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爾虞吾詐
二王子道:
「那毒交藤是否還有解藥?」
陰海棠忙道:
「毒交藤沒有解藥,只有讓毒性自動褪去,殿下問這個幹什麼?」
雷始平一笑道:
「自然是想去救他老四的性命,我真不明白,這種人還去救他做什麼?」
二王子一嘆道:
「老四謀父及兄,是應該讓他自食惡果,可是我總希望父王能享盡天年,勢必要求他解除迷藥中的成分,假如我把事實告訴他,他可能將心一橫,什麼都不顧了,因此我必須先想法子保全他的生命……」
陰海棠道:
「叫他一年之內不近女色就行了。」
二王子一嘆道:
「事情能這麼簡單就好了。」
雷始平也眉頭一揚道:
「殿下倒是提醒我了,宮間紀子既然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甚至於連活著眼見成功的機會都放棄了,必然還有更妥當的安排……」
二王子點頭道:
「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因此才想求凌夫人設法叫她說出來,我自己是真的沒辦法。」
雷始平一笑道:
「這恐怕很難。」
宮間紀子怒聲道:
「不是很難,是根本沒辦法,我已經把什麼都說出來了,只留下最後的一點秘密。」
雷始平笑道:
「你留下那點秘密全無好處。」
宮間紀子道:
「不錯,也許沒有什麼好處,可是我堅持不說出來,四郎想到他的生命危在旦夕,一定不肯甘心,在他僅余的這點生命中,他可能會放開手大幹一場,這樣我擾亂你們朝政的目的,多少也可以達到一點。」
雷始平仍在低頭深思,宮間紀子冷笑道:
「你不必再動冤枉腦筋了,我剛才是受了你的威協,所以才逼不得已說出了自己的秘密,現在你再也無法威脅我了。」
雷始平忽地一笑道:
「不見得,只要你在塵世還有所依戀,你就沒有辦法脫出威脅。」
宮間紀子厲聲大笑道:
「我還有什麼可依戀的?」
二王子忍不住道:
「老四是你的丈夫。」
宮間紀子冷笑道:
「丈夫,我真正的丈夫應該是平川將軍,可是他只把我當作工具遣來遠邦,我曾經對四郎寄於希望,然而他也像平川一樣,沒把我當作人看待,算了,我都想開了,我這一生是永遠不會有丈夫的,為了國,我必須保全平川,為了我個人的私怨,我必須殺死四郎以泄恨,你們都想得不錯,除了毒交藤之外,我還安排下了殺死他的步驟,不過這個秘密我絕不會說出來了。」
雷始平忽地一笑道:
「宮間紀子,你這一生中倒行逆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有此報,尤其是你殺死了趙霆,我相信他是真正愛你的……」
宮間紀子神色一黯道:
「不錯,我並不想殺死他,現在四郎不在此地,我不妨說句老實話,假如元輝今天不被佟尼用奸計害死,我會推翻與四郎的一切約定,真心地匡助他以登天位的。」
雷始平微笑道:
「四殿下何嘗不知道,他就是防到你這一手,才把你們之間的部份秘密透露給佟尼,否則誰會想到用那種方法去殺死趙霆。」
宮間紀子怔了一怔才厲聲道:
「不錯,你這樣一說我更明白了,只有四郎才能知道我的劍術招式與反應,也只有他才能安排使趙霆撞上我的劍鋒,這樣一來,他就更該死了,我絕不肯饒過他。」
雷始平微笑向二王子道:
「殿下,我也得宣告計窮了,此事我已無能為力,還是你自己來吧!」
二王子一怔道:
「我有什麼辦法呢?」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你沒有辦法,只好放棄這個努力,好在聖上這死是老四作的,你可以不負責。」
二王子郁然地道:
「我怎麼不負責呢?假如不是我們弟兄內鬥不和,怎會予外人以可乘之機,父王未能壽盡天年,我罪孽與老四是同樣的深重。」
雷始平一笑道:
「可是你已無能為力,倒不如見令弟把話說說明白,即使他不肯將聖上的迷藥解除,至少也讓他明白宮間紀子的陰謀,你想他知道內情后,最先遭殃的是那一個?」
二王子還沒有想透,宮間紀子卻臉色大變,回身就想溜。
易嬌容連忙雙劍一橫攔住她叫道:
「宮間紀子,你也自食惡果了,現在想去救你的兒子可沒有這麼容易。」
宮間紀子單劍一錯,對準易嬌容衝去,易嬌容揮劍猛擊,宮間紀子的短劍招式比她凌厲,可是吃虧在劍身過短,僅能以些微的先機刺中她手腕。
這一下對別人可能是威協,唯獨易嬌容不然,她的雙腕已經剁掉了,換上一雙連有長劍的鋼套,短劍刺上去又被滑開了,而易嬌容另一枝長劍乘虛而至,掠過宮間紀子的肩頭,劃開了一條血痕。
宮間紀子不顧得檢查傷勢,猶圖繼續進攻,二王子已經想透了雷始平所暗示的意思,連忙大叫道:
「宮間紀子,你還有一個機會救你的兒子。」
宮間紀子聞言一怔道:
「如何救法?」
二王子道:
「由我負責,遺人送他回國,交還給平川將軍,否則老四對付他的手段一定是慘酷無比。」
雷始平微笑道:
「這樣做法宮間紀子不會同意,她到中華的任務已經徹底的失敗了,平川怎肯承認是他的授意,為了證明沒有這回事,他一定當著來人殺了那孩子。」
二王子一怔道:
「那該怎麼辦呢?」
雷始平道:
「中華地大物博,還怕沒有地方安持一個小孩子,你不妨隨便找個地方將他藏起來,將他扶養長大,等平川將軍死了之後,再把他送回去,以上國之威,冊定他世子的身分,叫他在扶桑本土享有應得之待遇。」
宮間紀子道:
「我不信你們會這樣做。」
雷始平笑道:
「這是示惠撫遠的政策,你的兒子經此一來,感恩圖報,對於中國一定死心塌地的歸順,再也不會生出異志,而我們也去了一個心腹之患,這對大家都有好處,有眼光的明主,一定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宮間紀子還在猶豫,雷始平道:
「我認為你不必再考慮了,你的兒子不能坐上中國的王位,卻還能在扶桑繼承他父親的權位,你也應該滿足了。」
宮間紀子終於被說動了,長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匣,寬厚經寸,拋在二王子的腳下道:
「我信任你,這裡面是一顆解藥,可以解除他在三年前所中的暗毒。」
二王子奇道:
「三年前所中的暗毒?難道你在三年前就在他身上種下了毒?」
宮間紀子黯然地道:
「是的,扶桑的女子是不易受欺騙的,我在得到一個男人的時候,就開始防備失去他。」
二王子拾起木匣道:
「這又是什麼毒呢?」
宮間紀子道:
「不要打開,等你見到他后當他的面打開,你就會明白這是什麼毒了……」
二王子倒是很尊重她的意思,將木匣收入懷中,宮間紀子又道:
「匣中另外還有一份劍訣,是我們形意劍門的劍擊精華,我相信你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二王子點點頭道:
「這個你放心了,我會將它交給你的兒子,叫他繼承你的劍法。」
宮間紀子卻道:
「不,你可以先看一遍,然後任意處置,只是別在傳給我的孩子。」
二王子不解道:
「為什麼呢?難道你不希望他……」
宮間紀子惻然地道:
「形意劍術是一種極為惡毒的劍術,學過這種劍法的人都沒有善終,我不想我的孩子繼承我的不幸……」
雷始平冷笑道:
「這倒不盡然,易家劍法也是一種惡毒的劍術,在我丈夫身上卻沒有產生惡果。」
宮間紀子庄容道:
「你的丈夫是個了不起的人,任何惡毒的東西都無法影響他的,二殿下的本心雖不如你的丈夫,可是他最近受你丈夫的影響,也漸漸走上那條路了,所以我把劍譜交給他,相信也不會害到他的。」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宮間紀子,我忽然又想起一個疑結了,假如你在四王子身上下了暗毒,應該可以隨時取他的性命了,為什麼你還要用毒交藤再多一次手續呢?」
宮間紀子臉色一變道:
「你可是不相信我的話?」
雷始平淡淡地道:
「我信不信無關緊要,可是你必須使二殿下覺得滿意,因為你的兒子還要仗他保全。」
宮間紀子轉臉向二王子道:
「殿下是否要我解釋一下?」
二王子沉吟片刻道:
「我本人不需要,因為我對你十分信任,可是凌夫人覺得不滿意的話,你必須對她作個詳細的說明。」
宮間紀子怒聲道:
「為什麼我對她說明?」
二王子道:
「因為我必須把你的孩子寄托在凌大俠身邊才能確保他的安全,否則老四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後,一定會把對你的怨恨整個發泄在那個孩子身上,我可不一定能保護得了他。」
宮間紀子連忙道:
「我相信殿下一定能的。」
雷始平飛快地插口道:
「你怎麼能擔保呢?」
宮間紀子怨毒地盯了她一眼,然後才沉聲道:
「好吧,你一定要知道,就把那個匣子打開來看看。」
雷始平一伸手向二王子道:
「殿下請把匣子拿出來。」
二王子朝宮間紀子望望,見她沒有任何錶示,才取出木匣子交給雷始平,雷始平接在手中,卻又還給宮間紀子道:
「我想還是你自己打開比較妥當。」
宮間紀子取在手中,既不見動作,也沒有表情,只是獃獃地站著,雷始平冷冷地道:
「你為什麼不敢打開呢?」
宮間紀子將木匣往地下一丟道:
「雷始平,你的確太厲害了,任何事情似乎都被你料中了,這匣中沒有解藥,只有一部劍決與淬鍊毒劍的方法,四郎在三年前的確已經被我下了暗毒,那種暗毒是沒有解藥的。這暗毒平時不會發作,也沒有什麼感覺,因為那暗毒必須要有引子才能使它發作,而這引子……」
雷始平一笑道:
「這引子在你那貼身女侍身上對不對?」
宮間紀子厲聲道:
「對,她得到我的命令,只要看見這隻木匣落在別人手中,就是引發暗毒的時候。」
二王子失聲道:
「那你叫我把木匣當著老四的面打開,就是叫我去殺死老四了。」
宮間紀子一嘆道:
「是的,難道你不想殺死他嗎?」
二王子搖頭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而且我想盡量要他活下去,甚至於我還會擁戴他登上皇位。」
眾人都是一震,連易嬌容都愕然道:
「老二,你怎麼忽然會有這個意思?」
二王子嘆了一口氣道:
「看他所作的一切布署與活動,他實在是個精明的人,比我強多了。」
凌雲不以為然道:
「殿下,人君之選首在仁德……」
二王子搖搖頭道:
「不然,處江湖可以講道義,當朝政則必須用權術,我的心腸太軟,手刃同胞的事我就做不來,老四在這一點上就比我成功。」
凌雲仍是不同意地道:
「歷史上的有道明君都是以仁德為治,只有暴君獨夫才用……」
二王子嘆道:
「那是騙人的,只有嘗過宮廷生活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正滋味,當你坐在王位上的時候,你是天下最孤獨的人,包圍著你的人沒有一個人不想利用你,所以你必須具備著最硬的心腸,對誰都不信任,對誰都沒有感情,這樣你才不會受人愚弄蒙蔽。」
宮間紀子冷笑道:
「可是四郎仍然受了我的愚弄。」
二王子一嘆道:
「只怕是他在愚弄你吧,到現在為止,你一直都是她的工具。」
宮間紀子道:
「可是他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握中。」
二王子苦笑一聲道:
「你唯一騙過他的事就是你的兒子的真正身分,若說你能控制他的生死,恐怕是自欺欺人之談吧,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宮間紀子神色一變道:
「你胡說。」
二王子笑笑道:
「我一點都不胡說,你所謂用毒交藤的事就是一個大漏洞,假如你稍為聰明一點,便不該扯這個大謊。老四生來就是個天閹,這件事在宮中已不算是個秘密,我奇怪你怎麼會不知道的?」
宮間紀子臉色大變叫道:
「不,不可能,昨夜……」
二王子正色道:
「那你就是真正地被他瞞過了,他深恐為了這個先天的缺陷,而被父王取消他王子的資格,特別從西域一個番僧那兒學來了一種夢交的技術……」
宮間紀子一怔道:
「什麼叫做夢交?」
二王子微笑道:
「這是一種媚術,主要是一種精神作用,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好像覺得他勇不可當,其實只是受了他的催眠作用而自瀆,我相信你們一直沒有在有光的地方親近過,所以才不知道他……」
宮間紀子神色如死,半晌才道:
「難怪他要把我送到趙家去,難怪他很少對我親熱……」
二王子道:
「不錯,你根本就受他的騙了,他這種夢交的效果尤勝於正常的交合,使對方感到欲仙欲死,然而他怕日久會露出馬腳,從來不連御二女,我聽說你自承是他的妻子,倒是有點奇怪。」
宮間紀子臉色煞白地道:
「沒什麼可奇怪的,我們原是利害的結什,三年假夫妻只有兩度纏綿,三年前一度證緣,昨夜一度為永訣。」
二王子哈哈一笑道:
「這永訣兩字倒是下得真對,在你以為對他暗施毒交藤,可以取了他的性命,在他卻是安定你的心,把你留下來給別人殺死……」
宮間紀子怒聲道:
「我今日已存必死之心,可是你也太陰損了,你明知他的性命不會受威協,為什麼不肯先告訴我呢?」
二王子道:
「因為我不知道你還作了什麼別的安排,果然你自己沉不住氣說了出來。」
宮間紀子沉聲不語,二王子又道:
「你所謂在三年前下暗毒的事更是荒唐無稽了,老四是個鬼靈精,任何暗算的手段都無法瞞過他的,你也絕不敢冒這個險,因此我認為你最後的一道殺手還是放在那個木匣子里吧?」
宮間紀子冷笑道:
「你太多心了。」
二王子道:
「我也許是多心,可是我相信你那個木匣里一定有鬼,為什麼你一定要我當著老四的面打開呢?」
雷始平冷笑道:
「這是她一舉而將你們兩人同時除去的最佳手段。」
二王子笑笑道:
「凌夫人的想法與我完全相同,所以我敢放心把木匣交給你,因為我知道你絕不會冒昧去開那木匣的。」
雷始平也微笑道:
「我固然不會去開那個木匣,四王子也不會去開那個木匣,假如我不對她逼一下,很可能會去開那個木匣。」
二王子一怔道:
「凌夫人此言何意?」
雷始平微笑道:
「她特別聲明其中還藏有一部劍訣,難道殿下會不動心嗎?」
二王子臉色微紅,雷始平繼續道:
「殿下真是愚不可及,她始終還在為她的兒子打主意,而目前唯一能揭發這件事的只有殿下一人,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除去殿下,她的兒子豈不是依然穩似泰山……」
二王子囁囁地道:
「這不至於吧?」
雷始平冷笑道:
「殿下這就是言不由衷了,假如我不對這木匣起疑的話,殿下會懷疑它內中藏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