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薑是老的辣,年輕氣盛的人就怕來軟的。

他的氣消了,扭頭便走。

「晁小友,你不把那七位仁兄帶走嗎?」冷劍在他後面叫道:「葛天龍把這爛攤子丟下來,老朽實在收拾不了,你就饒了他們吧!」

「不能饒。」他轉身說道:「他們死不了,痛苦九日之後,經脈自會復原,但氣機變異,內功的根基毀定了。」

「這……」

「叫他們去找葛天龍父子,前輩根本不需要鐵肩擔這份道義,除非北校場襲擊是前輩所授意的。」

「可是……」

「有件事請教,請前輩據實相告。」

「老朽知無不言。」

「前輩與妙手空空交情如何?」

「同道而已。同仇敵愾,奔走的事由他負責。」

「前輩抵達武昌,可曾與妙手空空見過面嗎?在下是指尊夫人咸寧道發生事故之前。」

「愚夫婦到達的當天,還是他至碼頭接船的,訂下的賓陽客店,也是他經手。之後他的事忙……」

「該死的!」晃凌風突然咒罵。

「老弟怎麼啦?」冷劍一怔。

「哼!尊夫人遇險,假使妙手空空恰在一旁,他會坐視嗎?」

「當然不會。」

「那就怪了。」

「有何可怪?」

晁凌風哼了一聲,將那天所發生的事故一一說了,直說到干預九天玄女擄劫白鯉公冶勝宇一段經過。

「西雨獲得尊夫人南行的消息,據說是從一個自稱馬斌的人獲得的。」晁凌風最後說道:「妙手空空知道是我戲弄飛天蜈蚣,可知他早已潛伏在涼亭附近了,而他自始至終,不現身與尊夫人相見,未免太違常情。前輩,在下知道在下屢遇風險的原因了,以為內情複雜,原來如此簡單。諸位的處境相當險惡,得好好打算了。在下不想與你們這些人勾心鬥角,你們好自為之。」

聲落人動。三兩閃便消失在屋頂。

「老弟請留步……」冷劍急叫。

夜空寂寂。晁凌風早已去遠。

※※※

廳中氣氛沉重,十二個人你看我我看著你,驚怒的表情,掛在每個人的臉上「我十分相信晁小哥的話。」冷劍的妻子女飛衛咬著銀牙說:「飛天蜈蚣在要發射蜈蚣毒鏢的剎那間,突然摔倒跌了個手腳朝天是事實。當時我只感到奇怪而沒留意是何緣故,現在想起來的確不合情理。柏大空躲在亭后,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還有,我們在街上碰上刺客的事,也是在見過柏大空之後才發生的。當時葛天龍在場,他說他老爹沒來,現在卻來了。」夜遊神眼中有了殺氣,說道:「景老哥,我們真的要小心了。」

「咱們被人擺了一道。」定一刀徐二莊主氣得拍桌子跳起來道:「這口蜜腹劍的混帳東西!」

「咱們離開吧!恐怕真的要被人埋葬在此地呢!」紫霄散仙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勇氣面對最兇殘的敵人,可不願被朋友在背後捅一刀。」

「咱們這時如果走了,何以向同道交代?」冷劍冷冷一笑道:「有人就希望咱們悄悄溜之大吉。」

「景施主的意思……」

「等待。」冷劍斬釘截鐵地說。

「等死?」紫霄散仙說話毫無忌諱。

「不見得。」

「哪……」

「咱們不走,希望咱們走的人是不會甘心的。」

「不錯。」

「就會有人不擇手段,用盡干方百計送咱們上西天。以便任所欲為。」

「那是一定的。」

「咱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就讓他們來吧!對付這些玩弄陰謀詭計的無恥之徒,咱們實在沒有和他們堂堂正正周旋的必要。」

「哦!貧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咱們已經知道他們的陰謀,兇險便已減掉三成。我擔心的是,郝谷主可能已經知道了一些風聲,或許會趁火打劫,咱們內外交煎,情勢殆危。」

「我願意冒這趟風險,與景老哥共進退。」夜遊神堅決地表明態度道:「除死無大難,沒有什麼好怕的。」

「謀而後動,咱們先冷靜下來,明日再好好商量。」冷劍毫不激動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敵人會幫助我們揭發奸謀,而圖謀的人卻是最好的朋友,真是令人寒心!」

次日,店伙們發覺這幾位武林領袖人物,神情似乎比往昔輕鬆得多,緊張的氣氛似已一掃而空。

※※※

晁凌風確是厭倦於和這些風雲人物勾心鬥角,決定不再理會這些無謂的仇怨。

他發覺自己無端地捲入這場糾紛,成了那些人利用的對象,簡直是豈有此理,再不及早抽身,後患無窮。

報復的念頭,一念之間,他便不放在心上了。

一早,他出現在文昌門碼頭,手中提著行囊包裹,劍他已經丟掉了。

他自己知道,像他這種人,手中有沒有刀劍都是一樣,帶了刀劍反而是累贊。

文昌門碼頭,可以雇得到上行的小型長程船隻,栗大船必須到平湖門設法找船行。

兩個碼頭中人領著他,登上一隻小客船。

「這位是羅船主,船籍在岳州府。」一位中人替他引見道:「昨天剛將旅客送抵府城,正好賺幾文外快。羅船主,這位晁公於要雇船上航。」

「請諸位進艙里奉茶。」羅船主布滿風霜的補實面孔堆滿笑意,肅客入艙。

「你們談。」中人含笑拒絕說道:「我和李兄弟要到鄭三爺處聽候差遣,聽說事情相當急迫。」

兩個中人已匆匆走了,晁凌風上了艙面。

「鄭三爺,是不是這段碼頭的管事?」他信口問。

「是的,晁爺。」羅船主信口答道:「不怕官,只伯管;吃這門飯,就得聽這些人管。晁爺要到岳州?多少人?何時……」

晁凌風有點後悔,他不該向那兩個中人通了姓。

所謂管事,正是青龍幫在碼頭的混混,只要兩個中人與鄭三爺一照面,他的行蹤就會暴露了。

「我一個人,馬上走。」他說:「船資多少?」

「哎呀!晁爺,可不能說走就走呢!得到市泊司去辦手續,得繳納規費……」

「我要馬上走,給你一百兩銀子……」

「老天爺!你給我一千兩銀子我也不敢,被衙門查出來,不但要吊銷船籍,還得罰款打屁股。」羅船主叫起苦道:「我盡量趕辦手續,約摸午後就可啟碇。急不得的,晁爺。船資嘛!我也不敢多要,四十兩銀子就夠了,六天才到岳州。」

「哼!正正噹噹的走,十兩銀子就夠了。」他的心中焦躁,顯然走不了啦!他怎能逼這些奉公守法的人犯法?

「晁爺,不瞞你說……」

「你到底接不接受?」

「抱歉,小的有家有小……」

他將一兩碎銀放在艙板上,向跳板走。

「打擾了,我另外找敢接受的船。」他一面說,一面登上碼頭。

每個人生活的圈子,有一定的範圍和規律、門檻,進了這圈子,你就得遵守這些規律和範圍的約束。

如果不懂門檻,很可能處處碰釘子,寸步難行。

晁凌風不懂門檻,沒摸到門路,又硬不起心腸冒充江湖好漢,門都沒有。

一咬牙,他舍舟就陸,乖乖走咸寧道,從何處來,仍向何處去。

他卻不知,有不少船隻,正沿江上航,搜尋上航的小型孤舟,查詢他的下落。

青龍幫的人以為他另雇船隻走了,所以隨後追尋。

※※※

乘船到岳州是上航,腳程快的人其實走陸路要快些,晁凌風真不該去找船打草驚蛇。

青龍幫已經受到妙手空空那些人控制了,白道黑道相結合,他們的力量也因此增強了三倍。

結合江湖所有力量而成為一,這是古往今來所有野心家追求的目標。

冷劍不想與黑道人士走得太近,可知他是個胸無大志的,自以為超然的武林俠義人士,這是他的致命傷。

妙手空空走的是相反路線,廣結天下朋友,黑、白、俠義、邪魔、甚至綠林,都是他的朋友。

青龍幫和太極堂都是黑道,在大江南北頗有實力,能控制一幫一堂,等於是掌握了精華地區的活動勢力範圍。

妙手空空花了三年時間在這裡準備,冷劍這個一板一眼的人怎知其中秘辛?

假使不是夜遊神陸光消息靈通,這位只知在荊門山莊安居納福的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人,還不知道天絕谷的人在武昌秘密活動呢!

晁凌風的消息更不靈通,有飛燕楊姑娘在身邊時,隨時可以供給他最新的消息,目下楊姑娘不在,他只找些自己所需要的消息,不及其他。

因此,他對青龍幫為何突然成了妙手空空的人,大惑不解。

太極堂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他也是毫無所悉,也懶得打聽,這又不關顯凌風的事。

事不關已不勞心,他畢竟經驗還不夠,缺乏江湖人的機警與才幹,做什麼事只以牽涉到與自己有關的事才著手.不知道多方探索求證。

巳牌末,他已經遠離府城二十里以上。這裡是江夏地境,上次他護送白鯉公冶勝宇返城,走的就是這條路。

遠出二十餘里,目光無意中落在路右的一座小樹林,遠在三裡外,他看到刀劍的閃光,心中一動,閃入路旁的桑園。

他藏妥了包裹,悄然急走。

遠遠地,便聽到幾聲叱喝,以及清越的金鐵震鳴。

但等他進入樹林,便知道來晚了些,打打殺殺的事已經結束了,附近看不見人,僅留下打鬥的遺痕,草木摧折的情景一目了然。

沒什麼好看的了,但晁凌風卻心中懷疑,背著雙手,信步往裡走,沿途察看地面的足跡。

前面出現一座位於林空的茅屋,四周沉寂鬼影俱無,茅屋柴門緊閉,大白天怎麼門關得緊緊地。

好靜,他突然感到體內升起一股涼氣。

茅屋本身似乎有一股陰森的氣氛流露,附近的樹木也同樣陰森。

他感覺出看不見的兇險,兇險就潛隱在四周。

身形一晃,他前掠三丈,好快,有如鬼魅幻形。

「且慢……」嬌喝聲同時到達。

颯颯劍氣徐消,四周陰森寂靜的氣氛陡然消失。

他已轉身回望,身形乍現便已轉過身來了。

一個面貌威猛的中年人,站在他先前所站的地方,收回的劍仍發出隱隱的震吟。

顯然,這位仁兄悄悄地向他的背部,以奇快的身法撲上,出劍攻擊他的背部,一劍落空。

看光景,這一劍偷襲,決不可能因那一聲嬌喝而收招,招落空之時,嬌喝才傳到了而已!

假使他慢了一剎那,保證這一劍貫體透胸。

「咦!」

驚訝的叫聲乍起,是兩個人的驚叫聲。

電射而來的人,是穿勁裝的公冶纖纖。

那一聲且慢的嬌喝,毫無疑問是出於這位驕傲的姑娘口中。

他身形轉過,中年人與公冶纖纖當然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所以他們同時發出了驚呼聲。

「好霸道的一招穿針引線。」他極感不悅,剛才的一劍確是太陰毒了:「你老爹教你的偷襲手段十分到家。」

中年人怪眼一翻,劍重新舉起了。

公冶纖纖身形塾止,伸手阻止中年人欺進。

「怎麼你也在這裡?」公冶纖纖訝然問道:「晁爺,難道說,你是真的在幫助太極堂嗎?」

左面不遠處兩株大樹后,出現了姑娘的奶母孫大娘,劍隨肘后徐徐接近,眼神極不友善。

「據在下所知,太極堂有不少人歸順了貴幫。」晁凌風冷冷地說:「太極堂已經名存實亡,就算在下想幫助他們,也找不到人拉線了。」

「這裡就是太極堂的秘站,閣下,你不要假撇清了。」中年人沉聲說道:「閣下不像個有擔當的人,事實俱在,能掩飾得了嗎?」

他哼了一聲,扭頭瞥了寂靜的茅屋一眼。

「晃爺。」公冶纖纖不安的神情中,夾雜著不滿的神色:「是真的嗎?」

「我說不是真的,你相信嗎?」他不想多加解釋。

「這……」

「你當然不會相信,你們三個人的神色已經夠明顯了,貴幫吞併了太極堂……」

「敝幫並沒有吞併太極堂,而是柏大俠的人,查出三江船行下毒殺人案,確是太極堂的人所為,是副堂主金獅的一位手下所做的好事。真相大白之後,太極堂的一些人,不齒該堂的所為,為表白自己不曾參與這天人共憤的陰謀,所以轉投敝幫以明清白。」

「哦!真的?」他頗感意外說道:「兇手呢?」

「叫黑煞星金坤,已被擒獲交由柏大俠囚禁,招出冉堂主的兒子冉世綸是主謀。上次九天玄女劫持我二哥,確是奉冉世綸的指示行事,用意是掩飾血案的轉移注意力的手段。昆爺如果不幫助太極堂,那……那來此有何貴幹?冉世綸帶了幾個死黨,躲在茅屋裡利用暗器死守待援……」

「他就是援兵。」中年人毫不客氣聲色俱厲說道:「誰敢保證上次九天玄女劫持二少幫主的陰謀,沒有這位姓晁的一份?他故意解救二少幫主,掩飾罪行的陰謀確實是相當的高明了!」

晁凌風大感吃驚,楞住了。

本來,太極堂的確是涉嫌甚重,晁凌風信任金獅的保證,沒想到真是太極堂所為。

可是,他所獲得的線索,卻又在表明與太極堂無關。他浪費了多日工夫,原來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他不理會中年人的嚴重誣賴。轉身向茅屋走去。

「站住!你想走?」中年人沉叱。

「在下要問問冉世綸。」他腳下沒停。

「你想與那個混帳東西會合?哼:「

「在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多方面求證,單方面的認罪並不可靠……」

晁凌風身後劍氣壓體,中年人又重施故技,閃電似地撲上偷襲,劍化匹練疾射他的背心。

這次,公冶纖纖竟然不加阻止。

劍尖眼看入體,中年人狂喜地前撲。

他身形疾扭,劍挾風雷幾乎貼背而過,一劍落空。

「噗」一聲響,他一掌反劈在中年人的右耳門上,順勢一抓,將狂沖而來的中年人拖倒,一腳踏住了背心。

「哎呀……」公冶纖纖驚呼,疾搶而至。

他迅疾地奪過中年人的劍,一腳將已經昏迷的中年人踢開。

「你最好不要用天痴八式向在下遞劍。」他劍向前伸說道:「在我還沒查出確證之前,任何人阻擾我的調查,必須先想想後果。」

「無禮!」一旁的孫大娘怒叱,一閃而至,劍出風雷驟發,湧出奪目的無數光華。

「錚錚!」

兩聲暴震,火星飛濺,孫大娘飛退丈外,臉上變了顏色。

他哼了一聲,丟掉劍大踏步向茅屋走去,伸手推門,門應手而開。

三進的茅屋,鬼影俱無。

公冶纖纖和奶娘正在救醒中年人,突然發覺晁凌風就站在身旁,吃了一驚,弄不清他是怎麼接近的。

「這人是柏大空的人嗎?」晁凌風指指中年人問。

「他是敝幫九江分舵的舵主,翻江鱉吳勝。」公冶纖纖戒備地說。

「勞駕姑娘轉告柏大空,在下要那個叫黑煞星金坤的人。」

「本姑娘管不了柏大俠的事,他目下正準備向天絕谷主魏戰,無暇兼顧其他事務。」

公冶纖纖態度轉硬了。

「好,我會自己去找他的。」他冷冷一笑,大踏步揚長而去,走的卻是回頭路。

「大娘,不可……」公冶纖纖叫住了要撲上的奶娘說道:「茅屋沒有人,不能指證他就是來幫助太極堂的人,不宜與他衝突,師出無名。」

※※※

在賓陽客店的貴賓花廳中,青龍幫的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神氣極了。

以往他在冷劍這種高手名宿面前,哪配平起干坐?

真得感謝柏大空把他捧上了江湖名流之林,目下他是柏大空的得力臂膀,事實上已取代幫主的地位。

「景大俠,不是柏大俠的意思,而是江湖同道們的意思。」八極靈官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說道:「江湖同道們不想真的三刀六眼玩命,能過得去誰又願意刀頭添血?所以在下代表江湖同道,請景大俠放棄與天絕谷主在武昌了斷的打算,讓同道與天絕谷主協商和平相處事宜。天下間沒有永久的仇恨,能和平相處實是江湖一福。」

「程令主可曾問過柏大俠的意見?」冷劍心中早有準備,因此顯得心平氣和,毫不激動。

「柏大俠並沒露骨地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八極靈官技巧地說:「但他認為只要大家同意,他並無異議,他也不想走極端,慘重的死傷畢竟非大家所願。」

「據景某所知,柏大俠是主戰員力的人。」冷劍笑笑道;「既然他不想走極端,確實是令人費解。不管是殺戮或和平,並非是單方面所能決定的事,諸位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呢?天絕谷主的態度,諸位左右得了嗎?」

「只要景大俠肯置身事外,天絕谷主方面,決不會有問題,他會了解我方的誠意。」

「說來說去,你是要求景某出面聲明,撤銷俠義柬除魔衛道的宗旨……」

「不,這件事有柏大俠處理,只請景大俠向俠義道朋友打個招呼就成。」

「俠義柬具名沒有柏大空,他能處理嗎?」冷劍仍能保持平靜的風度。

「景大俠一打招呼……」

「如果景某認為不妥,必須與天絕谷主當面商談,諸位大概是不願意的。」

「同道們希望景大俠不要這樣做。」八極靈官的修養就不上道了,真有暴發戶的嘴臉。

「景某不但要這樣做,而且堅持這樣做。」冷劍不介意對方的威脅態度道:「景某不是貪生怕死,有始無終的人,以景某的身份地位聲望,也不允許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閣下可以回去告訴你們的同道,告訴柏大空,景某在與天絕谷主面對面交涉之前,不與任何人談有辱聲譽的條件。你們的一切作為,景某也不加過問,也無權過問;景某說得夠明白嗎?」

「這……景大俠……」

「少陪。」冷劍含笑離座。

「景大俠何苦……」

冷劍臉色一沉,神光炯炯的虎目,不轉瞬地逼視著對方,眼神威嚴無比。

八極靈官打了一個冷戰,要說的話嚇回腹中了。

冷劍一抖袖,莊嚴地出廳而去。

人的名,樹的影,八極靈官站在他的面前,在氣勢上就矮了一大截,莊嚴的神情,決不是八極靈官這種黑道梟雄所能抗衡得了的。

※※※

人都是自私的,眾叛親離,皆可能發生在任何領導人身上。

俠義英雄也不例外,冷劍景青雲目下的處境,用眾叛親離來形容雖然不恰當,但事實卻是如此,也用不著在用詞方面來挑毛病,這四個字並不是暴虐人物的專用名詞。

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從此就不用在江湖道上露臉了,但可以保全性命。

但他不能因能保全性命而一走了之,人格和聲譽比生命重要。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像他這種譽滿天下的名人,保全聲譽的確比保全性命重要得多了。

連八極靈官這種黑道二流混混,居然也公然前來侮辱他,他為保持風度和尊嚴不便發作,其實心中憤火中燒,也感慨萬干。

當然,他知道這是柏大空玩弄的把戲。

他心中更明白,他不但成為俠義道朋友的眼中釘,更成為江湖朋友嫉恨的中心,真正所謂眾矢之的。

上台不易,下台更慘;頂尖風雲人物的悲哀在此。

天一黑,三進客院靜俏俏,黑沉沉,連照明用的廊燈也取消了,唯一的燈火,是院廳的一盞朦朧的菜油燈。

宇內五大高手皆在座,在朦朧燈光之下,悠閑地品茗閑聊。五人都佩帶了兵刃,游僧已經換了一把新的方便鏟,擱在凳旁趁手處。

「你估計會有人來趕咱們走嗎?」定一刀徐二莊主向夜遊神問。

「不是趕我們走,而是要我們的命。」夜遊神笑笑說道:「我們已經成為人家邁向江湖霸主途徑的絆腳石,眼中釘,不把我們埋葬掉,豈肯甘心?」

「陸老哥,不會這麼嚴重吧?」

「徐施主,恐怕比這更嚴重呢?」紫霄散仙說;「目下的所謂宇內五大高手,是二十年前江湖的白道朋友半真半假捧出來的,以後五年,又增加五位,成了所謂武林十大高手。武林並不限於白道人士,會練幾手拳的人都可以稱武林人。二十年,不是一個短日子。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二十年來,你知道出了多少功臻化境的後起之秀?你我這些老朽,可說是這些人揚名立萬的目標。晁凌風擊敗了天地一筆和游僧曇本道兄,就已經取代第六第五的地位。」

「這還不算是威脅,潛在的威脅是有人暗中招兵買馬培植自己的實力,羅致那些功臻化境的新秀與名宿,等候機會埋葬老一輩的成名人物,他們才能出頭。」紫霄散仙說:

「敝派在最近二十年來,嚴格調教本門子弟,不許門下子弟在外打起武當的旗號爭名奪利,這步棋可能下錯了,所以二十年來,我武當門下沒調教出一個叱吒風雲的人才。」

「還來得及呀!道友。」游僧半真半假地笑說:「貴派是內家拳之祖,貴山門受朝廷供養財力雄厚,集中全力調教三兩百出色的門人並非難事,總比那些三個人稱派的門派容易得多。」

「就是因為受朝廷供養,敝派才不敢假公濟私恐遭物議!貧道在紫霄宮中十年期間,就沒有收徒傳藝。這裡事了結,如果幸而度過劫難,真得回山苦修,找三兩個有根基的弟子授藝傳藝。」

他們的語音清嘲露耳,可知所說的話,並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故意提高聲調,讓屋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話中帶有濃濃的諷刺意味。

院子里,先後已經出現四個黑影了。

最早來的兩個黑衫蒙面人,已經來了許久啦!

「你們說的確是見解透徹,不愧稱武林拔尖前輩。」一個蒙面人忍不住發話了:

「既然你們都知道大勢,真應該早早回家安居納福,不再在江湖拋頭露面以保持令名,豈不皆大歡喜嗎?但你們卻不識時務,委實咎由自取,嗚呼哀哉!」

五人一訂眼色,會意地點點頭,泰然離座出廳,從容不迫進入院子中心。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閣下,這叫做身不由己呀!」冷劍神態輕鬆地,說話也風趣:「景某本來就在荊門山莊納福,含飴弄孫愜意得很,十幾年不曾在江湖行走了。可是,早年的思怨未清,奈何!郝谷主在武昌活動,下一站就必定是我的荊門山莊,景某不來了斷二十年前的恩怨,行嗎?」

「呵呵!諸位蒙面掩去本來的面目,就算能殺掉名列第一的景老哥,對諸位成名似乎成效並不大呀!誰知道你們是哪一位神佛?」夜遊神也笑著道:「這表示你們的信心和服氣都不夠,很可惜。」

「到時候就會有人知道咱們是誰了,對不對?」黑衫蒙面人不受激,無意拉掉他們的蒙面巾。

「也許吧!」冷劍不再多說:「諸位還有同伴,何不請他們都出來?」

「該他們現身時,他們會出來的。」

「也好,那就請你們明示來意吧!」

「就是你們剛才所說的原因,夠了嗎?」

「真的呀?好,就算理由夠了。怎麼說,畫下道來吧!景某洗耳恭聽。」

「在下要見識你的天下第一劍,看是否浪得虛名。」這人一面說,一面邁出了三大步說道:「在下也練了幾年劍,不甘菲薄,斃了你,在下就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了。」

院角暗影中踱出一身勁裝的景春鶯姑娘,劍插在腰帶上,腳下從容,頗有名家的風度氣概。

「閣下還不配與家父論劍。」她一面沉靜地說:「並不是每個阿貓阿狗,都可以任意指名向有身份地位的前輩挑戰。本姑娘也練了幾年劍,自信還可以打發你這種三流劍手。如果你害怕,讓你的同伴先上吧!」

「潑婦好大的口氣。」蒙面人怒火上沖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來丟人現眼?

你上吧:在下要你永遠後悔今晚說這些大話。」

一聲劍吟,青芒閃爍的長劍出鞘。

劍向前一指,立即傳出懾人心魄的劍氣咻咻異鳴。

姑娘一點也不激動,緩緩拔劍出鞘,輕輕一拂,星光下,幻出細碎的閃爍光華,一拉馬步立下門戶。

在氣勢上,她顯得太弱了,劍上似乎沒注入內力,一點也看不出驚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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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飛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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