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華愧逃
卓天威越來越小心,他從不在東海老店進食,也不喝店中的茶水。店伙每次送來的茶水食物,他都表面上假裝吃喝,其實涓滴不入喉。
晚膳時光,他陪月華仙子到虹橋旁的食店進膳。
月華仙子的神情,越來越顯得反常,經常神經兮兮地心神不定,但這時卻不顧天威的反對,叫來了兩壺酒。
這是一間三流酒肆,店伙是一雙老夫婦加上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廚櫃就設在店門側,食客們可以目擊老夫婦整治食物,不怕有人弄鬼。
「我心裡又煩又發慌,我要喝酒。」月華仙子親自取來了兩壺酒:「不要阻止我好嗎?
天威。」
「這……不可以……」天威扳著臉拒絕。
「求求你嘛!天威,我答應你不喝醉。你知道嗎?」她替卓天威斟酒,愁容盡消,眼神情意綿綿,笑容嫵媚:「姑娘們若有了三分酒意,微醺之際,正是最美麗動人的時刻,你相信嗎?」
「胡說!」
「天威……」
「你怎麼啦?」卓天威的眉頭鎖起來了。
「你放心,天威,你是個正人君子,我不會挑逗你的。」她一口喝乾了一杯:「你們男人說,人生難得幾回醉,完全是鬼話。兩百文錢可以買一壺上好的竹葉青,想醉太簡單了,牛飲三五壺。不醉才有鬼,只要身上有錢,一天醉一百回也非難事,是不是?」
天威一怔,從來沒看過她瘋言瘋語,怎麼今天反常了?這不是他所知道的月華仙子,卻像個大膽輕浮的女人。
卓天威不喜歡這種情勢。
「月英,你有什麼心事放不開。」天威一把奪過酒壺:「酒不能解愁,也不能平息心潮的。你如果有什麼心事不對我說,那是你自尋煩惱。月英,能告訴我嗎?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了。」
「告訴你有什麼用呢?你也解決不了我心中的死結。」凌月英臉上有無奈的笑意,酒意已經上臉,粉頰釀紅。
「月英你……」
月華仙子打斷他的話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旁人無法代為解決的。比方說,我請求你趕快離開蘇州,這是我的困難,而你卻又不能離開,那是你的困難,雙方能調和、能解決嗎?」
「月英,你聽我說!」卓天威已經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神色一正:「每個人活著,都有他的目標。當然,活下去本身也可以算是目標,問題是,人不能像豬一樣在欄圈子裡面生活。吃飽了就睡,睡足了就吃。我來蘇州,甚至行走天下各地,目標就是找回我失去的家傳至寶,不應該平白失去的家傳至寶,我有權保護我自己的東西。
現在,我已經找到那些珍寶的下落,找到那些自以為可以任意宰割別人的天殺的壞胚,你要我立即放棄,月英,這公平嗎?」
「我如果不離開,我就會死,這難道就公平了?」月英藉酒壯膽,大聲反駁:「你說你關心我,我的命就沒有那些珍寶有價值?」
「你如果要離開,我曾經答應你請長春谷主一家帶你先走的」
「他們?哼!他們自顧不暇,保護自己都大成問題,還敢奢亡保護我?」
「你是說……」
他想起了傅鳳鳴這位說話會刺傷他的自尊心的俠義名門小姑娘。傅夫人要求充任魯仲連,能勝任嗎?
如果騷狐狸不賣帳,傅家會有什麼結果?
他對博鳳鳴的好感並未消失,畢竟他們曾經同生死共過患難,想忘掉這些事是不可能,他關心傅家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
「你聽到了些什麼風聲?」卓天威追問。
「我什麼也沒聽到。」月英泰然否認,另找問題來武裝自己,替自己找藉口:「天威,其實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以我的身份和地位來說,你可以情到深處無怨尤,但你並不能自主,你上有高堂,中有兄弟姐妹,下有侄兒女輩,他們對我的看法不可能與你相同,他們……」
「不要說他們的看法是如何。」卓天威又被月華仙子引開了注意力:「感情方面是你我兩人的事!」
「但是,你不是個不孝不仁不義的人,你不可能違抗令親的慈命,你……」
「這就是我希望接你到湖廣的原因,我娘是一位慈和善良的好母親,你一定可以和我娘相處的很好。」
「算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月英不願再談下去,她知道談不出甚麼結果來。
要她這種曾經在江湖稱雄道霸的浪女,去討好一個陌生的老太婆,那是十分不討好,她難以勝任的事。
情到深處無怨尤,她能真的沒有怨尤嗎?
這句話不僅是纏綿排測,而且飽含辛酸和無奈,在現實人生中,那只是幻想中的天堂神仙境界而已。
這一頓晚膳,吃得尷尬之至。
返回東海老店,已經是掌燈時分。
這是客店最忙碌的時刻,人聲吵雜,店內店外忙成一團,誰也懶得去理會旁人的事。
這兩天,太湖蛟已經丟下店務,到湖中玩樂散心去了。
這位老江湖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精力和名望已不復當年,留在店中擔風險逞英雄實非所宜,避入太湖快活眼不見為凈,一定可以多活幾年。
兩人進入店堂,看不出任何岔眼事物。
忙碌的店堂中旅客與店伙進進出出,僅有一兩位店伙經過時,客套地向他倆含笑點頭算是打招呼。
「天威,如果有人在這種忙碌的地方,用霸道的暗器行刺我,你能及時保護我嗎?」月英挽著天威臂膀往院里走,一面信口問著:「譬如說,有毒的飛刀、毒藥鏢、有毒的針形暗器、袖箭等等……」
「一個做刺客的人,並不是真的亡命,他也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全,不是隨隨便便就動手行刺的。」卓天威的警戒並未放鬆,他一直就留心附近的人:「除非是荊軻專諸等有大目標、準備殺身成仁的志士,或者負血海深仇、願意捨身回報的義人,才會完全不顧性命行致命的一擊。月英,你把那些江湖妖魔小丑估計得太偉大了,他們想行刺你,不會成功的,我的掌心中,挾有兩把飛刀,隨時隨地可以發出,在三丈之內,我可以射中一隻蒼蠅,你信不信我的本事?」
「我信。你曾經嚇走了江湖飛刀之王無形刀江洋。」月英盯著他嫣然微笑:「聽說你曾經教訓了勾魂箭畢子器,那惡賊的袖箭,是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催命符。」
「有這麼一回事。」卓天威說:「那期間,我殺人的興趣不高。」
「現在呢?」
「最好不要有人向我下毒手,哼!」
月英打了一冷顫,只感到冷氣起自丹田。
她從卓天盛的虎目之中,看到了濃濃的殺機,看到了兇險和不測,看得她心中發毛,酒意全消。
幸好已到了房外,不然她恐怕有點支持不住了,因為雙腿發軟,心虛和強烈的恐懼就有這種現象發生。
「好好休息。」卓天威拍拍她的掌背,溫情地叮囑:「不要胡思亂想。房中一定要上插。有動靜要記得敲壁示警,我也會留心你房中的聲息。」
「天威……」
「哦!梳洗畢,我會去找一壺茶來!」
月華仙子強自鎮靜的點點頭。
隨來的店伙,替他倆開了房門的鎖。
「兩位請放心。」店伙熱心地說;「兩位的茶水,掌柜的不敢大意,每次皆親自經手監督,不會有人動手腳的。」
「呵呵!小二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卓天威目送月英進房,等店伙用燈籠的火點亮油燈:「有些禍事是無法躲得掉的,貴東主躲到太湖去,也難保證貴店不出事,他是個又聰明卻又笨的人。」
店伙訕訕一笑,出房陪卓天威進鄰房。
「那些人不肯干休,卓爺。」店伙一面點燈,一面壓低聲音說:「多加小心,晚上門窗得閂牢。」
「謝謝關照,小二哥。」他拍拍店伙的肩膀:「小心撐得萬年船,我不會大意的,可曾發現不尋常的旅客?」
「沒有。」
「那就好……」
「他們不會笨得讓人看出不尋常的形跡,一切還得卓爺自己當心。」
「我會的。」
落店時光,是店隊最忙的時刻,店伙和照料女旅客的老摳,忙著替旅客的送茶送水,忙得不可開交。
一位半百年紀的老嫗,挑了一擔洗用水,進入月英的客房。
水挑入內間,月英隨後跟人。
「一切停當。」老嫗將水往桶里倒,語音隨著倒水的聲音響著:「可有什麼消息要轉告嗎?」
「沒有。」月華仙子仍然感到驚恐不安:「迄今為止,我不曾發現他與任何陌生的人接觸過。」
「你準備好了嗎?」
「我……」
「誤了事,你該知道後果。」老摳的語氣充滿威脅。
「你放心!」她一挺胸膛,事到頭來不自由,她必須下定決心了:「如果有人誤事,這人絕不會是我。」
「那就好,祝大家順利成功。」老嫗挑了空桶往外間走去,伸手指指床下,這才出房走了。
折出走廊,劈面碰列一名店伙。
「咦!馬四艘,你不是身體不舒服請了四天假嗎?怎麼又來上工了?」店伙頗感意外地問她。
「是啊!人老了,閃了腰渾身都感到不舒服。」老嫗信口答:「可是想了想,還是來上工好些,有事忙反而不覺得不自在,靜下來……哎喲!短命的,腰又痛了,看樣子真得回家躺一躺了,人畢竟不能不服老呀!」
話未說完,已經離開店伙挑著水桶一瘸一瘸地走了。
店伙搖頭,也嘀咕著離開。
卓天威的客房,也有店伙送來湯水,等店伙一走,他打開了近內間的唯一格子花窗,一手舉著燈台,在窗前移動了幾次。
離開窗戶三五步,得一聲輕響,一隻鵝卵大紙團從窗外飛入。
他放好了燈,再回頭去拾起紙團,關上窗上了窗閂。
在燈下打開紙團,看到三行小字
「傅夫人母女未牌投帖進入日熙園,迄申牌末,仍不見出園,園中未聞格鬥聲傳出,無法潛入偵察,知名不具。」
他知道,這是杭霸主的人傳給他的消息,用不著具名,將字條揉成粉末,他坐在燈下沉思。
「不妙!」他悚然自語:「君子可以欺其方,傅夫人怎麼斗得過這兩頭狡狐?進了日熙園,她們……真的不妙,我得去楓橋到她們的船上等消息,可能已太晚了!」
但是,他遲疑了。
這消息是不久之前傳來的,目下已經是酋牌初,也許,申牌之後另有變化呢!
再說,如果真有意外發生,長春谷蘭應付不了的話,自會前來找他商量的,這時不見傅家派人前來,大概不會有困難發生,他也許白擔心了。
暫且放開心事,他進入內間洗漱沐浴。
想起了凌月英這天來的言行舉止,他大感煩惱。
他知道凌月英心懷恐懼,對以往的上司七幻狐積威難忘、而且目下七幻狐已和靈狐結夥合作,心懷恐懼是正常反應。
「明天,我一定要把她托給傅家的人帶離蘇州,以免她的精神崩潰……」他一面洗一面暗想著。
打定了主意,他感到輕鬆多了。
換上了一襲青袍,沒忘了把盛飛刀的皮護腰系在袍內,剛準備出房找店伙親自沏茶,鄰房的牆壁突然傳來三聲輕敲。
這是有所發現,有可疑警兆的信號。
他不假思索地啟門出室,急步到了鄰房,叩門三下。
房門開處,月英姑娘一襲羅衣,剛洗過的及腰秀髮披肩,粉頰酡紅酒意仍在,那雙靈秀的明眸水汪汪,背著燈光,依然可以看出動人的面龐出奇的美艷,幽香陣陣自她的肉體散發出來。
她臉上沒笑容,指指房門。
天威不假思索地入室,掩上門留心察看。
她指指插閂的方孔,再拿起麻繩吊著的插拴。
插拴是便於卡住門閂的木條,閉門上拴之後,加上插拴,門閂就卡死不能滑動了。
通常雙閂的門,只須一根門有插拴使可以防險,外在的人用力撬門,也不可能把插拴撬斷,除非破門而入。
插拴斷了,斷了一截卡死在插拴孔內。顯然是有人故意弄斷的,以便晚間切割門閂撬門用。
「有人故意弄折的,我去叫店伙趕快修理。」卓天威說:「他們真的要對你……」
驀地,他僵住了。
月英站在他身前,幾乎貼身而立,那紅艷艷帶了三分酒意的面龐,展現在她的眼下,那雙水汪汪的明眸,嫵媚的動人微笑,緊緊吸住了他的眼神。
羅衣半掩,酥胸半露幽香撲鼻。
燈光下、旅舍之中,孤男寡女,就是這麼一回事。
「天威……」甜甜的、意綿綿的輕喚,發自那紅艷艷的小櫻口,明眸中煥發出異樣的光芒,有渴求,有情慾,還有別的……
「月英,你……」他的劍眉攢在一起了,攢得好緊。
「天威……」她雙臂一張,便撲到他懷中了。
雙臂像蛇一樣纏住了他的虎腰,燙熱的面龐貼上了他壯實的胸膛,胴體火熱緊貼在他身上,嬌喘隱隱,用鼻音嗲嗲聲說話極為悅耳動人:「抱緊我,不要讓我孤獨。
天威!哦!抱緊我……」
悅耳的誘人聲音已經威力十足,再加上她技巧的扭動胴體,鐵打的正常男人,此情此景也會融化掉。
卓天威只感到一陣激情,一陣衝動,一陣電擊,一陣莫名的興奮,有如山巨浪般淹沒了他。
出乎本能地,又那麼自然而然,他的雙臂連胸帶肩抱住了懷中誘人犯罪胴體,低下頭,右頰貼上了秀髮,雙手的力道漸增,呼吸也在變。
「月英,不……不要……」他口中卻說出抗拒性的低語,與身體的強烈反應完完全全相反的。
「天威,不……不要拋棄我……」月英呢喃著,抬起火熱的面龐,火熱的櫻唇尋找他的嘴唇,水汪汪的明眸嫵媚極了。
這瞬間,天威眼神一動。
他抽回右手,托住火熱的面龐,臉上湧現像是沉醉的笑意,這種笑意可以令鍾情的少女意亂情迷。
「月英,你這好美好美的小姑娘。」他的嘴巴也變得好甜了,用火熱的目光,搜索眼前這張動了情慾的美麗動人面龐:「你知道,我好喜歡你。」
「我……我知道,天威。」月英的一雙手恢復了自由,也抬手輕撫他的臉痴迷的嬌嘆著說:「所以我願委身於你。天威!親我……」
「男人多少有些弱點,風流就是弱點之一。」他轉吻月英的雙目:「一到蘇州,我就到過璇宮畫肪。」
「這是不足怪的,天威。人不風流只為貧,你有錢財和人才,人生幾何?再不風流等幾何?天威……」
劈啪兩聲暴響,巨掌在那嬌嫩火熱的面頰抽了兩記正反陰陽耳光。
「哎……」月英尖叫,踉蹌急退。
她羅帶已解的衣裙半張,酥胸半露,玉腿隱現,衣裙內什麼都沒穿,既沒穿內衣,也沒穿胸圍子,也沒穿長褲。
「不錯,人不風流只為貧。」他一步步的跟進,臉上的笑意怪怪的:「忘了告訴你,我練的是童子功,剛好出關沒多久,下一步是降龍伏虎、性命交修、陰陽既濟之學。姑娘,你知道如果上了床,而我發現你不是我所要珍惜的人,結果會如何?你所冒的風險未免太大了,是嗎?」
「你……你你……」月英嗓音變了。
「你還要不要上床?」他笑問。
「你……你要……」
「採補,姑娘。」
「不……」月英尖叫,猛撲而上。
他冷冷一笑,雙手一分,崩開抓來的玉手,切入中宮,耳光聲再起,然後是一陣裂帛聲,月英成了個赤裸裸的美人。
「哎……哎喲……」月英暈頭轉向地尖聲大叫著,雙手戟指亂點,罡風銳嘯中踉蹌往後直退。
卓天威不閃不避,左手輕拂,指勁應掌自消。
「躺到床上去!」他沉叱。
「我給你拼了!」月英厲叫,指掌齊施,全力進擊。
天威雙手上拂下撥,雙腳未離原地分毫,雙盤手布下了攻不破切不入的綿密防衛網,將攻來的潑辣狠招-一化解。
卓天威乘隙不時攻出一兩掌,毫不留情的在那驚心動魄的酥胸玉乳上,來上一記不輕不重的一擊,不容許對方貼身切入,攻擊要害部位。
「呼!」赤裸的胴體突然飛起,被重重地摔翻在床上。玉體橫陳,妙相畢露。
「哎……饒我……」月英慘叫,像是癱瘓了。
「我不會饒你。」他站在床口說,笑得邪邪的「天威……」
「我要你精力衰竭,賊去樓空,一輩子得靠藥物支撐,以作為淫毒者戒。」
「天威……」
「到現在你還叫我天威?你配嗎?」
「你」
「我已經說過,你再也騙不了我了。」
「你……你你……」月英赤身露體縮成一團,拚命的問床后擠,拉過一角的被子裹住胴體。
「我知道你是誰了!」天威眼中的殺氣逐漸消失。
「我……我我……」
「你是七幻狐黎玉香。」
「你……」
「你如果是靈狐,就不會怕羞。」天威退至桌旁坐下:「有關你的事,我曾經有所耳聞過,據說你並不是個壞女人。果然不錯,你現在的情景,已經說明你還知道羞恥,而靈狐富真真即使在大街上把她剝光,她也毫不臉紅,起來穿衣裙,衣櫃內有凌姑娘的衣著。」
「我……我不信你知道我不是凌月英。」
「那就把凌月英叫出來就明白了。」他將一隻茶杯往床下一丟:「你還不給我爬出來?
還等什麼?」
凌月英從床底爬出來,不住發抖。
兩個凌月英,面龐相貌完全一樣。
「月英,好來好去,我不會和你計較。」他柔聲說:「但是,話得講在前面,下次見面時,你如果向我下毒手,我不會饒你。」
「我……我不會再見你了……」月英慘然地說:「靈狐不會放過我的,她一定會殺死我。」
「不會的,她沒有機會了,你還未得及遠走高飛,或者找地方躲躲。」
「這……」
「你走吧!晚上藏身容易些c」
「好,我走,我欠你許多許多……」
「算了!畢竟我曾經喜歡過你。」
凌月英扭頭瞥了正在狼狽穿衣的七幻狐一眼,銀牙一咬,飛奔出房而去。
「你不能走。」卓天威攔住了雙頰紅腫的七幻狐。
「要殺我,你殺好了!」七幻狐黯然說。
「殺不殺你,決定在你。」
「你……」
「靈狐在外面接應?」
「她……」
「不許說謊。」
「預定燈一熄她就進來,燈不熄表示計劃失敗,她便不再進來了。」七幻狐不得不吐實了:「她脅迫店中的僕婦馬四嫂請假,扮了馬四嫂負責策應,這時恐怕已經走了,她知道真才實學拼不過你。」
「你們什麼時候離開日熙園的?」
「咦!你……知道日熙園?」
「當然知道。」
「靈狐並不靈!」七幻狐嘆息:「她低估了你,難怪一而再失敗。」
「你說,何時離開日熙園?」
「一早就離開的,我一直就在你們身畔活動,晝間在寒山居酒樓,守內三絕在你的鄰廂,我和陳三少莊主在另一面。」
「哦……那你不知道長春谷傅夫人的事了?」
「不知道。」
「你可以走了。仍是一句老話:下次不要向我動手動腳,可別忘了,屆時,你再引起我的風流毛病,可就有你好受的……」
「啐!你……」
「你請吧!」
七幻狐向房門走,在門口緩緩轉身。
「請告訴我,你是怎麼發覺我不是凌月英的?」七幻狐不解的問:「我對易容術有絕對有信心。」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我會告訴你?」他笑笑:「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那就是你就是那扮娼婦劫持我的人,也就是那天扮胡姑娘的人。」
「你……」
「我有驚人的記憶力,你身上有某一處連你自己恐怕也忽略了的特徵。哈哈!不能多說了,說多了會泄漏天機,日後我還得提防著你呢!」
七幻狐轉身便走,突然吃驚地向側一閃。
門外站著裴萱姑娘,仍是書生打扮。
「凌姑娘!」裴萱冷冷地打招呼。
「她不是凌姑娘,是七幻狐黎玉香。」天威說。
「什麼?她?」裴姑娘顯然不相信。
「她可以在瞬息間連幻七次。」
七幻狐奪門而走,溜之大吉。
「卓大哥。你讓她走?」裴萱訝然叫。
「她已不足為害。」天威出室帶上房門:「裴姑娘,是不是令堂今姐有了意外?
到我房中再說。」
「是的,卓大哥。」裴萱跟他入室:「午後……」
「去日熙園找靈狐,一去不回。」
「咦!你……你知道?」
「不久之前才知道的,你爹呢?」
「爹要我來請你商量。」
「這就走,在楓橋?」天威將袍袂掖在衣帶上,佩上刀往外走。
「是的,爹心急如焚……」
「我要用我的方法辦事。」天威喃喃地說。
□□□□□□
救人如救火,必須分秒必爭。
從閶門到楓橋鎮,再繞到對門外的黃天盪,路程相當遠;蘇州的城周就有四十五里。
晨霧漸消,天亮了。
日熙園的那位老門子是很勤快的,一早便開啟園門打掃門外的落葉,不慌不忙,從容不迫。
薄薄的晨霧並不怎麼妨礙視界,可以看清三五十步內的景物。
正掃完門右幾株大樹下的落葉,便突然發現園門口站著三個人,這三個人是如何接近的,委實令這位門子大感吃驚。
「咦!你們……」老門子驚訝地輕呼,拖著掃把向園門走,眼中有強烈的警戒神色和驚恐。
「我們是來拜會真真仙姑的。」長春谷主從袖中取出大紅拜帕揚了揚:「三個人,傅華、卓天威和裴萱,相煩……」
「這裡沒有叫真真仙姑的人。」老門子一口回絕,拒收拜帖。
「老人家既然不肯受帖,那麼,咱們自己進去。」卓天威大聲說,聲傳數里之外:「你閃開。」
「你們不能亂闖私宅。」老門子擋在門外,張開雙手阻擋。
「能的,老人家!」卓天威獰笑:「趕快奔向府城報官,還來得及。附近的廂長保正膽小如鼠,不會出面彈壓的。」
「你們……」
「閃開!」
老門子雙手一合,潛勁山涌,來一記出其不意的鐘鼓齊鳴,拳似萬斤巨錘,掌如千鈞鐵板,兩種勁道一合,擊中腦袋可不是好玩的。
卓天威更快,抬雙手左右一分,有如電光一閃,雙手奇准地扣住了對方的小臂,化去匯合的可怕勁道,十指如鉤神力驟發,向下一按。
老門子大吃一驚,感到雙臂如被大鐵鉗所鉗住,連肩膀都發麻,兇猛的下按勁道無可抗拒,糟了!想收招縮手已力不從心。
「喝!」老門子下挫挺牢馬步,奮全力抽手。
「去你娘的!」天威罵人了,罵人代表他怒火上升,罵聲中左腿上提、前挑。
這一腳有點像高探馬,也像魁星踢斗,也像窩心腿,總之,三不像,似乎就是這麼隨隨便便腿提腳挑。
由於提腿收膝,所以挑的部位相當高,高得剛好挑在神閾穴上,這穴在臍當中,挨重了立可致命,小腸會震爛成一團,也可能寸斷。
「啊……」老門子馬步一虛,下半身後飛,雙手卻未能脫出。
天威右膝下挫,雙手向下一按,將老門子的雙手緊壓在地上。老門子伏下了,作絕望的掙扎。
「騷狐狸在不在?」天威笑吟吟地問。
「你……哎……」
「你不說不要緊,反正要被毀的雙手不是我的。」
「哎……在……在在……」
「這才對。老人家,接不接拜帖。」
「我……我不能接,送進去也會退出來。」
「哦!騷狐狸不見客?」
「是……是的。」
「那麼,咱們只好自己進去哩!」
「自……自己過去,禍……禍福自行負……責。」老門子依然嘴硬。
「滅殺的!昨天傅夫人母女前來投帖拜會,你們還不是計算了她們。」
「這……這……」
卟一聲響,老門子的腦門挨了劈掌,身軀猛震兩下,便寂然不動了。
「全園靜悄悄,似乎空洞無人。」長春谷生一面向里走,一面凜然地說:「賢侄,情勢不對。」
「他們早有準備,已經知道我們會來。」天威全神留意四周的動靜:「日熙園的故主有位子侄,曾經與靈狐有過一段情,靈狐曾在此地住過一段時日,所以熟悉園內的情勢,她要利用天時地利人和,等我和她決戰。」
「賢侄打算……」
「上次我和鳳鳴陷身宋家,吃盡了苦頭。這些大戶人家,多多少少建了一些防險的機關埋伏,咱們不能上當,和他們在裡面捉迷藏。」
「哦!你的意思……」
「等會兒就知道了,屆時大叔最好站遠些。」天威兇狠地說。
他腰間系了一隻青布包袱,鼓鼓地,不知裡面盛了些什麼玩意。這時,他正慢慢地把包袱解下來。
「卓大哥,你這包袱內是什麼?」裴萱姑娘好奇地問:「剛才有人在岔路口將這包袱交給你,那人是誰?」
「北人屠,他蒙了臉,所以你不知道他。」
「三星盟的?」
「不錯。」他將包袱提在眼前晃了晃:「偷來的,呵呵!可不要告訴你爹。」他指指定在前面的長春谷主,聲音放低:「你爹是俠義英雄,不能讓他知道。」
「偷來的?」
「是啊!」
「你……」
「我也會偷,當然是指使別人去偷。」
「在哪兒偷?」
「衛城武備庫。」
「老天!偷武備庫。」
「是啊!我調查過,衛城共有四十門炮,二十門紅衣大將軍,二十門子母炮。」
他眉飛色舞的說:「蘇州六座城門,城上共有大小火炮七十二座。衛城武備庫平時儲有火藥十二萬斤,偷一二十斤不會有人發覺的,當然需要羅大使開隻眼閉隻眼。」
「哎喲!火藥……」
「小聲些。」他指指不遠處巍峨的詠春樓:「那座巨大的怪物,裡面千門萬戶,如果撞進去,活著出來的機會有多少成?姑娘,不會超過半成,甚至沒有半成,用人來拆,兩年時光夠不夠?我想大概夠了。用火藥,一剎那,轟!快得很。」
「老天!娘和姐在裡面……」
「小笨蟲!」他拍拍姑娘的粉頰怪笑:「要轟垮這棟大樓,二十斤火藥夠嗎?只要轟垮一角,裡面的人就會屁滾尿流滾出來了。要是你,你還敢躲在裡面嗎?」
「哦!大哥,你早就準備了?」姑娘寬心地笑了。
「自從知道騷狐狸躲在這裡,我就準備了,她有狐洞躲,我就有本事掘她的穴。」
卓天威說。
三個人站在樓前的寬大東院里,院子里荒草遍地,古木森森。
死一般的靜,似乎真的沒人。
「昔日的瓊樓玉宇,現今是城狐社鼠的窩巢。」卓天威的語聲大得像打雷:「裡面躲著的一大群膽小鬼,卑賤得把自己看成狐鼠見不得人,真是可憐。」
「裡面當真有大群狐鼠?」裴萱姑娘也會作怪,穿了男裝,嬌滴滴的俏甜嗓音卻沒帶半絲男人味:「大哥,你怎樣才能把狐鼠趕出來加以撲殺?」
「容易得很,哈哈哈哈……」
天威仰天狂笑,聲震屋瓦;「看我的,小萱,你和你爹先等在這裡,準備刀斧網羅,等我把狐鼠趕出來,就可以把他們剝皮剮肉任宰任割了,好,準備啦!」
「好的,大哥小心。」
「哈哈哈哈……趕宰一群狐鼠,還用得著小心?作未免太瞧得起他們了。」他大踏步往樓下闖:「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倒了……」
廊下四根大住,已經漆剝字落。
兩丈后的三座宏大樓門,也斑斑駁駁畫退釘銹。
兩根大柱,綁上了十斤火藥,搬來幾塊數百斤大石壓實,用少摺子點燃火繩,他撒腿便跑。
包袱里,還有十斤火藥。
奔回原處,已遠距大樓七八十步,三個人分別躲在三株合抱大的樹榦之後,躲得穩穩噹噹地c
「樓倒了!樓倒了……」他的大叫聲,十裡外也可以聽得到。
火光耀目生花,接著是兩聲轟隆爆震,天搖地動,草木簌簌而動,整座大樓發出怪響,煙硝瀰漫,木石飛拋,聲勢之雄,無與倫比。
兩根大柱轟然倒塌,樓廊隨之塌落。
樓高三層,中有裳檐,所以從遠處望去,像是五層的高樓。
四周有廊,斑剝的朱欄雕花繪彩,前廊倒塌,上層二樓的前廊也隨之下塌,兩座前檐裳檐首先崩倒。
天崩地裂,驚心動魄。
「啊……」二樓傳出慘號聲,有人遭了殃。
久久,崩塌聲漸止,不時仍有碎瓦破板往下掉。
「哈哈哈哈……」天威仰天征笑:「再來幾下,這座狐穴窩就差不多了。」
第一個從煙硝中衝出的人,是一個挾了開山斧的老道:茅山七子之一。
卓天威眼都紅了,他認出這把斧,那天山塘誘伏的七個蒙面怪人中的一個,七種兵器中就有這把開山斧。
他丟掉包袱,拔刀,發出一聲獸性的怒嘯,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向老道狂野地撲去。
臉無人色的老道看到他了,從震驚中醒來,忘了大樓崩塌的恐怖,揚斧接斗。
刀光似電,刀氣壓體。
老道的真才實學真不錯,雙手運斧發出巨吼,寬闊的斧頭向上升,硬架臨頭的刀光,不但護住了身前要害,而且要在崩開單刀時乘隙進擊回敬。
疾落的刀光突然驟變,斧一架落空。
「大鬼神愁」天威的吼聲震耳欲聾,刀光飛旋及體。
每一變皆是十二刀,所以稱為御神十二刀。
這是說,不攻則已,招發即綿綿不絕,挨刀的人絕不止挨一刀了事,全在他是否要將對方置之死地而發動,可任意控制落刀的部位。
反正對方空門一開,剎那間便決定了生死,十二刀便會從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鍥人,行無情的切割。
如果情勢不許可,當然不需攻十二刀,一刀便解決了,運用之妙,在乎一心。
「啊……」老道厲號,斧頭扔出兩丈外,身軀向前一衝,剎住腳步再向上一挺,然後砰然倒地,摔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胸腹共中了七刀,肌裂肉開,但皆不曾深入內腑,每一刀皆不致命。
天威一把抓住老道的髮髻,拖死狗似的拖回原處。
「捉一個算一個。」他收刀咬牙地說:「多一個便多了一分談判的本錢。小萱,你看住他。」
不遠處,長春谷主正面對著兩個中年人,三支劍正展開猛烈的纏鬥。
「速戰速決,不能講仁義!」天威搶到怒叫:「交給我!殺!」
「錚!」刀震開一把劍,順勢反拂,卟一聲響,刀背擊中那位中年人的右胯,胯骨應刀破裂,肌肉綻開,右腿立即失去控制,砰然擲劍倒地。
長春谷主此時已別無選擇,一劍貴入了另一名中年人的右肩井,再加上一腳將人踹倒在地。
剛將兩個受傷的人拖回交與裴萱姑娘看管,逃出大樓的人已紛紛涌到。
十八個男女,其中沒有靈狐。
女的有三位,全是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面龐毫不出色,不知其中是否有靈狐在內?靈狐的幻形術,據說比七幻狐還要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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