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在這個城市中,尼克拉斯·格雷(尼克)就住在一個褐色市區的一條褐色的街道上的一間褐石建的房子中,至於今晚,他還是這樣,然而現在,他決定離開,鎖門時一回想,他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離開這所房子,他只知道,當他看著那光禿禿的60瓦燈泡昏暗的燈光照射出的部分脫落的粉紅色牆紙時,他不能再忍受住在這樣一個四壁骯髒的房間里。就在要劃上門閂,把鑰匙從鎖中拔出時,尼克改變了主意,為什麼不能不鎖門就離開呢?也許除了把幾件衣服塞入旅行袋以外,尼克絲毫不像一個打算回家的人,甚至他不時覺得水管中有可能還淌著洗碗的水。另外,有什麼東西讓別人偷呢?當然不是電視機了,絕對不是,那是今天最後一個背叛他的了,正當尼克打算忘卻一切、忘卻在這一天中他的其他背叛者時,隨著幾縷電光,電視機中的內部電路被燒斷了,其實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畢竟,「3」是他的幸運數字,今天早晨當他走入住宅區保險公司時,像往常一樣,棕色的大衣下穿著簡便的衣服,撲通一聲將他那破舊的公文包放在辦公桌上,卻發現那已不再是他的辦公桌了,在周末,有個乳臭未乾,面帶粉刺的小子溜進了辦公室,佔據了他的位置,他叫溫德爾,尼克是在將那小子的名牌摔成兩半兒時才知道的。「抱歉,尼克」,住宅區保險公司經理,穿著一身雙層的方格呢衣服,拍拍尼克的肩膀說道:「這是個錢的問題,你是知道的,而你也正是由於沒有為公司賺那麼多錢」。尼克將公文包扔到地上,也許並不是對經理表示不滿,但也許是的,作為一個從自己位置上被踢出來的職員,他充滿尊嚴地走出保險公司的大門。緊接著,他就發現他的汽車失蹤了。
「是啊,這是一個錢的問題,」尼克邊說邊反覆檢查停車處,「正在計算」但停車處根本沒有1974年出廠的藍色的雪瑞·因帕拉牌汽車。尼克瘋狂地將他踢爛,然後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他從來就沒錢坐計程車。回到家后他發現,即使他最小的願望--我愛露茜,也由於電流不穩而不能正常觀看,於是尼克認定,也許整個世界都在和他作對。尼克決定出去走走,去哪,去多長時間都無所謂,他把那件黑乎乎的軍用雨衣披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沿著殘缺不全的褐石台階走入了晚春的寒冷的深夜,一輪滿月正從街中磚房的陰暗角落上萬升起,無心地照著各家各戶,但月光卻一反往常的柔和與清澈,而是強烈地照射著這些低矮破舊的房子,使磚石中的破裂街道上的坑凹以及垃圾箱中的每一件廢棄物更加明顯。尼克停了停,忽然意識到他從未在白天里看看這些房子,他總是拉上窗帘,而且在這條街里,人們也不喜歡在天黑后出來閑逛,尼克一時間有些迷惑,是不是自己從一扇熟悉的大門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突然,一對亮度不同汽車頭燈燈光掃過他的雙眼,他眨眼的同時也將那種奇異的想法拋掉了。他呆站了一小會兒,然後,鞋蹭著地在月光中繼續向前走,晚風輕撫池的臉龐,但卻折磨著他的鼻子--飯菜的香味,汗臭、汽車廢氣的氣味,在骯髒的油膩膩的水中瀰漫著惡臭味,所有這些都告訴尼克,這就是城市。過了幾分鐘,他的步子開始有了節奏,每一下都像是把一些事情震出他的腦子而落到太行道上,他挺了挺胸,走過一排排街燈,人群和三級劇院,敞開衣服,如同希望黑暗更接近一些,他甚至開始覺得這種步行對他有好處,也許現在他應該回去,坐在彈簧墊上喝一杯咖啡。接著,尼克看到了一個黑人老頭兒。
那老頭坐在街燈下,吹著高音薩克斯管,他吹的好像是「奇異的美」,又好像是「聖人來臨」,很難辨別,尼克並沒有認真聽,而且看看老頭兒的手指,那手指又黑又臟,關節腫脹,但卻靈活地按動著那支不得不用錢來固定按鍵的薩克斯管,尼克以為老頭兒坐在對面的拐角,仔細一看,卻發現自己就在他的面前,近得伸手而及,近得可以看到他眼部深深的白色疤痕。老人又吹了一會兒,突然停下,那最後一個音節慢慢地隨風消逝,然後他從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條皺皺巴巴的手帕,輕輕地擦著他乾枯得褐色的嘴唇。「歡迎你,孩子,」老人發出薩克斯管般的渾厚而嘶啞的聲音,隨手摸到摺疊椅上破舊的樂器箱中。尼克幾乎喘不上氣,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又濃又熱,街燈柔和而溫馨,「完成它」,尼克費了很大勁才說出來。「是的孩子,我已在這兒等了你一個晚上,希望你別介意,你有點遲到了」。老人摸索著將薩克斯放入箱中。「遲到?」尼克問道,稍微下蹲以便能平視老人的臉,那是一張凸凹不平,日久風化了的臉,是一張好似隱藏著一百年滄桑的充滿皺紋和裂口的臉,他的雙眼產不由於四處張望而顯得那樣瞎。「什麼事我遲到了?」
「你不知道?」老人輕聲說道,像是自言自語,「當然啦,你不知道。」他又大聲地說著,隔著褪色的斜紋布褲子拍打著他那柴禾般的膝蓋。「老斯科勞格,你變得越來越慢了,」他轉過頭來,稍稍感覺到了尼克的不安,「你當然不知道,我們正在等你,而你並不是在尋找我們,好吧,我想我該告訴你,我叫斯科勞格,別人都叫我老斯科勞格,」尼克抓住了他突然伸出的手,這一抓比他想的要溫暖些,有力些,還有一種舊皮革似的光滑。「我叫……」尼克想說出自己的名字。
「尼克,尼克拉斯·格雷。你住在,或者說,剛才你還住在東七十一大街1762號,第三號公寓,你只有六英尺高,稍稍有點兒瘦,你有棕色的頭髮和一雙灰色的眼睛。孩子,以你的面貌完全可以使女士們傾心,如果你不總是那麼嚴肅的話,」老斯科勞格不無得意地坐在椅子上。「你並不瞎,不是嗎?」尼克一邊責怪一邊站起來,但是看到老人暗淡的眼球在眼窩中轉動,尼克知道他確實看不到,接著他又蹲了下來,「你是怎樣知道這些的?」「孩子,我的眼睛不管用,但我仍能看見,」老斯科勞格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包,「想要一塊多汁果味口香糖嗎?」尼克點點頭,接過口香糖,幾乎沒注意到口香糖塞到口中的味道,「我可以看到所有的東西就像我知道你就是今天晚上要來的那個人一樣,你要去阻止布萊克·加特·傑克。」老人說道,接著就是一絲獰笑,露出令人吃驚的雪白而整齊的牙齒。「阻止誰?」尼克問他發現了另一個街角的怪人,雖然他覺得這一切不是真的,「我今晚不想做任何事情,我只想出去走走,這也是為什麼我離開公寓的原因。」「你離開公寓實在是件好事,孩子,」老斯科勞格說著說著,突然身體前傾,用一個很有勁的手指頭戳尼克的肩膀。口香糖、香煙、葡萄酒的味道慢慢地飄浮在他們周圍,「如果你仍呆在那兒就會像老鼠死在貓肚子一樣,像我和其他人一樣,加特·傑克也知道你就要來了,但是月亮升起前他什麼也不能做,月亮可給予他力量。」「可是你們要我做什麼呢?」尼克問,正當老人沉默不語時,尼克聽到了遠方的警報器聲和笑聲。「你要得到那個避邪符,這就是你要做的。孩子,」老斯科勞格的嗓音突然變得低沉而神秘,尼克不得不將身子彎得更近。「你得到他后,加特·傑克將無異於一只蹲在消火栓前的狗,」說到這,老斯科勞格大笑著拍打膝蓋。「如果我不去呢?」尼克問道,又忽感眩暈。
「那麼加特·傑克就是讓我們,包括你在內,去服從他的命令,你可知道,那並不是去花園摘幾朵花那麼輕鬆,如果有黑暗幽靈的話,加特·傑克就是,相信我,孩子,我們有很多人要受苦。」「你指什麼,我們所有人?」尼克問。
「除了抱怨與提問,你的腦子裡難道就沒有別的東西?」尼克不安地搖搖頭,「那好,」老人說:「還有一件事,我來告訴你,孩子,在別的地方還有許多你不認識的自己人,也許你曾經看見過,每天像你一樣的人從我們身邊走過幾乎注意不到我們,如果看到了,他們絕不會看第二眼。而是去想工作午餐或是應該去乾洗衣服之類的事,但是我們確實存在,有時正是由於我們所做的,使他們在令人羨慕的位置上過著溫暖舒適的生活,他們卻習慣於此,而從未對我們說一句感謝的話,不,我們是瘋子,是僱用廉價工廠中的傻瓜,是無業游民。」老斯科勞格發出一種乾涸音階極高的笑聲,「但像每天這樣的夜晚,他們的處境和我們一樣,發生任何事,全靠你自己了,厄克,我的孩子。」「可是,我並不知道那個避邪符在哪,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尼克說著,站了起來,「天啦,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沒關係,孩子,」老斯科勞格說,獰笑著取出薩克斯管「只要一直往鬧市區走,你就會到那兒,你要留心者加特·傑克派人跟著你,」他把薩克斯管放在嘴邊。流淌出的是一些尼克根本識別不出來的曲調,也許是「噢,蘇珊娜吧。」「你在說什麼?」尼克喊道:「我不明白,」老人只管吹,黑漆漆的眼睛望著別的地方,最後,尼克不再問了,拖著腳離開了,他開始往他的公寓方向走,接著又轉身想看那老人最後一眼。而街燈下的光亮處卻不再有任何人,他停了停,又真真切切地聽到薩克斯管的聲音,像回聲一樣遠而飄渺,在黑暗中以自己的方式訴說。尼克微微打了個寒戰,他拉緊衣服,轉過身繼續走,這一次是朝著鬧市區。尼克走著,他穿過境蜒在幢幢公寓樓間的窄窄的小路,穿過白楊樹圍繞著的寬闊的大街,月亮已經升得老高,給城市帶來一絲朦朧,一路上他未遇到任何人,沒有老薩克斯手,沒有加特·傑克,連看著差不多的都沒有,到現在一路上還沒有什麼奇怪的事。尼克意識到這座城市原來是空得另人難以相信,好像每個人都在家裡等些什麼。他偶爾還能聽到一種笑聲,那聲音又高又遠,尼克始終覺得那聲音在愚弄他,也許正在跟著他明。他走過一家餐館,在閃爍的霓虹燈和螢光燈下幾個人在進餐,他決定歇一會兒,喝上一杯咖啡,當他坐在椅子上時,明顯感覺在塑膠檯布下他的腳在呻吟,於是踢掉鞋子,搓搓腳趾,他看了看周圍的顧客,有一個著粉紅色的老太太坐在桌前,旁邊還有一隻粉紅色的貴賓狗,兩個卡車司機坐在櫃檯前粗魯地大笑,一對芝加哥的年輕夫婦坐在一張桌子前,在白色桌布上的兩人的手緊緊相握。「你要點什麼?先生介有人問道,尼克抬頭看到一個穿著一身粉紅色聚酯的女人飄飄地站在那兒,她叫羅莎,這是從她胸前大堆的花邊和褶縐上的名牌知道的,她向尼克微笑著,艷紅的嘴唇,不時地嚼著一塊大概是很不錯的香糖。「噢,只要一杯咖啡,」尼克說。
「好的,先生。」羅莎答道「你不想要一個上好的丹麥蘋果嗎?你一定不相信,它還是新鮮的」尼克點點頭,她笑著說:「馬上送來,先生。」接著她就跑回櫃檯。幾分鐘后她送來了咖啡和蘋果餅,溫柔地對尼克說:「如果您還需要什麼,請告訴我,先生。」她到了其他桌子,但尼克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剛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許那女子還未覺察,尼克情不自禁看了看周圍,他看到每個人都在轉過頭去,好像一秒鐘之前大家都在看他似的。他開始吃蘋果餅,喝咖啡,這時他的腳也開始不再那麼疼痛了,他把腳又滑進鞋子,羅莎問「您還要什麼嗎?」聽到尼克說不,她把賬單放在桌子上,對尼克說:「您可以吃完付賬,先生,謝謝。」尼克大口喝下剩下的咖啡,走到交款處,羅莎也負責收款,她算出總數,收了尼克的錢,當她遞給尼克找回來的零錢時,問道:「先生,今晚你要去哪。」一時間整個餐館一片寂靜,只聽到一支又子摔到盤子上的聲音。「噢,哪也不去,真的。」尼克說:「只是出來走走。」
「噢,噢,」羅莎點點頭,好像剛才尼克說的話證實了什麼,「現在,先生您聽著。」她從收銀台的另一側向尼克傾斜著,帶著一股肥皂和香煙的味道,「您今晚要做什麼也許與我毫無關係,或許也有關係,但在任何情況下請聽從我的勸告,如果您遇到某個人,如果她問您什麼,要記住,你的回答可能就是沒有答案,明白我的意思嗎,先生對她眨著眼睛問尼克。「噢,好吧。」尼克回答「謝謝。」
「沒關係,」她說「要薄荷糖嗎?」尼克從她拿的籃子中取出一塊,「謝謝您,先生,歡迎再來」。「一定。」尼克說著走出大門,他肯定餐廳中的所有眼睛都在盯著他,但他始終目視前方直至走入黑暗中,當他回頭看時,餐廳已成為黑暗中一片燦爛的金黃,那對芝加哥夫妻仍在執手相望,卡車司機們又在為一句粗魯的言辭而發笑,羅莎正在為那位一身粉紅的老太太找錢,如果不是胃中的蘋果餅在下沉,尼克也許會認為他根本沒到過那兒。他剛剛轉回頭,就撞到一個石柱,眼前火花飛濺,他不得不抓住那厚重的柱子保持平衡,過了一陣子,尼克才感覺到,那柱子並不是涼的,實際上很暖和,忽然柱子發出一聲暗笑,低沉得就像隆隆的雷聲,尼克順勢後退了幾步,原來他撞到的根本不是柱子而是一個跟人差不多的東西,那個人(尼克認為只能這樣稱呼他)至少有七英尺高,所有的突起之處長著短而硬的毛髮,他穿著一件印有褪色了的巴里·曼尼羅照片的黑色T恤衫。尼克並沒有多考慮那東西的奇怪味道,相反,他慢慢地後退,接著他聽到身後有笑聲,一扭頭,看到一個很瘦、鬼鬼祟祟(黃鼠狼般)的人,穿著一身白,脖子上掛著至少有一磅重的金鏈子,兩個矮矮的女人飄飄地走向馬克,一邊一個,尼克使勁往兩邊看,尋找逃走的路,她們倆都在咯咯地笑,當然沒有逃路了。「好吧,好吧,現在我們得到了,」皮條客(不可能是別的什麼人)高興地說:「像是陷餅中的兔子」。他大笑著,兩個妓女也跟著一塊兒笑,皮條客的笑聲突然停止,「嗨,你們倆住嘴,」他大聲喝斥,因為她們沒有很快地停止令人作嘔的笑聲,「好吧,尼克,我的幸板派我來照顧你,」他用一隻戴滿戒指的手從胸袋裡拿出一個小瓶,輕輕嗅一下,然後遞給了兩個女人,「老塞要怎樣處理你?」「讓我走?」尼克試著小聲問道,但老塞慢慢地搖著頭,獰笑著,他的金門牙發著亮光,他的臉坑坑凹凹,像是帶有痤瘡的月亮,尼克冒出了冷汗。「不,尼克,如果那樣,加特·傑克是不會高興的,」巨人老塞說著走得更近了,像對待皮衣一樣扔走兩個女人,「我只需把你交給薩米……」尼克聽到身後一個沉沉的咕嚕聲,「看來現在不用太麻煩我了,不是嗎?」巨人問著,這時尼克已經聞到了他的同類的昧道,一種讓他想到冰箱頂層放了一個月的橘子的味道,突然,尼克聽到一個很小的聲音,同時感到有一個冰冷的利器抵住腹部。「我可以自己幹掉你。」巨人道:「那再公平不過了,怎麼樣?」尼克堅決地搖搖頭,巨人用來使頭髮光滑挺順的油脂發出一種有毒的廢物的味道,尼克緊咬下唇以避免嘔吐,「不,不行,」巨人說著,放鬆變形刀後退了幾步,他指著一個小垃圾箱,其中一個長腿紅頭髮的女人幫他脫下外衣,鋪在垃圾箱上,巨人坐下,點了支煙,又遞給尼克一支,尼克拒絕了。「告訴你,尼克。」巨人邊吐著煙圈邊說,「我們將進行一個小小的競賽,我給你出個謎語,如果你回答不上來,你將決定你更願意讓我和薩米誰來殺你。」尼克又聽到了咕嚕聲。「孩子,這聽起來是不是公平一些?」
尼克的聲音便咽得好似喉嚨中有隻死青蛙,「如果我答對了呢?」
「噢,你不會的,尼克,」巨人說道,兩個妓女又在咯咯地笑,慢慢走到他身後,軟軟地靠在他的窄肩膀上,「為了讓你高興高興,如果你答對了,你可以走,就像你要求的那樣,準備好了嗎?」尼克很快地點點頭。
「好吧,」巨人向後撫了撫滿是油脂的彎曲的頭髮,「請回答,我的教名是什麼?」巨人得意地吐著煙圈,兩個妓女輕聲地讚美他出了個極好的謎語。薩米一句話也不說,但尼克卻可以感到脖子后暖而濕的呼吸。「噢,你的教名,對嗎?」巨人點頭肯定了尼克的問話,「好謎語,有提示嗎?」巨人扔掉煙頭,走近尼克,嘴咧得更大,變形刀已準備好,在月光下發出一絲絲寒光。「沒有提示,尼克,」他說,「現在回答,時間到了。」
尼克的腦子中隱隱有種想法,但不明確,他所想的只是那顆金牙越來越亮,因為巨人走得越來越近了,一時間他有種瘋狂的慾望,想喊出「溫德爾,」但當巨人拽出胳膊,準備用刀捅尼克的腹部時,那個想法突然出現了,尼克記起了羅莎,記起了她靠著收銀台時說的話。「沒有答案。」尼克結結巴巴地喊道,「你沒有教名」。巨人叮著他看了一會兒,怒火扭曲了他長滿麻子的臉,瞪著鼓溜溜的眼珠撤回刀,然後又將它對準尼克的喉嚨,尼克感到了一滴熱血順著皮膚下滴,接著那刀一閃而過,尼克聽到它被扔到人行道上了。「離開這,」巨人的聲音充滿怨恨,他從一個女人手中搶回那小瓶。又嗅了一下,「走開,」尼克嚇得不會動了,他用一個手指摸了摸喉嚨,這時巨人轉過身去,示意兩個女人和薩米,但那個紅髮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接著走向尼克,她很美,她把一個叮噹響的銀制的東西從手腕上取下來又套在了尼克的手腕上。「我喜歡你,」她輕聲說,「記住,要是有人再像這樣傷害你,請想想我,桑德拉,」她溫柔地吻了尼克的臉,然後快步跟上巨人,當她追到他時,又靠在他的肩上,尼克看到他們徹底淹沒在黑暗中才舒了一口氣,他的脖子仍然疼痛,但血已經止住了,當他動時,手腕發出輕輕的叮噹聲,他看了看桑德拉給他戴上的銀項鏈幸運符,幸運符是一些鈴鐺,隨著輕微的晃動發出音樂。尼克想把它取下來,但他發現辦不到,又試了一會兒,他聳聳肩就又繼續往前走了。「等一會,尼克,」他剛剛走出兩步就聽到後面有人叫他,尼克轉過身,害怕這次又見到什麼東西,但是聲音傳來的小路上卻空無一人,一隻垃圾箱的蓋子嘎嘎地響著,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小而高,音樂一般,「到這兒來,尼克,在垃圾這兒。」尼克使勁地往大難垃圾旁的陰影處看。開始,除了一堆放得很久的垃圾以外,他什麼也沒看到。接著,空地旁的一個小小的動靜吸引了他,尼克走近一看,那隻不過是一隻骯髒的遊盪在街上的野貓,正用著高貴的姿態舔著爪子。「就是一隻野貓?尼克,剛剛見面就侮辱人家是不禮貌的。」那隻貓說著,從垃圾中的軟墊上跳下來,向前斜了斜身子,伸伸懶腰,這樣卻弄亂了它一身髒兮兮的毛。它又輕輕抖了抖後腿,打個呵欠,在月光下露出一口小白牙,接著跳上了一個凹陷的垃圾箱的邊兒上。它試著將一隻爪塞進去,但又立刻撤了回來,皺著鼻子,不屑地扭著鬍子。「在這裡什麼都不用計較,」那貓說著便正經八擺坐下了,尾巴貼在腳周圍,用一雙大大的、灰綠色的眼睛打量著尼克。「抱歉,尼克,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叫費思伯恩;塞德斯·J·費斯伯恩」,塞德斯向尼克伸出一個小爪子。因為沒有別的更好的表達方式,尼克輕輕地握了握那伸過來的爪子,但立即又撤了回來藏到身後。「嗯,J代表什麼?」尼克沒有其他的可說。「什麼,當然是湯姆的意思啦,」那貓答道:「你還要問什麼?」
「聽著……塞德斯,很高興見到你,但是我必須去……哦……」尼克不再往下說,開始踉踉蹌蹌地走出小巷,他的腳滑進了一個十分泥濘的東西里,這使他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塞德斯晃晃噹噹地走來,跳到尼克的大腿上,嗚嗚地叫著,尼克不情願地把手放在它的背上。「聽著,尼克,」塞德斯站起來,後腿直立,把爪子放到尼克的胸前,說道,「你還是沒明白,你一直都很順利,但你以為這只是個遊戲,只不過有點怪誕罷了。」「嗨,我並沒有要求這樣做,」尼克反感地說,「天啊,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想,現在我要回家了。」「我不在乎,尼克,」塞德斯說著,粗糙、粉紅色的舌頭在肋骨上舔來舔去。「你的房子已經被燒了,一個小時之前,裡面的東西全部燒掉了。這是你我的朋友加特·傑克對你表示禮貌,這也給消防員們出了個難題。他們只能減慢大火吞噬房屋的速度。有趣的是,樓中的其他公寓沒有一絲煙熏的痕迹。「上帝啊!」尼克深吸一口氣,就像是冰塊一下子從路面上跳入他的肺里。「先是巨人和他的同夥,現在又是這件事,我真不知道如果我再繼續下去會不會被人幹掉。天啊,我真不知道。」「哈哈」,塞德斯勝利地雞鳴叫著,用爪子重重地打了尼克一下,「那兒,現在你承認你確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知道你答應過做什麼了吧。」「不!」尼克突然站了起來,把塞德斯扔到路面上,「不,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麼,跑遍整個城市,只是為了找一個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樣,在什麼地方的避邪符,同時還要去猜一個怪物的中間名字。」「那是一個石制的扶梯扶手,尼克,用兩支可以拿起,」塞德斯說,「並且,我告訴你,尼克,你是唯一能摸它的人。老斯科勞格是個浪漫的人,他也許希望只靠你自己偶然發現那東西。但是我會告訴你它在哪,圖書館、鬧市區中的那個。」「圖書館,」尼克呻吟著,那兒有一百個那樣石制的東西。哪一個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更多的呢,尼克?」塞德斯冷冷地舔著爪子。「你可能不去取它,你要回你的安全的小屋,你看到的只能是火災后的外殼。也許那時你會回心轉意,但已經太遲了。」「好,我去,我去。」尼克憤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