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跪火鏈是火刑中,頗為惡毒的一種,受刑人即使受得了一跪,但從此便會殘廢,膝蓋必定損毀,這輩子站不起來了。
崔長青沒料到鎮八方竟會用這種酷刑來對付他,仇恨之火在心中猛烈燃燒,如果他熬過這一關,他在心中發誓,要用慘烈萬倍的手段向胡家的人報復。
.他怨毒地說了這兩句話,準備受刑。
熱浪迫人,膝蓋已感到灼熱了。
「按下去。」鎮八方大喝。
室門有人叩動,門縫中傳來了叫聲:「啟票老爺,天王!
寺撣和子造訪。」
鎮八方倏然而起,叫道:「押下去,下次再問他。」
崔長青的膝蓋,距火鏈僅半分之差。這位天王寺的彈和子,來得正是時候。
他被丟回囚室,想起剛才的險惡情景,仍感到毛骨依然,餘悸擾在。
一天一夜,斷了他的飲食,鎮八方用饑渴來折磨他了。
外面把守的人,不住向他詢問:「你屈服嗎?你屈服嗎?你屈服嗎?」
要求很簡單,但他卻不肯輕易答覆。
不答覆就得忍受饑渴,這時光真是難挨。受過了諸般酷刑,人已經是半條命、正迫切地需要飲食,尤其需要水來滋潤因傷而發的高燒。可是,一天一夜涓滴俱無。
兩天,兩夜。
第三天,他終於昏過去了。那是一連串可怕的黑暗時光,除了痛苦,世間的一切皆不存在了。漸漸地,似乎痛苦也消失了,只留下無盡的黑暗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他聽到從雲天深處,傳來了模糊的聲音:「把他拖去埋了,不要等他斷氣。這廝生機極為強韌,拖了好幾天竟然仍有一絲氣息,捨不得死呢。」
身軀被人拖起,出了囚室,經過一些屋宇,經過一些道路與草坪,似乎正把他拖向荒郊。
他已經面目全非,人已整個變了形,被兩個人分拖著雙手,只穿了一條沾血帶膿的犢鼻褲,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肉,全是鞭打的血痕,青紫色的淤塊,與結痂帶膿的創口,哪還象個人?倒象是一條遍體鱗傷的死狗,望之令人酸鼻。
拖著拖著,突又聽到有人說:「這人倒是條漢子,這樣吧,讓他留著,看他倒底能拖多久?」
朦朧中,他聽出這說話的人,好象是鎮八方。
「拖回囚房嗎?」拖他的人間。
「不必了,拖至西院客廂,他如果不死,把他治好再說。」
他求生的意識極為強烈,死不了。他活著,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當然,人活著,必須活得有骨氣,不然活著又有何意義?
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屈是有限度的,超過限度,他寧可死。
除非對方砍下他的腦袋來,不然他死不了。
一連串可怕的黑暗浪潮,曾經淹沒了他,他也一而再掙扎出來。終於,他得救了,黑暗浪潮正在消退,強烈的求生慾望,助他過了難關。
時光飛逝,他的元氣逐漸恢復。
康復期其實不需要多少時間,象他這種經過干錘百鍊自幼練功的鐵打銅澆漢子,體質有異常人,根基紮實本錢雄復原比常人容易得多。但在他的心目中,仍感康復得太慢原因是沒有醫藥治療,飲食方面也僅能一飽,談不上補養。
轉瞬月余,身上所結的痂,已脫落得差不多了,復原期不遠。
一早,一名壯漢帶了一名小廝,送來了早膳。壯漢見在活動手腳,冷冷地說:「你小子真是個有九條命的貓,不到竟然活了。喂!感到好過些嗎?」
他不在乎地笑笑,披回上衣說:「還好,還好,死不了。
「你有何打算?」
他哈哈大笑道:「老兄,我能打算嗎?」
「當然。」大漢冷冷地答。
「是不是指仍要在下屈服為奴的事?」
「不錯。」
「在下等貴主人再次非刑拷打。」
「敝主人已出外辦事,十天半月方能返家。」
「哦!難怪這些日子來,在下過得頂輕鬆哩!」
「輕鬆的日子不會久了。」
「在下等著。」他泰然地答。
大漢嘿嘿笑,問道:「有件事在下要問你,你是否打逃走?」
「逃走?當然有此打算。」
綺綠氐乩淳告你。*
「怎樣?……」
「一句話:干萬不可輕當。」
「在下記住了。」量「月要你敢離庄一步,咱們已得到主人指示,格殺不論附近五十里內,沒有人能逃得過金頂山胡家的人追蹤,所以你最好檢點些,等到主人回來后,便可決定你的生死去留了。
也許主人會發慈悲,放你一條活路呢。」
他活動著雙手,骨粉格勒勒一陣怪響,信口道:「崔某堂堂男子漢,讓人主宰了生死去留,想起來委實不是滋味。」
「這叫做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由你不得。」
「在下記住了。」
「最好別忘了在下的忠告。」大漢傲然地說,帶了小腸走了。
西廂客院佔地甚廣,後面是胡家一些爪牙的住處,經常有人出入,想偷偷溜走,事實上很難要辦到硬闖,他必須等復原后,不然過不了關。即使已經復原了,想在胡家四五十名高手攔截之下鬧關,仍然是極危險的事,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凶多吉少。
但他必須脫身,他的時辰不多了。
近午時分,他在院子里打量四周的景物,希望能找出短牆外那位守衛,多久才會有人前來巡視及換班。
院門外腳步聲入耳,人影入目,香風入鼻,令他眼前一亮。
綺綠綺綠勁裝,手搖馬鞭,顯得剛健炯娜,她那發育成熟的豐滿胴體,在勁裝的襯托下,曲線玲瓏,極為動人,充滿了誘惑,令男人心動神搖。
他火速穿好上衣,轉身便走。
「站住!」二小姐喝道。
他無可奈何地轉身,冷冷地問:「大姑娘,是叫我嗎?」
二小姐柳眉一挑,似要發作,卻又神色一弛,婿然微笑緩步走近,頗為友善地說:「是叫你。說實話,你是條漢子。」
威公的,務請小姐在令尊前美言一二,感激不盡。」
「哼!」
「小姐……」
綺綠給他一馬鞭,不耐地說:「沒出息;有話你何不向家父說去?你來了快兩個月,整天在本姑娘身前身後獻殷勤,奴顏婢膝厚顏無恥,搖尾乞乞憐,哪象個江湖上稱雄道霸的好漢?你……你給我該!離開我遠些。」-
說完,憤憤地走了。
沈志剛惑然地撫摸著被打處,向似在斷後阻止他跟出的一名侍女臉紅耳赤地問:「春花姑娘,小組今天怎麼啦?」
侍女春花格格笑,撇撇嘴說:「你說怎麼啦?這該問問你自己。」
「問我自己?我不明白,小姐從采不象今天這般不正常,往昔她一直都高高興興。」
「你奉承得太過份了,毫無骨氣」不象個大男人。」
「這……小姐不是一向都喜歡在下奉承嗎?」
「今天不同。」
「為何不同?」
「你該表現得象個有英雄氣極的大丈夫。」
沈志剛嘆口氣,苦笑道:「英雄氣概?想當初在下前來投奔威公,一見小姐驚為天人,因此為博小姐好感;不是曾一而再表現英雄氣概嗎?結果如何?被小姐一而再折辱……」
「這得怪你藝業稀鬆平常,怪得了誰?」
「之後在下改弦易轍,不是奉承得小姐心花怒放,彼此情投意合嗎?今天……今天地怎麼又變了?」
「哼!你算了吧。」
沈志剛嘻皮笑臉地上前,突然握住春花的縴手,捧至唇前香了一吻,治笑道:「春花姑娘,請將緣故告訴我,日後我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春花噗嗤一笑,奪回手說:「少給我動手動腳灌迷湯,你快死了這條心,看了崔長青的英雄氣概,再看你確是令人倒胃口。」說完,扭著腰肢兒走了。
「春花姑娘,你是說客廂里那位半死人崔長青?」他急步跟上問。
春花在院門外轉身笑道:「你以為還有誰?人家可是視-死如歸、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你呢?嘻嘻……」
嬌笑聲中,她揚長而去。
沈志剛臉一沉,冷笑道:「我沈志剛不信邪,倒要看看這小於是啥玩意。」
剛接近客廂的第一間客房,裡面閃出一位暗衣大漢,伸手虛攔冷冷地說:「沈兄,留步。」
沈志剛陰陰一笑,抱拳笑道:「原來是三爺,請教……」
「沈兄請返回前面客院。」三爺冷冷地說。
「咦!這裡不是客廂嗎……」
「這裡的客廂已經封鎖,敝長上已下令禁止外人進入,沈兄請轉。」
「呵呵!三爺,兄弟想與崔兄一談……」
「敝長上嚴禁外人接近程長青。」
「這……」
「沈兄請迴轉。」三爺不客氣地說。
「是,兄弟轉去就是。」沈志剛恭順地答,乖乖地告辭轉身。
綺綠帶了兩名侍女,乘三匹健馬,向東馳向至縣城小徑,信蹄東行,顯得心事重重。
在金項山附近,誰不知這位風流二小姐是個喜怒無常、性情變化莫測的難纏雌老虎?誰敢拂逆這位胡家二小姐?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
今天,她碰上了不吃她那一套的崔長青。
崔長青那熬刑的頑強態度,往昔在她的眼中僅是新奇、刺激、氣憤而已。
但今天,她的觀感卻已完全改觀。
是不是崔長青那一抱發生了作用?她不知道,反正她感到出奇地煩躁,也出奇地心亂。
也許是從來沒有人如此待她,崔長青那震撼人的語聲,與及那有力的一抱,在她來說,確是新奇無比的刺激,她確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不馴順的男人,何況這男人又如此健壯英俊,如此令她迷惑。
只消想起當時的情景,她便會芳心懷然,一陣奇異的,難以言宣的情緒,便會奇妙地襲擊著她,令她心煩意亂,令她氣血浮動,難以控制自己。
奇異的變化令她不安,猛地抽了馬兒一鞭,煩躁地自語道:「見鬼!我今天怎麼啦?」
馬兒前沖,後面的春花訝然叫:「小姐,該轉回家了吧?
怎麼還向前奔?是不是要到南泉山楊家?」
「到榴林精捨去探望蛆組。」她信口答。
龍第客的妻子胡綺春傷勢已經全愈,但已經成了半殘廢,一雙腳大筋已傷,不能作激烈活動,雖能行走,亦有些不便。
龍蕭客一定了之,榴林精舍冷清清,庭院開始荒蕪,偌大的精舍一片凄清冷落。這位女主人開始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隨著時光的逝去,她的悔恨也日漸增漲,眼巴巴地盼望著有一天龍蕭客能重回她的懷抱,可是,過了一天又一天,榴林精舍依然不見主人的蹤跡。」胡家高手四齣,打聽龍蕭客的下落。但天下茫茫,要找一個存心逃家的人,不啻大海里撈針,談何容易?
強烈的悔恨,與重見夫婿的念頭同樣強烈,她受不了獨守空閨的折磨,想出外找尋,卻又行動不便力不從心,她開始憔悴,像花一般開始凋零,短短的月余,她像是突然衰老了十年。
乃妹突然來訪,她甚表歡迎,言談間總不免帶了三分哀綺綠性格外向,因此姐妹間少不了格格不綺綠又滿懷心事,也就不好向乃姐訴說,逗留半個時辰,重又策馬回程。
馳過一條小溪,遠遠地便聽到笑聲入耳,三個年青人正圍著一位村姑糾纏,放蕩的笑聲飛揚。
這裡是翠柏村,在胡家的東面六七里,附近的少年子弟彼此皆不陌生,翠柏村的姑娘們多情大方,也是無人不曉膾炙人口的事。
三男一女當路調笑,百無禁忌,聽到蹄聲,方不約而後讓在路旁。
看清了來人,一位年青人迎上笑道:「胡二小姐,你好。
歇會兒怎樣?」
「你們怎麼啦?」她勒住坐騎問。
「咱們在打賭,看誰約得動張小姐明天去趕中泉山廟。」
「誰約定了?」地下馬笑問。
「當然是我啦!」
「哦!你周小山真有面子。張大姐是翠柏村的一朵名花,你可艷福不淺呢。」
艷福不淺四個字出於一位大姑娘口中,果真是語驚四鄰。
張大姐對這位胡二小姐深懷戒心,惶然而又有點羞惱地說:
「胡姐姐何苦說話帶刺?在確山方圓數百里內,誰又不知胡姐姐是位天香國色俏佳人?」
她冷冷一笑,向周小山道:「明天我也去趕廟會,也許會獨自前往。」
周小山大喜,含笑上前興奮地說:「二小姐,我陪你去,如何?」
「你不是約了張大姐嗎?」
「能陪二小姐前往,在下萬分榮幸,一言為定,明天我去接你,怎樣?」
「不必了,今晚到我家安頓,明早一同動身。」
周小山狂喜地說:「好,這就走。」
綺綠扳鞍上馬」周小山也躍上鞍后坐定,抱住她的腰肢,向同伴欣然叫:「小方,請至舍下交代一聲,今晚我到胡家去了。」
綺綠扳開他的手,叫道:「抓住鞍,不許毛手毛腳。」
周小山嘻嘻笑,放手說:「唉!今天怎麼啦?」
「不許多問。」她冷此。
周小山一驚,惶然地說:「遵命,遵命,謹遵吩咐。」
說巧真巧,三匹馬馳抵庄門,胡家的大總管胡成,正陪同著崔長青出庄。.已經是末牌左右,大概是大總管開恩,領著崔長青出外散步,也許是有意讓長青看看庄內外的警備情形,以收嚇阻逃亡之故。
綺綠臉色一變,突然緩下坐騎,向坐在身後的周小山喝道:「下去,你隨後進來。」
周小山一臉迷憫,遲疑地問:「二小姐,這……」
她反手一撥,周小山一聲驚叫,摔下馬來,狼狽地爬起,吃驚地說:「二小姐,你……」
「不許多說!」她沉此。
「是,是,遵命,遵命。」周小山惶恐地說,一面應密一面不住欠身,恭順得如奴似仆。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崔長青身上。崔長青正好奇地向這兒注視,對剛才所發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她丟下周小山,策馬再進,接近大總管冷冷地問:「大總管,怎麼讓他出庄走動?」
大總管欠身恭敬地說:「屬下讓他出來走走,希望他打消逃走的念頭。」
「帶他回去。」
「是,屬下這就帶他進去。」
崔長青抱肘而立,不住冷笑,冷然盯視著她,不理會她那凌厲的目光。」
她反而被崔長青無畏的眼神所懾,哼了一聲,避開崔長青的目光,向大總管嬌此道:
「還不帶他進去?快!」
大總管欠身惶然地道:「是,屬下立即帶他進去。」
崔長青扭頭便走,笑道:「大總管,閣下在胡家,似乎並末獲得應有的尊重呢,遺憾之至。」
「你說什麼?」
崔長青徐徐轉身,冷冷地說:「你如果耳背聽不真切,在下可以再說一遍……」
她憤然軀馬前沖,馬鞭一掄。
「二小姐……」大總管驚叫。
崔長青側躍八尺,冷笑道:「你為何不用七步追魂針行兇?馬鞭嚇不倒在下的,你放心好了。」
馬疾沖而過,她扭頭盛怒地尖叫:「大總管,把他抱回去吊起來。」
「二小姐……」大總管惶然叫。
但她已狠狠地抽了馬兒兩鞭,向庄門疾沖。
八名大漢剛將崔長青掛上樑,二小姐便到了,一手奪過一名大漢手上的皮鞭,柳眉倒豎,杏眼睜圓地問:「姓崔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激怒本姑娘,自尋死路?你說。」
他冷冷一笑,虎目彪圓地說:「潑婦,如果你想為了自己的快意,而凌辱崔某迫崔某就範,你就打錯主意了。崔某如果怕死,也不會等到今天,要命你就拿去,神氣什麼?」
她憤怒地舉起了鞭,可是,久久仍末抽出。
久久,她吸入一口長氣,丟下鞭軟弱地說:「放了他。」
最後,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氣沖沖地出室而來。
大總管搖搖頭,命手下將崔長青放下,苦笑道:「在主人返家之前,你老兄最好安分些,二小姐美貌如花,心如鐵石,發起雌威來,那將是一場可怕的災步,還是順著她好了,至少可以少吃些苦頭。」」回到客室,崔長青恨得幾乎咬碎了鋼牙。他脫下上衣,取出傷膏塗敷尚未落痴的創傷口『,心中不住咒罵:「狗養的,虎落平陽被犬欺,崔某認了。姓胡的,除非我死了,不然,你這惡毒的狗,將會受到慘烈的報復,你不要得意,希望你在十天半月之前不要回來。」
只要假以十天半月時日,他的傷便可無礙了。目前渾身未落痂,內傷也末痊癒,只能稍作活動,稍微劇烈些便會牽動創口,痛得渾身發軟,創口且有進裂之虞。無論如何,這十天半月,將是他唯一的機會。等創口無礙,他便可放手一拼設法脫身了。
一天,兩天,平安無事。
這天午後不久,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他一怔,大聲說:「第一次聽到叩門聲,稀罕得很,來吧,你這位唯一懂得禮貌的人,不用假惶惶了,門沒上閂。」
綺綠當門而立,綺綠勁裝,待字閨中少的三丫髻,氣韻一變,這才真象一位嬌美的少女,不再是刀弄劍的雌老虎母大蟲,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他感到眼前一亮,淡淡一笑.道:「稀客稀客,斗室生……不,該說囚室生輝。是否要提問在下?」
綺綠緩步入室,幽香入鼻,哼了一聲說:「你象是無無慮,曠達得很呢。」
他呵呵笑,說:「憂慮又不能解困,何必憂慮?江湖命過一天算-卜二個時辰,壽命該以一時一刻計算,下一刻知如何死法,憂慮有何用處?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除非把在下的腦袋砍下來,不然你很難看到在下的愁眉苦臉。
們並不會因為在下憂慮而手下留情,對不對?」
「我們不要你死,只要你點頭答應投效。」
「辦不到。」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
「我獨來獨往自由慣了,不習慣為奴為仆,你也不用了,要腦袋儘管拿去。」
「你這人怎麼如此死心眼?」
「死心眼才難能可貴,在下不是天生奴才命。」
綺綠吁出一口長氣,幽幽地說:「說真的,我為前天事抱歉。」
他忍不住哈哈狂笑,笑得十分開心。
「你笑什麼?」她微慣地問。
「笑你。」
「笑我?笑我來向你道歉?」
他臉一沉,冷冷地說:「天知道你懷的是什麼鬼念頭?
不錯,那天在下令你在情人面前有失面子,一個囚犯居然桀驁梁……」
「住嘴!」
「要不聽,你可以走……」
「你。一。」
「我沒請你進來……」
綺綠惱羞地奔上,纖掌疾閃,一耳光抽出。
他伸手一帶,架住了掌往懷裡勾,右手扣住了對方的左綺綠抵在牆角,冷笑道:「早該有人教訓你的,今天……」
「喂……」她慌亂地叫,閉上了鳳目,絲毫不加抗拒,任由他擺布。
崔長青大感意外,手上勁道一松。
「你……」她迷亂地叫。
他心中一動,心中冷笑道:「我明白了,威迫利誘技窮,用上了美人計啦!哼!我崔長青何所懼哉?難道我就怕你不成?」
死且不懼,何懼美人計?他把心一橫,生死末卜將計就計並不比等死差,做個風流鬼也不壞。
他吻住了對方的粉頰,把對方吻得嬌喘吁吁。
綺綠在他懷中戰慄,在他懷中溶化。
綺綠如中電極。
吻移至粉頸,她整個人崩潰了,迷亂地叫:「你……你你……」
綺綠,關上了房門,拉上了窗,室中一暗。
綺綠開始掙扎,但這種掙扎力道有限她已經意亂情迷。
終於,她熱烈地回抱崔長青,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一來,崔長青弄假成真,激發了生命的本能,陷入激情之欲罷不能了。
綺綠迷亂地顫聲叫:「我……我從沒過男人」我……天!小心些啊……」
綺綠,他猛捶著床欄,不勝煩惱地自語:「該死!
人人都說她是個風流任性的女人,怎知卻是……卻是……
天!我竟然是她第一個男人,怎辦?怎辦才好?」
一名侍女送來了最好的金創葯,最好的固本培元丹,食也煥然一新,他受到最好的照顧。
一天,兩天。
他的創口復原得速度驚人,苦盡甘來,他心中極感興1但他心中,打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綺綠蹤跡不見。
綺綠帶了兩名侍女來看他,送來了藥物綺綠並不進房,站在房外羞答答地、含脈脈地向他偷視,不敢正眼看他。直至侍女退出,一直就言不發,裊裊娜娜紅著臉走了。
光陰似箭,這天,侍女送食物來時,告訴他主人鎮八已返抵縣城與朋友商談要事,這兩天即將回庄。
四更天,他象一頭靈貓,無聲無息離開了客廂,神不鬼不覺離開了戒備森嚴的胡家,踏著曉風殘月,展開腳程向確山城。
天亮了,距縣城還有三四里,便往偏僻處的草叢中一鑽,晝間不宜趕路。
薄命花騎走了他的烏錐,去向是開封府。這老妖婦殺了他的好友三眼韋陀,害得他在金頂山胡家,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鎮八方的地盤在汝寧府,在末到達許州的郾城縣之前,路上必定步步荊棘,他必須晝伏夜行。
雖則他身無分文,但江湖人知道如何謀生,飲食的困難極易解決,他一個江湖默默無聞的小輩,行事百無禁忌,難不倒他。
西平至郾城全程六十五里。西平屬汝寧府。郾城屬開封府許州。兩縣交界處在夾溝亭店,北面四五里,便是石界溝,過了石界橋,至郾城整整三十里。
石界溝寬僅五六丈,溝水也不太深,但車馬行程往來,必須經過石界橋,附近上下游一無渡船,二元徒涉場,可說是往來要津,勢難飛渡。
三更天,他繞過了夾溝亭店,在犬吠聲中,折入北行大綺綠樹參天,不是榆便是槐,夜間行走顯得陰森森的皓月當空,夜涼如水。他一身輕鬆,平安離開了汝寧府地境,鎮八方不至於吃過界吧?許州的地頭龍是鬼見愁瞿禮,這位仁兄是郾城人,在州城開設了兩間大客棧一座大酒樓,兼營買賣糧食與牲口,生意做得大,手面廣,早年曾經是亦俠亦盜的人物,中年以後洗手做起本分的生意人,甚少過問外事,但他的徒子徒孫,卻頂起他的招牌,在地方上稱雄道霸。
鎮八方是黑道巨孽,與鬼見愁不相往來,彼此井水不犯鎮八方是黑道巨孽,與鬼見愁不相往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的地盤心中有數,界限分明。
鎮八方在表面上,並未將鬼見愁放在眼下;但骨於里頗多顧忌,鬧翻了扯破臉皮,他鎮八方絕對占不了便宜。
崔長青在江湖闖蕩了三年,對江湖動靜自不陌生,因此過了夾溝亭店,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了。
當然,他並不真的懼怕鎮八方,已經知道對方的藝業虛實,還有什麼可怕的?只是他有難言之隱,不得不想盡辦法避免與對方衝突,被酷刑迫害的奇恥大辱,他也不放在心上。
石界橋附近沒有村落,僅橋北端有一座茶水亭與兩戶人家,最近的村落也在三裡外。
石界橋在望,橋對面的茶水亭,掛了一盞風燈,迎風搖曳,燈光不住打閃。
他抬頭眺望當頭皓月,自語道:「斗轉星移,三更盡四更初,趕兩步到郾城打尖,可以白天趕路了。這幾天晝伏夜行,無處打聽消息,成了個又聾又瞎的人,一切都蒙在鼓裡,委實不方便。」
「的篤!的篤……」拐杖點在橋面的響聲入耳。
他一怔,心說:「怎麼夜間有人行走?象是瞎子呢。」
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出現在橋頭,看點杖的態勢,便知是個瞎子,兩邊探索,其聲甚急,普通人點杖走路,通常是隨腳步起落的。
他向橋頭走,瞎子已過了橋,迎面而來。相距約三四十步,月光明亮,視界可及百步外。
瞎子走得慢,出了橋頭突然用平板的嗓音唱道:「過了一關又一關,關關好似鬼門關。
過了一橋又一橋,前面就是奈何橋。嗨!誰要過奈何橋?」
他心中一動,站住了,暗中運氣戒備。
杖聲的篤,雙方接近。
瞎子的杖,競似長了眼睛,直向他面前點來。
他向右橫移兩步,聲息俱無。
杖左右探索,偏偏向他的腳前點來。
那是一個鵲衣百結、身材瘦削、留了白花山羊須的花甲老人,唯一引入注目的是腳下那雙快靴。
他沉住氣,再向右移,已移至路旁了,身旁有一株高大的榆樹。
真巧,瞎子杖一挑,將路中的一根枯枝挑飛,恰到好處地飛落他的腳下,配合得妙到顛毫,他一腳輕輕踏下,枯枝折斷髮出了響聲。」
「哼!是人是鬼?」瞎子停步問。
他心中叫絕,這瞎子鬼得很呢,笑道:「人與鬼並無多少不同,老伯認為如何?」
「你想做鬼嗎?」瞎子問。
「人終歸要變鬼的,這是早晚的事,想做又如何,不想做又如何?」
「對,人早晚要變鬼的,自出生的剎那間起,便一天天向變鬼的路途走。你如想早些變鬼,不妨大膽走上奈何橋,保證你如願以償。」
「如果不想呢?」
「回頭是岸;不走奈何橋。人活著雖艱難,但總比死了好些,這就是所謂好死不如惡活,人間到底比無知的鬼世界可愛些,對不對?」
「對,老伯,人為了偷生,不惜喪心病狂,不惜出賣良心,原因是人世比陰曹地獄可愛些。」
「那麼,你……」
「在下雖也偷生,但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出賣良心。謝謝老伯的忠告,小可不走奈何橋。」
瞎子呵呵一笑,舉步南行,口中不住說:「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崔長青回到路中,突然問道:「老伯可是瞎仙趙老前輩?」
瞎子不加理睬。一面走一面信口長歌:「風塵僕僕走天涯,世事茫茫實堪磋……」
崔長青向路旁的草叢中一鑽,埋頭大睡。從明天起,他要曉行夜宿了。
瞎仙趙哲,是當今江湖上十大風塵奇人之一,是個多管閑事詭計多端的白道怪傑。
不管這位瞎子是不是瞎仙,反正對方語含玄機,且並無惡意,已明白地指出橋上有兇險,他並不急於趕路,何必冒險過橋?
小心並不表示膽小畏懼,黑夜中易受暗襲,明槍容易躲,暗箭實難防,他必須提防意外。在他的估計中,夾溝亭店距石界橋僅數里之遙,鎮八方越界夜間偷襲,鬼見愁怎會知道鎮八方侵入地盤作案?因此,八成兒橋上橋下與橋兩端,皆可能有鎮八方的爪牙潛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挨綺綠一枚七步追魂針,這次休想活命。
他不加多想,要等到天亮後過橋,懶得與那些人計較,讓人一步並不丟人。
東方發白,他伏在草中向橋上窺伺。
久久,不見有任何動靜。
「可能他們已撤走了。」他想。
晨曦中,已可看到附近的村人走動。他仍在等,盡量養神休息,以便等會兒趕路,趕到縣城早膳。
朝霞滿天,太陽爬上了東山頭。
蹄聲震耳,數匹健馬自南向北飛馳,從西平向北行的乘馬旅客到了,他伸伸懶腰,精神一振,大踏步回至官道,向橋頭走去。
共有兩名村夫經過他身側,他暗中戒備外表從容,平安地過了石界橋,橋頭的茶亭沒有人蹤,不遠處的兩間農舍柴門虛掩,屋后炊煙裊裊,屋前不見有人。
過了茶亭,過了第一間農舍……
屋角人影疾閃,兩個青衣大漢飛射而出,猛撲他的背影,人未至暗器先發,三枚透風鏢兩把飛刀,以閃電似的奇速射向他的背部要害。
他已暗中提防,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從側後方撲出的兩個人雖聲息全無,但仍難逃他的耳目。
對方既然等了一夜,必定已有萬全準備,他必須預防不測,發覺身後有警,豈敢大意?
猛地向前一仆,著地便奮身急滾。
鏢與刀全部落空,從上空呼嘯而過。
身形末止,路旁的溝內躍出另兩個青衣人,手一場,兩人同時發暗器急襲。
「噗!」一枝勁道極為兇猛的袖箭貫入土中,貼脅而過危險間不容髮。
他身形倏止,反向回滾。
「嗤嗤嗤……」三把匕首蹤射到,皆貫入土中,僅最後一把匕首擦大腿側而過,褲管裂了一條縫。
他一躍而起,冷笑道:「還有多少人,都出來好了。」
屋內出來了三個人,另一棟農舍的屋角也出來了三個,路旁接著躥出兩名,茶亭后也躍起三個人。
十二比一,他陷入重圍。
這些人他僅認識一半,果然不錯,是金頂山胡家鎮八方胡威的爪牙,有兩個是曾經向他施刑的壯漢,全是些胳膊上可以跑馬,拳頭上可以站人的高手。
一名大漢大踏步迫進,厲聲道:「姓崔的,跟咱們回去。」
另一名大漢也舉步欺進,沉聲道:「咱們已等侯閣下一天兩夜了,你走不了的,乖乖跟咱們回去,知趣些可免一死。」
他吁出一口長氣,沉著地說:「你們已經不按規矩以暗器偷襲,計發了三鏢兩刀,一箭三匕首。」
「捉拿逃奴,用不著講規矩。」為首大漢傲然地說,但臉色並不正常。
「這是說,你們捉拿在下死活不論,而以死為首要了。」
「你知道就好。」
「好吧,你們儘管上。請問,鎮八方來了嗎?」
「少廢話!你回不回去?」
「我看,你們滾回去……」
大漢一聲怒吼,疾沖而上擒人,「雲龍現抓」當胸便抓,用的竟然是鐵爪功。
另一名大漢不甘人後,也從後面撲上,一掌劈向他的背心,力道奇猛。
他向右一閃,扭身出左腿,「噗」一聲響,一腳掃中前面撲上的大漢小腰要害,旋身回頭反撲,大喝一聲,大手一伸,便抓住從後面撲來,撲空了的大漢後頸,向下一撳,順勢拔出對方背著的長劍。
一聲長笑,他飛縱兩丈,從前面的空隙中突出重圍,向北飛奔。
身後,暗器如暴雨般跟蹤追擊。
「砰碰!」兩名大漢全摔倒在地。
「追!」有人大叫。
他左右曲折飛掠而走,所有的暗器皆擦身而過,全部落空,片刻間便被他遠出十丈外去了。
前逃的如星跳九擲,后追的如疾風驟雨。
他沿官道飛掠,脫身再說。
奔出半里地,前面的山腳后閃出八個人影,為首的赫然是鎮八方胡威,其次是大總管。
鎮八方迎面攔在路中,大喝道:「果然攔你不住,老夫只好親自動手擒你了。來得好,還不跪下乞命?」
他冷笑一聲,立即離開官道,向路右一躥,向滿眼青翠的山岡上飛躍。
鎮八方領先狂追,大笑道:「你如果逃得掉,我鎮八方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型大小了,你逃得了?」
這一帶的山都不高,但樹林卻濃密,要追一個輕功奇佳機警靈活的人,談何容易?」在橋頭設伏的十二個人,被放倒了兩個,留下兩個人照顧,八個人追趕。加上鎮八方八個人,十六個人的輕功皆無法與崔長青相提並論,後果不問可知。
只追了半座山,崔長青已經失了蹤。
鎮八方暴怒地狂搜,氣得幾乎要上吊。
大總管競認為崔長青定然躲在山中,主張往回搜,向鎮,八方說:「這廝傷勢剛好了不多久,逃了半個山必定舊創複發支持不住,躲在草穴中藏身,屬下認為該往回搜。」
鎮八方不聽,暴躁地叫:「那小子快得象一陣風,怎會象箇舊創複發的人?咱們向前面搜完這座山,他定然逃到前面去了。」
「主人明鑒,再向前搜,可能遇上鬼見愁的人,咱們恐怕有所不便……」
「去他娘的鬼見愁!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樣?走!咱們分開來搜。」
十六個人分為八組,漫山遍野向前搜。
山岡起伏,樹林糾結,野草豐茂,有些地方地方不能通行。不久,八組人散得遠,彼此不能兼顧,無法互相呼應了。
最左側的兩個人,將搜至山腳下,左面里余,官道從西面繞山婉蜒而來,」繞經山腳再向北折,但在山林內卻看不見下面的官道。
崔長青已到了官道,卻又心中一動,劍隱肘后重新退回,鬼魅似的消失在山林中。
兩個倒霉鬼一左一右向下搜,左面那人突然向下一伏,便不再起來了。
右面那人以為同伴蹲下整理鞋襪,並未在意,仍向下撥草而行。
正走間,右後肩突搭上一隻大手,無可抗拒的扳掀力傳到,耳中有人叫:「轉身,者兄。」
大漢怎能不轉身?被扳得倏然轉身,掌影入目,連人也沒看清,「叭」一聲脆響,臉上便挨了一掌,鼻尖向下塌,嘴唇破裂,雙目內壓,只覺得眼前一黑,金蠅亂飛,除了滿天星斗外,一無所見了。
偷襲的人是崔長青,聲息全無便解決了兩個爪牙。他不慌不忙,沒收了兩人的兵刃暗器,剝了他們一套衣褲換上,.當然包括了兩人身上的財物。
目下,他收穫頗豐,有一把利劍,六把飛刀,十三枝扔手箭,一隻百寶囊,和三四十兩碎銀。
鎮八方帶了一名隨從,直搜至山腳下,扭頭一看,附近鬼影俱無,不見左右有人跟來。
「往左搜。」他向隨從說,領先便走。
隨從跟在他身後,嘀咕著說:「主人,咱們象是落了單,還是招呼後面的人一聲,免得走散了。」
「少廢話,走。」
前面一株大樹后,人影乍現,閃出一個青衣人,向他招手叫:「來吧,咱們談談。」
鎮八方一聲怒嘯,飛奔而上叫:「小輩,你逃!」
崔長青大笑道:「你發嘯聲招呼同伴,不必指望他們來了』。你少臭美,在下如要逃走,早已遠出十裡外啦2在此地久候多時,沒說個一清二楚,在下不會走的。」
鎮八方心中-懍,看神色便知對方並非空言恫嚇,不敢再大意,撤劍迫進道:「沒有甚麼可談的,老夫非斃了你不可。」
「呵呵!不要說得太滿了。」
「你上,老夫讓你三招。」
「在下不領情。閣下,你女兒用七步追魂針暗算在下之仇,一筆勾銷。」
「哼!」
「你用酷刑煎迫在下之恨,在下把這件事忘了。」
「廢話!」
「但令義妹慘殺三眼韋陀,她必須血債血還。」
「你做夢。」
「因此,在下放你一馬,你走吧。」
鎮八方几乎氣炸了肺,一聲沉叱,疾沖而上。
崔長青繞樹急閃,連換五次方位,輕靈地避過對方五招急襲。
隨從突然疾射而出,向他的背影猛撲。
他向有飛躍,大喝道:「打!」
大漢剛看到一顆寒星飛到,來不及閃避,大叫聲,蹲下了;大腿根挨了一枝扔手箭,怎受得了。
鎮八方乘機掠到,劍上風雷驟發,「羿射九日」手下絕情,近身了。
他向下一伏,斜躥八尺閃在一株大樹后,笑道:「好險!
在下不理睬你,你無奈我何。你到底是上了年紀的入,身法沒有在下靈活,就算你有天下無敵的劍術,也無從發揮。」
「你還不納命?」鎮八方怒吼,貼樹就是一劍。
崔長青從劍尖前逸走,到了另一株大樹后,說:「咱們恩怨兩消,誰也不欠誰的。在下走了,不要追來。」
聲落,人影去勢如電射星飛……
鎮八方怎肯放手?急起狂追。大叫道:「小輩,說出你不究舊仇的道理來。」
「不能說,不可說。」他揚聲答。
「老夫要追你上天入地……」
「可惜你的筋骨已無能為力。」
「你敢與老夫公平決鬥?」
「在下沒那麼多朗工夫,恕難奉陪。」
「站住:不然老夫要罵你……」
「你罵吧,大名鼎鼎的鎮八方,難道只會罵人嗎?別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了。哈哈!姓胡的,少陪了。」
在長笑聲中,崔長青腳下一緊,不久便隱沒在樹影中,笑聲已寂。
鎮八方切齒大恨,想追趕卻又雙腿不爭氣,而且呼吸也不平靜,再追必將氣竭力衰,只好罷手。
崔長青走上了官道,撤開大步向北趕。
綺綠,卻有三分歉疚,仇綺綠幾乎一針要了他的命,酷刑也幾乎毀了他,但他的報復未免也酷了些。
綺綠的第一個男人?
就由於有了這三分負疚的心情,他放棄了向鎮八方報復的念頭,單方面聲明恩怨兩消。
河南第一首府:開封。本朝立國初,曾經定為北京,太祖高皇帝曾親自前來巡幸。後來大概認為城處平原低洼處,既無險可守,且時受洪水之災,因此這座北京不久便取消了。
至於往昔的「東京」,已經成為明日黃花,五十餘里的大城,已縮小為二十里啦!
受人之恩不可忘,報恩為先,復仇其次。首先,他打聽永泰錢莊東主樊大爺,是否需要他幫忙。
永泰錢莊的店面在南大街,距南薰門不遠,一連五間店面,氣象恢宏。
很可惜,沒有他報恩的機會,永泰錢莊生意興隆,信譽有口皆碑。,樊大爺在本城,名氣在全城的仕紳中首屈一指,為人處世極孚人望,用不著他出面替樊大爺解決困難,他只好暫且擱在一旁。
當晚三更天,他在樊大爺的別墅中,留下了二百兩銀子,留了一張素箋,上面寫著:
「明港務援手之德,容圖后報。
壁還救命紋銀二百兩,謝謝。黑衫客拜。」
擱下報恩的事,他開始打聽薄命花的下落。
半月時光悄然而逝,但薄命花的消息如同泥牛入海,音訊全無。
終於,他醒悟了,象薄命花這種女人,不可能在此首善之區拋頭露面的,他必須遠離開封城到外埠去打聽。
馬市在西關外。一早,他離開客棧,穿了一襲黑袍,施施然向西門走去。
西門的城樓叫做望京樓,在四五裡外便可看到。城門外是西關,也就是外城。北面是馬市,南面是羊市,可是早上照例冷冷清清,須近午方能成市。」
他要找烏錐馬的下落,因此須至馬市打聽。
到達城門口,耳聽一陣串鈴響,前面走著一個乾瘦的老人,點著一柄葯鋤,鋤上掛了一把藥草,一掛串鈴叮噹響,一看便知是個走方郎中。
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終會碰面。他腳下一緊,隨在老郎中身後,低聲說:「上官老伯,你老人家好。」
生死郎中上官奇扭頭瞥了他一眼,重新搖著串鈴走路,愛理不理地問:「你也來找妖婦?」
「是的。」他恭敬地答。
「有消息嗎?」
「沒有,正想麻煩你老人家。」
「你該到南薰門外去找。」
「南薰門晚輩去過了,故玉律園西端……」
「該往東,不在西。」
「往東?」他不解地問。
「你為何往西?」
「那兒有永泰錢莊樊大爺的別墅,晚輩欠了樊大爺一份情,去還債的。」
「哦!應該,那次是樊大爺出錢,命店伙救你的。」
「老伯說往東……」
「故玉律園東面不遠,不是有一座半涸的大地嗎?」
「是的,那是數百年前的講武池。蔡河淤塞,講武池滄海成為桑田了。」
「那幾個妖婦,就藏匿在池東的一座農舍中。」
「晚輩這就前往查探……」
「且慢,老夫已經去過,你再去便糟啦!你來得正是時候。」
「晚輩……」
「老夫雙拳不敵四手,正想找人幫忙,你來得正好。我問你,你是紅塵過客的門人,是否有把握擋得住飛天鬼母那老妖婦?」
他沉吟片刻,遲疑地說:「那老妖婦藝臻化境,威震武林,晚輩雖不敢妄自菲薄,但確是勝不了那老妖婦,但纏住她片刻,晚輩尚有此自信。」
「那就好。」生死即中不勝喜悅地說。
「老伯之意……」
「血花會將在開封作案,要來的人都來了。只要你能纏住飛天鬼母,老夫便可下手擒捉花蕊夫人了。你好好準備,今晚咱們動手。」
「哦!老伯指的是花蕊夫人。」
「你不是要找花蕊夫人嗎?」生死郎中間。
「不,晚輩要找薄命花郝芸仙。」
「老天!你敢找那女魔頭?」生死郎中驚叫。
「晚輩非找她不可。」
「你與她……」
「她殺了晚輩的好友三眼韋陀與虯須客。」
「你的膽子可不小。聽說那女魔頭在確山鎮八方的家寄居……」
「她已到開封來了。」
「這個……辦完事,老夫替你打聽。」
「一言為定。」
「別跟著我。入黑時分,咱們在南薰門外護城河對面碰頭。」生死郎中說完,折入一條小巷揚長而去。
能找找花蕊夫人報迷香偷襲之恨,也算了卻一重心事,他決定隨生死郎中走一趟玉津園。
近午時分,他踏入馬市。
馬市內鬧哄哄,人聲與馬嘶鬧成一團,偌大的馬市,足有六七百頭健馬。除了一些擁有馬圈的大戶外,從各鄉牽來的馬匹也有一二百頭,這些都是額外的馬匹,一般說來,皆比官馬雄駿。
所謂官馬,並非指官府的馬匹,而是由官府指定各鄉各里的鄉民,負責蓄養的馬,每年規定限額,屆時由官府價購價購,其實是意思意思而已,根本不夠草料錢,這是官府寓馬於民的劣政,只准多,不許少,交不出馬匹,罰的錢足以破家還得坐牢。
確是熱鬧,買賣雙方不在嘴皮子上討價還價,雙方將手籠在對方的寬大袖椿內,比手論價,旁觀的人根本無從得悉行情。
他排眾直入,直趨東北角一座馬圈。
他曾經兩度稽留開封,對開封黑道環境並不陌生。這座馬圈馬並不多,但馬匹成交這另有所處,是地頭蛇田二爺田二麻子的馬圈,背後的靠山是周王府的中軍護衛李千戶,專門買賣臟馬,欄口旁,倚著五名敞開上衣的漢子。他含笑上前抱拳一禮,問道:「請問那一位是羅管事?」
一名滿臉橫肉的精壯大漢抱肘而立,睜著大牛眼不住向他打量,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羅世超,閣下是……」
「區區姓崔,求見田二爺」特來請羅爺先容。」
他直接說出要見田二爺,羅世超反而一怔,摸不清他的來路,冷冷地說:「二爺不在,找我也是一樣。」
「二爺昨天從鄭州回來……」
「唉!崔兄的消息倒是靈通呢,可是仍不夠靈通,二爺昨晚上又走了。」
「這……」
「馬不停蹄,過河到彰德。」
「不會吧?在下……」
「你少嚕囌,亮萬。」
「我說過我姓崔。」
羅世超冷哼一聲,不耐地說:「你請吧,兄弟忙得很。」
他不介意地笑笑,說:「既然田二爺不在,羅兄能否幫忙?」
羅世超心中不悅,揮手道:「抱歉,在下愛莫能助。羅某人吃的是二爺的飯,只替二爺幹活,你請吧。」他取出一封銀子,悄悄塞入對方的袖內,笑道:「其實事情很簡單,羅兄辦來輕而易舉。」
羅世超不客氣地收了銀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說吧。」
「在下要買一匹烏錐,純色的烏錐。:
羅世超一怔,站正身軀道:「烏錐?恐泊你要失望,咱們開封府軍馬民馬全算上,也只有三匹烏錐」其中有兩匹綺綠媾一匹純種黃驃,怎樣?*
「那一匹烏錐可否設法弄到?」
羅世超嘿嘿笑,搖頭道:「開玩笑,那不是玩命嗎?
「有困難?」
「老兄,那是王府馬監的御馬,你是不是存心拆咱們台盤?」
「那匹馬在馬監多久了?」
『三年了。」
「哦!路過貴地的總該有吧?」
「也許有,但沒聽說過。」
他又悄悄塞過一封銀子,笑道:「兄弟住在大街汗梁店,明午等候迴音。不管羅兄是否可以弄到,只消知道路的點子便可。告辭。」
「不送。」羅世超冷冷地說。
花了四十兩銀子,得不到所要的消息。四十兩銀子,買一匹雄健的三歲良駒,他出手夠大方。
出了馬市,瞥見前面小巷中匆匆踱出一個壯漢。他的性真佳,過目不忘,不由一怔,心說:「是他,顯得落魄。」
那人是葉鈞,氣色甚差,無精打采地低頭而行,穿了身破舊的青直掇,滿臉倒霉像,心事重重地向城裡走。
他正想跟上寒喧,也許這位仁兄需要朋友援手。剛欲步,突見巷內閃出另一個眼熟的人。
「是他,這廝又不懷好意了。誰說天下大得很?在開便碰上一大堆熟人。」他緩下腳步自語。
街上行人甚多,對方並未發現他。
這位仁兄是萬里鵬,正是追蹤葉鈞謀奪玉鳳凰的人,又碰上了。
萬里鵬跟了半條街,突然緊跟數步,悄然到了葉鈞身後,搭住葉鈞的肩膊笑道:「老兄,借『步說話。」
葉鈞扭頭看清了來人,大吃一驚,以斷了五指的左手猛地揮出解困。
萬里鵬手上一緊,五指疾收加了兩分勁,笑道:「你一動,可能沒命。呵呵!你從楊家寨逃回后,躲得真牢,今天總算遇上你老兄的大駕了,咱們找地方親近親近,走吧。天下雖大,你逃不掉的,開封你藏不住啦!」
葉鈞大汗如雨,渾身發麻,想叫也叫不出聲音,睜著眼故人連拖帶攙進入一條窄小的小巷。進入巷內三四十步,萬里鵬方鬆了勁,笑道:「得罪得罪,謝謝你老兄的合作。」
「你……你想……想怎樣?」葉鈞絕望地問。」
「有兩件事請教,務請賞臉合作。」
「你……」
「其一,玉鳳凰的下落。其二,張八又請來了些什麼人?
你就合作到底吧,熬刑對你沒好處。」
「玉鳳凰已……已交……交還家叔收藏,並……並未請到人,黑……黑龍幫已……已經解散,沒……沒有人敢……
敢來應徵。」
「你要不要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萬里鵬陰森森地問。
「天!在……在下說的話,決無半字虛假……」
「分筋錯骨雖然夠慘毒,但比起九陰搜脈來,相去何止百倍?你……」
驀地,身後有人說:「老兄,你會九陰搜脈?失敬失敬。」
萬里鵬剛來得及轉身,咽喉便被扼住了,無法反抗,只能拚命抓扭扼住咽喉的巨手掙扎解脫。
「砰!」崔長青將半昏迷的萬里鵬摔出丈外,向葉鈞叫:
「還不快走?咱們找地方好好談談。」
葉鈞爬下叩頭,卻被他抓小雞似的抓起便走。
耽誤了一個時辰,返回濘梁老店,已經是未脾未了。
汴梁老店是本城的老字號,佔地甚廣,僅客房便有上百間之多。
他住在第三進的上房,進門取得鎖匙,直奔上房。
他站在房外心生警兆,怎麼門上的鎖不見了?立即運氣護身,伸手戒備地推開了房門。
外間坐著五個人,其中之一赫然是羅世超。上首的人,是個滿臉橫肉,生了一雙鷹目的大麻子。不用猜,他一看便知是田二爺枉顧。
五個不速之客皆末離座相迎,羅世超嘿嘿怪笑道:「崔兄』你才來呀?」
他堆下笑,作了一個羅圈揖。笑道:「原來是二爺駕到,幸會幸會。」
田二爺鷹目炯炯打量著他,那可怕的銳利眼神,似可透人肺腑,冷然地說:「你坐下,聽說你要找我?」
他坐下笑道:「是的,在下已見過羅兄了。」
「你叫崔長青?櫃檯掌柜的查過你的路引,路引上是這樣寫的,當然你不一定是叫崔長青。」
「正是區區,姓名確是真的。」
「好,好,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說好說。」
「你找我只是為了買烏騅?」
「正是此意。」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就實說了吧。」
「二爺,道上的規矩……」
「少給我談規矩。」田二爺揮手叫。
「二爺……」
「你的情形不同,你並沒按規矩行事,不能怪我不守規矩。」
「抱歉,在下不能說。」他沉著地說,掃了眾人一眼,又道:「在下已將二百兩銀子交櫃,只換烏錐的消息,二爺瞧著辦好了。」
二爺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沉聲道:「田某懷疑你是打馬監主意的人……」
「二爺……」
「不用說了,限你明天一早離開開封城,不然休怪田某言之不預。」
他搖頭苦笑,說:「二爺既然不諒,咱們這件買賣就此,打住,不談了,好不好?」
「記住:明晨離開,沒有人來送你出城,但你出不出城田某不用打聽。」
田二爺冷冷地說完,起身向外走。
他也火了,也冷冷地說:「不用打聽了,在下明天不會走。」
田二爺站在房門口扭頭問:「你要我派人相送?」
「不必了,送也送我不走。」
「你會後悔。」
「真的?」
「在開封,田某說一不二。」
他掂起手邊的茶壺,托在掌心吹口氣,茶壺象是沙堆遇上水,也象是如湯潑雪,崩坍溶化了,瓷層與茶水流了一地。
他拍拍手,若無其事地說:「崔某人說話,也說一不二。閣下如果不放手,你那馬圈子準備拆。」
一大熱天,田二爺熱得冒冷汗並不稀奇,奇的是臉色蒼白,身子在發抖,熱怎會發抖?
羅世超張口結舌,惶然地說:「崔兄,你……你就住……
住下好了。」
田二爺也結結巴巴地說:「崔兄,一……一有消……消息……,兄……兄弟立……立即前……前來回話。」
「謝謝。」他起身抱拳道謝。
「崔兄別客氣。」
「理當道謝。諸位好走,在下不送了。」
送走了田二爺,他苦笑自語道:「這世間真是弱肉強食的天下,軟弱的人辦事,萬事無成。」
田二爺帶了爪牙狼狽地出了客棧,餘悸猶存,低著頭急走。管事羅世超拭掉額上的冷汗,遲疑地問:「二爺,咱們怎辦?」
田二爺抽口涼氣」緊張地說:「咱們是騎虎難下,到明德坊。」
「去通知……」
「去稟明李大人。」
「不可,李大人如果出動兵馬,事情鬧大了。」
「對付這種人,怎能用兵馬?」
「那……」
「咱們請李大人親赴上方寺,促請靈安上人出面。」
明德坊在城東北角,坊西不遠便是王城周王府。明德坊有一座名寺,寺名上方,也就是後來改名為大延壽甘露寺的大叢林,寺內那座鐵色琉璃塔,天下聞名。那時,上方寺的護法施主是周王,共有五百餘名僧侶,是開封四大寺之一,規模僅次於附近的大相國寺,而環境卻比大相國寺清凈得多。
大相國寺目下改名為崇法寺,每月開放五次。附近早已形成五方雜處的大市集,下自青樓艷妓,上迄王公巨賈,皆以這裡為徵逐聲色犬馬的競賽場,寺里的出家人,染上了酒色財氣嗜好毫不足奇。
上方寺的僧侶,與護衛中的一名干戶有往來,也是平常得很。
不久,上方寺頗有名氣的靈安上人,悄悄駕臨崇法寺,逗留片刻又悄然離去。
接著,李大人府派了兩名幫閑,徑奔城東麗日門內的岱嶽觀。
岱嶽觀,當然是最複雜的道院,據說一度曾經是白蓮會妖孽的秘壇,經常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怪事。
強龍不鬥地頭蛇。崔長青露了兩手,反而惹火了開封的高於名宿,麻煩大了。
申牌左右,他出店直奔東大街,尚未到達十字街口,便發覺有人跟蹤。
他暗中留了神,三轉兩轉便將跟蹤的人扔脫了。
打聽出萬里鵬的下落,他折入東大街的北里巷,在一家小屋前打量片刻,推門直進登堂入室;。
堂屋裡坐著兩個大漢,見有不速之客光臨,全都一怔,上首的大漢問:「咦!你找誰?
怎麼亂闖門戶?」
他呵呵笑,大馬金刀地坐下說:「我找萬里鵬,怎麼?
他還沒回來?」
下首那位大漢介面道:「家師早上出去,至今仍末返回。
你貴姓大名?找他有何貴幹?」
「哦!你就是開封十大地棍之一的鄭川,失敬失敬。那位是……」
「在下張六合。」上首的大漢自報名號。
「哦!你與張八爺……」
「那是家叔。,」「很好,很好。」
「你是……」
「等萬里鵬返回后便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那該怪他孤陋寡聞。你兩人回去告訴張八,不要再派人追奪玉鳳凰了。
同時,趕快交還奪自葉家的東街棧房,不然便會有橫禍飛災。
黑龍幫雖不管這件事,但我這穿黑衣的人卻管定了這樁閑事,除非張八有九條命十個腦袋,不然叫他乖乖安分守己,免得屍橫八尺流血五步。即使巧取豪奪了千座金山,但賠上老命死了仍是兩手空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而且殃及子孫,那又何苦?」
張六合與鄭川大驚,總算明白來的不是朋友而是煞神。
鄭川仗著武藝不差,一聲怒吼,抓』起一張長凳。
凳剛抓起」來不及揮起砸下,黑影一閃,崔長青已經貼身,一掌拍下說:「安靜些,老兄。」
接著反手一揮,「啪」一聲一陰掌抽在張六合的右額上,冷笑道:「你們上路吧,回去告訴張八好好洗凈脖子準備挨刀,還來得及。」
說完,拍拍手出門走了。」
鄭川仰面朝天躺倒,左胸有一個五指宛然的黑色掌印。
張六合的右頰,有四條指痕,其色昏暗。
「象是黑砂毒掌,我們完了。」鄭川驚怖地叫。
天黑閉城,因此崔長青在城門關閉前便出了南門。他估計錯誤,以為田二爺已被嚇住,先前跟蹤他的人,定是萬里鵬的爪牙。萬里鵬的老家在開封,在此地收了幾個不成材的門人,狐群狗黨可能不少,派人跟蹤伺機報復並不足怪,懲戒了鄭川與張六合之後,對方該已知難而退,必無後患:
因此,他出城並未掩起行藏,確也未曾發現有人跟蹤。
護城河對岸榆柳成陰,半裡外便是故玉津園。園建五代,官道通過其中,目下雖園跡久湮,但形態猶存,景物依稀,是本城仕女探春的好去處。
但城門一閉,廢了的玉津園故址,便成為狐鼠之窩。
夜幕方張,生死郎中早已在橋旁相候。
「老伯,這就走嗎?」他問。
生死郎中沿護城河東行,低聲道:「有人盯上老夫了,隨我來,先看看那位仁兄是何路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