無為居士向柴哲問。
「他說我們已死期將到,投降者不殺。」柴哲照實答。
無為居士上次被番騎趕回,灰頭土臉狼狽萬分,余恨未消,不由無名火起,身形一閃,便遠出丈外。
番人不由分說,大吼一聲,火雜雜地欺上,鋼刀一閃,連肩帶背就是一刀,兇猛絕倫。
無為居士不退反進,身形像電光一閃,在鋼刀未下的剎那間,撞入番人懷中。左手一揮,便扣住了番人持刀的右膀,右手疾揚,「噗」一聲悶響,拍中番人的天靈蓋。
番人連人也未看清,身軀一顛,接著鋼刀脫手,人搖搖晃晃向下跌坐。
無為居士左手一抖,番人的身軀突然凌空倒飛。他左手一帶,番人仍向後倒飛,但右手已齊肩而折。他將斷手丟在腳前,鮮血灑落在雪地上,猩紅觸目,冷笑道:「不知死活的番狗,便宜了你。」
番人砰然跌落在兩丈外,聲息全無,腦袋已變了形,氈巾散落,氣息已絕。
六勇士之一,在一照面之間便被對方赤手空拳所擊斃,所有的番人全都大驚失色。
「殺!」一名番人情急大叫。
所有的番人包括場豪在內,全都發出可怖的吶喊,同向前沖,鋼刀飛舞。
柴哲奔向湯豪,一面大叫:「快殺,遲恐不及,若是走脫了一個,咱們將埋骨西番。」
殺聲震天,人群大亂,雙方接觸,慘號倏揚,動魄驚心。
遠遠地,胡笳聲長鳴,飛舞著的雪花擋住了視線,狂風勁烈中,四面八方出現了無數朦朧騎影,吶喊聲如無際傳來的殷雷,人馬如潮。
茄聲凄厲,萬馬奔騰,狂風呼嘯,殺聲震天。
碉柵內的那些武林成名人物,已不再顧忌什麼武林規矩了,拋棄了個人的恩怨,一致對外。在柴哲下令速戰速決下,一擁而上,只片刻間,二十五名番人和漢奸,死傷大半,一部份沖向柵門逃命。
柵門附近。赤楊堡主江湖暴客謝星一行十二人,奮不顧身把守住要道,來一個殺一個。
混戰中,表現最出色的是,無為居士、九現雲龍、雲夢雙奇、八爪蒼龍等等幾個老前輩。
閔老人只是虛應事故,連一個人也沒殺到。
柴哲追逐湯豪,只因所有的人,穿的全是番裝,短期間很難分辨出身份,所以場豪能乘亂衝出人叢,直奔梯口。
梯側人影一閃,一個身材不高的人搶出,長劍疾揮。
「要活的。」柴哲急叫。
劍虹倏止,湯豪乘機一刀急揮,「當」一聲暴響,刀被劍震得反向外盪。
柴哲到了,雙拳發如電閃,「噗噗噗」一連三記重拳,全搗在湯豪的脅腹上,最後一掌劈中耳門,湯豪仰面便倒。
柴哲一把抓住湯豪,向截住湯豪的人笑道:「謝謝你,兄台。」
那人頷首為禮,突然一躍兩丈,沖入混戰中的人叢。
柴哲一怔,心說道:「咦!這人的眼神,我覺得有點眼熟,似曾相識哩!他為何不打招呼?」
他無暇多想,先拉脫湯豪的肩關節,將對方的氈巾撕成條狀,把湯豪捆了個結結實實,塞在梯下藏好,方回頭奔出。
惡鬥已經結束,二十餘名番人,在百餘名武林高手的圍攻下,後果不間可知。總計活擒了八名,其他全死了。而這群武林高手中,只有十一名受了傷,內中兩人傷勢稍為嚴重,其他並無妨礙。
惡鬥剛結束,五六百番騎已經衝到,形成合圍,箭如飛蝗,殺聲震天,四面八方同時進攻。
碉柵中的人各守方位,躲在柵后準備搏殺破柵而人的番人。樓上,十餘把強弓不停發出冷箭,將沖近柵門的番騎一一射殺,居高臨下以逸待勞,而且倚壁掩身,因此箭無虛發。
番騎向柵門連沖三次,皆被逐回,雪地上人馬的屍體零落。只有五六名番人翻柵而入,被柵后的人解決了。
久久,番騎終未得逞,遺屍近四十具,死馬數十匹,攻勢頓挫,最後終於像潮水般退去。
眾人皆心中凜凜,直至番騎全部隱人風雪中,久久方敢喘出一口長氣,各自返回住處休息,所有的人,在拷問俘虜迫出口供后,無不對柴哲另眼相看,暗暗佩服。
柴哲帶了湯豪回到樓上的住處,向古靈說:「靈老,請派人把守室門,不許旁人接近,咱們拷問這位姓湯的傢伙。」
文天霸自告奮勇,把守住室門。
柴哲弄醒了湯豪,解了綁,坐下冷冷地問:「湯兄,你是不是肯合作呢?」
湯豪倚坐壁根下,肩關節尚未接上,痛得額上青筋跳動,肌肉抽搐,臉色灰敗,喘息著說:「要殺就殺,湯某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我怕什麼?」
「哼!我知道閣下嘴上不怕死,但眼神卻透露了你閣下貪生的秘密。閣下,只要你從實供來,在下饒你一命,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希望閣下相信柴某的諾言。」
「你……你要我招些什麼?」
「你聽著,咱們另外擒獲了八個人,對證口供時,如有一言不實休怪柴某食言。你如果胡說八道,柴某要以分筋錯骨五陰搜脈等等酷刑對付你。」
「讓老夫活剝了他。」古靈陰惻惻地說。
湯豪臉色死灰,但口氣仍硬,說:「你問吧,湯某不一定答覆,」
「你會答覆的,閣下。」柴哲冷笑著說,接著問:「閣下必定認識咱們幾個人,是吧?」
湯豪扭頭他顧,說:「不認識。」
柴哲一手拉住湯豪的左耳輪,冷笑道:「你再推倭,在下先撕下你的耳朵來。」
「用刑迫供,你算哪門子英雄?屈打成招,豈能令人心服?你並不能證明湯某認識你們,逼出來的話並無用處。」湯豪大叫。
柴哲冷笑一聲說:「要證明不難、首先,你的番語並不流利,並非久處番邦的人。其次,你對那些番人並不熟悉。當柴某和你商量晚上突圍的事時,你吞吞吐吐作不了主,始終迴避在下的目光,可知你做不了主,未獲番人的信任,顯然你剛到此地不久。其三,裴福一群人搶糧生事被圍,如果閣下真是住在蘇魯克族的漢客,番人豈會不派你閣下前來交涉之理?可知那時你們四位漢人並不在此。其四,柴某與你商量時,你始終有意迴避在下的目光,顯然你早已認識在下,因此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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