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當兒,倏然一聲凄慘啼聲,劃破這靜寂的夜空。
玉面書生陡然一驚,極快地轉身回頭,目光抬處,只見一個烏黑的東西一閃而沒,速度之快,無以類比。他猛喝道:「何方高人,即請現身,何必鬼鬼崇崇!」
回聲蕩漾,卻不見動靜。玉面書生心地一凜,正想縱出,暮地,啼聲又起,且夾著一種凄厲無比的怪聲,一條黑影也隨之電射而出。
玉面書生本能地旋身退步,雙手護胸,兩隻眸子一瞬不瞬,凝神聚氣,如臨大敵。
啼聲再起,還夾著另一種較微弱的鳴聲,玉面書生看清之後,不由啞然失笑
原來,這疾快無比的黑影落地之後,頓現原形,卻是一隻夜尋食的貓頭鷹。此時,它正耀武揚威地捕捉住一隻老鼠,正待吞食
玉面書生正值暗笑自己過於緊張,忽然一個念頭隨之而起,暗想:江湖上人心險惡,人無傷虎之意,虎有傷人之心,難保那姓金的不會如此,何況我傷了他的心上人。
於是他俊臉上透出一線毒意,自語道:「唉!我也只好做一次違背良心的事了」
他的語聲極低,只有自己才能夠聽見。
心念一定,他心頭頓覺輕鬆。他翻身上馬,又看了安祥躺在草地上的慧君一眼,雙足一用力,駿馬長嘶一聲,沿著大道賓士,他不再有來時那種悠閑的心情了。
他跨身上馬的一剎那間,靜靜躺在草地上的慧君,嬌軀似乎微微一動,但這極輕微細小的動作卻又極快地停止,以致玉面書生並沒發覺。
他縱馬狂奔,轉眼間便不見身影了。
夜幕低垂,疏影橫斜,這個落葉繽紛的深秋,令人心裡更添一份凄涼寂寞。
這事按過一邊不提。且說透明一路電閃賓士,不消頓飯工夫,已入一城。
抬頭一看天色,業已暮色低垂,知道時候不早,匆匆打了一間客棧,呆過一夜。
翌日清晨,遽明心情煩悶,遂起遊興,換過一套書生文裝,手搖紙扇,步入街市。
他一搖三擺,瀟洒自如,加之他人本俊美,沿街不知引起多少人的注目,紛紛投以羨慕眼光。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穿梭般往來行走,人聲鼎沸,擁擠不堪。
可是,這些景象落在遽明眼裡,他倒不覺得如何,他的心裡只存在著兩件大事:第一,慧君,她江湖閱歷可說一無所知,極易上當,令他擔心不已。
第二,他自知體內菩提餘毒只剩兩天限期了,兩天一過,他自己也不敢料想那是什麼後果。這兩件事,直讓他昨晚一夜未曾合眼,左思右忖,總想不出個好辦法,使他苦惱不已。
他一直認為「佛燒三爐香,人爭一口氣」,雖然慧君的爹爹伏魔神鷹一再托咐他照看慧君,現在卻因無能為力而暗自歉疾了。
他緩步踱著,腦子裡卻是只想著這兩件事。一路上不知幾乎要撞倒多少人,幸虧他視覺靈敏,一個不對,立刻發覺,才減去不少麻煩。
行到鬧市,行人更加吵雜,他暗地裡眉頭一皺,就想轉身回客店。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一個清脆的口音說道:「賢弟們,那個少年人是哪派門人,才出道不久,就轟動整個江湖,真令人佩服!」
「嗯!」一個較沉的口音接道:「魏子權亦有這個看法,不過魏子權認為少年人切忌鋒芒太露,否則早晚會吃大虧的!」但此話才完,就有人冷哼道:「二哥,我看未必盡對吧,人家有意在武林中成名露臉,放一異彩,也不會顧慮到什麼吃大虧不吃大虧的!」
顯然,這人語氣內帶著酸意與諷刺的成份。
遽明心裡一動,只聽又是一人說道:「三弟算了吧,人家都不要爭論,反正到時候有好戲瞧的就是,咱們還管他什麼呢?」
遽明轉頭一瞧,頓見身側不遠,四個黃服少年並肩而行。黃服少年身上俱各身背長劍,步法矯捷,顯然都是武林中人。
遽明轉身之際,四人同時發覺了他,八道神光充沛的眸子立刻逼視過來。
同時,四個黃服少年面露異色,似乎對透明這麼個瀟洒俊美少年人感到驚奇。
遽明亦報之一笑,原來他業已看清四人臉孔,只因他們俱各長得五官端正、英氣蓬勃,不象惡人樣子,心中不由生出好感。
這一笑,四人臉色不由同時紅了一紅,大家這才發覺自個兒失態,連忙掉轉過頭,不再回視。
遽明心中暗笑,卻不表在臉上,依然瀟洒如故,觀賞沿路的市面、店鋪。
這時,他覺得四人正在竊竊私語,語聲微低,不知他們在談些什麼。
隱約間,他只能微微聽到了一些鳳池、比斗、美人之類的支言片語。心中微微一動,故作觀賞市面,腳步卻趁機進了幾步。
四人可精靈得很,不約而同頓住話語,看了遽明一眼,緩緩走開。
遽明好生沒趣,只得裝著沒瞧見的樣子,心下卻極力地思索鳳池、比斗、美人的含義。
四位黃衣少年步伐矯健,轉眼間,已擠入人群,不見蹤跡。
他靈敏地認為,四位黃衣少年口裡所議論的「少年人」可能是自己。但又不敢十分地肯定,因為他自己近來並沒有惹出什麼事端。
突然,一聲清脆的笑聲傳來。
接著,接二連三地響起極其清高洪亮的笑聲,引得行人紛紛駐足觀望。
遽明心頭猛震,他聽得出發笑的人內功造詣的程度。他霍地轉身,目光極快搜尋發笑之處。
只見街盡頭正有一大群人眾,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而他們的目光卻一律地朝向一處。
遽明目光犀利,早見人群里玉立一位青衣書生。
青衣書生雖臉色微呈蒼白,卻俊美異常,處在這般人群里,恍如鶴立雞群,十分突出。
此刻,他正手撫旁側棕色駿馬,仰天發笑不已。清脆的笑聲,引得眾人驚愕發怔。
遽明也為這清脆笑聲所驚,不由自主地移步上前。
他目不斜視,眸子一直投視在青衣書生文靜的臉上。
青衣書生甚是驕狂,儘管眾人驚得發愣,私語竊竊,他卻一看也不看,只是瞧著牆壁貼著的一張告示頻頻點頭不已。
遽明眸子動處,只見白紙告示上毛筆寫著拳頭般的大字:
「示告金姓奇俠:久聞俠名威武,傳播遐邇,俗世震驚,肖小隱伏,劍影映霞而臨南中,寒耀北指而動關外,以英年華名輕取嬌娥,絕代佳麗常伴顏色,不才素居關外,草野之士,孤陋寡聞,風流韻事,傳流震驚,感於絕色之難求,常起銅雀再建之遐思,特不揣冒昧,示知閣下,定於桂子矚香,冰魄中懸之夜,與閣下會於鳳池,煮酒論劍而定高下,勝者即以佳麗為酬,負者自當橫劍自裁,使英雄美人得相彰而無憾」
底下署名「玉面書生」四個鮮紅大字。
遽明心頭猛顫,俊臉變色,立刻知道這張告示是專為自己而標示的。
他大驚之下,盼顧青衣書生,忽見他長笑一聲,走前兩步,陡伸左臂,「嘶」地一聲,竟把告示撕了下來。
接著青衣書生臉色微變,嘶嘶幾聲,竟將告示撕得片片斷斷,揚手一揮,飄起漫天碎紙,四下飛落。
遽明又是一怔,方想出口詢問,驀見青衣書生文雅的一張俊臉,忽作黯然之色。
這種臉色落在遽明眼裡,使得他把想詢問的話語,硬生生地收回。
他想不透,青衣書生心情為何如此複雜,短短的時間裡,臉色竟接連變了幾次。
只聽青衣書生苦笑一聲,似呻吟,又似自語,喃喃說道:「哈哈,煮酒論劍英雄美人如今卻是一場空徒留無限傷心餘恨哈哈」
青衣書生兩眸凝視遠方,自嘲般地苦笑道:「哈哈哈英雄倒還是英雄美人卻已香消玉殞」
說到美人卻已香消玉殞,遽明發現他眼角隱隱還掛著兩苞淚水。只見他俊臉一陣抽搐,牽動著淚水緩緩順頰而下,滴落在他華麗的絲質青衫上。
遽明心神一顫,不知怎的,突然浮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不祥的預感包圍了他整個心懷,忍不住脫口問道:「喂,閣下剛才說的,『英雄倒還在,美人卻已香消玉殞』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情急出口,語聲自然洪亮無比,將沉浸在喃喃自語中的青衣書生嚇了一大跳,一抬頭兩道犀利冰冷的眸光電射而出。
瞬間,青衣書生神色一變,原來他瞧清說話的人,竟是一個俊美絕倫,英風颯然的少年俊者。
他不自覺地突然浮上嫉妒之感,嫉妒面前少年之美。忽地又一轉念:他雖然比我漂亮,但他的武功並不如我!於是,他秦然一笑,頓感舒適多了。
他冰冷的目光在遽明臉上打了一轉,也許內心作崇,使他神色間變得更為冰冷、驕狂。
他哼一聲,說道:「小夥子,你是什麼人?」
語氣冰冷,驕氣更是凌人。
這句話可難倒了遽明,原因是他看清告示之後,知道自己正是告示里的人物,在沒弄清對方來歷之前,他一旦表露自己就是姓金的少年奇俠,麻煩必會有多無少,於是他一時之間,倒嚅嚅說不出話來。
豈料,青衣書生卻誤會了,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敢情出道不久,尚未聞出點名氣,倒被自己這樣一問給難住了。
於是他冷笑一聲,心中僅存的一點嫉妒也消失殆盡,帶著長輩教訓後輩的口氣說道:「小夥子,江湖上奇形怪跡太多,少管點閑事,對你有莫大的益處,知道吧!」
言罷,青衣書生跨上馬背,眼睛也不再望他一眼。只把遽明瞧得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上馬之後,青衣書生兀自一聲大喝:「讓路!」
聲如洪鐘,眾人紛紛閃避,大伙兒皆被他一股懾人氣勢所震,出一條大路。
青衣書生微一頷首,冷驕的臉上至此才露出微許的笑容。他瀟洒地舉起右手,朝眾人微一示意,表示謝謝的意思。
這些舉動,雖甚平凡,卻顯露出他所具有大家的風度。掉轉馬頭,一抖韁繩,駿馬嘶鳴,就欲離去。
遽明好不容易找到一絲線索,哪能容得他就此離去,就在他掉馬轉首之際,他忽地一個箭步,攔在馬首前頭說道:「閣下且慢動身,在下還有話說!」
青衣書生一怔,隨即似想到什麼,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說道:「小夥子,難道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記住『少管閑事』這四個字,將來對你有莫大的益處!」
看看天色,又道:「小夥子讓開,本人尚有重事在身,休要尋煩!」
遽明微怒,道:「不行,閣下要把那句『英雄倒還在,美人卻已香消玉殞』,交待清楚,否則」
青衣書生覺得事情太簡單,在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倏地仰面發出清脆笑聲
笑聲中透出了怒意,顯然他對這俊美少年的煩難感到不悅。笑聲才停,青衣書生劍眉倏挑,兩道寒光閃閃的眸子,銳利的逼迫到遽明臉上,微帶怒意的冷笑道:「否則怎樣?」
遽明覺得他話聲逼人,不由大感不悅,亦針鋒相對,冷冷道:「否則閣下沒那麼容易說走就走!」
此言一出,青衣書生不由色變,幸而他涵養甚好,兀自強壓心頭怒火,冷笑道:「若然我要走呢,小夥子你打算如何?」
遽明劍眉亦是一挑,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道:「閣下問在下的拳頭答不答應?」
聞言,青衣書生臉色大變,從他出道至今,尚未遇到敢這樣當他面講話的人,涵養再好也會忍受不住,只見他氣極而笑,微微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為蒼白便道:「哈哈哈,居然有人當著我的面前這樣講話,難得難得!」
遽明從他適才所發出的笑聲中,知道他內功清湛,於是他本能地生出防護之心,微舉單掌護胸。
青衣書生仰面狂笑不已,眸光掠過遽明臉上之際,他忽然生出有始以來的一種新奇之感。他輕撫馬鬃,平靜地說道:「少年人,肝火不要太旺,否則早晚會吃大虧的。」
停了一停,青衣書生接道:「若不是我原諒你少年人的剛毅性格,我玉面書生豈是你頂撞的人,哈哈哈」
「哦!」遽明大吃一驚,微怔之後,星眸突地射出兩道光芒,指著青衣書生問道:「你就是關外的玉面書生?」
青衣書生表露身份之後,充滿驕傲神色的眸子,一直在注視面前少年的神情,他料定面前的少年人聞言之下必然震驚非小。
他滿意地笑了,當他看到透明的神色之後,不由極端地得意,疾忖道:
玉面書生這個名子果然響亮,遠離中原已令人震驚如斯,更不用談關外三省了。
想到此,玉面書生不由雄心萬丈,幾乎引吭長嘯,以吐心胸暢意。突然,他面色一變,暗自思量道:英雄應有美人相伴,方稱得起真正的英雄,可是她她已玉殞在自己手中同一時間,遽明腦子亦疾快地掠過幾件事,暗忖道:這玉面書生聲言要與自己分個高下,瞧這廝內功深厚,發出的笑聲竟能使自己心頭猛震,倒不能忽視慧君呢?這廝說『英雄倒還在,美人已香消玉殞』,瞧他神情,分明以英雄自居,難道美人會是慧君么?
於是他英俊的臉上閃出一絲悔意之色,暗想道:我不應該與她分道揚鑣,她閱歷甚淺,一旦出了差錯,自己可要後悔終身
這些原是兩人瞬間的思量。玉面書生面色一暗之後,立刻恢復常態,輕攬馬韁,駿馬回蹄翻動,緩緩前行。他轉首望著怔立當地的少年,不停得意地微笑。
遽明思潮倏的停止,猛然發出龍吟般聲音道:「玉面書生,給我停住!」
語聲中,透出無形的懾人威力。
駿馬受驚長嘶一聲,玉面書生耳畔如被錘擊,鳴聲不絕,他大驚回頭,一股得意驕氣頓時收斂不少,改而換之的是一副驚疑之容。
他跨下駿馬依然緩緩面臨地,遽明劍眉微挑.足頭輕點,已掠至駿馬之前
忽然遽明深重地悶哼一聲,俊臉上陣陣黯色,胸中亦感到悶漲異常,呼吸也顯得吃力
「唉,還剩兩天了,菩提餘毒已在體內發作」遽明立感情形不同,呻吟中,暗忖不已。
「不行,金遽明豈是無能之輩」
「哼,拚到最後,也得爭口氣」
思至此,驀地引吭長嘯,暗提內力,制止餘毒發作。嘯聲入雲,高吭深長,路人為之大驚,紛紛把投在玉面書生身上的驚異目光,移到遽明身上。
此刻,遽明眸子神光威凜暴射,俊臉亦一改常態,充分表露出驕傲的雄心。
玉面書生極快地縱身下馬,大喝道:「尊駕何人?」原來他由遽明高吭入雲的龍吟般長嘯,已聽出此人內功之深厚已螓顛峰。
「中原武林,果然人材雲集!」
玉面書生望著這個深藏不露的少年人,心底驚異地思量。嘯聲倏而中止,遽明毫無表情地說道:「閣下準備動手吧!」
玉面書生微怔,在他這股懾人魂魄的氣質下,不由自主地搖頭道:「尊駕與我素不相識,毫無仇恨可言」
遽明面容灰暗之色陣陣加深,他心裡知道,體內餘毒復作已開始轉劇,時間寶貴,再不動手,為時將遲。不等玉面書生把話講完,他便豪氣地道:
「哈哈,在下願以不滿玉面書生之人的名義同你比斗,你待怎樣?哈哈哈」
豪笑裡帶著譏諷、潮弄的語調。
玉面書生聽罷,怒火上沖,忘卻心中的畏意,微哼一聲,怒道:「尊駕既然這般說,在下決定奉陪就是,只是不知尊駕意想如何打法?」
他臉色重又恢復一往冷驕、自負的姿態,兩道寒光閃閃的眸子,盯著面前這位少年人。
只見遽明疾步進身,快逾電光,雙掌併發,立刻風聲四起,強勁渾雄,同時他口中大喝一聲:「休得羅唆,玉面書生你接招吧?」
聲出掌到,玉面書生大吃一驚,猝不及防「蹬蹬蹬」如風飄柳絮般,跌跌撞撞連退丈余遠近,才定住身影。
玉面書生強按怒火,劍眉微挑,冷哼一聲道:「尊駕果然深懷絕技,玉面書生此番有幸,得會中原英雄豪傑,哈哈哈!」
言罷,兩眸聚火,力貫全身,單掌隨身發出,又快又疾,一時風聲四起,路人驚叫迴避不已。
遽明腦子疾忖:果然好深厚的功力!
一股雄心油然而升,忘記了體內的未淨餘毒,身動聲出,大喝一聲道:
「來得正好!」
左臂虛空一按,人如離弦之箭,突地竄出丈余
這招式端的迅速已極,路人驚呼聲四起。
遽明身形倏頓,不理路人驚呼,大喝道:「玉面書生看招!」
招字未出,他單掌一揮,雄厚凌厲的掌風又自發出。雖然他此刻身受菩提毒汁侵害,只剩六成功力,但這六成功力,在常人眼中看來,已是不可思議了。
玉面書生心頭猛顫,想不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功力竟然達到這種地步,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心中雖想,動作卻絲毫不慢,展開他稱雄關外的「分雲掌」法中的精奧三絕招「青雲觀」、「風雷動」、「疾雨狂」。
一手三招,一招三式,連環互輔,取強補弱,招招精絕,式式奇詭。
只見他一個英俊瀟洒的身形,如同穿花蝴蝶,上起下落,左飄右動,還有他深厚的內力修為所發出的凄厲掌風,呼呼轟轟,遠遠觀去,就象撒下一片極大的羅網,緊緊將遽明兜在當中。
遽明心內亦是微驚,不敢大意,就在他將臂一收之際,施開「縛龍掌法」,人如天降游龍,身隨意動,出掌繽紛,招招不離要害。
這大白天,兩人就在此劇烈地拚鬥起來。遽明志懷必得不說,那玉面書生可真有點迷惘,他還不知道對方到底為了什麼,如此捨生忘死的拚鬥。可是情勢如此,他也無暇思想,只有加緊身法,橫下心腸,勢必打倒對方,才能罷手。
此時,四周已圍滿了形形色色的觀眾,有行走江湖的,有出外趕集的,有愛瞧熱鬧的,五花八門,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這些人的目光都是瞪得大大的,而且是直視的,有些人口水從嘴角滴滴流落,尚在不知。他們的表情隨著兩人比斗的情勢而喜、而憂、而怒、而愁。
少頃,兩人的身影,愈來愈快,掌風也越來越更加凌厲,破空之聲,不時響起,引得氣氛更加緊張。
玉面書生稱雄關外的「分雲掌法」,精奧絕倫,奇詭兼施,更有一種能窺破對方掌法中的空隙,而加以襲擊的玄妙秘法。
十幾招過後,他發現對方掌法在外表看起來是精奧的,不亞於任何名家手法,但奇怪的是竟然往往手不與意動,不時出掌之後,未及襲到對方就突告中止,以致大減其威力他不由暗想道:照這少年人開始發掌的強大威力看,他的掌法無論如何,不該如此蹩腳
玉面書生閃過一掌,腦中又疾快地思忖:也許他的掌法遠遠不及他的內功修為!
玉面書生掌勁凌厲,風聲呼呼不絕於耳,心中卻在不停地疑思。
遽明愈斗心中愈悶,同時他自己感到丹田真氣漸漸地不能集中,頭腦也是一片混沌,昏漲悶郁,耳鳴心跳,紛襲而來,就連呼吸也感到吃力
他陡然一驚,又自發覺出掌無序,往往中途真氣鬆懈,半途而廢。心頭不禁大震,暗叫不妙,知道那菩提毒汁又在體內發作了。
「呼呼」,他一轉身閃運二掌,本能的左掌一揮右臂倏然劃出一個極大的圈子,一左一右,猛拍玉面書生百會、風池要穴,這正是「縛龍掌法」中的「咬龍翻浪」、「烏龍撥雲」兩式。
遽明發出兩掌之後,猛聚胸中真氣,努力向丹田之處會合,企圖將體力之真氣能夠聚集一道。
就在他猛催真氣之時,忽然「呼呼」破空之聲大作,剎那間,這破空這聲竟然離遽明身子不到三寸之地。
遽明不禁大吃一驚,想不到對方變招竟然如此之快,而且竟能同時穿破自己的掌法空隙,而襲向自己。
吃驚之餘,遽明神志一清,要想收掌低擋已自不及,大喝一聲,仰天猛吸一口真氣,胸部暴凹,幾達三寸。
強勁掌風呼嘯而過,事起倉猝,饒他變招甚為迅速,避過正面,但卻避不過余勁,只聽「嘶」地一聲,遽明一著自己的寬袍,已被這掌勢余勁,劃破一個三寸長的口子,飄忽不已,內里雪白內衣已然露出。
圍觀群眾不約而同,齊聲驚呼。
驚呼紛起聲中,遽明已然瞧見玉面書生臉色,只見他蒼白的俊臉,隱約透出得意驕傲之容,嘴角也含帶喜色。
遽明臉色大紅,怒火升起三千丈,突地仰天一聲長嘯。
嘯聲劃破雲霄,朗長高吭,深沉洪亮
玉面書生心頭一震,聽出嘯聲有異,再見遽明,只見他臉色鐵青,星眸隱現凶光,兩掌交合,不停地顫抖,不由驚忖:他在做什,瞧他這神態
就在他驚忖之際,遽明星眸神光暴射,驀地裂帛般大喝:「玉面書生納命來吧!」
雙手一伸一吐,緩緩虛空揮出。
玉面書生又是一怔,不知他在做什麼?只是感到他神色有異,也不怎把他放在心上,冷笑道:「未必吧,納命之言是否言之過」
豈料他一句言之過重的「重」字尚未出口,就忽然覺得身前不知何處推來一股綿綿大力。
這綿綿大力,雖甚柔和,卻堅韌無比,直壓得玉面書生透不過氣來。
他腦中閃電般掠過一事,臉色大變,「金剛罡氣!」玉面書生叫喚一聲,奮起全身功力,儘快地倒縱而出。
遽明劍眉一揚,再次大喝,雙掌倏而一翻。
玉面書生縱得極快,但卻是慢了一步,只覺綿綿大力突然加速。
他胸前如被巨錘敲中,人如斷線紙鵠,倒飛而起,半空中玉面書生喉頭一甜,「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遽明也身形搖搖欲墜,但他仍極力支持著,星目凶光閃閃,望著玉面書生直飛出去的身形,冷笑不已。
也許他拼著餘毒在身,發出金剛罡氣,為的是想看看玉面書生的下場。
玉面書生身子飛出三丈余遠,突地哼了一聲。這聲沉重的哼聲才起,他一個如同斷線紙鵠直飛的身子,倏時半空一頓,落下地面
這些,落在遽明眼裡,亦是動容。
但是,遽明此刻卻沒有原先那股力量了,他象漏了氣的皮球似地搖搖欲墜,再也沒有力量趕上施以重重的一擊。
玉面書生落地之後,步伐蹣跚,從懷中取出一粒丸子服下,一轉首,狠狼盯了遽明一眼,只見他毫無血色的臉微微一動,呻吟般地吐出幾句道:「想不到尊駕還練有內家罡氣,玉面書生不才竟走了眼,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筆帳以後再算吧!」
說罷,玉面書生緩緩上馬,兩足微踢,駿馬長鳴,「的的得得」帶著他一個搖晃不已的身子,朝東方街道馳去。
遽明眼睜睜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心中卻無可奈何,自己也徐徐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