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夜臨了。

括蒼山正被一片烏雲烏圍。

這盤亘數十里的中原名山,竟也不能擺脫夜的侵襲,漸漸呈現昏暗,天上月兒也害羞地躲藏起來。

朦朧中,只微微聽見那蒼鬆勁柏被狂風刮過留下的一陣聲響。在這肅殺的氣氛里,括蒼山失去了原有的明朗。

「當」,從括蒼山西北的峭壁戈連峰突然傳來一聲暴響,低沉洪亮,劃破穆靜長空。

隨即,密林中「嗖,嗖,嗖」如閃電般竄出三個人影,他們朝四周略一打量,便同時飄起幾丈來高,巨鳥般地落在一塊平地上。這三人晃肩、騰躍、轉身,幾乎在同時霎間,動作輕靈美妙,顯然輕功造詣已臻頂峰。

「當」,又一聲清響從東方傳來,這迴響聲似乎比上次更為猛烈響亮,乍聽就象幾件重兵器在猛力的相擊。

響聲過後,三個全身黑衣蒙罩的漢子似乎更緊張了,目光灼灼遠眺東方,竟然不敢走近那發聲的地方,頗似有所顧忌。

良久,左側頎長的漢子委實不能忍耐了,一晃身就要縱起。

另一個身材肥胖的黑衣漢子已經察覺,驀地錯步欺身,特長的手臂已攀在頎長人左肩,沉聲道:「三弟鹵莽不得,『貓眼神』你能抵擋得住嗎?好歹也得等那鐘山一靈、河西二怪到場!」

此人所指的竟是威震武林的三尊之一鐘山一靈和九絕中的河西二怪。

頎長漢子心有不甘,氣道:「大哥,難道咱們『點蒼三子』,就奈何他不得嗎?若一旦傳出江湖,我們「點蒼門人』跟在人家屁股後頭撿殘羹,今後還有臉皮見人?」

原來這三人竟是名聞江湖的劍術名家「點蒼三子」,老大「鐵面容」,老二「屠龍俠」,老三「飛劍手」。

「鐵面容」突然一掀面罩,露出滿臉虯須,鄭重高道:「三弟,且勿暴躁,咱們十年來隱居山村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報當年折辱之仇,否則『點蒼三子』永無出頭之日了,十年來咱們也忍受了,何必忙著一時呢?」

又道:「近日來江湖傳聞,『貓眼神』兵器內,藏有絕世武功秘籍,只要咱們弄到手了,還不稱雄天下嗎?哈哈。」

「鐵面客」顯然得意非凡:「嘿,可笑那『鐘山一靈』,『河西二怪』被我略施小計,竟然也欲置『貓眼神』死命為快,這正好乘機除掉『貓眼神』,以後鐘山老怪還不知有這等事,咱們取到秘籍苦練幾手,天下就罕逢對手了,哈哈哈。」

「還有二弟你不必動手,用暗青子招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配合我們圍攻,饒他武功蓋世,諒也難逃活命。」

突然,兵器接觸的響聲又自響來,隱隱還夾著慘嚎。

「鐵面容」側耳傾聽,面色大變,急道:「不好,秦嶺六煞力不從心,咱們快去接」接字還沒說完,人已一掠出數丈。

「屠龍俠」、「飛劍手」也忙施展輕功,尋聲追去。

突然,「鐵面容」大喝一聲:「『貓眼神』接招!」

左手一揚,「嗤嗤嗤」三點寒星電奔而出。

烏雲瀰漫中,只見在一株巨大松樹前方較高平地上,正有一個青色面孔的漢子節節敗退,目露恐懼的神色。

「鐵面容」認識這漢子,正是自己邀約而來的秦嶺六煞之首「紫面煞」,在「紫面煞」一旁地上橫直躺卧著七八個屍體,鮮血橫濺。

一個身材高大,面上蒙著貓皮面罩的人,正步步向「紫面煞」進逼,那兩隻青光閃閃的眸子,露出憤怒的神色,令人不敢逼視。

由遠處觀之,就象一隻夜半尋食的夜梟,在追捕獵物,連「點蒼三子」

這等人,也不禁暗暗打個冷戰。

三點寒星電奔而去,空中發出嗚嗚銳叫,刺耳風聲正朝「貓眼神」襲到,顯見「鐵面客」內力武功,兩皆不弱。

「貓眼神」身形未移,但見袍袖揚處,三點寒星如泥沉海。

「鐵面客」似知前面三顆暗器不會收功,就在「貓眼神」袍袖抖揚之時,又自打出一點寒星。

這次發出的暗器,更帶起強烈破空之聲,顯然比上次發出的暗器,還要強勁得多。

「叮」,「貓眼神」似乎沒有注意到,「鐵面客」的暗器正好擊在「貓眼神」小腿的攀結穴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但那簡直不象擊中內體所產生的響聲,而象兩種鐵器互擊一般。

「貓眼神」縱聲長笑,眸中青光暴射,似乎已觸起他的隱痛。

「鐵面容」簡直不敢相信眼睛,憑自家的手勁打出暗器,竟還傷不了「貓眼神」難道他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想著,心裡不由得冒起一絲寒意。

「鐵面客」不愧為老江湖,心雖畏懼,但臉色卻沒有害怕的神色,帶著謅笑道:「尊駕十載之別,功力竟已練成不壞之身,可喜,可賀」

「貓眼神」似乎被觸著痛處,對他甚是厭惡:「『鐵面客』少廢話,約來些什麼出類拔萃的人物,不妨全叫出來,『貓眼神』自信還接得住那些廢料,哼。」

「鐵面客」心頭一震,暗罵老賊狡猾。

「貓眼神」已自不耐,冷冷道,「『鐵面容』,我『貓眼神』可等不住了。」

「鐵面客」見援兵未至,不由得暗暗驚訝,但寧死也得跟「貓眼神」一拼,或許還有些生望,便望向「屠龍俠」、「飛劍手」二人打個眼色。

豈料「貓眼神」已經察覺,冷笑一聲,肩膀未動,人卻飄到三子跟前,驀地二掌分擊三子,勢如閃光連擊。

「點蒼三子」只覺眼前一花,定睛看時,「貓眼神」凌厲卻又絲毫不帶風聲的手掌已堪堪觸到三人衣襟。

只要「貓眼神」手指略吐,三人性命也隨之烏有。

「點蒼三子」緊張的幾乎窒息,偌大的宇宙里,三人只覺得自己的心房就要停止跳動。

但是,出奇的是在三人略一定神后,心房還在劇烈地跳動,沒有一個人發出臨死一霎間的慘號。

「鐵面客」忍不住悄悄張開眼睛,卻見「貓眼神」還立在對面,雙手交抱,好整以暇,正冷冷的瞧著三人。

此刻「鐵面客」有了一線生機,腦子頓時靈活起來,狡黠地道:「尊駕武功蓋世,在下決非敵手,不過」

「貓眼神」極快地接道:「不過什麼?」

「鐵面客」強打聲哈哈道:「只怕講出來,尊駕定然生氣。」

「哼,說吧,我決不藉此傷害你等就是。」

「鐵面容」頓覺事態有了起色,便故裝神秘地道:「武林九絕之首『碎屍人』,尊駕大概有個耳聞吧!」

「貓眼神」臉色驟變,眸子里青光灼灼,顯出神情激動異常,顯然「鐵面客」所提起的「碎屍人」必與他有段瓜葛往事。

「鐵面客」一見他那慘厲的眼神,不由受驚住口,「貓眼神」卻忿忿地道:「說下去!」

「前幾天『碎屍人』突然現身江湖,聲稱必將尊駕碎屍萬段才能甘心」

「貓眼神」臉上肌肉,突然扭曲不停,喃喃地道:「『碎屍人』,『碎屍人』,想不到為件小事,竟反目成仇,毀我下肢,奪我秘籍不說,尚要斬盡殺絕,如此絕情絕義,喪盡天良,我還讓他做什麼」

「多少年來,嘗盡肢離痛苦,為的是什麼?小倩,小倩,你聽到了嗎?」

「貓眼神」由於傷感,無病呻吟,嗓子也嘶啞了。

「小倩,你才是我畢生難忘的心上人啊,晴雯名義上雖是我的妻子,但我並不愛她呀。小倩,你去何方?傳聞你投向『碎屍人』,我並不相信?因此,我」

「貓眼神」惆悵地回憶,那儘是凄苦斷腸的往事。

「我是深深愛你,為你而毀去雙腿」

「貓眼神」突然神經質地狂笑起來,在這寂靜的黑夜裡,笑聲直划雲霄,一陣狂笑過後,「貓眼神」突又象小孩般哭泣起來。

「點蒼三子」對望一眼,知道時機稍縱即逝。

卻不料,「貓眼神」忽又止住哭泣,眸光一掃,冷哼一聲。

「點蒼三子」只覺眼前一晃,如魔鬼般的「貓眼神」又活生生地逼在面前。

「點蒼三子」大驚,驀地從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嘯聲,洪而不躁,入耳清鑒。

「貓眼神」臉色微變,十年多以來,能使他臉上變色的事,尚不多見。

「點蒼三子」、「紫面煞」這才面呈喜色,似乎在死神手裡,被活生生拉了回來一樣。

「鐵面容」神色活現,嘿嘿笑道:「『貓眼神』的對頭來了,看你能神氣多久。」

「貓眼神」眸中殺機隱現,冷冷道,「未必。」

左掌一圈,一股強烈掌風,猛推而出。

三子不敢大意,霍地退去三丈,掌風過處,沙石飛揚,「點蒼三子」暗地驚心。

「貓眼神」如蛆附骨,「點蒼三子」動作快,但他的動作更快「呼呼」

又擊出二掌。

「點蒼三子」大駭,要躲閃已來不及,暗咬牙根,三人運足全身功力,在齊喝聲中,迎上來勢。

「砰」地巨響,勁風相接,強弱立判。

「貓眼神」身形略晃,「點蒼三子」卻不約而同「蹬蹬蹬」連退三四步,均感一陣氣血翻湧。

正在這時,「颯颯颯」林中又飄出四條身影,其快無比,為首一人,瘦臉長頸,顴骨高崇,眸光如鷹,人未到先是一聲冷嚎,在這昏暗的黑夜裡,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點蒼三子」幾乎同時呼道:「鐘山一靈!」

原來此人正是傳聞已久的武林三尊之一「鐘山一靈」。「鐘山一靈」

武功高絕,天下聞名,但為人卻喜怒無常,正雅不分,以自己脾氣行事,手辣心狠,正派俠士毀在他手中卻也不少,憑他絕世武功,三十年來尚無人敢尋他麻煩,因此名聲亮極,頗有談虎色變之勢。

「鐘山一靈」這一現身,無疑替「點蒼三子」解了圍,「點蒼三子」哪有不喜之理。

然而,「貓眼神」素來自負極高,只冷冷望了來人一眼,嘴角隱含不屑神色。

「鐘山一靈」滿臉皺紋,刻布得千溝萬道,簡直不成人樣,他攤開枯瘦手掌,但驕狂道:「你是『貓眼神』?快把東西獻上,饒你不死。」

「貓眼神」心頭一震,暗忖:「消息傳得可真快,『鐘山一靈』,竟是為這東西而來的。」

「貓眼神」十年來闖蕩江湖,名頭並不亞於「鐘山一靈」,是以見到「鐘山一靈」那副不可一世的氣概,不由怒火上沖。

「『鐘山一靈』,別人怕你,我金獨生可沒把你放在心上,『千年狸丹』嗎,很簡單,在金某人懷裡,你有本事儘管來取。」

語氣之硬,簡直令「鐘山一靈」下不了台,這也是「貓眼神」自負之處,「鐘山一靈」的狂驕,使他憤怒異常。

「鐘山一靈」臉孔皺紋更加深速,顯然他難忍這口氣,就想發作。

突然,從「鐘山一靈」身旁閃出兩人,俱長發披肩,面容醜陋,眸子中卻神光凌厲,狂笑片刻,只聽他道:「嘿,姓金的,你有多少道行,敢目中無人,我們『河西二怪』倒要見識見識。」

聲如狼嚎,刺耳已極,連「點蒼三子」均不由暗皺眉頭。

旁側林里,突然無風自動,雖是極輕微,細小的,卻瞞不住內家高手之耳。

一直沉默在「鐘山一靈」身旁的鶴髮老人,猛地喝道:「何方朋友,不妨出來,何必鬼頭鬼腦。」

語聲不大,竟傳個老遠。

「鐘山一靈」蒼白的瘦臉,卻是一紅。

這時,一向鎮靜的「貓眼神」,突然顯得不安起來,若在平時,他是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的,這又是為何呢?

鶴髮老人似已察覺,微微沉思,隨即單掌一揚喝聲:「朋友不肯出來,可怪不得人!」

話沒說完,卻聽一聲夜鳥慘啼,一縷黑影,疾如流星,落下絕崖。

「貓眼神」一陣愕然,若有所思之後,卻以眼光感激地朝鶴髮老人示意。

鶴髮老人竟裝著沒見,掉首四下盼顧。

這時「貓眼神」顯得輕鬆了,道,「『河西二怪』,即然要在下現丑,不妨出來划道,在下接著就是。」

「河西二怪」略為抱拳,也不客氣,兩下身形倏地分開,駢指如風疾攻「貓眼神」,一取白屏一取天靈,兩人出手凌厲之極。

「貓眼神」卻也識貨,舞起綿軟而又剛勁的袍袖,忽作拂穴,忽作兵刃,招數之怪,身形之妙,全屬罕有。

全場諸人不由暗驚,「貓眼神」不僅出手怪極,而且神妙處常出乎人意料之處,連「鐘山一靈」也猜不出這是什麼身法,不由得暗地懷疑起「貓眼神」來了。

高手過招,端的快速,霎時間,十招已過,「貓眼神」毫不費力地佔盡優勢,不由得出招更為瀟洒,曼妙。

二怪可連番遇險,不由大怒,狼嚎一聲,二人竟已打出真火,均將數十年的內功修為實注於掌上,舞起陣陣勁風,不絕於耳,「點蒼三子」不由色變,暗忖:在場眾人,不認哪個人的武功,功力都比我們三人高,看樣子若不再苦練些絕技,以後就休想有揚眉吐氣之日了。

當下不由更加緊張觀察局勢,深怕偶有失策,就拖累得全盤皆輸了。

「貓眼神」忽地長嘯,袍袖如帶,抖得筆直,就如兩把粗大鐵棒,猛擊二怪天靈蓋,左指如戟,徑點兩人欺門、幽風兩穴。

二怪全身要穴全罩在「貓眼神」掌風之下,不禁駭然,霍地兩人齊集一處亮掌,竟以全力硬接來勢。

「鐘山一靈」暗暗皺眉。

「貓眼神」朗笑一聲,突然翻起丈余,在半空中極快地轉身,頭下,足上,正好脫出二怪掌風圈外。

人在空中,探臂伸腿,反而疾點二怪太沖、活黑、氣血、將台四穴,但聞他指上發出「絲絲」內家真氣破空之聲。

「點蒼三子」同時大驚,猛然想起,十年前被挫,三劍同飛,不正是這個怪招嗎?當時情知不妙,「不好」兩字尚未出口,驀覺眼前人影一閃,隨即「砰」的暴響。

定晴瞧時,「貓眼神」已翻出三丈多遠,「鐘山一靈」發須亂飛,連連倒退。

再看「河西二怪」已躺在一旁,一動不動,似乎已被「貓眼神」制住穴道。

「貓眼神」被震得血氣翻湧,兩眸金星亂冒,知道經過大半日的劇烈打鬥,內力消耗甚多,無疑在武功上打了個折扣。

強敵當前,「貓眼神」不由一聲喟嘆,另一個感覺悄然浮上心頭那是武林的弊病,自他闖蕩江湖以來,從來沒有休息過一陣,江湖上對於新起之秀,甚是禁忌,千方百計要罩於死地而後甘。

想起後起之秀,「貓眼神」驕傲地笑了,因為此刻他是名滿武林的江湖怪客金獨生啊!

誰竟敢在老虎頭上拔毛,金獨生重重哼了一聲,望著「鐘山一靈」,那是武林三尊之一,也不過只勝我半招。

金獨生眸子在場繞了一旋,「若我再苦練幾年,我會超過他的,我還年青啊!」金獨生內心在反抗著。

密林里有夜鳥嘶啼,其聲慘厲,金獨生突然一震,暗忖:

「若還不趕快動手,只怕時間一久,天色一晚,晴雯、明兒,可就危機重重了。」

想起明兒,金獨生稍有疲倦的眸子突然現出光彩,暗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樑,多麼象我小時候的縮影啊,可惜明兒明兒竟是三陰血脈,非『千年狸丹』難以維持多久,可愛的孩子,你不能短命!你是今後的貓眼怪傑第二呀。

金獨生眸中,怪異青光已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慈愛、祥和。

「點蒼三子」、「紫面煞」不由低聲討論起來,金獨生竟似反常,他懼怕「鐘山一靈」嗎?不會的,「貓眼神」不是懦弱的人。

「鐘山一靈」業已替「河西二怪」解了穴道,「貓眼神」獨門點穴手法,委實給予「鐘山一靈」碩大困難,幾乎將一世英名盡喪於金獨生手中。

幸而,「鐘山一靈」乃一代奇人,見識淵博,解開了「河西二怪」的穴道,但「鐘山一靈」因此又發現一重秘密。

他驚疑的問道,「金獨生,『孤劍震中原』是你什麼人?」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河西二怪」霍地站身,呻吟一聲,又自躺下,「貓眼神」點穴手法,竟連內功精湛的「河西二怪」也身受不了。

鶴髮老人已瞪起銳利的眸子,緊注著金獨生,象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在場諸人,都是江湖上名聲極響的人物,年紀也大多在四旬以上,是以對於這位傳聞已久,武林中百年來的奇人,都有個耳聞傳說,但他們想不到,這位介於仙凡之間的奇人還會留在人世,尚且還竟似「貓眼神」有點關係呢?

金獨生悚然一驚,雖然他臉色仍是死板板的,但內心卻劇烈地激蕩著。

多年來,他曾設法努力忘掉這事,但仍免不了讓人重提。

一陣慚愧浮上心頭,往事又歷歷入目。

金獨生想起,自己曾經是老人書童,循規蹈矩地深受老人喜愛,但事情的轉變令人出乎意料之外。

一日,金獨生打掃老人書房,見到了兩張不尋常的殘書廢紙,一時好奇心大起,竟取來觀之,這一看,金獨生整個人生改變了。

他發現這兩張殘頁里所記載的並不是四書五經之類文字,而是奇奇怪怪的一些小人坐卧之圖。

金獨生絕頂聰明,當下並沒有告訴老人,瞞著老人私自學了將近兩個月,始才見成。

金獨生漸漸知道那是老人的武學來源,雖然並不知道殘頁里記載的武功是什麼名稱,但金獨生曉得那是不尋常的武術。

人的慾望是無窮盡的,金獨生練成了武功之後,浮上了自闖天下的願望。

老人不知究竟,曾一度挽留,但金獨生意志堅決,終於走了。

金獨生要走了,老人慈愛地說道:「金兒,當你厭倦塵世之時,希望還能回來。」

短短數語中,表露了老人對金獨生的慈愛。

金獨生悲傷了,他一度幻想回到老人的身邊,但終究打斷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對不起老人啊。

在「孤劍震中原」殘頁里得到的武功,使得金獨生崛起江湖,一鳴驚人,但那慚愧之信,卻隨著時間加深,始終揩抹不掉。

「貓眼神」因此惹下了無數仇敵,但他的身世來歷,當今武林中,尚無一人知道,就象個謎,但謎終究有拆穿的一天。

「鐘山一靈」屏息靜待,生恐「貓眼神」與「孤劍震中原」扯上關係,那麼「千年狸丹」也得不到手了,一門厲害的功夫也休想練得成功。

金獨生暗自下了個決定,與世隔絕的「孤劍震中原」決不能讓一般俗人去打擾,這位名聞百年的慈祥老人應享受晚年之福。

金獨生開始羨慕老人那無憂無慮的神仙生活。

「貓眼神」強壓住激動的情緒,倔強地道:「『孤劍震中原』是誰?跟我金獨生怎樣?『鐘山一靈』徒負虛名,瞧你嚇得這個樣子,也不怕笑話。」

「貓眼神」眸中怪異青光閃耀,顯然,經過這段時間,他內力已然恢復。

「『鐘山一靈』,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貓眼神』活著一天,決不會將『千年狸丹』拱手讓人。」

鶴髮老人微微點頭,對於金獨生處於強敵之前色不變,志不動,感到讚佩。

顧慮一失,「鐘山一靈」狂態畢露,冷哼道:「不給你點厲害看,諒你也不甘心情願交出『千年狸丹』。」

言罷全身骨骼突的「格格」怪響,瘦條條的身材直矮了一半。

他陡伸十指,指端透出絲絲勁風,向「貓眼神」步步逼進。

突然「鐘山一靈」聞喝一聲,左腕倏沉,虛空一揮,右掌帶起疾勁風聲,愉逾電閃,猛撞金獨生胸前要害,招式凌厲絕倫。

金獨生朗笑一聲,肩膀未動,人卻挪出三尺,急駢雙指,倏然利落。

「鐘山一靈」兩招走空,驀地「鐵銷沉江」身形不動,兩掌卻同時劃過一個極大圈子,一上一下攻擊左側。

掌未到,「呼呼」兩足幾乎同時反踢而出。

一霎間,「鐘山一靈」幾乎同時攻出四招,在場諸人驚呼出聲,這簡直是他們前所未聞的絕世武功。

金獨生就等於被四個絕頂高手同時攻擊一般,只覺掌腿繽紛,猶如四方八面一道攻來。

但他仗著絕頂武藝,「哈哈」朗笑,行雲流水般飄過一邊,「呼」地切下一掌,倏覺腦後風聲強烈,「鐘山一靈」二掌又到。

他沒想到「鐘山一靈」掌法如此玄炒,封閉已是不及,倏地仰天一翻,足跟釘地,雙膝一弓,身形陡成水平倒下。

「鐘山一靈」存心捉弄金獨主,手腕猛沉,變掌為捺,竟然不讓金獨生有緩氣工夫,這一捺上,怕「貓眼神」不立刻折腦斷骨。

就在千鈞一髮之時,金獨生驀地清嘯一聲,左掌突地游魚般穿過右掌,閃電般彈出一指。

「鐘山一靈」雙掌已堪堪捺在胸前不及三寸,正要運出內勁,倏覺腦門略麻,一小股奇勁襲至,如真被襲上,一隻手臂也就廢了,當時再顧不得傷敵,驀然撤招。

金獨生借勢一提身形,滑出一丈,但也出了一身冷汗。

這原是一霎間之事,「鐘山一靈」以武林三尊身份,並不能佔到一點便宜,心中不禁大怒,悶哼一聲,銀髮根根倒豎,眸光暴射。

倏地引腔長笑,夜色迷朦中,笑聲直透雲表,直如鳴金巨響、戰戈交戰的前序。

金獨生知道「鐘山一靈」暴怒之下,已拼著耗費多年修行的苦功,將絕頂內力,滲含在笑聲之內,道聲侵襲自己。

這不由得引起他好勝之念,暗忖:「鐘山一靈」雖然武功絕世,但也不過勝我半籌,憑我內力修為,不信找不住「鐘山一靈」內力導聲之襲。

想著微微一笑,放神去聽。

哪知金獨生尚未想完,笑聲卻突地漸漸沉重,朗長清高,直如萬馬奔騰,排山倒海,擾海怒嘯

金獨生突感心胸如雷轟擊,耳鳴眼花,全身勁力如漏氣皮球地似地陡然消失,換來昏暈腦沉,搖搖欲墜,不禁大驚,心知體內陰陽之氣,不會防範被「鐘山一靈」內力引導笑聲所乘,已快將達至走火入魔境地。

心中一急,笑聲更是乘虛而入,眼見金獨生就要功勁全失,受那走火入魔之苦。

驀地金獨生大喝一聲,聲如乎地焦雷,吼聲一起,金獨生忙咬碎舌根,狂噴一口鮮血,果然人也醒了一半。

半醒當中,金獨生忙強定心神,收斂雜念,默運內勁,如此始覺舒適不少,但一身功夫已失過半,人也疲累不堪。

「鐘山一靈」觀察形勢,已知金獨生已成強弩之末,自己「導氣毀金」

之功,收到預期效果。

一旁諸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原因「鐘山一靈」的導氣毀金之功已練至八成,可隨意毀人,控制自如,不會波及旁人,是以除「貓眼神」之外,當場諸人卻不覺得如何。

「鐘山一靈」止收導氣毀金一掠數丈,飄至金獨生跟前,「呼呼」快速擊出四掌,踢出三腿。

金獨生如大病初癒,行步艱難,只仗著怪異奇妙的身法,連連閃避,狼狽異常。

左側矮樹,又微微晃動,隱約有隻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在內窺視,那眼光中卻包含著無數的關注與緊張。

「呃」,金獨生身中一掌,發出凄厲的叫聲,身子一陣搖晃,就要不支倒地,但一股力量支持著他,緊咬牙根,拚命支撐。

金獨生疲乏地倒退,拉長了與矮樹叢間的距離,但身後卻離懸崖不遠了。

「嗖」,一道白光,電射而出,飛劍手獰笑連連。

「哎喲」,金獨生又是一聲慘叫,但這次卻凄厲得多,慘叫中隱含悲愴怨恨,一柄長劍正插在金獨生的左肩之下。

金獨生的怪異兵器掉落在地上,他自出道以來,視這把怪兵器如性命,如何緊張關頭,也不會棄兵器而不顧的,然而,倔強的金獨生,此時都不得不感到英雄末路了。

「鐘山一靈」凌厲的掌風又到,金獨生兩眸突射精光,不知從何處來一股力量,支持了他,他陡翻兩掌,硬接了這一招。

「嘭」,「鐘山一靈」意外地竟被震得連退三步。

金獨生哈哈狂笑中如斷線珍珠,被震飛出三丈遠,跌落地上,狂噴一口鮮血,但他還神經質地狂笑,倔強的聲音中,卻含有英雄末路的悲狀。漸漸地,金獨生笑聲低沉下來,蒼白的臉,留戀地瞧那密林矮叢內一眼,猛一翻身,金獨生已自撲落那萬丈深澗之下

一陣山風飄過,枯枝簌簌落下,十年來被譽為武林慧星的「貓眼神」在這陰風凄凄,夜霧朦朧的括蒼山上,無聲無息地殞落了。

於是,武林中從此又要卷下連番的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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