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人在生死關頭中,耳、目皆可能發生錯覺。崔長青上次在楊家寨,故花蕊夫人用迷香與毒針暗算,聽到身後傳來叫他小心妖婦袖底有鬼的叫聲,看到紅影急閃而過,再聽到花蕊夫人叫到紅綃魔女的名號。』那時,他已中迷香,看的和聽的都感到模糊。
逍遙鬼如不提起剛才那紅綃魔女人是紅綃魔女,他委實無法將這次魔女的語音,與上次那位魔女的語音相連起來,經迫遙鬼一說,他彷彿感到兩女同是一個人了。
紅綃魔女在江湖名聲委實太壞,風流淫賤臭名滿江湖。
但受人之恩不可忘;在錯長青的心且中,救命之德思同再造,他不能因為對方是淫賤的女人而忘思負義。
假使在急難之時,讓他事先知道紅綃魔女要救他、那麼,他寧可死也不會接受對方的援手。可是,那次他並無抉擇的機會,事出倉卒,變化太快,大錯已成,他除了心存感激之外,對紅綃魔女的為人,看法不得不改觀。
逍遙鬼並不知他心中的事,迫問道:「你不知她是紅銷魔女杜宜春?」
他搖搖頭,苦笑道:「不知道,這算是首次見面。」
逍遙鬼拭掉鼻血,搖頭道:「你小子把太爺打得好慘。」
「得罪得罪,休怪休怪。」他陪笑道。
「你小子居然擋得住紅綃魔女主婢三人,太爺總算被你打得不冤。」
「你老兄也不弱。」
「先前你裝傻,為什麼?」
「在下不願暴露身份。」
「你不敢亮名號?」
「不是敢與不敢,而是不願招搖。」
「在下逍遙遙鬼鄭天壽,你呢?」
「在下的綽號叫黑衫客,姓崔。」
「哪條線上的?」
「道上的。鄭兄,咱們不打不成相識,交個朋友,怎麼?」
「好,咱們這就算是認識了。」
「鄭兄與紅綃魔女有過節?」
「別提了,年前兄弟挑逗她的侍女小秋,拼了一場。」
「結果怎樣?」
「她沒輸,我也沒贏。」
「走吧,恐怕她們要追來了。」
「好,走。你打算到……」
「兄弟來游山的。」
「好,先到兄弟的住處天風壘。」
「老天!令師是不是神荼趙老前輩?」
「不錯……」
「我可不敢去,我還想多活幾年。天風壘是武林禁地,我……」
「者弟,一切有我。不借,天風壘嚴禁外人道入,但朋友卻不是外人,不禁朋友往來。」
「令師……」
「家師目下有客,住處相距尚遠,你不會見到他老人家。
定!」
崔長育正中下懷,欣然隨逍遙鬼走向天風壘,一面走一面問:「鄭兄,你要追趕的三個女人,到底是何來路?」
遙鬼無限惋惜地說:「是游山的女客,兄弟聽附近的眼線說,神母詞來了一老二少女三個人,兩個少女美得象天仙化人,而且沒有男人陪伴。老弟,不瞞你說,我這人就好女色。
食色性也,老弟不要見笑。可惜來遲一步,她們已離開了神母祠,真可惜。」
他呵呵笑,說:「鄭兄,少女沒追上,追上了紅綃魔女,也不錯嘛!我看那紅綃魔女主婢,可算得是人間絕色,你……」
「老弟,別開玩笑。」遺迢鬼苦笑著說。
「鄭兄,怎麼啦?是怕那魔女藝臻化境,不敢招惹嗎?
男女間的事,與武藝的高低強弱並無多少關聯……」
「老弟,你會錯意了。」
「會錯什麼意了?」
「嘻嘻!老弟,要說男女床第間的事」你得拜我為師,這方面你太嫩了。」
「你是說……」
「象我這種風月場中的老手,可沒興趣找這種比我更精的淫婦。」
「這就怪了,她是精於此道的淫婦,你是此中高手色鬼,兩下里志同道合,乾柴烈火,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鳳流冤家?」
『哈哈哈哈……」逍遙遙鬼狂笑。
「你笑甚麼?」他不解地問。
「笑你是個外行人。」
「我說錯了嗎?」
「哈哈!練武的人碰上藝業相當的對手,相搏時確是一大快事,但男女間的床第功夫,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哈哈!
象你這種不懂人事的小娃娃,解說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風月事,等於是對牛彈琴,不說也罷。總之,我告訴你,天下間色慾男女,彼此決無結合的可能,雙方皆有所顧忌,所望的情慾境界各有不同,因此,精於此道的男女寧.可互相迴避,彼此自尋樂趣。如果象你所想的那麼天真幼稚,好色的男人與風流的女人互相結合,必定天下太平了,世間哪還有採花賊與廣羅面首的淫婦?」
「那……你不是說曾經挑逗她的侍女嗎?你這是打自己的嘴巴……」
「哈哈!你知道個屁。紅綃魔女人盡可夫,她的採補術已到了可怕的境界,獅虎般的男人,也禁不起她三五天的播弄。但她那兩個侍女,卻是時辰末到不許在功成之前破身的處女。魔女並不想兩侍女日後壞了她的名頭,因此看得甚緊。
那次要不是我操之過急,這個絕色美女早該屬於我了。」
「難怪魔女要找你算帳,競敢到方山來找你啦?顯然,她並未將令師放在眼下呢。」
「她有一位閨友住在東面的龍窩,並不是專程來找我的。
她紅綃魔女即使吃了一千個豹子心老虎膽,也不敢在家師面前興風作浪。」
「鄭兄,令師接待的客人是誰?」他轉過話鋒問,絲毫不露形跡。
「有幾個人,全是當今江湖上的有數高手。天魁星羅常、獨角蚊文成、殘僧竺方、薄命花郝芸仙,這些人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哦!他們前來與令師相聚;有何貴幹?」
「要對付一個人。」
「誰?」」在抱壘峰半山腰仙人洞隱修的孤魂孫秀。」
「咦!這老魔竟在此地隱修?」
「已隱修三年光陰,兩個月前方被家師發覺,因此柬召同道好友,共謀對策。」
崔長青恍然,也感到這件事更為棘手,一個薄命花已不易應付,有神荼在旁已毫無勝算之機,再加上天魁星、獨角較、殘僧,他要是不知自量去找薄命花,不合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何必操之過急?定下心神,打算先袖手旁觀,再見機行事,如無機會,以後再說,急不在一時,慢慢來。
在天風壘的墳形土屋中,逍遙鬼一個佔了三問土屋,共有四個侍候飲食起居的男女。僕人士屋外表簡陋,內部設備。
則頗為奢華,住得十分舒適寫意。
五鬼各有居室,會面則在議事室,被此各有私室互不過:
問。對面那排土屋,相距在五十步外,那是神荼的住處,只有一座練功房五鬼可以任意進出,其他各室不許五鬼涉足,即使是晨昏定省,也得聽到召喚方能進入。因此,五鬼各人的私室中,別有洞天不足為外人道,留住三兩個外客,只要不出外走動,便不會有人過問。
一天,兩天。崔長青始終未能見到薄命花師徒的身影,心中漸感焦躁。
烏錐馬與其他六七匹坐騎,安頓在最外側的一叢矮林中,有四名健仆看守照料。既然烏錐已有下落,薄命花師徒在此隱身已無疑問了。
這兩天中,他與逍遙鬼相處甚歡,他是一個好聽眾,極有耐心地傾聽逍遙鬼吹牛,不時恰到好處地誇獎對方几句,把逍遙鬼樂得心花怒放,把他視作生平唯一知已,稱兄道弟無話不談,把生平的得意事如數家珍般抖出。
逍遙鬼是色中餓鬼,所談的還會有好事?崔長青耽了兩天,極為危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滿目染可改變人的,嗜好與個性,再耽下去便後果堪虞啦!
幸而他等不及了,想出外碰碰運氣,也許可以碰上紅綃路女,他希望能向藏女面致謝意。
他推說遊興未盡,不能久留,第三天一早便向逍遙鬼告辭。
逍遙鬼起初堅留,後來見他去意已決,知不可強,頗表惋惜地說:「三兩天中,家師的好友赤發靈官丁建成便可趕到,便可前往對付孤魂孫秀了。能親見這些宇內頂尖兒高手相搏,必定獲益非淺,機會難逢,你真該多留兩天,錯過了太可惜啦!」
他預留退路,笑道:「如果我在三兩天內不離開方山,必定趕至仙人洞見識見識,也許能趕得上呢。」
「好,希望你真能趕上。」
「但願如此,告辭。」
他並不打算離開山區,到了神母祠,寄下了包裹,劍也留下不帶,獨自,滿山亂闖,希望能遇上紅綃魔女;天從人願,他果然碰上了。
已經是午牌末,他從豹窩的一間小食店透過小窗外望,一眼便看到從龍窩伸展來的小徑中,紅影燦然然入目。
半點不假,三個人三種顏色的衣裙,一紅一綠一彩,正,是紅綃魔女主婢三人。這老淫婦已經是花甲以上的老太婆了,但精於吸補木,據說吸補與採補,皆可令人青春永駐,返老還童,因此這老魔女只象個二十七八歲的成熟女人,令男人一見便心動神搖。
三個女人循小徑而來,裊裊娜娜象是弱不禁風,媚目中流光四轉,頰旁笑渦動人,風情萬斛,艷驚群雌,誰敢相信她是個凶名震天下的大淫妖?
店前的大樹下,有幾個村夫和游山客,全都看呆了,目迎這三位象下凡仙女般美艷動人的絕色女郎。
漸來漸近,終於到了店門前。
穿綠衣裙的侍女小綠突然說:「小姐,要不要買些食物充饑?」
近門的一付座頭,突然站起一名年約半百的乾瘦食客,手掂住酒杯狂笑道:「哈哈哈!
不要買了,在下作東,姑娘們,進來坐坐,要些甚麼酒萊,在下吩咐下去便可。請進。」
崔長青背轉而坐,大庭廣眾之間,他不想與紅綃魔女打招呼,萬一對方誤會他是逍遙鬼的同夥,衝突起來那就糟了。
紅綃魔女一聲輕笑,笑得媚極,緩步入店說:「陰曹使者,那就叨擾你一頓啦!謝謝。
誰說天下太大?咱們不是又上了嗎?」
陰曹使者一驚,被叫破身份便知不妙,手往臉上一抹,抹下了一張人皮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紅綃魔女笑道:「你的臉可以變,身材變不了,別走!」
陰曹使者奮身一躍,穿窗溜之大吉。
紅綃魔女一聲嬌笑,飛躍而起叫:「你走不了。」
兩侍女在門外,左右一抄。
壁角里一個中年書生身形悄然扭轉,左手疾抬。
紅綃魔女尚未出宙,眼看要糟。
崔長青暗中已留了心」雙手齊揚叫:「老兄,省些勁。」
右手的筷子射中書生的脈門,左手的酒碗則砸在書生的臉上,酒灑了書生一頭一臉,無法張眼。
「得!」一枝鐵翎鑰箭偏向而飛,射入壁間火星直冒,入壁五寸以上,勁道之強,駭人聽聞。
「哎呀!」書生驚叫,仰面便倒,壓倒了一張木凳,跌了個手腳朝天。
紅綃魔女一腳落在窗沿上,扭頭向崔長青媚笑道:「謝謝,你好快的手腳。」
這一笑,笑得崔長青心中一盪,氣血一陣翻騰,她的笑容確是妖極媚極,笑得男人心神飄蕩。
這一笑,差點兒要了崔長青的命。」書生被碗擊倒,並無大礙,上身一挺,第二枝鐵翎箭破空而飛,射向崔長青的背心。
他命不該絕,恰好紅綃魔女飄出窗外,他也及時轉身回,顧,耳中突聽左首不遠有人大叫:「小心暗器!」
他不假思索地扭身閃避,電芒入耳。
「嗤!」鐵翎箭擦胸而過,割開了一條襟縫,未傷肌膚,高速接過的高溫,令他感到灼熱。
「你這廝好毒。」他怒叫,急沖而上。
書生髮出第三枝鐵翎箭,並且一躍而起。
他扭身避箭,人化狂風,火雜雜地搶入,出右肘行雷霆一擊。
書生也大喝一聲,掌指齊施,一掌劈向他的左肩,左手食中二指取他的胸口七坎重穴。
「噗噗!」雙方皆得手,貼身相搏無可避免。
書生一掌得手,但左指失閃,未中七坎穴道,滑出一旁勞而無功,崔長青的肘」斜撞在書生的左肋要害,力道千鈞,夠狠夠猛。
「砰嘭!」書生跌出丈外,壓倒了另一張食桌。
崔長青也退了兩步,摸摸脖子被劈處,向左首據案高坐,啃著一條雉腿的白髮老人咧嘴一笑,頜首道:「謝謝你,老伯。」
書生連滾帶爬出了店門,兔子般溜走了,以手掩住左肋,臉色泛灰,顯然受傷不輕。
店中本來就沒幾個食客,這時不但食客跑光,連店伙也溜光了,店中冷冷清清。
只剩下一個食客,那就是泰然自若的白髮老人。
崔長青知道追與逃的人皆已去遠,追之不及了,也就暫且放下,搬了自己的酒菜,含笑走向白髮老人的座頭,有心與白髮老人親近。
白髮老人老得鬚髮如銀,滿臉皺紋,有一雙不帶表情的山羊眼,和一張陰沉平板的面孔,面色蒼白,擺出拒人於千裡外的臉色,山羊眼盯視著崔長青,陰森森地說:「你離開老夫遠一些,小子。」
他不介意地笑笑,說:「那就怪了,小可冒犯了老伯嗎?」
「老夫出聲招呼,並不是為了你。」
「老伯……」
「老夫只是看不慣用暗器偷襲。」
「小可道謝不算錯吧?」
「再就是老夫最恨邪淫歹徒。」
「小可……」
「你既然是那女淫魔的同伴,還不滾遠些?」
他呵呵笑,將酒菜放下說:「老伯神目如電」難道就沒看出小可不認識他們任何一人嗎?那書生用箭偷襲,小可看到了豈能不管?正如老伯一般,小可也討厭不光明使用暗器的人。」
白髮老人冷峻的神情在逐漸消溶,問:「你不是那些女人的同伴?」
「小可來游山,當然也是來找人,而且找的也是女人,但是尋仇而非獵艷。」
「找誰?」
「恕小可守秘。小可能坐嗎?」
「店不是老夫開的,你愛坐就坐。」
「謝謝。小可姓崔,請教老伯尊姓?」
「萍水相逢,休問來路。」
「是,小可多問了。」
「剛才你那兩手乾淨俐落,可惜太冒險了些,到底是年青人好逞強,經驗不夠太過自信,你就不會多用些心機?如果對方比你強,後果如何?」
他咧嘴一笑;泰然地說:「謝謝老伯指教。不錯,小可確是經驗不夠,到底是未經過錘鍊的人,出手的反應出乎本能,要想達到神意合一決利害於瞬間的境界,至少也要下二十年工夫。江湖歷練是經練與教訓聚積而成,這裡面包含了不知多少辛酸淚。有不少雄心萬丈的人出師末捷身先死,倒下去便不再起來。有些人很幸運,揚名立萬一帆風順。江湖鬼魅,兇險重重,爾虞我詐,隨時有不測之禍,誰也不敢說幸運之神永遠跟著他。以小可來說,短短三年中九死一生,一次上當一次乖,總算至今仍然幸運地活著。前輩的教訓如果出於善意,小可衷誠感謝並謙虛地接受。」
老人目不轉睛地盯視著他,不言不動,山羊眼不帶表情,冷漠得象是個無知覺的行屍,久久方間:「你認為老夫是善意嗎?」
他替老人倒了一碗酒,笑道:「小可認為是善意,因此萬分感激。敬老伯一碗酒,我這裡先干為敬。」
他咕哈哈幹了-碗酒,放下五兩銀子,離座向老人抱拳一禮笑道:「多蒙老伯教誨,感激不盡。小可必須告辭了,後會有期。」
老人不言不動,冷冷地瞪著他。
他大踏步出店,揚長而去。
離開豹窩,他信步走向抱壘峰。
有一條小徑向山上伸展,通向半山的仙人洞。但由於久無人跡。小徑野草蔓生,幾乎難以分清路徑了。
神荼一群魔頭,要來對付在仙人洞隱居的孤魂孫秀,這件事與他無關,他為何向抱壘峰走?
到了峰下。他猛地一驚,心說:「神荼定派有監視仙人洞的人,我糊糊塗塗向上闖,豈不是有意介入,把自已往游渦里推嗎?不行,我得避遠些,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反正我已決定等候,何不去踩探紅綃魔女的下落?」
遠離抱壘峰四五里,到了一座山谷,突聽到前面樹林深處傳來一聲嬌笑,十分悅耳動聽。
「是紅綃魔女。」他欣然自語。
笑聲古怪,他不敢造次向前闖,向路側一竄,隱起身形,向笑聲傳來處悄然掩進。
林中的空草坪內,四枝長劍將紅綃魔女困在中間。四個人皆是花甲以上年紀的老道,一個個寶像莊嚴,四劍遙指,劍上發出龍吟似的劍嘯,可知四老道皆在全力以內力御劍,將行雷雷一擊。不遠處,站著狀極得意的陰曹使者。
紅綃魔女紅裙飄飄,赤手空拳未帶兵刃,在四支長劍的圍困下,居然毫無懼容,依然媚笑如花。泰然地伸縴手徐掠鬃角,笑道:「宇內四仙名震天下,在江湖位高輩尊,何苦和我一個婦道人家過不去?陰曹使者的好朋友太行山樵的死,這不能怪我,只怪他……」
「妖婦住口!」一名老道沉喝。
紅綃魔女仍在笑,媚目流轉,風情萬種媚態橫生,嬌滴滴地說:「諸位仙長誤信陰曹使者的……」
「少廢話!撤兵刃。」第二名老道沉此,不許對方有分辯的機會。
「諸位仙長興師問罪,難道就不許賤安分辯?諸位不怕被天下同道恥笑?」
第三名老道冷笑道:「妖婦,貧道四人皆是修真有成的全真弟子,你的媚術毫無用處,不要笑了,你只有以真本事與咱們一拼的一條路可走。」
媚笑既然無功,紅綃魔女臉色一變,問:「諸位要四劍合壁?」
「貧道給你一次公平一決的機會,只要你不妄圖逃走,咱們便不會出手圍攻。」
「那麼,一比一公平一決?」
「對,一比一。」
「好吧,我沒帶劍。」
陰曹使者突然相一把連鞘長劍拋來,大聲道:「你驗驗看是否趁手,別錯過機會了。」
紅綃魔女伸手接劍,笑道:「我要進擊了……」
劍鞘向前一擲,劍涌干朵白蓮,一聲嬌笑,她猛撲第一名老道,突起發難搶攻,先下手為強。
老道一聲冷哼,劍芒打閃,「叮」一聲拍飛了射來的箭鞘,火速反擊接招,迎著浪濤般涌到的劍花,一劍揮出。
兩人的劍勢在出手時凌厲無匹,以雷霆萬鈞的聲勢兇猛地攻去,但劍鋒行將接觸,卻又突然緩下,扭曲的劍虹詭奇地糾纏片刻,象有無窮阻力限制兩人御劍,不許任情發揮,先前那狂風巨浪似的聲威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變為形同兒戲任意揮灑毫無勁道的比劍。
各揮數劍,紅綃魔女笑意更濃,突然嬌笑連連,劍上壓力驟境,劍虹加速,鋒尖楔入老道的劍網,但見電芒一閃,排空直入。
老道渾身似乎一震,不住眨眼搖頭,額上出現汗珠,慌亂地撤招急退,腳下不穩。
媚笑聲悅耳,紅影如影附形跟進,劍芒突然吐出,貼身了。
人影乍分,老道飛退丈外。
紅綃魔女笑意更濃,劍尖徐降,一串血珠順劍尖向下滴落埃塵。
老道以左手掩住左肋,突然「砰」一聲屈身摔倒。
一名老道搶出救助同伴,另一名則舉劍緩步向紅綃魔女走去,冷冷地說:「天魔十八劍加上你這妖婦的媚術,果然不同凡響,難怪你敢如此橫行無忌,貧道領教。」
紅綃魔女的臉色變得好快,從媚笑如花中突然神情急轉,變得嬌怯怯可憐生,哀傷悲愁爬上了她可愛的粉面,盈盈若涕,我見猶憐,憂傷地幽幽地說:「仙長明鑒,賤妾一個女流淪落江湖,豈是甘心情願的事?男子漢風流成性三妻四妾事屬平常,婦道人家稍一不慎便會名節有虧,賤妄豈是甘墮落被人輕視唾罵的人?責備我一個弱女子仙長認為公允嗎?」
一串串淚掛下腮邊,語氣中充滿了憂傷與哀愁,紅袖半掩粉面,泣訴聲動人心弦。
老道沒來由地一陣韶然,凄然一嘆。
另一名老道旁觀者清,大喝道:「師弟小心把持,休為魔功迷術所惑……」
可惜叫慢了些,紅綃魔女已搶先一步,劍毫無阻攔,毫不費力地長驅直入,刺入老道的胸口。劍入體,老道方渾身一震,神智倏清,大叫一聲,一劍拂出,宛如電光一閃。
紅綃魔女估低了老道的功力,沒料到老道清醒得那麼快,得意忘形之下,劍大意地收慢了些。老道一拂之下,一甲子性命交修的內力,行全力一擊,雖胸口中劍未能發揮全力,也聲勢駭人,魔女的護體神功仍然擋不住,「嗤」一聲劍尖從魔女的左肋拂上,衣破肉裂,肋骨也受了傷,裂開了八寸長一條血縫。
「砰!」老道摔倒在地,胸口血如噴泉,劍中心坎要害,大羅天仙也無能為力了。
紅綃魔女也屈身摔倒,爬不起來了。
在旁出聲提醒師弟的老道大驚,搶至師弟身旁,伸手急扶驚問:「師弟,你……」
「我……好恨……」老道厲叫,血涌咽喉,嗆咳數聲便接不上氣,兵解歸天。
師兄咬牙切齒一蹦而起,向正在替另一名同伴裹傷的老道叫:「三師弟,四師弟是否有救?」
「四師弟傷勢沉重,吉凶難料。」三師弟答。
陰曹使者剛奔近倒地難起的紅綃魔女,老道師兄大吼道:
「施主讓開,貧僧要剜出這賤婦的心肝來。」
一面說,一面走近紅綃魔女。
陰曹使者退在一旁,長嘆一聲道;「仙長,何不將這魔女帶走,活祭令師弟之後,再剖腹剜心慰令師弟在天之靈?」
老道一腳踏住魔女的小腹,厲聲道:「不,貧道要立即剜出她的心肝來。」
腳下一用勁,紅綃魔女的內臟往上擠,怎受得了?凄厲地叫號道:「威靈仙,你……你不能如……如此待我……」
威靈仙毫無慈悲之念,劍尖指向她的胸口,只消一劃之下,她的心肝便會擠出體外。
黑影,喝聲似沉雷:「仙長劍下留人,打!」
十餘顆拳大小石破空而飛,暴雨般呼嘯而至。
威靈仙聞聲如警,大喝一聲,扭身揮劍,招發「雨打殘花」,點擊罩來的漫天石雨。
「啪啪啪……」小石在劍尖前一一炸裂,石屑飛濺中,黑影到了。
「噗噗!」兩顆小石穿透重重劍網,擊中了威靈仙的右膝與小腹。
小石力道奇猛,威靈仙雖禁受得起,但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離開了原位。
黑影是崔長青,情急救人,他用石雨襲擊,接近至丈內,石塊已盡,眼看要功虧一簣。
人急智生,他拉開了衣帶,大喝一聲,向威靈仙拋去,人亦隨後貼地竄入。
威靈仙揮劍接帶,倉卒間還以為是外門兵刃,劍貫穿腰帶,帶兩端仍向前飛,把老道嚇了一跳,火速後撤。
崔長青抓起了紅綃魔女,如飛而遁。
陰曹使者銜尾窮追,厲叫道:「把人留下……」
在一處濃陰蔽天的林下草叢中,崔長青小心地替紅絹魔女裹傷,溫潤的胴體橫陳,但已不再動人了,鮮血沾滿下身,創口太大,金創葯卻不夠。他仔細地替魔女止住血,撕衣作帶輕柔地纏好。魔女的腰枝纖細,裹傷並不困難。
紅綃魔女臉色蒼白,滿頭香汗,虛脫地問:「是……是你救了我,你……你為何救我?」
「不要多說話,救你不必問原因。」他柔聲道。
「你跟蹤我多少日子了?」魔女問。
「咦!在下並未跟蹤你啊!」
「真的?」
「真的,救你只是碰巧而已。」他不好意思說是為了報恩,以免對方不快。
「不是為了要親近我?」
他呵呵笑,說:「杜姑娘,你想到哪兒去了?」
「也許我真的看錯了你。你貴姓大名?」
「在下崔長青,兩月前在楊家寨……」
「咳!你是黑龍幫的人?」紅綃魔女變色問。「不,在下只認識黑龍幫的三眼韋陀。」
「哦!聽說三眼韋陀與虯須客都死了,黑龍幫的十二條龍少了兩條。」
「是的,他們死在薄命花之手。」
「我明白了,你是追蹤薄命花而來的。」
「不錯。」
「你……你恐怕不是她的敵手。」
「不一定。」
「你如果真敢與她交手,我告訴你一件秘密。」
「秘密?」
「是的,據我所知,她最怕兩樣東西。」紅綃魔女面授機宜。
他含笑道謝畢,說:「杜姑娘,我送你我地方養傷,這附近你可有安全的住處嗎?要不要帶你到龍窩貴友處?」
「勞駕你去找我那兩位侍女來,她們可帶我找地方藏身。」
「你那兩位侍女……」
「一叫小綠,一叫小秋,她兩人被陰曹使者的幾個狗黨引走了,你得費心去,但願她們逢凶化吉,不至落入他們手中。」
「好,在下去找她們;如果找不到,在下再回來接你,你小心藏好,千萬不可再逞能。」
一個時辰之後,他帶了小秋返回,然後一聲珍重,飄然而去。
一天,兩天。
仙人洞,只是一座並不太大的天然石洞,裡面有幾座形如床幾的巨石,便成為迷信的人膜拜的洞府,說是仙人之居,編出了不少無稽的傳說。由於洞在半山,洞本身又沒有足以引人入勝的景物,除了本地的山樵偶或到此歇腳之外,遊客們誰也沒有攀上去看一個平凡洞窟的雅興,因此幾乎遊人絕跡。
孤魂孫秀,那是武林中少數碩果僅存的元老名宿之一。
這位老前輩為人亦正亦邪,亦怪亦魔,從不與人結伴,獨來獨往浪跡風塵,個性孤僻,行徑古怪,而且喜怒無常,誰惹了他不死也得脫層皮。曾經在二十年前獨闖秦嶺斷魂谷,把魔道至尊金獅陳壽的大風山莊搗毀。有一次在潼關與人較技,碰上少林寺的十二知客僧之一的笑面佛法特路過。笑面佛是少林名知客之一,卻沒有知人之名,不知好歹地插手管閑事,擅助對方一臂之力,幾乎把孤魂打落黃河,佛門禪功出其不意行雷霆一擊,種下了惡因,也就結了惡果。
孤魂孫秀在高山少林寺附近,整整鬧了一月之久,打傷僧人上百,斷絕了山上山下的往來,以至少林寺遊客絕跡,斷了香火。少林寺僧三五個人,不敢離寺外出,人多了卻又找他不到。最後要不是十二知客同時出面道歉,他還捨不得離開高山呢。
在江湖上提起孤魂孫秀其人,黑白道朋友無不頭痛,卻又無奈他何,他象個孤魂野鬼出沒無常,天南地北亂闖,經常出手傷人,藝業之高,可說罕逢敵手,聲威所至,江湖撼動。
近幾年來,他竟平白地失了蹤,卻被乾坤八怪之一的神荼趙元清,無意中發現他躲在仙人洞隱修納福。
乾坤八怪八個人,大多數曾經吃過他的苦頭,神荼便是其中之一,仇恨深結,無可化解,發覺他竟然在居室之旁隱身,那還了得?迫不及待地飛柬敦請朋友前來天風壘助拳,要將他置之死地永除後患。
應約而來的人,先到的人安頓在遠處,以免打草驚蛇,在預定動手的前十天,方悄然到達天風壘議事。
薄命花是提前趕來應約的人,先期安頓在牛口峪張家莊。
沒料到她的烏錐馬,將崔長青引來了。
日正當中,身高近丈猙獰可怖的神荼趙元清,倒拖著他那根六十四斤的精鋼竹節鞭,出現在仙人洞的洞口,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向里叫:「姓孫的,你還不滾出來?」
身後的草叢中,突然飛出一塊碗大卵石,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飛向神荼的后枕骨。
「啪」卵石碎裂,石骨飛濺。
「哎呀!」神荼驚叫,向前一栽。
從影來勢如電,好快。
神荼渾身橫練,即使不運氣行功,普通的刀槍棍棒也傷不了他,但這一石頭卻差點兒把他擊倒。人尚未站穩,灰影已到了身後,「噗噗」兩聲悶響,腰背便挨了兩腳,力道千鈞。
「砰」一聲大震,神荼龐大無朋的身軀,重重地跌入洞內,一陣暴震象是天崩地裂,六十四斤的竹節鞭摔出,砸在石上火星直冒。
灰影赫然是在豹窩小店中,與崔長青打交道的怪老人,但今天衣衫不同,而且銀髮披散半掩面龐,雖白晝看來仍令人心中發毛,象是鬼魂乍現。
老人站在洞外,桀桀狂笑道:「姓趙的,你給我爬出來。」
神荼狼狽地爬起,拾回竹節鞭向外竄,斜掠丈外,恐懼之情外露,在丈外色厲內荏地吼叫:「姓孫的,你在此地躲了多久了?」
孤魂孫秀那雙老眼,不再是不帶表情的山羊眼了,而是冷電四射,令人不敢正視的凌厲鷹目,嘿嘿怪笑道:「趙元清,你大概最近幾年苦練有成,修為精進,練成了一些驚世絕學,因此膽敢找上門來向老夫叫陣,忘了當年叩頭告饒在地下做狗爬的事了,對不對?」
「這些年來,在下旦夕不忘當年被辱之恥,誓在必報,永難或忘。」
「哦!你倒是很有骨氣呢。」
「你這老鬼在我天風壘旁潛蹤,到底有何用意?」
「喝!你把方山劃為你的禁區了?你也不撤泡尿照照你那副尊容,配不配割地封王?老夫不找你的晦氣,已經便宜你了。哼!你氣勢洶洶而來,有何陰謀?」
「撇開咱們的仇恨不談……」
「談你又能怎樣?」
「仇恨可以暫且撇開。俗語說: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又道是一山不容二虎。」
「所以你要趕老夫離開?」
「不錯。」
「你憑什麼?」
「在下請來了幾位朋友助拳,他們在山頂等你,你敢不敢上去了斷?」
「哦!原來你請了朋友助拳,難怪如此神氣。喂!你請來了些什麼人?」
「先不必問什麼人,你如果敢去,當然會知道的,只問你有否前往了斷的勇氣。」
孤魂孫秀桀桀怪笑,笑完說:「很好,你的激將法用得十分技巧。如果老夫不去,你就可以向江湖朋友大吹法螺了。」
「你倒底敢不敢去?」神荼追問。
「走吧,老夫要看看你請來的是些什麼人物。」
「在下領路。」神菜心中暗喜地說,扭頭便走。
「勞駕了。」
峰頂的一處平坦的草地上,六個人半弧形列陣,六雙佯眼死死地瞪視著飄然跟來的孤魂孫秀。
領先而行的神荼大叫道:「朋友們,老不死的來了。」
孤魂挪動佩著的長劍,微笑著用手指指點點地說:「二三……七,七位中卻有五位老相好。晤!且看看老夫是否健忘。神荼、天魁星、獨角蛟、殘僧、虎裊妖婆。那兩位後生小輩,老夫陌生得很。」
那是一雙人才一表的中年男女,都穿了勁裝佩了劍,男的頗為瀟洒,女的也秀麗脫俗。
神荼冷哼一聲介面道:「他們是近十年來,出類拔萃的一雙神仙佳侶,旋風劍客楚湘,與散花仙子云裳。」
佩著魁星筆中等身材的天魁星羅常介面道:「楚老弟是天下第一劍楚民的公子,老不死你得小心了。」
「喀嘻!不勞閣下操心,老夫自會小心的。哦!好象你們少了一個人,那位金毛犬是不是留來打埋伏?」孤魂怪笑著問。
七人一怔,神荼駭然問:「老不死,你知道赤發靈官丁兄也來了?」
「少廢話,快喚他出來吧。」
「哼!他……」
「他是你們乾坤八怪中,唯一內外兼修可文可武的人。
老夫雖未見過你這位朋友,但猜想你會將他請來的,聽說你與他有過命交情,他怎能不來?」
「如果咱們七個人收了你的老魂,丁兄便用不著出手了。
現在,老鬼你準備接咱們七人聚力一擊。」
孤魂桀桀怪笑道:「很好,你們還等什麼?」
七人兩側一分,人影疾閃、形成合圍。
擬魂任由他們布陣,狂笑道:「老夫讓你們有一次全力施展的機會,也可一試老夫參研十載將可煉至爐火純青境界的一門絕學。上啦!小輩們。」
神荼竹節鞭一掄,佔住正北。
天魁星魁星筆一領,在正南立下門戶。
東面,旋風劍客散花仙子夫婦,雙劍齊亮。
西面三個男女,獨角蚊分水刀光芒耀目;殘僧的方便鏟沉重巨大,虎裊妖婆的盤龍杖也是長傢伙。
「撤兵刃,老鬼!」
神荼厲吼。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天魁星咬牙切齒地叫。
孤魂孫秀緩緩撤劍,怪笑道:「你們這些後生晚輩,真是急躁愚蠢,進鬼門關枉死城,怎能操之過急?多活片刻豈不甚好?」
劍出鞘,立印吸引了劍術家旋風劍客的注意,臉色一變,訝然道:「沙棠木劍!」
劍確是木劍,其色灰隱現木紋。沙棠木是傳說中的神木,產自崑崙,神話中說沙棠之木,入水不沉。木如果幹了,絕大多數不會沉,豈不是廢話?
一個修練有成的高手,飛花摘葉也可殺人,吹氣如刀,指風如劍,皆可殺人於丈外,用不著兵刃已無所謂。象孤魂孫秀這種宇內碩果僅存的老魔,用木劍毫不足奇。但以一比七,七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用木劍未免太過冒險了。
這瞬間,虎裊妖婆一聲厲嘯,盤龍杖首先發難,領先發令進擊。
狂風大作,人影乍合,勁破風聲震心脈,七人合力行雷霆一擊。
正東不遠處的草叢中,也有一個人影電射。
西面的草叢中,也有一個人影電射而來。
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沉喝,金鐵交鳴聲暴響。
人影飛散,進擊的七個男女,象撤豆子般向七方飛跌,七個人全垮了。
這剎那間,東面的人影到了。
孤魂滿頭大汗,白髮飛揚,但神色極為振奮,狂笑道:
「老夫成功了!金毛狗!你來晚了……」
來人是赤發靈官丁建成,乾坤八怪之一,金光閃閃的金鐧宛如天雷下擊。
木劍一揮,硬接一鋼。
這瞬間,西面的人影及時射到。
神荼這次已有妥善的安排,必欲斃了孤魂而甘心。首先以七人合擊,如果失敗,赤發靈官必須及時從東面接應,吸引孤魂的全部注意力,孤魂的背後必定是正西,正西稍遲一步撲來的人影,便恰好在孤魂的後背。
木劍與金鐧行將接觸,西面的人影到了,嬌呼聲划空而至:「孫秀,你這無情無義的畜生!」
「啪!」木劍側沉。
孤魂渾身一震,如中雷殛,猛地轉身驚呼:「芸仙……」
金鐧再起,攔腰便掃……
「噗!」掃在孤魂的腰脅下,如中敗革。
孤魂象一張枯葉,被掃出兩丈外,砰然摔倒,向外滾轉余勢難止,赤發靈官這一例石破天驚,但竟然未能將孤魂打成兩段。
其他七名男女,皆力竭地掙扎難起。
赤發一鐧得手,狂風似的搶到,掄起便碰,口中厲吼:
「老鬼你也有今天……」
孤魂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噗」一聲響,貫入赤發靈官的小腹。
「砰!」砍落在孤魂的右肩上。
「芸仙……你……」孤魂嘶聲叫,已無力掙扎。
「蓬!」赤發靈官重重地摔倒,嘎聲叫:「決來救……
救……我……」
沒有人來救他,七男女只有三個人撐起上身。他不住蜷曲、抽搐、顫抖……最後手一松,開始崩潰。
薄命花臉色蒼灰,站在孤魂身側,眼中湧起怨毒的光芒,一字一吐地問:「你還記得我郝芸仙?」
「你……你好狠,你……你不該這樣對待我的,你……」
「你又是怎樣對待我的?」
「令尊罔顧事實,一……一意弧行,將……將你許配給我,我不願耽誤你……你的青春,只好一走了……了之,我錯了嗎?」
「你已答允家父的婚事,我也曾與你拜過天地,已有夫妻名份……」
「令尊已病危垂逝,我不忍他死不眩目,因此不……不得不虛……虛與委蛇……」
「你……」
「你已有……有了心上人,我……我算什麼?連令堂也……也認為我不該橫刀奪……奪愛,我……我不走……」
「你把家父活活氣死……」
「你……你昧著良心說……說話,令尊斷……斷氣時,我……才離開的。」
「你一走了之,害得我好苦。」
「你苦?你那位心上人……」
「住口!」
「我不苦?四十年孤魂野鬼生涯,我……」
「四十年以薄命花自命,我不苦?你……」
「你。一n」「我就等這一天到來,賽玄壇張沖的一封信,把我從千裡外找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
「你-一。」
「我終於能親手殺你,四十年情仇今日了斷,給你全屍,你死吧!」薄命花凄厲地說,拔劍出鞘。
孤魂長嘆一聲,閉上老眼說:「世間好人做不得,我……
我後悔已……已來不及了……」
薄命花鐵青著臉,厲聲問:「孫秀,你還有後事交待嗎?」
「你下手吧。」孤魂孫秀冷叱。
神荼在三丈外挺起上身,叫道:「郝姑娘,不要便宜了他,留給咱們處治,將他化骨揚灰,替天下同道消口怨氣。」
「本姑娘要親手殺他。」薄命花冷酷地說,劍尖徐降,指向孤魂的心坎。
喝聲傳到,聲如沉雷:「薄命花,血債血償,你沒忘了三眼韋陀的血債吧?在下正在等你呢,你這兇殘惡毒的賤母狗。」
語聲源源而至,聲落人已近身。
薄命花轉身,冷哼一聲道:「原來是你,你這該死的東西!」
來人是崔長青,罵得太惡毒難聽,幾乎把薄命花氣死,忘了處置孤魂,猛撲而上。
崔長青向下一蹲,拾起了孤魂的木劍,順勢一挑,將一團沙土挑向薄命花的臉部,左手連續急彈,四段三寸長的指粗樹葉,分射對方的胸腹要害,口中大叫:「打打打打!」
薄命花向側急閃,再次猛撲。
「錚!」木劍震開刺來的兇猛一劍,乘勢楔入,招發「七星聯珠」,攻勢空前猛烈。
薄命花一怔,不敢再大意一聲嬌叱,劍涌千重劍山,化解了「七星聯珠」的瘋狂七劍,只退了一步換了一次方位,立還顏色,反擊一招「萬花竟艷」,干百朵劍花連續急吐,勢如滾滾浪潮。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激斗,棋逢敵手將遇良才,但見人影急進急退,劍光流轉八方飛旋,攻得緊守得密,雙方皆難以尋暇蹈隙奪取機先,短期間難分勝負。
孤魂已挺起上身,老眼朦朧向激斗中的一對男女注視,慢慢挺身站起。
不久,崔長青終於感到吃力了,不再戀戰,一聲低嘯,連攻兩劍奪得兩步地盤,見好即收,突然長退丈外。
「納命!」薄命花厲叫,「流星趕月」連續飛刺,緊楔不舍。她香汗淋漓,但依然悍勇無匹。
崔長青汗透重衫,閃身側躥飛掠而走。
薄命花怎肯干休?奮起狂追。
追了兩里地,向峰南急降,兩人皆是久斗之後,輕加半斤八兩,始終保持一至兩丈距離,無法再行拉近。
降下一處平坡,崔長青腳下一緊,一躍兩丈,兩三起落便到了坡中段。
草長及腰,他候然止步叫:「決一死戰!」
沙棠木劍斜指,他立下門戶冷然候敵。
薄命花迫近至八尺內,切齒道:「今天我要零剮了你。」
他哈哈狂笑,說:「恐怕在下要零剁你喂蟲呢,你低頭看看,成千上萬的毒蟲,正等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薄命花低頭一看,只嚇了個膽裂魂飛,洋身都嚇軟丁。
花容變色。
這一帶的及腰茅草上,附近五六丈方圓內,密密麻麻散布在草上的,是干百條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毛蟲,有些僵在草葉上,有些還在爬行。
「我的天!」薄命花尖叫,向後飛縱而起。
有強烈色彩的毛蟲,可能有毒,毒毛沾身,皮膚便會紅腫發庫。上干百條毛蟲,不要說怕蟲的女人看了害怕,即使是大男人看了也感到噁心和肌膚髮麻。
薄命花被嚇破了膽,大驚之下,渾忘一切,只顧飛奔逃命。」
崔長青喝聲「打!」一顆飛蝗石重重地擊中她的脊心要穴,一聲慘叫,砰然墜地,跌入爬滿了毛蟲的草叢中,崔長青搶到,一掌劈下,拖了便走。
到了一株大樹下,他拉脫了薄命花雙手的肩關節,拖出早已藏在樹下的一個小袋,冷笑道:「這裡面盛著十條蠍子,是準備留給你玩的。」
薄命花大駭,尖叫道:「你……你不能如此對付我。」
他嘿嘿笑,說:「如此對付你,算是便宜你呢。在下要把一些毒蟲和蠍子,放入你的懷裡。」
說完,替她寬衣解帶,拉開胸圍子上端,羊脂白玉似的酥胸半露。
她膽裂魂飛,狂叫道:「你殺了我吧,我……我……」
「在下要慢慢治你。」
「上次在榴林精舍、我並未虐待你……」
「在下不怕虐待,你那位義兄胡威父女,把在下折磨得死友活來,在下不在乎。」
「他們虐待你,與我何干?」
「你殺了三眼韋陀與虯須客,你必須償命。」
「見你的大頭鬼!你偷走了他們留下來的兵刃,我追趕你們,沒趕上……」
「你否認是你下的毒手?」
「我郝芸仙雖是一個女流,但敢作敢當,我用不著否認,人決不是我殺的。」
崔長青冷笑一聲,將發現兵刃的經過一一說了,她也冷笑一聲,將追趕時碰上天玄鍊氣士的事說出來,「這是天玄鍊氣士下的毒手,你怪錯我了。」
他沉吟片刻,說:「好,你回到牛口峪張家莊賽玄壇的家中等我,我去找天玄鍊氣士與你對證。如果你心虛逃走,日後咱們見面便是生死對頭。」
「好,我等你。」薄命花欣然地說。
他解了薄命花的脊心穴,冷冷地說:「你去找令徒接下肩關節,在下少陪了。」
他回到斗場,人都走光了。他心中一動,付道:「孤魂孫秀不知是否已遭了毒手,我何不到仙人洞去看看?」
距仙人洞還有里余,前面看到了以樹枝支撐、一步步艱難地向上走的孤魂孫秀。
他急步跟上,心中一寬。
腳步聲驚動了孤魂孫秀,轉過身來臉色泛灰,以失神的眸子死瞪著他,想說話卻難以發聲。
「老伯,在下將你的劍送還給你。」他徐徐接近說,嚴防老魔動手。
孤魂心神一懈,身子一晃,撲地便倒。
「哎呀!」他叫,急奔而上相扶。
「我好……恨……」孤魂孫秀喃喃地叫,語聲幾不可聞。
「我送你回仙人洞。」他大聲說,抱起孤魂的身軀急奔。
將孤魂放在洞中的簡陋石床土,略一檢查,他心中一慘,也悚然而驚。
孤魂的背肋斷了三根,脊背也近乎碎折,右肩骨與鎖骨也碎裂。兩處的肌膚其色青紫,腫起老高,渾身象是軟的,氣息將絕。
如許沉重的傷勢,居然還活著,豈不是奇迹?
腰損肋折,右肩傷及肺部,居然能撐離現場上山返洞,委實不可思議。
他雖不是郎中,但也知道孤魂已到了油盡燈枯境地,這一口殘氣,隨時可能斷絕。『年事已高的人,受了如此沉重的傷,不當場斷氣,已是僥天之幸了。
他灌了孤魂一口水,大聲叫問:「老伯醒醒,你有救傷。
的靈丹嗎?」
孤魂的神智並未喪失,慘笑道:「神仙也救……救不了我,算……了吧……」
「老伯……」
孤魂痰與血同往上涌,一陣嗆咳,眼看要斷氣。
他頹然放手,苦笑道:「老伯,我無能為力,你的身軀象是碎了,老實說,小的不知你是怎樣撐過來的。」
孤魂老眼眨動,欲言無聲。
「老伯,小的將盡心為你善後,你放心去吧。」
孤魂口中涌血,嘎聲叫:「后……后……」
「小的替你料理後事,你有親人嗎?」
「后……后洞……手……手稿給……給……你……」
「你說什麼?」
「手……稿……」
「我聽不清楚。」
孤魂的左手,顫抖著指向後洞。
「你有事放不下?」
孤魂的頭動了一下。
「后洞有你放不下的事?」
孤魂目光表示他說對了。
「你有何要事?」
孤魂突然神智一清,突用清晰的聲音說:「十年來詳記的手稿,藏在後洞石凳之下,送……送給你,不……不可示……示人。」
「老伯放心。」
「我說你逞強,想不到我卻死……死在逞強中。」
「老伯,不要說了。」
「我沒料到她……他們會把……把她……她……她找來……」
「老伯,你與她……」
「一念之慈,我……我……」
「老伯!老伯!」
「我……我仍然原……原諒……她……」
「老伯……」
孤魂已寂然不動,呼吸已絕,老眼睜得大大地,死不暝目。
他在洞旁掘了一個穴,埋葬了這位威震武林的一代怪傑,在墓前豎了一塊石碣,上面用利器刻上三行字:「大明正德十年秋吉日。孤魂孫公諱秀之墓。武林後學黑衫客敬立。」
在後洞扳開石凳,他找到三疊白絹,有些已經發黃,有些字跡斑斑。
那是十年來孤魂的練功記事手稿,但並非記載平日的起居,而是記載練功的進步與變化,是十年的心血結晶。
他只看了一二十張,極感震驚,自語道:「難怪他說不可示人,如果落在歹徒手中,定會掀起軒然大波,我得找地方藏好,火速離開此地。」
他帶走了練功記事的手稿,也帶走了沙棠木劍。
離開住處,他帶了行囊天風雷,到了一座涼亭前,他發覺早些天曾被迫遙鬼追蹤的兩少女與僕婦,正坐在亭中唱唱傾談,不時傳出一兩聲悅耳的輕笑。
僕婦今天未帶包裹。紫衣少女手中多了一根斑竹蕭。紅衣小姑娘抱了一束野花,鑽石般的明眸好奇地向大踏步走近的他不住打量。
中年僕婦臉上堆下笑,招手道:「公子爺請留步,借一步說話。」
他一怔,心中有鬼,以為練功手稿的事發作了,停步佯笑道:「大嫂有何指教,尚請明示。」
「公子爺貴姓?」
「敝……敝姓崔。」
「崔公子,三天前的事,謝謝你。」
「謝我?」他訝然問。
「你救了逍遙鬼。」中年僕婦沒頭沒腦地說。
「我救了逍遙鬼?」他模不著頭腦地問。
「你故意指引他向相反的方向走,等於是救了他,不然,家小姐必定廢了那該死的東西。」
「哦:原來如此,大嫂怎知小可引走他的?」
「家小姐就跟在你們身後。」
「在下慚愧。」他悚然地說。
「公子戲弄逍遙鬼,那一手真絕。」紫衣少女含笑介面、婿然一笑極為動人。
他竟不敢正視,笑道:「好玩而已,諸位見笑了。在下告辭了。」
中年僕婦介面道:「公子爺請稍耽片刻。那紅綃魔女乃是世人所不齒的壞女人,公子爺為何要救助她?」
他頗為不悅,冷冷地說:「在下也不是什麼好人,但總不能見死不救。」說完扭頭便走。
紅衣小姑娘噗嗤一笑道:「崔公子好大的脾氣。請問,公子爺曾否在明港驛楊家寨逗留……」
他腳下一緊,飛步開溜。
中年僕婦向小姑娘笑道:「這人面嫩得很。象他這種英俊瀟洒的少年,藝業不凡自視甚高的人,在美麗的少女面前自承不是好人,確也罕見,我以為他會趾高氣揚替自己吹噓一番哩!想不到卻走了眼。」
紅衣小姑娘盯著他的背影,語氣肯定地說:「他一定是被花蕊夫人用迷香與毒針暗算的人,背影身材無一不象,我救了他,他為何將我視同路人?」
中年僕婦笑道:「二小姐,可能你看錯人了,從他的神色看來,他確是不認識你。走吧,紅綃魔女一兩月起不了床,我們不能乘人之危去懲戒她,還是離開方山,暫時放過她算了,下次再說。」
「三姨,你看他是不是黑龍幫的刺客?」紫衣少女問,語氣中似乎含有些許關心。
「傻小姐,如果他是黑龍幫的人,豈會救助紅綃魔女?
不要小看了黑龍幫,那些人雖乾的是無法無天的事,但都是些沒遮奢的好漢。他們接買賣極為慎重,必須將對方的底細打聽清楚,不符合他們的規矩,一切免談,即使給他們一座金山銀山,也毫無考慮絕不接受。因此,楊幫主的住處江湖朋友無人不曉,表示他並非見不得人的黑道歹徒惡棍。而目下取而代之的血花會,誰知道該會的會址在何處?乾的事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怕人登門評理尋仇,不得不躲得緊。
緊的。」三姨加以解說,語氣中對黑龍幫頗為推崇。
二小姐笑道:「三姨,帶我們去找血花會的首腦好不好?」
三姨搖搖頭,苦笑道:「二小姐,我們憑什麼去找他們的首腦?他們做的買賣極為保密,不留活口不留證據,你能空口說白話指責他們嗎?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崔長青到達天風壘,壘內只留下一個逍遙鬼。逍遙鬼不敢反臉,著實埋怨他一頓,說他不該在重要關頭,出來擾亂引走了薄命花,以致乃師復仇大計功敗垂成。
他將與薄命花結怨的經過說了,最後說:「你們報仇我也報仇,你埋怨我是不公平。目下孤魂孫秀已經埋骨仙人洞旁,令師總算心愿得償了,而在下為友報仇的事仍無下落呢。
令師回來了嗎?」
「他們都在玉仙元君祠養傷。」
「薄命花呢?」
「她師徒已經走了,留下了你的烏錐馬。」
「她走時說了些什麼?」
「她說在牛口峪張家莊等你一月,你如果屆期未能與天玄鍊氣士前往對講,她便不再相候了。」
「好,在下必須趕快去找天玄鍊氣士了。」
「你要到何處去找?那老道象個野鬼,萍蹤無定,飄忽如煙……」
「我會找到他的,目下他在許州襄城紫雲山駱駝嶺玄都觀,聽說在煉什麼丹藥。」
五天後,烏錐馬馳入襄城。
紫雲山,在燕城西南二十五里,南山兩山左右拱抱,一泉湧出從靈泉山流入汝河,是本城第一勝境。山隘處有座小峰」稱為駱駝嶺f玄都觀在嶺西麓,是一座小小的道觀。觀主玄華,俗家姓名叫華虎,據說是天玄鍊氣士的同門師侄,玄都觀主玄華的名號,在江湖上默默無聞,在襄陽也知者不多,是個毫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極少在江湖走動,守著小小的玄都觀,心安理得毫無野心。
未牌左右,日影西斜,烏錐馬馳抵山麓的紫雲書院。
紫雲書院附近建了幾家店鋪,顧客除了游山客之外,便是書院中的學子員生,因此地方清幽,風景宜人。
只有一家紫雲客棧建了馬棚,這表示該客棧是規模最大的一家。午後落店的人不多,店伙接到客人,大感意外,接韁的店伙首先喝了一聲采,翹起大姆指說:「公子爺,你這匹烏錐好駿。」
「誇獎誇獎。小二哥,在下要落店。」他笑答。
「小店深感榮幸,保證公子爺感到舒適,凡是住過敝店:
的人,皆有賓至如歸之感。公子爺還要不要到各處轉轉?不然小的便叫一位師傅廄馬後再上廄。」
「坐騎在下自己招呼,不勞貴店的大哥費心。」
安頓畢,他外出走了一圈,掌燈時分方匆匆返店,飯罷吩咐店伙不必前來打擾,徑自熄燈就寢。
鄰房不知何時住進一位客人,房門關得緊緊地,一直就不曾露臉。
三更初,他推開小窗。
院子里站著一個修長的白影,以清晰震耳的聲音叫:
「何不開門而出,跳窗乃是宵小行徑。」
他一怔,一躍而出,掩上窗笑道:「在下並未表示是一個正人君子。」
雙方照面,一白一黑,兩人同樣高大健壯。他穿的是黑色夜行衣,劍系在背上。白衣人的相貌,在星光下看得真切,是個年約二十三四,劍眉虎目人才一表的青年人,穿的是白袍,頭戴天遙巾,英氣勃勃中,帶了三分書卷氣,好俊的青年人。佩著的劍銀光閃閃,原來是銀鞘,不同凡響。
「閣下既然不是正人君子,那就是歹徒惡棍了。」白衣青年咄咄逼人地說。
「呵呵!人的好壞,有時不易分清,見仁見智……」
「不然,好壞分明,不容混淆,白決不是黑,灰色也決不是白。」
「閣下是非分明,難免有點武斷。請教貴姓,不知有何指教?在下姓崔。」
「區區姓林。」
「哦!江湖上盛傳林白衣,譽之為白道英雄中出類拔萃的年青俊彥,武林奇葩,出道三載譽滿江湖。當然,黑道朋友自然恨之入骨。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兄台必是威震江湖的林大俠林白衣了。」
「早些天開封府曾經出現一位姓崔的黑衫客:震懾開封群豪,迫走行刺樊東王的飛天鬼母,想必是閣下了,幸會幸會。」
「崔兄傍晚時分,在玄都觀探道,有何用意?」
「找人。」
「能見告嗎?」
「這個……」
「在下希望能助崔兄一臂之力。」
「林兄盛情,在下心感,只是在下的事,必須自行了斷。」
「據在下所知,崔兄已露形跡,玄都觀已經有所準備,獨自.前往可能極為不利。」
他呵呵笑,說:「在下故意讓他們發覺的,讓他們早作準備,以免浪費工夫,也可避免誤傷無辜。」
「崔兄原來是有心人,在下多慮了。不再打擾,崔兄請自便。」
「少陪。」
離開客店走上山徑,他心中暗笑道:「黑衫客遇上林白衣,俠義英雄碰上我這個獨行大盜,簡直絕透了,他好象准。
備與我交朋友呢,真妙。」
玄都觀後面加建了一座土瓦屋,那就是觀主玄華的靜室,也就是丹室,丹室破例地在門口的廊下,掛了一盞指路燈,用意是吸引夜行人。
丹室中只有兩個人,天玄鍊氣士與玄都觀主。兩人坐在鼎爐的蒲團上,袖手相談,目光只在熊熊烈火閃動的爐口轉。
玄都觀主年約半百,依然顯得精明強悍,穿了青道袍,戴了九梁冠,膝下壓著一柄棗木製的兩尺四寸如意,向天玄鍊氣士笑道:「師叔,這人可能是沖你老人家來的。」
「可惜你語焉不詳,我無法從你的模糊述述中,猜出他的來路身份,可惜,我該早些趕回來的。」天玄鍊氣士不勝惋惜地說。
「看天色不早,他該來了……」
「他已經來了。」
兩人並未轉首,背丹室門而坐,門是虛掩著的。玄都觀主一怔,低聲道:「徒侄並未聽到聲息,他真來了?」
「來了,就站在門外。」天玄鍊氣士大聲說。
玄都觀主正想站起來,卻被天玄鍊氣士按住了,冷冷地說:「進來吧,朋友,貧道已恭候多時。」
沒聽到開門聲,身後突傳來冷冰冰的語音:「在下也等久了,如果出手暗算,易如反掌。」
天玄鍊氣士一驚,扭頭一看,猛地斜飛而起,遠出丈外脫出險境。
原來混身黑的崔長青,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後,相距不足三尺。
崔長青冷笑道:「在下已表明態度不暗算你,你慌什麼?」
「是你?」天玄鍊氣士駭然問。」「是我?」崔長青冷冷地答。
「你怎麼比在榴林精舍高明了許多?」
「在下年青,天天都在苦練,天天都在江湖上闖蕩。練武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下不斷苦練,豈能不精進?
象你,上了年紀,能保持原狀已是難能可貴了。再加上你整天用心機計算人,壞事做盡,退步衰老乃是意料中事,你該比在下明白。」
天玄鍊氣士嘿嘿笑,說:「小子,你少用這種話來損人。
貧道雖不是什麼好人,但自問還不算頂壞。上次貧道要收你做門人,總不能說是壞事吧?你來報上次的仇……」
「在下要你跑一趟把水縣牛口峪張家莊。」
「什麼?你來迫貧道上路?你好大的狗膽,貧道要廢了你……」話未完,急沖而上,伸手便打。
玄都觀主卻擋在中間,冷笑道:「割雞焉用牛刀?徒侄擒下他。」
聲落,如意閃電似的拂出。
「小心……」天玄鍊氣士大叫。
叫晚了,崔長青已閃身切入,左手一拂,擋住了玄都觀主揮出如意的右手脈門,「噗」
一聲就是一劈掌,重重地劈在玄都觀主的左頸根上,宛如電光一向,奇怪絕倫。
「恩……」玄都觀主悶聲叫,挫身便倒。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崔長青手一妙,沙棠木劍出鞘,劍光一閃,便點向天玄鍊氣士的胸口。
天玄鍊氣士本待伸手抓劍,突發現劍光有異,吃了一驚,火速收手暴退。
崔長青一腳踢向烈火熊熊的鼎爐,鼎爐應腳翻倒,炭火向天玄鍊氣士飛濺,熱流撲面。
天玄鍊氣士大驚,向上飛躍而起,一把抓住了橫樑,破瓦上升屋面,以半分之差,避過炭火的襲擊。
崔長青沒料到老道應變的功夫如此高明,將昏厥的天玄觀主拖出門,丟在院子里,方躍登瓦面。
天玄鍊氣士不敢再大意,撤劍暴怒地吼道:「小於,你該死一萬次,你……」
他作勢進擊,咬牙道:「你以為在下是三月的崔某,你就大錯特錯了。告訴你,你如不乖乖走一趟牛口峪,哪怕把你穿上鼻子扣上琵琶骨一步步拖,在下也要把你拖至牛口峪。」
天玄鍊氣士終於冷靜下來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如無把握,怎敢單人獨劍前來討野火?兩照面之下,對方的藝業已經明白地顯示出可怕的實力,不能再衝動了,不敢貿然進擊,厲聲問:「你為何要貧道遠至牛峪口?」
「要你去與薄命花對證。」
「老天!薄命花?她……」
「在下已迫她在張家莊等候,就等你前往對證。」
「對證?對什麼證?」
「她說你殺了敝友三眼韋陀與虯須客。」
天玄鍊氣士吁出一口長氣,大聲道:「那麼該死的賤婆娘,地層敢血口噴人……」
「她是武林前輩,用著噬你。」
「貴友是花蕊夫人三個賤婆娘殺的,下手的是女飛衛與鐵琵琶,貧道親眼看到她們下手的……」老道將當時的情景,與及出手懲戒三妖婦的經過一一說了,接著說:「要不是薄命花恰好追來,貧道可能會撕了那三個妖婦。薄命花根本沒到達現場,她繞道窮追貧道,既不知當時所發生的事,她為何要咬我一口?走,我和你走一趟牛口峪,貧道和她拼了!
這該死的賤婆娘,我與她誓不兩立,有她無我。」
「你的話在下不信。」崔長青一字一吐地說。
「貧道說的是實情,信不信由你。」
「薄命花並末指證是你殺的,只說當時你在該地。」
「貧道仍要找她。」
「那是你的事,本來她就不會放過你,你廢了胡綺春,勾走了龍蕭客,你兩個人的賬,自己設法結算。在下請教,血花會的主腦到底是誰?會址設在何處?」
「告訴你,天下間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貧道才懶得過問這些事。」
「好,總有一天在下會查出來的。目下要做的事,是去找花蕊夫人幾個賤婦。早知她們是兇手,她們在開封便得償命了。」
「血花會的人作一次買賣,便得潛隱一段時日,你到何處去找她們?快死了這條心。」
「我會等她們重出江湖的。」他恨恨地說,躍下地三兩閃便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