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后孤雛
「幾行歸寒盡,念爾獨何之,暮雨呼相失,寒塘欲下遲……」
正是陽春三月的時候,楊柳新綠,燕子剪水鳥語花香,景色宜人,如此春暖花開季節,恰是仕女們游春的好時候,路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大有山陰道上之感,唯獨在嵩山之麓,有一位十一二歲的牧童,趕著一群羊,在牧放。
此時羊群正在風和日麗的陽光下啃著嫩綠的青草,該牧童獨坐石上,兩眼痴獃呆望著遠方,口中哺哺吟哦著崔塗的五言詩──孤雁。
粗看起來,這牧童宛似臨風吟詠,悠遊自得的樣子,細加審視,則見其身穿一件白軟緞長衫,雖不破舊,可是非常骯髒,與他那生得聰明俊秀的面龐和身材,實在有點不稱,同時雙眉深鎖,面有難色,毫無一般兒童應有的那份活潑生氣。
但這牧童為什麼在此良好季節,和春光明媚的天氣里,在獨自吟哦傷感呢?
說起來,這牧童實在大有來頭,他乃前御史大夫白鵬程之獨生子,名喚瑞麟。白鵬程於十五年前,當過濟南府知府。
當時濟南府接連不斷的發生了幾件大的盜案,曾轟動一時,人心惶惶不安,後會同官軍捕役緝拿,卒將盜魁名花臉狼者予以緝獲,問成死罪處斬。
但另一盜徒名金錢豹者,則被其逃逸,當時雖曾畫圖繪形行文各省緝捕,但終無消息,及后白鵬程由於政績蜚著,被調升為御史大夫,因為官清正,直言敢諫,故得罪權貴,無奈告老隱居江南魚米之鄉的常州城外。
白御史自隱居之後,即社門謝客,每日除在家飲酒賦詩之外,就是課子讀書,即是鄰里鄉黨間,也很少往來。
白鵬程現年已過六旬,膝下僅有瑞麟這個孩子,現已年長十二歲,天資過人,聰明伶俐。
一日天剛亮,即見瑞麟興高采烈,蹦蹦跳跳的向父母房中跑來,見了面即跪下叩頭,並口稱「父母親大人安好。」
老夫人慈祥而關切的道:「麟兒,今日為何起得這樣早?」
瑞麟當即稟道:「兒子日前應兩位同窗之邀,欲往姑蘇城中遊玩,特來叩稟父母大人。」
老夫人回顧身旁的丫頭,吩咐道:「靜雯,快去給少爺準備早點。」那丫頭應了一聲:「是」,即向廚房中跑去。
旋即端來一碗蓮子湯和幾樣細點放在桌上,並恭身稟道:「請少爺用早點。」
白御史在旁邊道:「靜雯,去請徐忠叔來。」旋見進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向白御史叩稟道:「老奴給大人請安。」
白御史道:「速去準備馬匹,隨同少爺到蘇州去,但記住,不要在外生事。」
老管家應了一聲,自去準備馬匹。
原來這位老管家,名喚白忠,自幼即在白家為仆,隨白家已數十年,自白御史歸隱后,即為白家的管家,但白家的下人們連瑞麟在內,均稱他為忠叔,而不以下人待。
瑞麟於早飯後,即隨同白忠往姑蘇城中而去。
什麼事,就是那麼湊巧,因為瑞麟此次到蘇州去,才免卻一大劫難,同時也給白家留下一條根苗。
在瑞麟赴蘇州的當晚,約三更天氣,白御史偕同夫人在廳中飲酒吟哦,靜雯在旁隨侍。
突然家中養的花狗一聲怒吼,但旋即寂然!
白夫人對此終覺有點突然,可是白御史吟哦如故,絲毫不以為然,白夫人也就安之若素了。
忽然,門口闖進來三個持刀黑衣大漢,進門來不分青紅皂白即將靜雯殺死,白夫人嚇得一聲尖叫,兩腿一軟癱瘓在地下像一堆泥一般。
男人畢竟膽量壯些,白御史當即站起身來喝道:「這還得了,黑夜無故持刀殺人,難道不畏王法嗎?」
為首的一個黑衣大漢,生的濃眉大眼,滿臉絡腮鬍子,嘿嘿一聲冷笑沉聲道:「大爺手中鋼刀就是王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御史大人明白嗎?」
「你是何人,竟如此目無法紀。」
「大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稱金錢豹胡良。」
「我與爾等何仇?若說得明白,尚可饒你們不死。」
突聽同來的兩位大漢同聲說道:「堂主,你與他還羅嗦什麼?
趕快宰掉算啦。」
金錢豹胡良道:「兄弟們別急,這老狗死也讓他死得明白些。」
繼又轉向白御史以調侃的語氣道:「我的御史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十五年前濟南府的事件,尚記得否?」
「啊!……」白御史吃驚的「啊!」了一聲,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來,即見那金錢豹胡良將刀一舉,喝道:「少廢話,拿命來吧!」說著,手起刀落,如斬瓜切菜一般一刀一個,將那白御史和夫人殺死。
那同來的兩名大漢,如同一陣風似的,分別撲向前後院去,緊接著,便聽到一聲聲的慘叫自前後院傳來,給這寂靜的深夜憑添無比的恐怖氣氛!
旋見一片火光衝天而起,金蛇亂舞,濃煙彌空,一座三節深院的瓊樓玉宇,霎時片瓦無存,全家二十餘口,悉遭慘殺!
試想,這般惡魔,向以殺人為常事,尤其現在對一些身無武功的老弱婦孺,還不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便於解決。
及同村中的人發覺趕來,火勢已成,賊人已沓,只有同表嘆息,怨蒼天無眼而已!
由蘇州往常州的官道上,於日方過午時分走來了兩人兩騎,前頭走的是棗紅色,馬上的少年,正是白御史的獨生於白瑞麟,後面跟的老者,就是白家的老管家白忠,他們昨日往蘇州遊玩,現在才返回常州來。
白御史府門前,正圍著一大堆人,不少三班衙役穿插其間,仵作人等也正在忙著驗屍,忽聽人群中有人驚咦了一聲,說道:「那不是白家少爺嗎?」這一聲喊叫,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齊注視著來人,均投以驚奇的目光。
旋見白瑞麟騎著一匹紅馬,衝破人群,直向白府門前而來,他看著這些人群,一臉茫然之色,覺得他們在幹什麼?
緊跟著白忠騎著一匹黑馬,也自後面追來,當他看到這多人時,顯然有些慌張,他來到門前,即翻身下馬,迅即上前將白瑞群抱下馬來,很快即向門內走去。
白瑞群一蹦三跳的走進大門,一雙眼睛傻愣愣的呆了,看到殘垣敗壁,還以為是走錯了門呢?這哪是平素整潔的家。
當他看到一具具模糊的屍體,嚇的一聲驚叫,緊躲在白忠身後,渾身直發抖。
即是見多識廣的白忠,也被這突然的情形弄呆了,木吶的說不出一句話來,站在那裡活像個木頭人,愣愣的,兩眼直望著瓦礫堆出神。
驀地,由人叢中走來一位公門中人,向白忠抱拳一禮道:「白總管,我們老爺有請。」白忠點點頭,拉著白瑞麟,隨同那人走去。
走進花園門口,即看到了那裡放了一張方桌,桌后坐著一位穿補服的官員,兩旁站立不少公門中人,這種場面白忠可見的多了,從前隨老爺在京中,還不是天天和這些人打交道,所以白忠一見,即忙匍匐在地道:「參見知府大人!」
陳知府微微欠身道:「白管家免禮,請起回話。」
白忠又叩了個頭,應聲「遵命」,即站起身來,肅立一旁。
陳知府道:「白府昨夜情形你知道嗎?」
白忠道:「小人一概不知。」
陳知府道,「你和少爺何往?」
白忠即把自昨日離家的情形,據實─一回稟,並向陳知府問道:「但不知我家老爺和夫人現在何處?」
陳知府「哦」了一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用手向花園中一指道:「現在花園養心亭中,但不幸兩位老人家已同時罹難。」
白忠聽說老爺和夫人同時罹難,當即兩眼發直,竟然暈了過去,但經陳知府所帶人役,速予推拿,良久,始悠悠轉醒。陳知府長嘆一聲,流下兩行清淚。
白瑞麟聞說父母罹難時,即掙脫白忠的手,一溜煙向花園中跑去。白府的花園,佔地頗廣,「養心亭」位於花園正中間,現在亭中正停放著兩口紅漆棺木,既無人守孝,也無人替死者焚化冥紙,僅有兩名夫役冷靜的看護著。
白瑞麟跑進養心亭,氣都未喘過來,就「爸媽」一聲,竟閉氣過去!
這可慌壞了兩名守護役夭,一名予以照顧,一名忙即跑去結結巴巴的向知府大人稟道:「啟……,稟大……大人…不…不好了…白…少…少爺…也完…完…啦!」
陳知府一聽,頭皮也發起炸來,這還得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繼續行兇,慌忙率領捕頭衙役,向養心亭趕來,尚未進亭,就遙見白忠涕淚滂淪緊抱著白瑞麟嚎陶痛哭!
原來這白忠醒轉之後,迅即也向養心事跑來,看到少爺眼睜得很大,渾身直挺,鼻息毫無,於是就抱起白瑞麟一面呼喚,一面嚎陶痛哭。
陳知府慌慌張張的趕到,忙向白忠問道:「怎麼回事?」
白忠老淚縱橫的道:「少爺暈過去了。」陳知府始喘了口氣,忙命人速予救治。
久久,白瑞麟喘過氣來「哇」的一聲,掙脫白忠懷抱,呼天呼地的撫棺痛哭起來。
陳知府和同來役人,目睹此情,不免一掬同情之淚,尤其陳知府,若非礙於官場的限制,真會嚎啕一陣。
原來這陳知府,名善政,系二甲進士出身,也是白御史的門生,屢經白鵬程的提拔,始出任常州府知府,由於為人清廉自守,所以政績不惡。
當白御史告老之初,也常在白府走動,嗣因白御史杜門謝客,故近兩年來,漸少往來。
今早,天尚未亮,即接獲鄉紳地保們的緊急稟報,說是白御史全家被殺的雞犬不留,房舍也被焚毀凈光,兇手亦逃逸無蹤。
這一下子,可把他嚇的魂飛魄散,這還得了,在自己的治下,竟然發生了這樣大的人命案件,這不是反了嗎?而且還是朝中官員,我看這點小小前程恐怕難保了.
當即派遣火騎向上憲稟告,並請緝拿真兇外,自己則率領三班衙役,大小捕頭,件作等人,向御史府而來。到了白府,剛進入大門,即在迎門的照壁上發現一塊白布,上面寫著「為官者戒」四個大字,下面僅畫著一具骷髏頭,其餘便無任何發現。
陳知府正面對著四個字在沉思,便聽一旁的捕頭王貴稟道:「啟稟大人,由此情形看來,可能系江湖上的仇殺案件。」
「江湖仇殺!」陳知府驚詫的道:「可是白御史並非江湖人物。」
「小的也是這樣猜想。」王貴繼續分析道:「不過依據這些死者的致命傷口看來,兇手不惟是江湖人物,而且還都是些高手呢!」
這王貴不愧能在常州府混上一名捕頭差使,雖然論武功可說是稀鬆平常,但對於三教九流一般見識,確有其過人之處,尤其對於事理的分析很細心,往往能一言中的,故陳知府對他也依為股肱。
他自隨陳知府來到白府之後,就先在前後院中巡視了一遍,除被火燒焦的屍體,無法辨認之外。至前後院中死者的致命傷口則不一,前院的死者,是死於刀下,後院的死者,則均是做了鞭下之鬼,因見其均被笨重兵器擊斃,或點上死穴致命。
至於廳中的三具屍體,俱被火燒的模糊不清,幾經辨認,始由其屍體下貼地的片段衣襟上,確定其為白御史和夫人。
陳知府為念知遇之恩,特命人買來兩口上等棺木,先將白御史和夫人予以裝殮,停在養心亭中。
「但在瓦礫堆中幾經尋覓,均未能發現白家少爺的屍體,在陳知府的想法。覺得白家少爺不是被擄去,便是被別人救去了。
直到午後,始將一具具的屍體搬往院內集中,由仵作們填好驗單,便準備落案回府,突聽圍觀的人群中,一陣驚異嚷叫,說是白家少爺和白忠一同回來了。
陳知府心中一喜,在他那深鎖的眉峰中,也展出一絲笑容來,覺得本案可能有點眉目了,忙命人請白忠來問話。
可是待詢問之後,這一線的希望又破滅了,但好在本案總是有了苦主,將來也好出面追查,且私心暗自慶幸道:「蒼天總算有眼,給恩師留下一條根苗。」
今見白忠和白瑞麟的悲慘情形,就是鐵石人,也會為之酸鼻,而況他和白御史尚有一段淵源!自不免陪同流下幾行淚來,但僅哭也不能解決問題,於是便強忍住內心的悲痛,向白忠勸慰道:「白管家,事已至此,望祈節哀順變,本府暫派王捕頭率領人役十名,在此幫助辦理後事,同時先由本府墊撥紋銀五千兩,給死者買辦衣廓,先使死者入土為安,逃逸匪徒,本府自當奏請上憲行文各省緝拿法辦。」
白忠忙即叩頭道:「小人代我家少爺謝謝大人恩典。」
陳知府忙將白忠拉起,誠摯的道:「白管家不必多禮,本府和白御史的關係,想白管家也很清楚,在他老人家生前,未能常來定省,已感愧咎難安,而況本案正發生在本府治下,自慚照顧末同,尚請白管家原諒……」
陳知府說到此,沉思有頃,看了一下正在嚎陶痛哭的白瑞麟,以詢問的目光向白忠道:「至於少爺,為免生意外,本府意欲帶回保護,不知白管家意下如何?」
白忠道:「少爺能由大人保護,小人自是無尚感激,只是此事尚須待小人和少爺相商后,始能決定。」
陳知府點點頭道:「如此本府在花園門口相候。」白忠恭送陳知府去后,方把陳知府之意轉告白瑞麟。
白瑞麟堅決的道:「父母屍體未寒,為人子者,豈可棄他而去。」
「少爺,不……」白忠本要說不要太任性,但下面的話尚未出口,白瑞麟即不耐煩的道:「忠叔,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了。」
白忠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嘆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子,到花園門口將白瑞麟之意,轉告陳知府。
「我何嘗不知此禮,但情勢不同,事可從權呀!」陳知府焦急不悅的述說著。
白忠忙於解釋道:「少爺是少年心性,尚望大人萬勿誤會。」
陳知府面色轉霽道:「我並不是怪罪,只是為你們主僕耽心罷了。」
白忠惶恐的道:「大人對我們主僕的愛護,歿存具感。」
「這樣好了,」陳知府沉思有頃,轉向王貴吩咐道:「速挑選幹練之人三十名,留此保護白少爺,若有差弛,唯你是問,其餘人等,隨我回府。」王貴遵照吩咐,不時辦理完畢回報。
陳知府當即回府,連夜差遣火騎將案情稟報上憲備案,行文各州城府縣,嚴緝囚徒歸案。
你想,衙門中的一般捕快,僅可捉拿一些雞鳴狗盜之流,對於江湖大盜,不唯無此能力,且均抱著不惹為妙的心理,所以陳知府雖行文各省緝拿,也不過是徒具虛文,應付故事而已,況且兇徒為誰?相貌如何?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不僅行文中無法敘明,就連陳知府他自己都不知道,其他更不用說了。
白忠一生都隨著白御史在衙門中混生活,當然,對此中竅門更不陌生,所以陳知府對他們的關懷,只有內心感激而已。
同時他也深知,對付江湖人物,衙門中也無此能力,因之,白瑞麟不願隨陳知府同去,也就不深加勸說,因為匪徒們要想軌草除根,即使深藏知府衙門中,也照樣躲不過,否則的話,就在家中,也同樣不會再有兇險。這一著,還真給白忠猜中了一半去。
要知當晚來參與本案的兇徒,僅系枯骨幫的追魂堂堂主「金錢豹胡良」,及其手下的兩位香主「追魂鞭黎玉」和「鉤魂刀藍立」等三人。
他們是奉白骨魔君之命,往武夷山有事而返,途經常州,聽說白鵬程在此隱居,便鉤起了金錢豹胡良的舊恨,於是便在常州府停留半日,先到白府巡視了一遍,並打聽到白府中儘是一些老弱婦孺。連一般的護院武師俱無,覺得做此案不必耗費很大精神,於是使連夜作案后,返回白虎堡而去,假使他們事先有了準備,焉有白瑞麟主僕的命在。
同時,這完全是金錢豹胡良的私人仇恨,其幫主白骨魔君並不知情,而且這件案子金錢豹胡良也不願讓幫主知曉,但其唯一的錯處,便是他們,臨行時留下了白骨幫的標記,致後來弄的白骨幫土崩瓦解,這是后話不提。
且說老僕白忠,有王貴等人之助,很快的於第三日已將諸事料理完畢,並在白御史的墳上築了一座墳瑩,又在前院搭蓋了幾間茅屋臨時居住。
過了數日,看無什麼動靜,王貴等人便均返回知府衙門而去。
白瑞麟在這幾日中,除前幾天不住的啼喪之外,近來是不言不笑,整日痴獃呆像木頭人一樣。
突然,一天早上起來,白忠看不到了少爺,初時尚以為是到外面散步去了,及至整理東西時,始在枕頭邊發現一封信,當即不免有點愕然,細視之下,見是少爺留給自己的。
這時他已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了,忙用顫抖的手抽出細細看:只見上面潦草的寫著:「忠叔:我走了,此去天涯海角,也要訪得仇人蹤跡,此仇不報,不為人子,父母蘆墓,煩你老人家多加照管」。
下面的落款是白瑞麟留。這一來,真是如雷貫頂,鍺愕不知所以!
白忠把信看了一半,已是老淚縱橫,及至看完,竟然泣不成聲,他唯一希望所寄的少爺,現在也舍他而去,怎麼不令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僕人悲傷,悵惘呢!
而且少爺過於年輕,仇人又不知是誰,究竟他會到什麼地方去找?事已至此,只好聽天由命了。
原來白瑞麟自父母埋葬之後,即每回想著心事,他想到常聽說,天下能人奇士很多,因之他對於飛仙劍俠之流,非常嚮往。
家中突遭變故,使他想起了那些劍客俠土,便下定決心,要去找他們學習武藝,好替父母報仇,同時,他又想到,此事若使白忠知道,一定不讓他去獨闖,於是便使他想到留書出走之舉。
他的出走,並無一定的目的地,所以自離開家后,便順著官道往西走去,行至中午,也不過走了二十餘里。
到了一個小村莊,兩腿已經發起軟來,便坐在街上休息,再看這個村莊內,僅有一家飯店,生意倒還不壞,這時正是吃午飯時間,門口進進出出的客人絡繹不絕,自己腹中也是飢腸轆轆,看到別人吃飯,自己也跟著流起口水來,便昂然走進去佔了一個座位,喚來堂倌,叫了一碗麵食,吃畢,也未打招呼,便起身而去。
忽然,被堂倌一把抓住,喝道:「小鬼,怎麼吃過就溜,我們在此是舍飯的嗎?」
白瑞麟被人一抓,當時怔住,后著堂倌惡狠狠的樣子,心想「我也沒有得罪你呀?難道說吃飯也有錯嗎?」
「小鬼,快拿飯錢來,不然,就剝你的衣服。」
「吃飯還要……要錢嗎?」白瑞麟嚅嚅的道:「我沒有錢呀!」
堂倌一聽,更是怒火萬丈,以為白瑞麟在說風涼話,所以「啪」的一聲,打了白瑞麟一記耳光。
這一耳光打的還真不輕,當時白瑞麟的臉上便起了五個指頭印,並聽那堂倌在罵道:「媽的,不要錢,難道老子們喝西北風?沒有錢今天就剝你的衣服。」堂倌說著就去撕白瑞麟的衣服。
募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慢著!」
接著,走過來一位老者說道:「我看這個孩子,不像是個騙子,可能是真的沒有帶錢。」老者說到此一頓。看了堂倌一眼又道:「這樣好了,一共吃了多少,一齊算我的好了。」
堂倌聽說有人拿錢,忙丟開白瑞麟,向老者打躬作揖的說道:「老人家,不是我們開店的不作人情,實在是人心難估,越是小孩子,越騙人騙的厲害,前天……」
「不必說了」,老人打斷堂倌的話說道:「喏!拿錢去吧!」老者說著將錢遞給了堂倌。堂倌接過錢連聲道謝而去。
試想,白瑞麟自小嬌生慣養長大,即是到外面遊玩,也是僕人隨行,一向均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來就不知用錢是怎麼回事,所以早上離家,便是想到就走,根本未想到路上吃飯住店的問題。
現在被堂倌打了一記耳光,這真是有生以來破天荒的事,所以站在那摸著被打的臉在發愣。
「孩子,隨我來吧!」老者說著,便領先向飯店外走去。
白瑞麟只好一步一趨的跟在老者身後而去,這一老一少走出村外,那老者便往草地上一坐,向白瑞麟問道:「孩子,你家住在什麼地方?」
白瑞麟茫然的答道:「常州府」。
老者慈祥的道:「早點回家吧!免得父母在家挂念。」
白瑞麟聽說「父母挂念」眼淚便撲籟籟奪眶而出。
老者以為白瑞磷剛才受了店家的委屈而傷心,便安慰他道:「孩子,不要傷心,要知道,賣飯開店,都是為了賺錢,你身無分文去吃人家的東西,當然人家會不高興。」說著,自腰間摸出了二十個銅錢,遞給了白瑞麟道:「孩子,拿著早些回家吧!可能家中正在找你呢!」老者說罷,笑吟吟的轉頭而去。
白瑞麟機械的伸手將錢接過,仍然呆若木雞似的站在那裡出神。
老者走後,白瑞麟才想到,常聽說「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自己不但未問老者的姓名,甚至連口頭的一句謝謝都沒說,不由罵聲自己「把書都讀到什麼地方去啦」,怎會如此糊塗。
他怔立了一陣,便信步走去,一面低著頭走路,一面思潮此起彼伏不停的在尋思,覺得回家去拿點錢吧?怕白忠纏住不放,不回去吧?實在自己身無分文!他只顧心中盤算,不知不覺中,竟站在那裡不動了,不知站了好久。
倏然,一陣歸鴉疾飛而過,驚醒了白瑞倏的沉思,抬頭一看,夕陽已經銜山,前面不遠處,汪洋一片茫茫大水,滾滾而下,再看自己所走的道路,竟是一條荒僻的小徑,弄的他一時茫然無措。
心想,反正已經至此,到跟前看看是否可以渡過再說,於是便向水邊走去。
走到水進一看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遠望僅有三兩帆影在水面遊動之外,便是嘩啦啦一片白浪拍岸的聲音,聲勢好不嚇人。
旋見蘆葦叢中款乃一聲,划來一隻小舟,船頭上坐著一位三十餘歲的婦人,懷中尚抱著一個嬰兒在餵奶,船后划槳的僅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直向自己站立之處駛來。
白瑞麟一見,不禁雀躍起來,忙高聲喊道:「大嬸,我可坐你們的船嗎?」
那婦人向白瑞麟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說道:「這位少爺,你要到哪裡去呀?我們的船不是渡人的。」
這可把白瑞麟問住了,心想,我到哪裡去呀?我也不知道對面是什麼地方?
那婦人見白瑞麟低頭不語,以為他是在焦急,便安慰似的說道:「這位少爺不必焦急,此地到瓜州很近,等下叫鯉兒送你過去就是。」
白瑞麟一聽,忙對船一禮道「謝謝大嬸。」
那位婦人回頭向名叫鯉兒的少年吩咐道:「把船靠岸,先讓這位少爺上來再說.」
剎那間,船靠了岸,白瑞麟便一躍上船,船身立刻失去平衡,不停的搖晃起來,只嚇的白瑞麟臉色一陣慘白,口中吶吶說不出一句話來。
突聽那婦人說道:「快坐在船中間不要動。」
那位叫鯉兒的少年,趕忙過來一把拉住白瑞麟往船中間一放,說道:「就坐在這裡,不要亂動。」
待白瑞麟坐穩之後,即見那鯉兒掉轉船頭,直向江心駛去。
這時只見白茫茫一片,真是「秋水共長天一色」,如置身水晶宮中,使人心曠神始。這位白少爺,一時忘記危險,詩興勃發,竟然搖頭晃腦,手舞足蹈起來。船身跟著又是一陣顛簸。
突聽鯉兒急道:「你這人,是怎麼搞的,這裡可不是岸上呀!」
船抵瓜州,時已入夜,遠看瓜州萬家燈火,流螢萬點,好一片夜景,料想也是熱鬧異常。
船靠了岸,白瑞麟謝過那婦人,登岸向瓜州走去。
瓜州雖不及揚州繁華,但在交通未開之前,這裡也是水陸碼頭,所以商賈雲集,熱鬧非凡。
白瑞麟有了中午的經驗,雖眼看酒店林立,卻不敢貿然進去。
無奈,摸摸自己口袋中老人給的二十個銅錢,在小攤子上買了一個餅,拿著向鎮外走去。在鎮外的不遠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廟,便坐在檐前的台階上把餅吃完,不自覺的暈然睡去。
夜深露寒,萬籟俱寂,一陣涼風倏然吹過。白瑞磷周身一陣顫抖,身體縮的像個肉團,不住的發出凄涼的呻吟。
白瑞麟醒了,他被凍醒了,眼看著天上的星星,腦海中一幕幕的往事,紛至沓來,一齊湧上心頭,往事如煙,不堪回首,過去的歡樂只有在回憶中尋找。
再想到父母慘死,逼使自己隻身流浪,此種生活,水深火熱,至此不禁悲從中來,籟籟流下兩行清淚。
募然,一線光明閃過腦際,不記得聽誰說過,奇人異士,大多居於深山大澤之中,自己何不也去碰碰運氣,假若上天見憐,或可遇得著,想至此,霍然站起身來,抖抖身上塵土。
隱約中,望著遠處的高山,便對直走去。忍飢挨餓,餐風宿露,不數日,到了一個城鎮,經問之下,方知到了滁州。
到了滁州,使他聯想到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他在那篇文章中,曾說過滁州風景是如何的優美,自己既已到此,何不一觀醉翁亭古迹?於是問明路徑,沿城西南山邊走去。行約三里,陡見山巒挺秀,青松華蓋,煙蟑疊翠,風景確是不凡。
一日之間,游完了醉翁亭、琅琊山等處,雖覺歐陽修在筆下形容的有點過甚,但覺得可能是時代變遷所致吧!
站在琅琊山頂西望,但見層巒疊伏,一望無際,自己要找的是大山,何不由此而西呢?
大別山區,位置皖北,出此山區便進入豫境。
此山綿亘數百里,白瑞麟就憑著一股衝勁和毅力,不數日,竟被他越過了山區,而到達許昌。
至此不免有點失望,自己想像中要找的人物,怎麼一個也未見到。
旋聽人說,少林寺距此不遠,且為天下武術發祥地,何不到那裡去請其收留。
白瑞麟便朝著往嵩山去的方向,由長葛、密縣、直奔嵩山而來。
俗語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眼看嵩山已經在望,一二日便可到達,不知是才高遭天嫉,抑是上天故意對白瑞麟一種考驗。
突然!白瑞麟發起高燒來,暈迷路邊,人事不知。
不知過了幾日,白瑞麟清醒了過來,忙翻身坐起。見自己覺睡於一間清潔雅緻的小房中,身上尚蓋一床棉被,隱聞有一股脂粉香味由被中透出。心想,自己怎會睡在此地呢?記得是躺在路邊的呀!難道是在做夢嗎?但眼前的真實情況,又不似夢境。驀地!
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爺爺,他醒來了。」旋見一個年約十來歲的小女孩走進房來。
只見她,烏黑的頭髮,梳了兩條長辮子垂於雙肩,大而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彎彎的柳眉,鵝蛋形的臉蛋,適中的瓊鼻,配上一張櫻桃小嘴,穿了一身綠色衣裙,看去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笑嘻嘻的走向床邊來道:「這位哥哥,現在好了吧?」
說著,伸出賽玉似的皓腕,往白瑞麟的頭上一摸。驚叫道:「呀!還在發燒呢,快些躺下吧!」
說著,不管白瑞麟是否願意,便把他仍舊拉躺在床上。
這時,忽見過來一位老者,滿臉慈笑的說道:「芙兒,快去把煎好的葯拿來讓人家吃,盡在這裡羅嗦什麼?」
那女孩將嘴一嘟,帶著怨恨的口氣道:「爺爺,真是的,他剛好一點,假使再著了涼,豈不病狀更糟。」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芙兒,你說的他是誰呀?」
女孩將腳一跺,嬌聲道:「我不知道。」說著一溜煙跑出房去。
老者見那女孩去后,自己拉了一個椅子往床前一坐,安慰似的說道:「孩子,安心的躺著吧!一點小小風寒,過兩天就好了。」
白瑞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尚未出口,老者即制止道:「有什麼話,以後再說,現在還是靜心休養要緊。」
老者說完,伸手拉起白瑞麟的手腕,扣了一陣脈,似乎眉頭一皺,旋又替他把棉被蓋好,逕自出房而去。
原來白瑞麟自長這麼大,哪曾吃過一點苦,受過一口氣,及家中突遭變故,在精神上所受的打擊,已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自憤而離家,身無分文,餓食野果,夜晚露宿,在肉體上所受的磨折,更難令人消受,何況他還是一個十足的公子出身呢?
在如此雙重打擊之下,全憑一股衝勁和毅力所支持,眼看嵩山在望,想像中自己要到的目的地,已為期不遠,於是一鬆勁,就病倒在路旁,人事不知。
「喂!醒醒,起來吃藥啦!」一個清脆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白瑞麟在橡俄中被人叫醒,睜開失神的眼睛,向來人看了一眼,見是剛才見過的那個女孩,隨遲疑的道:「你是叫我嗎?」
倏聞一陣銀鈴似的聲音格格嬌笑道:「獃子,房內就我們兩人,不是叫你還叫誰?」
白瑞麟臉上一陣飛紅,歉然道:「請問這位妹妹,此地是什麼地方?」
「此地叫花石鎮,快起來吃藥吧!都快冷了。」女孩回答著,一面伏身將白瑞麟扶起,順手拉了一條棉被墊在他的背後,轉身把葯端來,說道:「快吃吧!這是爺爺今天特地到街上配來的。」說罷,將葯碗往白瑞麟嘴邊遞去。白瑞麟忙用手接過一飲而盡,將空碗遞給女孩道:「小妹妹,謝謝你啦!」
女孩接過空碗,天真的一笑道:「我叫美芙,爺爺都是這樣叫我的。」
「哦!」白瑞麟突然想到自己經人家救治,還未曾問過人家姓名,不免有些失禮,所以哦了一聲道:「小妹妹,你姓什麼呀?」
美芙答道:「我家姓邵,就是邵康節的邵。」
白瑞麟又問道:「小妹妹,你爸爸媽媽呢?不在家嗎?」
美芙臉現戚楚之色道:「他們都死了,爺爺說的。」
白瑞麟覺得奇怪,隨懷疑的問道:「你沒有見過爸爸媽媽嗎?」
邵美芙突然眼廉濕潤,嚅嚅的道:「沒……有!」
「唉!」白瑞麟長嘆了一口氣,覺得她連父母都沒有見過,遭遇竟比自己還可憐,不由也陪著流起淚來。
驀地,門口一陣哈哈大笑道:「剛才還哥哥妹妹的叫的滿親熱,怎麼轉眼相對而泣起來呢?」
邵美芙杏目向白瑞麟一瞬,見他也是雙目紅潤,不由「噗嗤」一笑,撲向老者懷中撤起嬌來。
白瑞麟忙擦乾眼淚,向老者道:「晚生白瑞麟,謝過老伯相救之恩。」
邵美芙霍然離開老者懷中,指著白瑞麟道:「你這人好沒道理,病剛好就想占別人的便宜。」
白瑞麟被人指責,怔怔的不知所以。
老者哈哈一笑道:「芙兒,你就會挑字眼,人家是無意的啊!」
白瑞麟這才會過意來,忙向邵美芙陪不是道:「妹妹,請恕小兄經驗淺薄,思考欠周,不是之處,尚請原諒。」
老者又是一聲哈哈,向白瑞群道:「其實你並無錯處,只是芙兒心眼太多了點.」說到此一頓,又道:「看你不像貧苦之人,因何孤身來到此處,可否對余詳告?」
白瑞麟見問,兩眼一紅,淚如斷線珍珠一般,撲籟籟順腮而下,隨將家中變故,以及此行目的,對老者詳述一遍。
老者聽后,亦是唏噓不已。
邵美芙更是伏在老者懷中飲泣起來。
三人沉默片刻,突聽老者嘆:「你來的適非其時,少林雖稱武術正宗,但近數十年來,已日趨沒落,故門下弟子甚少在江湖走動,即是蒙其收留,也難入登峰造極之境。」老者說至此,又沉思不語,突然,面帶笑容的說道:「天下奇人異士雖有,但均是可遇而不可求,這樣好了,老朽有一方外至交,雖非身懷絕學,但江湖上還說得過去,將來把你引介到他的門下,定然獲益匪淺。」
白瑞麟恭聲道:「先謝謝爺爺成全。」
邵美芙一聽白瑞麟稱爺爺,忙向著老者神秘的一笑插言道:「是不是就是那個臭和尚爺爺?」
老者點點頭佯怒道:「芙兒,對著客人仍是這樣沒規矩!」
美芙不高興的道:「他本來就是個臭和尚嘛!」
白瑞麟至此雖感覺失望,但仍還有一線希望,於是便勉強的留下來。
這位姓邵老者名寬,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因見江湖仇殺之事循環不已,便對於習武不很熱衷,因之,其武功造詣,僅平平而已。
至於邵美芙的父母何在?究竟是否真的死去?後文另有交待,此處暫不贅述。
這邵寬雖粗通武藝,但對於醫道卻頗有成就,因為他人相當和氣,替人診病,向不計酬,甚至對貧困之人常常施捨藥費,所以在花石街附近提起笑面佛邵寬來,真可說是婦孺皆知。
一日邵寬出外診病回來,見路旁病倒一個少年,便抱回家中來,細心診治之下,發現僅系重風寒,便將家中現存藥物予以灌服。
誰知白瑞磷乃身心交疲,竟昏迷三日不省,因之一早便到街上將葯配製妥當,以備醒來時服用,故白瑞麟一醒,邵寬便叫快拿葯來服。
白瑞麟這一病,竟纏綿半月始痊,但病中有美芙相陪,也頗不寂寞,尤其他自小便無兄妹,今遇到這位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妹妹,自是高興非凡。
邵美芙更不用說,一向孤單單的,不是伴著羊群,便是在家裡獨坐,現在有人作伴,其內心的快樂可知。
尤其聽說他是白御史的公子,且長得英俊不群,她雖還不十分了解什麼叫做愛,但一顆芳心,早已赤裸裸的獻給了白瑞麟。
因之,白瑞麟和邵美芙兩小無猜,相處頗為合好,只喜得笑面佛哈哈笑口常開.
冬去春來,光陰荏苒,轉瞬白瑞麟在邵家已住了將及半載,可是他所期待的臭和尚仍然杳無蹤跡。
一月天氣異常清朗,白瑞麟一早便將羊群趕到山上去,自己就獨坐在山崖邊的大石上,遠望著楊柳新枝,春意盎然,忽見三兩隻孤雁,哀鳴著向北飛去,觸景生情,使他想到崔塗的五言詩,口中便哺哺的默誦著在比喻自己的孤獨。
突然,發現岩石中間有一顆發亮的小石子,其色與岩石略似,少年心性,一時好玩,便想用手把它挖掘出來,手剛一觸動,驀聽岩石中一聲暴響!接著便是一聲驚叫,連人帶石陷入了地底!瞬間,那塊大石又恢復了舊觀,地面一切歸於沉寂。
「麟哥哥!」「麟哥哥!」尖銳的呼喚聲和山谷的迴音,交織成一片,分不出哪是人的呼喚?哪是山谷的迴音?
在嵩山之麓,崇山峻岭之巔,有一個十來歲的女孩,身穿綠色衣服,不顧山道的危險,瘋狂的滿山亂跑。
只見她一面跑,一面呼喚著「麟哥哥」,嬌喘吁吁,滿面淚痕,連衣服被荊棘掛破,也無暇顧及,只是瘋狂的奔跑呼喚著。
「難道他被狼虎吃掉了,但為什麼不吃羊,單要吃人呢?」旋聽她自言自語的叨念著,淚痕縱橫交錯,胸前衣服濕了一大片。
驀地,在女孩面前出現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嫗,手持拐杖,鳩形鵠面,但步態穩健之極,對女孩點了點頭,慈祥的說邊:「孩子,該休息休息啦!」
「咦!」那女孩驚咦了一聲,旋瞪著一對大眼睛天真為向老嫗問道:「老婆婆,你怎麼來的呀!我在這裡跑了很久,怎會沒看到你呢?」
那老嫗似有幾分不悅的道:「你未來之前,我就在此休息,被你給吵醒了。」
女孩忙問道:「你來的很早,見到我麟哥哥嗎?」
老嫗問道:「你的麟哥哥是誰呀?」
女孩以責怪的口氣道:「麟哥哥就是麟哥哥嘛!」
老嫗忙解釋道:「我是說他有多大年紀?穿的什麼衣服……等。」
噢!女孩兒噢了一聲,說道:「他今年十二歲,穿的白軟緞長衫。」
老嫗興奮的問道,「他是不是還趕了一群羊?」
女孩高興的道:「對啦!對啦!你看到他在哪裡呀?快告訴我。」
老嫗失望的道:「我就是為了他,才在此耽誤了半日!」
女孩帶著疑惑的神色道:「你認識我麟哥哥?」
老嫗惋惜的說道:「不認識,要是早認識就好了!」
女孩奇怪的道:「那他怎會耽誤你的時間?」
「孩子,這個你不懂。」老姐伸手撫摸著女孩的秀髮,對她再端詳了一陣,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女孩清脆的只答了兩個字,:「十歲」。
老嫗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答道:「邵美芙。」
「嗯!很好聽。」老娘對這個名字似乎很滿意的讚美著,又繼續問道:「你願意學武功嗎?」
美芙很委屈的答道:「爺爺不讓我學。」
老嫗奇怪的道:「為什麼不讓你學?學好武功,可以扶弱誅惡?」
美芙解釋道:「爺爺就是覺得有了武功的人,就常喜歡殺人,所以才不讓學。」
「只要你願意,現在就可以跟我去。」
「你會武功嗎?」老嫗突然伸指向身旁的亂石一點,那斗大的山石,立刻粉碎,洋洋得意的向美芙問道:「你看我這一指怎麼樣?」
美芙瞪大了眼睛,驚奇的道:「你的指頭力量好大喲!」說著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繼續道:「只是還要和爺爺商量才行。」
老姐見美芙同意,笑容滿面的說道:「那卻不必了,留幾個字給他就是。」
美芙突然想到自己還要找白瑞麟,於是說道:「不!我還要去找麟哥哥的。」
老嫗堅決的道:「也不必了,我見他並非夭折之相,將來定有相見之期。」說者,伸手在一方光滑的石上寫了幾個字,抱起邵美芙如飛而去。
就在老嫗和美芙剛離去不久,就聽遠處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喊:「芙兒!芙兒!」
接著,就見一位老者跑的滿面流汗,氣喘吁吁,竭力往山上爬,聽他自嗟自嘆的道:「老了!不中用啦!這一點山坡,幾乎爬不上來!」
說著,走上了山坡,長出了一口氣,向四下張望。
驀地,眼睛一亮,急向一方大石前走去,只見石上簡單的寫著:「美芙己隨余去。」六字,下邊放著一根拐杖。老者愕了,笑容消失了,呆坐在石邊落淚!
「哈哈!真是想不到,大半年不見,笑面佛竟變為流淚鬼了。」
驀地有人打趣的說。
「臭和尚,你還沒有死?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聞聲知人,笑面佛邵寬忙擦乾了眼淚,詼諧說著。
臭和尚哈哈一笑道:「我要死了,對你這個野郎中還有什麼好處?不過,山高風大,你要是哭出病來,可沒人給你醫。」
邵寬臉色一怔,嘆口氣埋怨著道:「你要能早來幾天,孩子們也不會發生意外.」
臭和尚道:「早來除多喝你幾壇酒之外,難道還有什麼好處不成?」
邵寬用手一指身旁的大石說道:「你一看便知。」
臭和尚道:「看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快回去吧!天要黑了!」說著,一把拉起邵寬向山下走去。
原來白瑞磷每到中午時分,常回家去吃飯,偏生這一天日已過午,尚未回家,邵美芙便跑到山上來找,可是只看到羊群,人已不知去向,以為他到後山玩去了。
找到後山,仍未看到影子,眼看太陽已快要落山,心中更加焦急,於是就滿山亂叫,可把一位武林怪嫗喊了出來。
提起這位怪嫗,先一輩的武林人物差不多是盡人皆知,她就是嫉惡如仇,除惡務盡,功力奇高的恨天姥姥。
在六十年前,已是武林中提起來都令人頭痛的人物,她生性孤傲,嫉惡如仇,一般江湖敗類碰上她,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且生平單來獨去,行事怪異。
後來突然失去蹤跡,究竟是死?是隱居?誰也不清楚。所以現在一般人早已把她忘了。
這天。恨天姥姥到嵩山有事,猛見白瑞麟資質良好,便起收徒之念,迄自嵩山返來,她找遍了全山,也未找著白瑞麟,正自後悔未把他當時帶走。
恰巧,邵美芙來了,她一見,覺得資質也不壞,捨不得再鬆手,她在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尚不算白跑,於是說好說歹的把美芙攜去。
也就是前後腳之差,她們剛走,臭和尚便來了,他本是來找笑面佛邵寬的,及看到所留字跡,很替邵寬高興,覺得美芙能拜在這怪嫗的門下,實是奇緣。
不旋踵便看到邵寬也找到這裡來,所以便和他開起了玩笑,可是他卻不知,尚有一個白瑞麟,在此已等他半年之久,因之,邵寬見了面埋怨他不早來幾天,其語意在此。
現在邵寬既知道美芙並無兇險,雖內心尚有幾分難捨,但已無可奈何,於是將心放下,使哈哈一笑道:「臭和尚,我說你時運不佳,一件禮物,我給你留了半年之久,誰知你竟無福消受!」
臭和尚道:「野郎中,你沒看我生就勞碌命,渾身不帶福像,哪還能消受起你的禮物?什麼事?就乾脆說吧!」
邵寬隨將白瑞麟的始末說了一遍。
臭和尚聽過之後,跳起來道:「又是這群魔崽子,不然,我怎會遲到兩日呢?」
邵寬一怔,奇怪的問道:「怎麼!難道姓白的和你有關連嗎?」
「姓白的和我並無關連。」臭和尚說著,輕輕一嘆道:「看來武林浩劫已起了!」
原來這臭和尚是個風塵隱俠,生就俠肝義膽,只是為人不修邊幅,詼諧不羈,終年一身舊僧衣,蓬首垢面,身背一個黑漆酒葫蘆。
他初和笑面佛邵寬相識,可說是非常偶然。
在十多年前,有一次邵寬在外給人診完病返來,中途突降大雨,邵寬便到一個山神廟中去避雨,恰巧臭和尚也在廟中休息,山神廟本不過一席之地大小,兩人往內面一擠攀談的相當投機,於是結成好友。
這臭和尚居無定所,終年在江湖遊盪,所以對江湖上的一切事物,可說是瞭若指掌,就以他的武功,也屬於一流高手,但他的師承來歷,卻是一個謎。
他每年要到邵寬家中逗留幾天,多則半月一月,少則一日兩日,對於美芙相當喜愛,早有傳授武功之意,但一來自己不願過拘束生活,再者也是因邵寬不願讓美芙習武,故遲遲未決。
這次他是由五台山到此,途經洛陽,無意中遇到枯骨幫的人物在此出現,且行動非常詭秘,於是便綴了下去,看其究竟作些什麼勾當。
一直綴到了蒙山,眼看他所追之人進入了陰風谷,他可不敢孟浪了,因為他知道陰風谷中住著一個魔頭,只是他心想,難道骷髏幫和這位魔頭有什麼勾結嗎?頓使他疑念叢生,大惑不解。
經他多方探聽之下,始知白骨魔君於半年之前,就經常到陰風谷走動。
邵寬突然問道:「陰風谷住的什麼人?怎麼一個堂堂幫主使他如此看重?」
臭和尚咕嘟喝了一口酒接著道:「提起這位魔頭,可真是大大有名,在五十年前,曾經把整個江湖鬧的天翻地覆,后經中州隱俠尋到陰風谷,兩人激戰三晝夜,始把他制服,紅雲教也從那時起,便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依目前情形看來,似有死灰復燃之勢。」
邵寬驚詫的又問道:「啊!我從前曾聽師長輩談起過,難道紅雲教主符立尚未死去?」
臭和尚將雙手一伸,無可奈何的道:「假若他能死去就好啦!」
邵寬又追問道:「枯骨幫是什麼性質的幫會?怎麼沒聽人說起過?」
「你只會看病,這些江湖是非,你怎會知道。」臭和尚打趣著說:「這枯骨幫的興起,是近兩年的事,幫眾們雖暗地為惡,尚未為一般人所注意,但近半年來,惡跡日趨顯著,像你所說白家的情形,便是如此,」
臭和尚話音一頓,抱起黑漆葫蘆,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酒,繼道:「至於枯骨幫,原是一個黑道組織,幫徒也是一些烏合之眾的盜匪,自一年前白骨魔君接掌幫主之後,對幫內重新整理,分內三堂和外三堂,掌理……」
驀的一陣衣襟颯颯聲響起,臭和尚「呼」的一掌,擊滅了燈光,一式燕子穿廉,人已站立在院中。
四下觀望,只見明月在天,清風徐來,沒有絲毫動靜,心中不禁有點駭然,暗想道:「看來,來人輕功極高!不知是敵是友?」
於是,展開身形向庄前後巡視了一遍,仍是一無所見,便沮喪的轉回室內。
點燃燈光一看,這位風塵隱俠愣了,只見桌上端正的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慎防隔牆有耳!」六字。
只見字跡龍飛鳳舞,勁拔挺秀,看不出是何人手筆,只是以口
氣看來,似無惡意,雖然如此,內心總覺有些彆扭,在輕功上總算認了栽。
邵寬怔怔的問道:「臭和尚,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邵寬正聽得有勁,突然一陣勁風將燈吹滅,定了定神一看,面前竟失去了臭和尚的蹤跡,旋見他又回來發征,便問是什麼事?
臭和尚怔然道:「今天我們算栽啦!」因之,便匆匆向邵定辭別而去。
回頭再談白喘麟的去處,他是不是死啦?
不!他不僅沒死,而且還獲得千古奇遇。原來白瑞群落入地洞,只覺地洞深不見底,耳邊風聲呼呼,直向洞底墜落。旋覺「轟」然一震,眼冒金星,便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好久,方始悠悠醒來,只感周身酸楚異常,如此深的洞,竟然未能摔死,真是異數!睜開眼來,見有柔和光線透入,自己卻躺在一間石室的地上,再看四周牆壁,竟是一塊整石鑿成,即無門窗。也無陳設,但光線由何而來?
猛抬頭一看,見室頂有一塊物體,約有鴿蛋大小,宛似天邊的一顆星,在發著燦爛光輝。
「咦!」這不是一顆珠子嗎?不錯,這正是一顆珠子,而且是一顆夜明珠!再看室頂約有兩丈來高,誰能把它裝設那麼高?白瑞麟一時好奇,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勉強站起身來站在那裡發愣,心想,這四周空蕩蕩的石室,假使無法出去,豈非要餓斃於此。
人類求生的慾望是大過一切的,白瑞麟為了求生,便在石室四周推摸起來,突然!在牆角處發現一顆小石子,其色和自己在岩坡上發現的那顆相同。這一發現,不禁又高興起來。
於是忙用手往上一按,頓覺左邊的牆壁向後移動,但其接縫處,絲毫看不出痕迹來。牆壁移動過後,在原來遮掩之處,顯示出一個小門,門兩邊有幅對聯,寫著:「技藝通天地,博學貫古今」。
白瑞麟想,這是何人手筆?怎麼這大口氣,又看到門正中有一行小字,寫著:「能到此者,即是有緣,輕按門邊白色小石,方能進入。」
白瑞麟心想,反正既已到,進去看看再說,說不定可以找到出口,於是,便用手輕按白色小石。旋見石門霍然縮進壁中,眼前驀地大亮,室內各項陳設,一目了然。只見內面端坐著一位老者,衣著式樣奇古,鬚髮雪白,兩眼微閉,神情栩栩,寶像莊嚴,使人看了肅然起敬,只是看到白瑞磷仍然端坐末動。
白瑞麟趕忙上前見禮道:「晚輩白瑞麟,誤入仙府,尚請海涵是幸。」白瑞麟剛行禮完畢,站起身來,便見老者的衣服片片下墜,這一來,直使他驚悸異常,不自覺的手心滲汗。
驚魂甫定,這才猛然想起,老者早已物故了,因為年深日久,衣服腐爛,剛才自己在跪拜時,衣服帶起室中空氣動湯,正將老者衣服片片吹落。
再看室中陳設,除石床之外,尚有石桌石凳,室中的光亮,則見是由石室頂上的四角及正中,五顆鵝卵般大的珠子放出,此外,則見石桌上放著一個白玉方盒。
白瑞麟上前將盒打開,見盒內共分兩格,左面格中放著一本裝訂精美的書,封面上一行篆體古字,寫著:「無極秘籍」四字。
右面格中,則全是一些黃豆大小的白色丸子。
白瑞麟把書取出,就坐在石桌前看起來。翻開秘籍扉頁,見是作者的一篇自述,筆跡蒼勁有力,真是一篇好字,只見上面寫著:「余乃無極子,生於周朝末年,因見各地諸侯分割自據,民生塗炭,隨潛心研習各家兵書戰策,武術技擊之藝,生平著有太公兵法,及無極秘籍兩書。」
至此一行,下邊又繼述:「太公兵法,已於暴秦時代授與張良攜去,那乃是一本經武治世之學,此無極秘籍乃武術技擊之秘,除健身防身之外,實不足以傳世,便存此洞府,留待有緣。」
至此,又敘述著:「漢高祖雖對我封為「黃石公」及「圯上老人」之譽,但余對此均一笑置之。」
其後的筆跡,較為潦草,接敘著:「盒中藥丸,乃余採集名山大川多種靈藥合煉而成,共為一千三百粒,每日服食一粒足可療餓之外,且具伐毛洗髓,脫胎換骨、醫傷,療疾、祛除百毒之效。」
下面緊接著又有一段囑咐:「凡習余藝者,只准用於正途,替社會謀安定,給人類謀福祉,非十惡不赦者,不必過分殺戮,違者,必遭天譴。」
白瑞麟看完,面對老人遺骨,肅然動容,想不到面前這位老人。
就是漢書中所稱的「圯上老人」,於是,又面對老人遺骨,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行了一次大禮,后,默祝道「弟子白瑞麟,謹遵前輩遺命,絕不敢妄肆殺戮,如有違誤,定遭天譴。」
祝罷,端坐在石桌上,手捧秘籍,細心閱讀。
秘籍內面共分內功、輕功、拳技、掌法、劍術、點穴、療傷等六章,最後是附註,全冊除附註外,均附有插圖。末尾,並說明各章須循序漸進,不可逾越,同時還規定了各章所需時日,期至,不論藝成與否,即速離去,至於洞中出口,到時自知。
所規定的時間中,只有內功一章,規定時間為一年半,余均為幾日數月不等。
白瑞麟讀至此,不由高興的跳起來,心想,自己千辛萬苦要學的東西,不是在此嗎?隨將白藥丸吃了一粒,依照老人所矚先練內功。
此內功名為「無極神功」,細看口訣,不僅生澀難解,且有部分簡直有點不通,再看圖形,除端坐著一個老人滿身均是線條外,看不出有何出奇之處,但不論如何,也得把它生吞活剝的強記下來。
才開始幾天,什麼也不覺得,過了半月之後,當靜坐運氣時。發現腹中有股熱氣向周身流竄,至此,白瑞磷才覺得老人的遺著,確是一本奇學。
半年過後,在運功時,常覺節中爆響,丹田中似有一隻小老鼠在周身亂跑,走動的路線和圖中完全一致,只是尚有一半以上的線條,覺到未曾走過似的。
日月流轉,瞬即一年半之期將滿,這時的白瑞麟,差不多終日端坐不起,身外數尺之遙,只能看到白茫茫一團,好像一堆棉花,已看不清身形。
一日,突然那團白氣慢慢升起,聚於頭頂不散,旋即幾度變幻,消於無形。只是代替的是一片霞光,遠遠望去,宛似我們所見佛像上的慧光一般。
至此,白瑞麟的內功,已告成功,只是他自己尚不知道罷了。
他運功完畢,一察無極丹餘數,再過三天,就到了一年半之期,再看自己運功所坐之處,光滑的石地上,竟顯現數寸深一個坑。
這一發現,白瑞磷怔住了,心想,這一年半以來,自己經常坐著末動,怎麼會把石地磨了個坑?
暗罵自己該死,破壞了石室中的完美。要知道,練武功全憑以內功為基礎,基礎不良,再好的招式,也難發揮其精妙,所以無極子在秘籍中規定,要先習內功,其理即在此。
同時,無極子的全部武功,僅是二千餘年前,中國失傳的武功,較之號稱武術泰斗的少林鼻祖──達摩祖師,尚早出千餘年之久。
一年半期滿之日,突聽左面的石壁一陣輕響,霍然出現一個圓形門來,門上寫著「輕功在此練」三個字。
白瑞麟走入,覺得比先前的石室寬大多了,只是室內無任何陳設,四周石壁光滑異常,約有五丈方圓,但室頂高,少說也有十五丈,在室項中間,裝有一根皮索,長僅不過三尺。
白瑞湖心想,這樣高,皮索是怎佯裝上去的,它有什麼用?思索了半晌,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霍然心中一驚,這一陣思忖,誤了不少時間,忙把秘籍翻開,見上面寫著「虛無飄渺步」和「馭風飛行功」。
「虛無飄渺步」下,僅繪有數十個腳印。「馭風飛行功」下,繪著一個人,全身勁裝,站在那裡在提功運氣,現出冉冉欲飛之態。
此外,且不像內功一像,有口訣和說明。自己怎麼練法呢?
只有依照圖上的腳印位置,抬腿伸腳,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
連走了數次,其中有三分之一,總覺得腳印的位置不應該有此變化,同時相距丈余遠,人的腿也沒有這樣長呀?
於是找到一個小石子,把圖上的腳印,一個個的照樣劃在地上,然後再依據痕迹遊走起來。連走了數遍,仍然想不通,已覺有點疲乏,便坐於當地運功調息。
洞中無日月,只知自己已吃了三次無極丹,仍然末思索出一點頭緒,心中沉悶異常,在室中急走亂轉。
他只顧低頭沉思,一不注意,差一點將頭碰到石壁上,人類本能的自衛反應,在倉促中舉手向石壁上一迎,腳尖一用力,迅然後退兩丈余遠。
驚愕有頃,倏然。一線靈光掠過腦際,不則暗自罵道:「真是個笨蛋,只知道走,假若加上跳躍,問題不是解決了嗎?何用苦思數日。」
於是,依照所划腳印,游、走、騰、挪竟被他走通了。
心中高興,一連走了十來遍,覺得再無不順之處,始停止休息。
這種無極步,原是依照伏羲先天八卦蛻變而來,走到極處,只能見到一個影子在晃動,形跡飄忽,使人捉摸不定,在對敵時,若對方不明先天八卦的生克,就憑這種步法,即不怕敵人傷你分毫。
白瑞麟又在練「馭風飛行功」了。
這種功夫,全憑一口真氣,白瑞麟的內功即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自然對這種功夫是一點即透,便依照圖形姿態,練習起來。
連續練習將近兩日,即覺飄飄然,冉冉飛起約七八丈高,自感高興異常。
心中一高興,真氣立散,剎那,身體失去平衡,頭下腳上栽了下來。眼看白瑞磷不死也得受傷,瞬即,急中生智,雙掌向地上一按,倏然站了起來,就此,也驚了一身冷汗,暗念一聲僥倖!
有了此次教訓,在運功飛行時,再也不敢兒戲。
匆匆數日易過,白瑞麟的飛行功,已大有進境,雖未臻飛行絕境地步,但也僅能看到一條灰線而已。
一日,白瑞磷正在室中繞室飛行,無意間將室頂那條皮索拉了一下,驀聽「喳」的一聲,室項開了個圓洞,白瑞麟當即躍身一縱,便向洞中鑽去。
剛穿過洞頸,尚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便覺一股勁風向胸前襲來,他本能的用出虛無飄渺步閃了開去。
定睛一看,見是一個大漢向自己擊了一拳,心中有些惱怒,便沉聲問道:「閣下是何人?怎麼不聲不響的對人暗襲?」
那大漢不僅不答,竟連一眼都不瞬,再看其魁梧的身軀竟高出白瑞麟一半,不禁有點駭然!
再往全室一看,不得了,同樣的大漢,竟有八個之多,均是靜悄悄的站著未動.
此時白瑞麟即看出蹊蹺來,敢情這些人全是死的。
啊!不對,剛才還有一個打自己一拳呢?
倏然想到,秘籍中的練功順序,在輕功之後不正是拳擊嗎?大概這些人是來教自己拳擊的,那怎麼對自己理都不理呢?
再細看這些人,是成列的站著,每人面前約一丈遠的地上,均有一個紅色石子突出地面。
用著顫抖的手,慢慢向那些大漢一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都是假的儘是些銅人,外加衣著而已。
白瑞階心中一定,就坐在地下,將秘籍取出閱讀,只見寫明為:「混元拳」。
第一式「養精蓄銳」,是個起手式,下面圖形中繪著一個人在靜立注目,體態游灑,絲毫不帶兇相。
再看下面,共有四招是:「師直為壯」,「正大光明」,「破釜沉舟」,「拳打五嶽」。每招有八個變式。在每招下面,均繪著一個圖形,圖形中有虛線,有實線,直看的白瑞麟眼花繚亂,無從著手,百思不解,無奈,只好根據圖形。慢慢摸索。
直比劃了整一日,一招也末弄清楚,真是沮喪之至,覺得從前別人對自己聰明的讚譽簡直是欺人之談。
光陰荏苒,匆匆半月過去,自己也僅能依式比劃,至於其中變化,仍難窺其奧妙,便在室中遊走巡視,看這麼多銅人究有什麼用處。
當走到第一具銅人前,無意中一腳踩上了紅石子。
墓地,一股勁風襲來,忙退後了兩步,見是第一具銅人所發,所用招式,竟是混無拳的第一招「師直為壯」,但招式之巧妙,自己實難企及。
於是,便依次第二具,第三具……逐個按去,竟是每一具銅人一招,剛好是全部混元拳的招式。
至此,恍然覺悟,便也跟著銅人練去,不數日,便把混元拳招,全部心領神會,雖尚未練至極限,但眼下江湖一般高手,亦難是他的對手了。
原來這套拳法,完全是走剛猛的路子,功可碎碑裂石,練到極處,可傷人於百步之外。
這些銅人,乃是無極子精心傑作,每一具都有一個消息,和一招拳式,只要一按消息,就可自動演練,演完即止,還有一個總消息,裝於第八具鋼人的胸前,只一觸動,銅人便全部瓦解。
當白瑞麟練到拳擊五嶽時,一時性起,就和銅人過起招來,誰知當他集中內力一招擊出,驀地:「轟」然一聲,銅人被擊的四分五裂,全部銅人整個瓦解。
白瑞麟愣了,痴獃呆的望著殘肢斷臂出神。
倏然,一張白紙自第一個銅人頭殼內飛出,上面四個鮮紅的大字,寫著:「速練掌法」四字。白瑞麟當即翻閱秘籍掌法篇,見寫著:「無極神掌」四字。
下面共分十二招,四十八式,每式下面均有圖形說明,而每式中尚有三個變化,真是複雜已極。
白瑞麟依照圖形每把每式的逐步揣摸演練,由生而熟,由熟而巧,花費了三個月時間,居然被摸索其大概。
這套無極掌,乃無極子武學的全部精華所在,前六招屬於柔勁,后六招為剛勁,無起式,無結尾,全部可以循環運用,三招兩式,也可循環使出。
此掌的厲害處,就在於使用時忽剛忽柔,使敵人不可捉摸,難於防備,不知此掌者,沒有不上當的。
匆匆半年已過,白瑞麟的柔掌擊出,可粉碎青石,其形不變,剛掌用出,頓時滿室沙石亂飛。
一次無意間擊出一記剛掌,陡聞「轟隆」一聲,石壁竟貫穿一個大洞。
近前一看,原是另一間石室,室內空無一物,僅在石壁的丈余高處,掛了一把寶劍。
劍式奇古,劍鞘上有一個太極圖,繪的栩栩如生,隨將之取下,「嗆」的一聲,寶劍出鞘,黑黝黝的毫無光亮,長約二尺半,劍身略寬,在劍柄處,鑄有「太極」兩個古篆字。
隨手一摸,倏聞「嗤」的一聲,劍進石壁約半尺之深,驀地,想到了刀劍,迅將劍法篇翻出。見上面僅有:「天外飛來」「地大物博」「芸芸眾生」三招。
真是簡單之極,細看圖形,竟有二十四式之多。這套太極劍法,完全採用躍起搏擊之勢,練到極處,可以氣馭劍。
這柄太極劍,乃上古奇兵,在夏禹王治水時,曾以之斬蛟誅龍。
此太極劍雖外表不起眼,而且鈍笨異常,實際上,它不但能削鐵如泥,若灌注內力,便可光華奪目,以劍氣傷人。
無根子在無意中,得之於王屋山中,他雖研創了一套奇異精絕的太極劍法,只是在他生平里,從未用來對敵,故江湖中鮮有知道的,就是他的老友──赤松子,也是知而不全。
白瑞麟照圖形練習,瞬息三月已過,而他的劍術雖未臻以氣馭劍之境,卻已至劍氣傷人的程度,所差者,只是對敵經驗而已。
有一天,白瑞磷正練到第三招「芸芸眾生」時,突然光華大盛,劍勢如天之蚊龍,滿天飛舞,正自心中高興。
驀聽,「嗤」的一聲,接著:「轟隆」一聲暴響,塵沙迷目,石壁墜落一大塊.
光華頓斂!白瑞麟怔住了!他不知是怎麼回事?愣愣的站著不動。驚魂甫定,始看出石壁倒塌之處,整整齊齊如刀切一般,現出一個石門。
其實,這哪是石門,乃是剛才他練劍時,劍氣所劈出來的。再往洞中一瞧,原來內面是另一間石室。
室中站立一具銅人,滿身儘是鮮艷奪目的紅點,其他一無所見,不解這是作什麼用?
於是又翻開秘籍來尋找,驀地,在點穴篇中看到一個圖形,和此鋼人相似,心想,難道這就是叫點穴嗎?
細看圖形中的紅點。旁邊均有字跡說明,再向銅人身上一對,絲毫無異,使用一個指頭向銅人胸前的一個紅點按去。
霍聞「咯」的一聲,銅人竟倒在地下,白瑞賊心中一驚,心說:「遭!怎麼輕輕一按,就把銅人按壞了?」
再看銅人身上的紅點,此時均已變為黑色,只有銅人背後,靠近尾骨的一點,仍是紅色,心想,既然壞了再按一下試試。
於是又伸手一按。「嗤」的一聲,銅人站了起來。
原來白瑞麟先前按的胸前紅點,正是「俞心穴」的點穴處,后又按尾骨上的紅點當正是俞心穴的解處。
這太極子的點穴手法,別樹一幟,和江湖一般使用的點穴手法,完全不同,一般手法不獨不能解,相反的,尚會增加其痛苦,同時,在點穴時,若用力過重,即能廢去其一身武功。
白瑞麟覺得很好玩,使整日對著銅人左一按,右一摸,前一截,后一拍的練個不停。
一月工夫,不僅運用的得心應手,且周身穴道位置,經脈路徑,均記得滾瓜爛熟。
這時,白瑞麟又翻閱秘籍中的療傷篇。只見圖形中繪著三個人,分立、坐、卧、姿勢各有不同。
細看每個圖形,均是滿身白線條,和自己初習內功的圖形類似,只是註解較內功篇中的為多,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蠅頭小字。
其後,便宛如草經和搜奇志似的,寫了很多藥名,產地,性質,。採取和使用方法……等。
尤以奇珍異寶的出處,用途……等,更是千奇百怪,為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不管如何,自己都把它強記於心,作為自己的見識。
在附註中,又是無極子的諄諄告誡,不能妄造殺孽,致遭天譴。
其後又會:「余聞張良已隨赤松子去,吾心甚慰,赤松子為余之好友,因余喜靜,自創此石府後,即擺脫塵俗、余創之太極劍法,除赤松子外,世無知者,此後行道江湖,凡能識出此劍法之人,應多予照顧,並打聽張良下落、或其傳人,將此劍法予以授全,切切。」
白瑞麟在石府孜孜不疲的苦練不休,秘籍中的全部武功,已研習十分之八九,所剩只是臨敵經驗了。
他一查無極丹數目,僅餘四百一十粒,心中霍然一驚,三年之期,不是就要到了嗎!武功是否學成?連自己都不清楚。
面對此居留三年的洞府,不免流露出依依之感。
於是,又把秘籍中所載武功與口決心法,重新默誦和演練了一遍。
再從頭到尾,在各室中逐一巡視一周,當走到最後一間石室中時不覺怔了。
只見從室頂上墜下一條細繩,繩端系著一個錦囊,色澤鮮明,非絲非麻,內面裝著一顆綠球,和一些金塊。
那綠球為純綠色,晶瑩光滑,渾圓如玉,只不知其是否為珠?
作何用途?隨將整個錦囊取下,掖於腰間。
再看那條細繩,質料也很堅韌,便欲取下作為系劍之用。
隨用手一扯,竟未能扯得下來,使用力猛拉,驀聽「轟」的一聲爆震,一片紅光陡瀉,沙土滾滾而下。
抬頭向石室頂一望,只見紅日高照,正是中午時分,再看手中細繩,約有三丈余長,蠅頭附有白紙一張,並寫著:「速速離去!」四字。
白瑞麟忙向洞中拜了四拜,懷著依戀之情,展開輕功,奮身一縱,躍上洞口,向花石街方向而去。
剛走數十丈遠,攀聽身後。「轟隆」一聲爆響,地動山搖,幾乎使他站不穩腳.
回頭一看,但見煙塵滾滾,自己居留三年的洞府,已全部塌陷,不自覺的自懷中摸出秘籍一看。怔了!呆了!
只見秘籍化為碎片,紛紛隨風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