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片刻,奇醜少年依舊挺然屹立不動,入雲蒼龍謝璞卻身形顫動,腳下發出「吱吱」的聲音。這擂台本作比武之用,故此地板乃是兩寸來厚的堅木鋪成,而且板身闊大,極能吃重。

此刻居然發出聲音,可想到謝璞吃力的情形,那「吱吱」之聲,在這全場靜寂的當兒,更尖銳刺耳,眾人越發屏息閉氣,等候立判勝敗那一著。

上官老莊主又驚又急,不停地來回踱步,就是潘岳、左思亦是同樣地焦急滿面,雙拳緊握,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地滑落地上。

難怪他等如此緊張,倚為靠山的入雲蒼龍竟自不敵,上官姑娘終身的幸福也立刻分曉了。

驀地,奇醜少年劍光暴長,劍棱四射,怪喝聲中「鏘鏘」連響,悉然一聲,劍光俱歇,丑少年已驕矜地站在入雲蒼龍左側丈許之處,眾人忙看入雲蒼龍謝璞之時,只見他身形搖搖不穩,長劍兀自握在手中,但從左肩直到腰間鮮血涔涔外涌,染成一長長血痕。入雲蒼龍謝璞臉色慘白,那種羞憤交加的表情,難以描述。

上官老莊主頹然跌坐藤椅之上,壽眉緊緊皺在一處,憐憫地瞧著自己女兒。

幽怨的目光又自瞟來,晶瑩透澈之中似乎蘊藏著堅定不移的決心,遽明心裡一動。

驀聽台上奇醜少年尖厲地道:「太泄氣啦,丟了人還不快滾」

入雲蒼龍哪受過這種惡氣,猛可裂帛似地狂笑,喝道:「好,好,謝某人學藝不精,自討苦吃,青山不敗,三年後再見。」

支持搖搖不穩的身子,強提一口真氣,連晃幾晃,已失影子。

入雲蒼龍一走,奇醜少年冷笑道:「還有哪位要上,我『丑星童子』決不讓他失望,嘿嘿。」

此言一出,台上眾人不由得嘩然,紛紛投以驚懼眼光。

潘岳暗叫「完了」,本來他已料到八分,但尚不能確定,現聽他自報姓名,不由得絕望而呻。

再看老莊主亦是又驚又愁之容,皆因丑星童子雖然出道不久,卻已大名傳遍江湖,乃繼夏鼎郎君之後崛起的魔星。其武功、行事較夏鼎郎君有過之而無不及,多少正派人士被其弄得家破人亡,游身失所,是以眾人一聽奇醜少年自報姓名,不由得個個睜大眼睛瞧著這個聞名武林的魔星,偌大的廣場鴉雀無聲,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可以聽出來。

奇醜少年怪目一掃,怪笑之聲迭起,晃著大腦袋,得意非凡。

目睹如此狂態,遽明劍眉一軒,挾起一塊小石,二指輕彈,疾如閃電,擊在丑星童子長劍之上「當」的鳴金大響,怪笑頓停,丑星童子又驚又疑的瞪著閃閃生光的眸子,凝神不已。

在場諸人也突嚇了一跳,隨著丑星童子的目光四下盼顧。

遽明微微一笑,手端香茗,低首細飲。

丑星童子陰沉地怪叫道:「何方高人,藏首藏腦地暗箭傷人,難道不把我丑星童了放在眼裡么?」

其實丑星童子心裡有數,以方才那小小碎石能當暗器,將自己長劍震得幾乎脫手而出,這份功力,決非自己所能望其背脊,只是仗著師叔「黃隸猿神」在旁,始敢明目張胆地激出來豈料丑星童子正暗地打定主意時,破空之聲又至,此次有前車之鑒,不敢大意,長劍一揮「當」的大響擊落強勁來襲之石,但一雙手臂已震得微微發麻,不禁大驚,暗忖這花林庄彈丸之地,竟有如此能人,自己枉費威名遠播,比起此人來尚差得多呢。

事到如此,只有硬著頭皮怪叫道:「嘿嘿,只會暗青子偷襲,算什麼英雄,有種的出來,大人能接招就是。」

遽明聞言劍眉一挑,心中惱怒,卻還不願意就此泄露行藏,躊躇不決,忽見上官纖玉妙目流波,竟在觀察自己,縴手微指擂台好似自己上台,不由得一驚,暗想:難道她已知道我會武功不成。

猶豫一會兒,只上官纖玉美目幽怨之色更熾,隱約蘊藏著欲奪眶的淚水。

遽明心底一橫,不再猶豫,竟然站起身子,緩緩踱出棚子,但見上官纖玉幽怨之色盡失,換之嬌羞含情之態,不時膘來感激而又關注的眼神。

潘岳側目望見遽明緩緩走出棚子,恐其無知,蒙至害災,喝道:「賢弟不可亂跑。」

「跑」字尚未出口,遽明雙肩微晃,身子早已臨空而起,快如電光火石,眾人只見青影一閃,擂台之上又多出一人,俱各吃了一驚,嘈嚷紛紛。

潘岳這分驚疑更不用談了,猛地自拍腦袋,暗想賢弟身懷絕世武功,為什麼自己竟看不出來。

丑星童子,不想兩句話激怒人家,只覺青影一閃,連身影都沒有看清,人已到了台上。這手輕功的顯露,簡直比起自己師父來都不多讓,不覺浮上一陣寒意。

看清來人又是一怔,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竟有如此功力,簡直是從未聽聞過的事情。

遽明瞧見眾人的神色,不由得微感得意,丰神秀倫的俊臉上,現出一絲笑容。

丑星童子成名何易,自然不願因此退縮,硬起心腸,怪叫聲中,陡揚左掌,虛空推出。

並不見有絲毫風聲,但遽明卻自發覺,知道先前受傷的漢子就是中了這種虛無飄渺的歹毒功力,不得不預先加以防範,龍吟龍嘯,百年失傳的道家無上神功金剛罡氣已遍布全身。

丑星童子大喜過望,暗想:小子不知死活,竟妄想用金鐘罩一類的功夫,硬接自己的腐骨毒功,縱然你有金槍不入之身也難逃一死,心念至此,掌下暗加二成功勁,猛然一吐。

丑星童子自負甚高,出道以來,仗著精絕的本門絕技腐骨毒功打遺大江南北,不知傷亡了多少英雄豪傑,未逢對手,因此即敢斷定,縱然這少年武功絕世,也難逃惡運。

哪料腐骨毒功全力施出,在離少年身前不到半尺之處,倏地竟碰到一層無形障礙,完全用不上力,丑星童子不由得大驚,心知不妙,正要收回腐骨毒功,倏覺一股無形巨大的力道反彈回來,來不及閃避,整個身子已被這股力道帶離地面,「吧達」一聲跌落擂台之下。

一聲嬌嫩少女的歡呼傳自西棚之內,遽明抬眼望去,只見上官姊妹驚喜滿面,揮手歡呼,再見上官老英雄也是同樣的眼神,所不同的是上官老莊主眸子里包含著另一種的意思。

丑星童子有生以來,狂傲自負,哪會吃了這種大虧,猛可裂帛似地怒吼一聲,長劍一揮,「呼」地縱起,疾向台上撲去,勁襲遽明。

遽明劍眉一跳,眉目精光閃電。

驀聽一聲大喊:「賢侄且慢。」

一條淡黃條影,疾若流星趕月,一掠而上,眾人不禁又是嘩然。

只見來人骨瘦如柴,兩眸深陷,一頭黃髮盤扎紊亂,行動如猿,又是道土裝扮,顯得不倫不類,怪異詭譎。

黃髮道士枯掌一翻,也不見如何用力,丑星童子一個疾勁,龐大的身了,竟突然半空停滯,緩緩落在台上。

黃髮老道不及理會丑星童子,先向遽明打量一番,語氣生硬地道:「你是何人門下,從速道來,或許看在你長輩面上饒你一次,否則哼。」

遽明突然仰天朗笑,笑聲清高直划人云,歷久不散,片刻才道:「老道士,你不配問,要我告訴你也容易,只要你能勝得了我。」

黃髮老道眼忽露凶光,氣道:「好,看我收拾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子。」

驀地閃電擊出一掌,遽明此時已站在擂台邊緣,下面便是滾滾人頭,當下回掌護胸,以防黃髮老道陰毒掌力,腳下紋絲不動,上半身忽地一縮,竟退開兩尺地方,黃髮老道枯骨手掌,正好打到胸前半尺之處。

黃髮老道猛然怪笑一聲,那手掌五指箕張,化推為抓,手臂悠然暴長急伸,遽明本以黃髮老道臂已伸盡,夠不著部位,哪知這老道竟練就密宗奇功「大手印」兩臂居然能夠互為消長,增加長度,端的奇詭怪異。

這一掌,遽明退無可退,險象環生中,他卻還象十分閑暇地清嘯一聲,那聲音活象寒潭龍吟,招雲涌浪,嘯聲中身軀一側,雙腿舒徐地伸直,但見他身子竟與地板成了水平,橫卧半空。

黃髮老道是天山二奇之一,業已看出端倪,還待定睛細察時,卻見遽明有如電光一閃,又已平縱至台中。

黃髮老道不禁脫口贊道:「好身法。」

驀地同時發動攻勢,由分而合,但見黃髮老道乾癟瘦小的身形,襯著那身寬大道袍,矮健神速地迴環搶攻,宛如黃金之雨,掌影繽紛。

力攻敵人,可是動作優雅,不顯一絲火氣,身影在這掌影繽紛,勁風呼呼之中滿地流走,雖然神速已極,卻令人感覺一種舒暢的風度。

兩人身手俱是武林罕見,打到急處,幾乎連衣服顏色都分辨不出。

眾人莫不口呆目張,瞧得入神,渾忘一切,尤其是潘岳、左思二人更是驚喜交參,目睹遽明的超絕武功,打從心裡起了一陣喟嘆,嘆怨自己兩人皆已年過三旬,武功卻不及遽明於萬一,一股英風豪氣頓時熄滅無蹤。

半晌過後,遽明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原來他使著一套神妙的掌法已佔上風。

黃髮老道此時不只是驚呆,甚至竟愈打愈是氣餒,使出本門各式絕功都沒法佔得一點便宜,相反地不時被迫使出救命絕招「自解金鈴」,覺得面前少年武學有如汪洋大海,難測其深,自己遠從天山挾技而來,目的在光輝門派,哪知出馬第一回,就遇到這樣的人物,心中焦躁,無倫類比,悠地這然作聲,身形旋風般一轉,全身道袍鼓漲,發須針立,怪眼灼灼註定遽明,枯骨掌緩緩提起。

一股腐屍敗味隨之而起,遽明立刻驚覺又是一門極厲害的歹害掌功,即將向自己襲來。黃髮老道能夠毒功練成以氣飄出,迷惑敵人、足見深具火候,超過丑星童子多得多了。遽明當下清嘯一聲,將奇門秘功罡氣運遍全身,密封住三十六大穴。

果然不出所料,黃髮老道枯掌提至半空倏而迎面一推,虛無飄渺地緩緩使了過去,遽明頓覺腐屍壞氣,撲鼻而入,不由得心施搖晃,不能自克。

幸好早閉全身大穴,微眩中亦能察覺一股陰柔堅韌之氣襲來,立刻發動奇門秘功金剛罡氣,周氣真氣環繞,將這股陰柔堅韌勁道,硬生生地震了回去。

黃髮老道吃這無形真力一震,頓時立足不穩,「蹬蹬蹬」退了三步,踩得木板支支作響幸而遽明心存厚道,不為甚已,僅將金剛罡氣威力施展少許,饒是如此,黃髮老道已枯掌發麻,血氣上涌,一張畸形老臉漲成豬肝之色,又驚又怒,但也試出面前少年一身絕技遠超自己,再斗下去也得不到好處,當下一言不發,停掌領了丑星童子疾縱下台,一連幾個掠身逃竄而去。

台下人群擠嚷,喧聲震天,紛紛擁至近台之處,覽仰這位十多年來最特出的少年英傑,討論這個突出的英雄少年,在短暫的時間內連敗聲名顯赫的武林後起魔星丑星童子和另一個更厲害的黃髮老道,不約而同均認為這是武林近年來的大事。

上官莊主兼同掌上雙珠嶺南二傑等一群人,推開人群,擁至遽明四周,面部的表情是驚疑、佩服與讚美交混。

上官老莊主緊走兩步,萬分感激地說道:「公子義潘雲天,解我小女終生之災,此恩此德,終身不忘,請受老夫一拜。」

言罷就要拜將下去。

遽明慌忙扶起老莊主,俊臉之上漲得紅暈,不知所措地連揮著手,訥訥言道:「老莊主,舉手之勞,豈敢身受如此大禮,豈不折煞晚輩么?況且」

遽明不好意思忸怩道:「況且晚輩先前隱瞞你老之罪,尚未蒙宥呢。」

老莊主特別高興,先湔憂愁盡拋一空,開懷暢笑,呵呵連聲,一指遽明肩膀,若有心意地微笑道:「恕老夫賣個老,稱一聲賢侄,賢侄是否能告訴老夫,你訂過親了沒有,哈哈遽明聞言,俊臉又是一紅,吃吃說道:「晚輩父母雙亡,未曾成家。」

上官老莊主竟喜上眉梢,眯著雙眼,頻頻地點頭。

遽明驀地想起上官老莊主為何要提出這種問題,不禁心中怦然,想起家仇未報,不知應該怎麼辦才好。

潘岳、左思也趕上前來,潘岳又驚又佩地說道:「好個三弟,身藏絕世武學,竟將愚兄蒙在鼓裡,你說應罰不應罰?」

左思瞥見上官妹妹不約而同娉婷地走在遽明身側,眸子一轉戲道:「哈,哈,該罰賢弟請吃喜酒,如何」

眾人間言不由得哄聲大笑,遽明料不到大哥竟來這一套,不由俊臉再紅,忸怩不安。

偷眼一瞧上官纖玉,只見她嬌羞欲滴,白玉面頰上滿浮紅霞,粉頭低垂,一股靜庄之美,在遽明心田留下無限的遐思惆悵

忍不住低嘆一聲,驀見纖玉秋水如神,晶瑩透澈,正在瞧視自己,含情脈脈中帶著無聲的關懷與詢問。

遽明暗自生出有負美人恩之感,再見一旁綠裳刁皮的小姑娘,她的目光也投在自己身上,眸神之中,顯出小姑娘天真浪漫的個性,家仇心恨湧入心頭,暗忖:她們都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父母兄弟歡聚一堂:為什麼唯我獨我孤身一人,天涯海角何處是歸宿

遽明心地純潔,卻想得極遠,心中所思,已超過他的年齡限度,下山以來每見別人團聚之樂,即想起自身的凄涼身世,勾起蘊於心中的隱痛,是以忘卻眾人在旁,哼然出聲。

上官老莊主等人已有察覺,只見這個俊美少年臉部表情劇烈的變化,忽青忽白。兀自攪不清究竟為何,便一齊奇異地注視他。

潘岳愛護這位拜弟不亞於親生同胞,關切地問道:「賢弟,你怎麼啦?」

上官纖玉尚以為他嫌惡自己,大眼睛一紅,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遽明驀地醒覺,一見眾人神氣,再見纖玉姑娘目蘊淚光,楚楚可憐,心知誤會,忙道:「沒有什麼,小弟一時觸景生情忘卻禮儀,尚請諸位原諒」

說罷躬腰一拜,眾人忙自回禮不迭,心下對遽明,懷有絕世武功而不驕傲,感到心折,暗地生出好感。

上官纖玉破涕一笑,宛如含苞初放的鮮花,愈發容光照人。

上官老莊主這才發覺,呵呵笑道:「老夫粗心大意,竟忘記引各位光臨敝舍,尚請各位原諒。」

說罷家丁已來引路,上官莊主走在前面,遽明跟在身旁,卻聽見上官姊妹倆竊窈低語:「姊姊,你猜對了,不過你先前怎麼知道他會武功呢?」

「傻妹妹,那天在嶺南道旁的樹下,你不是說他大熱天氣還在趕路,象個傻瓜么?」

「從前我聽爹爹說,內功很好的人是不怕暑寒的,再看他背著長劍,我想他內功一定很好。果然不出所料,他走了不多遠,看四邊沒有人,身子一掠,就是十幾丈,那還不會武功呢?」

遽明暗暗佩服纖玉姑娘心細得緊,早就知道自己會武,可笑自己尚懵然不覺。

綠裳小姑娘「哦」的一聲,忽然撒嬌道:「我不管,我要叫他教我功夫,爹爹常說我武功不好,這次我一定要好好地跟他練點本領。」

纖玉姑娘輕聲叫道,「妹妹不要任性,人家是客人,看你好意思開口,就是你臉皮厚,人家也豈會將自己的武功,輕易地傳給你!」

小姑娘滿口不依,弄得姊姊一點辦法也沒有,遽明聽了暗覺好笑,故裝不知,垂首疾走。驀地老莊主一聲「到了」,遽明抬頭一望,只見樓室聳立,紅簾竹窄,清雅靜潔,面前奇花繁殖,翠葉茂盛,陣陣清雅淳郁的奇香撲鼻而入,不覺心曠神怡。

群花叢雜,石橋竹欄的園子里站立一位中年美婦,含笑招呼眾人,上官姊姊同時停止私語,喚一聲「娘」,兩個纖巧的影子如同小鳥般地竄入中年美婦懷裡。

中年美婦慈愛地撫著懷裡的姑娘,吁長問短的表露出母女天性的恩愛。

經過潘岳大哥的指示,遽明恭敬地上前施了一禮,道:「晚輩金遽明拜見伯母。」

中年美婦微自驚訝,仔細地端量遽明片刻,方始露出笑容,不停地稱讚遽明一表人材,溫文有禮。

上官姊妹躲在懷裡,一五一十地將大會始末概況講給娘聽。

中年美婦驚訝之色更重,似乎有點看不出來象遽明這樣溫文儒雅的人,竟懷著超凡大聖的武功,將威震大江南北的煞星丑星童子打得狼狽而逃。

莊主夫人不是傻瓜,如何看不出嬌女的神色,當下微微一笑,心中已打定主意。

接著上官莊主將眾人給夫人引見,遽明不善應酬,推說身子不適,就要告辭回去。

上官莊主一怔,隨即誠懇地挽留遽明小住數日,略盡地主之誼。

由於情面難卻,只得首肯。

上官姊妹秋水如神,不自然地浮上喜悅光彩。

早有家丁前來接引,進了一間小屋,精雅凈潔,不染塵土,內中文房四寶,被褥枕罩,樣樣齊全。遽明四心裡煩躁,便和身躺下。

腦際不覺映出一陣串遭遇,從父母慘死,石洞逢奇,小白蛇失蹤至遺失《南風真集》,下山行道,結識潘、左二兄,擊敗黃髮老道等事歷歷在目,揮之不去,終至輾轉難眠忽然那含著吸力的大眼睛,嬌艷的笑容,旋繞腦際,代替了先前的思途,遽明始覺心懷一暢,煩躁立消,還有那脈脈含情的眼色,嬌羞之憨,每一樣都值得留戀回味

驀地有人輕輕叩門.遽明雖是尋思之際,耳目之精卻非常人所能及得。

輕翻下床,拉開房門,一個纖巧玲瓏的身子玉立當前,俏麗的面龐透著天真無邪稚氣,雖已二八年華,看起來卻象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似想言而又不敢講的忸怩道:「青衣哥哥」

遽明明知其故,故意裝出一副莫知所云之態,其實暗地裡幾乎笑出聲來。

小妮子莫名其妙地紅著臉,粉拳緊握,終於說道:「青衣哥,我叫上官玲玉,你你教我武功好嗎?」

言罷眸子里一副乞求的神色,遽明見她天真得很,故作嚴肅的神情,道:

「小小年紀不懂事,武術一門豈能隨便亂授他人,你還是另尋名師吧!」

其實遽明也不過十六七歲,但凄慘地遭遇使他心靈內失卻了少年特有的活潑,就象增加好多歲似的顯得老成得多。

小妮子沒有半點戒心,根本沒有思想,就以為他真的不教,滿懷失望,不由得小嘴一嘟,委屈地說道:「好,好,你不肯教就不教,還說人家不懂事,看你有多懂事。」

小姑娘平時嬌縱已慣,說話也絲毫不考慮考慮,人家是客人呢!

不過遽明卻很喜歡這種毫無做作的神態,微微一笑,說道:「實在說,不是我不肯教你,只伯你吃不了苦,還不如不學好。」

事態有了轉機,小姑娘頓時失望之心又活躍起來,回嗔作喜道:「青衣哥哥,玲玉一定能吃苦,不怕困難,你答應教我好不好?」

遽明不忍再逗她,微微含笑點頭。

小姑娘一聲歡呼,飛也似地撲進遽明懷裡,喜道:「青衣哥哥,你真好,玲玉一定認真學。」

溫香人了懷抱,雖然是小姑娘,天真無邪,但卻已是十足的少女。遽明不由得手足無措,漲紅了臉,期期艾艾地道:「喂玲玉姑娘,答應教你就是,快別這樣」

上官玲玉終究不是孩子,驀覺自己抱著一個陌生男子,少女的矜持,不由得急忙鬆開粉臂,羞得滿臉通紅,再也抬不起頭來。

還是遽明尷尬地道:「玲玉姑娘,你暫且回去,我決不食言就是。」

小妮子應了一聲,疾步奔了回去。

這夜,遽明再也睡不下去,暗想上官二姊妹各有其美,難分高下。一個端莊賢淑,閉月羞花;一個天真可愛,冰清中。倒底誰好呢?委實不敢斷言,卻是兩位姑娘對自己似乎都有情,一時令人難決

無奈只好個性習一會內功,心境稍平,此時不由雅興大發,隨即推門而出,漫步遊覽園中景物,石橋竹欄荷池花謝,迎著清風微拂,頓感神短爽朗,心曠神怡,不由低聲吟道:

「獨坐幽篁里。

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正在無我忘我之境,驀覺風聲有異,似乎是夜行人袂帶迎風之聲,雖極其輕微,但在遽明耳中聽來,卻不下古鐘巨鳴,不由得疑忖:在這夤夜裡,花林庄清幽之地,會有什麼急事?

縱目急搜,立即發現遠方有一點黑影,快若流星,一掠而逝。遽明眼快,霎時間已瞧見那個黑影,似乎腰裡還挾著一包黑黝黝的東西。

不再遲疑,展開絕傳輕功虛飄幽風身子快若隨風飛行,一掠十數丈,朝夜行人飛馳的方向疾追而去。

遽明這一盡量施為,只見風馳電閃,兩旁疏林極快地倒退。須臾間,已自發現夜行人的蹤跡。

夜行人輕功頗為不弱,堪稱一流好手,但在遽明眼裡就微不足道了,足下略一加勁,已趨至夜行人身側,可笑夜行人尚自不覺,依然狂奔不已。

遽明好奇心切,倒要看個究竟,不願驚動他,利用超絕輕功,始終跟定夜行人身後五丈來遠之地,不即不離。

片刻光景,夜行人忽地頓住身形,竄入密林之中,這一眨眼間,遽明亦飄至一棵古木枝幹之上,借著月光已將身下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夜行人尋至一處空地上,將挾在腰間的大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猛然狂聲大笑,笑聲中充滿著得意滿足的氣宇。

夜行人狂笑過後,掀開黑中面罩,露出白皙的面孔,遽明不由得一怔,原來此人正是招婿大會技敗氣走的入雲蒼龍謝璞。

此刻謝璞面目猙獰,正緩緩地拿著巨大的世袱,不時又發出笑聲。

遽明不由大怒,暗罵入雲蒼龍面裝忠義,躋身正派俠士之間,暗地裡卻干著採花的勾當,如此之輩,怎能讓他再活下去害人,心中暗暗盤忖,主意已定,不由再繼續看下去。

入雲蒼龍謝珍,等待不及,極快地將包袱中的女子拉了出來,月光下遽明瞧清這女子面孔,不禁又是一驚,原來這女子竟是上官纖玉。

只見她雲發蓬鬆,全身裹著一件薄薄的羅衫,酥乳玉峰,高低起伏,隱約可見,但人卻一絲不能動彈,彷彿在寢眠之中被人點中穴道,擄來此地。

看她美目之中,淚光盈盈,彷彿知道自己的一身幸福即將在這短短的時刻里被毀滅。

一旁入雲蒼龍已忍耐不住,迅速地退除外衫,獰笑連連地道:「我的上官妹妹,謝某決不會委屈你的,待會兒你就會知道,包你受用不盡,嘿嘿。」

說著人已撲身而下。

遽明再也忍不住了,倏然大喝一聲:「住手!」

入雲蒼龍大吃一驚,本能地跳至一邊,待看清遽明之後,不由得狂聲笑道:「嘿,好小子,大爺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小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敢壞大爺的好事,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嘿嘿」

遽明星眸放光,倏地仰天長嘯,聲震長空,四方回應,道:「狗賊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哈哈。」

遽明氣極而發,嘯聲、朗笑,莫不如洪鐘巨鳴,震耳欲聾。

入雲蒼龍面目失色,倏地一掌襲來,勁風刺耳,土沙飛揚,顯見入雲蒼龍情知不妙,全力施為。

遽明殺機突現,竟不避來掌,就在掌緣幾近觸衣之際,倏然滑過一邊,右掌急穿,五指倏彈。

指風如劍,絲絲穿過掌風,入雲蒼龍貪功甚切,等到突然發覺之時,為時已晚,只覺期門、幽門重穴、如中巨鍾,「哎唷」兩字尚未出口,人已死了過去。

遽明掌斃入雲蒼龍之後,頓感有些不自在,原來他尚是第一次殺人呢!

儘管入雲蒼龍死在餘辜,遽明心中還是不能釋然。

行至上官纖玉身邊,舉手一拂,替她活了穴道,上官纖玉頓時能夠活動,回想剛才一幕,不由羞煞恨煞,無限委屈湧上心頭,不禁撲到遽明懷中啜泣起來。

遽明輕嘆一口氣道:「姑娘以後要小心不要再唉」

上官纖玉芳心一痛,以為他懷疑自己不是清白之身,抬起淚眼,哀慟地說道:「不,不,我沒有我沒有!你」

遽明感情劇烈地波動,手臂挽住上官纖玉腰肢,搖頭道:「姑娘不要誤會,我不是說那」

突覺姑娘腰肢滑膩異常,不由得心中微震,原來上官纖玉此刻,只穿薄薄一襲絲制睡衣。清風吹過,姑娘只覺寒氣逼人,顫抖著嬌軀更加緊貼在遽明身上。

但覺酥胸起伏,吐氣如蘭。遽明並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焉能不動情意,只覺心旌搖擺,情慾大動,手臂一使力,驀聽姑娘「嗯」的一聲,他理智頓醒,不由得冷汗併流,慚愧不已,暗現自己習藝多年,定力為何如此之差?

心念至此,不再遐想,雖有玉人在抱,亦不覺如何。

一觀天色,知道時候不早,再不從速返回,即會陡增閑言,唯恐姑娘受涼,脫下長衫將纖玉嬌軀蓋住,一頓身形,疾奔而回。

從這天起,纖玉姑娘芳心之中似有默契,對遽明更為溫柔體貼,無微不至,處處露出關懷與情意。

愈是如此,遽明感到愈發愧疚不安,原來遽明心中始終存著:親仇未報,何以為家之念。

數日里來,他除了有暇教玲玉劍法之外,整天關在房間之內,吟詩弄墨,唯有如此遽明才感到有些愉快,心中稍感安慰。

匆匆五天過去,這天早晨,遽明來回在房間之內慢踱,突然想起自己的事尚未辦完,長此呆在這兒有什麼意思,還不早日替父母報完血仇,以慰爹娘在天之靈。

心念一動,匆匆收拾行李,推門而出,遠見上官英雄等人迎面而來,不由迎了上去,恭身一揖,說道:「萬希老英雄原諒,晚輩多日來,承蒙愛護,永銘心內,不過晚輩大事未了,不敢在此久居,今天特地向老英雄告辭」

上官莊主聞言一怔,尚要再次挽留,見他去意甚堅,不由得一嘆,豪笑地道:「好,好,本來男兒志在四方,況且賢侄人中龍鳳,老夫不再強留

只是賢侄你必須答應,老夫略備酒席為你餞行。」

遽明心中甚是感動,不願負他一片好意,點頭應允。老莊主急忙派人打點去了。

筵席上,上官莊主神色黯然地說了許多離別關照的話,希望遽明大事一了,隨即再來花林庄,他是歡迎、盼望的。由此可見上官老莊主對遽明之間不亞於親生子一般。

遽明不禁感激之色滿浮面上,拱手朝老莊主稱謝,驀見一旁的上官姊妹玉容黯然,惜別之情浮於儀錶,不由勾起了心底的中惆悵遐思

忽然她的眼眶中,閃動著淚光。

遽明默默地瞧著她,輕輕嘆息一聲,自個兒茫然地搖搖頭,彷彿想用這低微的嘆息聲音,和輕微的動作,驅走他心頭那種說不出的空虛滋味那是被她的神情和淚光所引起的。

筵席上的人委實也不少。但卻沒有那種嘈雜哄嚷的聲音,原因是上官老莊主默然不語,神情黯然,大伙兒也被染上這離別的空氣。

突然遽明離座而起,手端酒杯,行至潘岳、左思身前朗聲道:「幾日來多蒙大哥、二哥多方抬愛,小弟銘心刻骨,永生不忘,乘此宴席之機,小弟敬二位薄酒一杯,以示謝意」

潘岳、左思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方自同聲笑道:「賢弟尚自特別小心照顧自己,等事一了,莫要忘記我們這兩個哥哥啊哈!哈!」

笑聲依然洪亮,但卻充滿傷感的情調。

遽明不敢久留,背起包袱,帶著金牛寶劍朝眾人一揖,說聲「再見」,邁著闊步而去。

回首再望,樓室依然聳立,形色仍是單調,但在遽明眼中看來,竟有不勝依依之感。

道上行人往來,瞧見遽明,不約而同投以敬佩的目光。原來花林庄擂台大會,遽明單掌敗丑星童子之事,很快地傳遍嶺南城內,尤其受過丑星童子殘害過的武林人士不由大快。對這個突出的少年英傑更是渲染得出神入化,不可思議。

他壓低竺帽,向前疾走,心裡卻一點盤算也沒有,倒底該先去何方,自己也懵然不知。

驀地「得得得」之聲大作,一匹快馬,揚起漫天風沙,極快地馳奔過來,馬未到來,一聲嬌嫩的呼聲先傳了過來:「金哥哥」

快馬已至身前,驀地一擺馬繩,駿馬嘶鳴一聲,竟然停住,遽明回首一望

只見上官玲玉小姑娘,氣喘連連,揚起玉肘粉臂,說道:「金哥哥,我姊姊說這個東西要送給你。」

遽明接過一看,只見一塊四方悲翠小玉,光瑩滑目,悲翟之中刻著一條彩鳳,栩栩如生,甚是悅目,端在手裡,余香猶溫,心知纖玉姑娘貼身之物,不由感動地道:「玲玉小妹,傳言你姊姊,說這東西我收下了,請她放心。」

上官玲玉「嗯」了一聲又道:「金哥哥,還有你答應教我的功夫呢?誰想你馬上就要走,叫我怎麼辦呢。」

玲玉嘟著小嘴,委屈之色現於儀錶。

遽明覺得好笑,道:「玲玉小妹,休要貪心,這幾天里我已將那套『翔鷹』劍法完全傳授給你了,所差的只是經常練,以你的輕功配合這套劍法,防身已是有餘,就是一般一流高手也休想傷得了你,還有什麼不行的呢?」

玲玉秀眉一揚,天真地道:「光是能夠防身有什麼用,我還要打得過那些高手呢?」

「哈哈!小妹妹真有志氣,好,待我事情一了,准把你教得打過那些高手,哈哈。」

玲玉喜道:「金哥哥,這話可是真的?」

遽明朗笑一聲:「難道金哥哥說過的話不算不成?」

玲玉姑娘明眸閃耀喜悅的光芒,嬌聲道:「好好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嬌笑之中,一拍馬背,「的的得得」往來路賓士而回。

遽明將翡翠小玉揣在懷裡,心裡浮上一絲甜蜜,思索一會,繼續趕路。

且說這夜,遽明宿在嶺南城外五十里的「憧南城」一間客棧之內。閑極無聊,運了一會兒內功,疲意俱消,正在吟哦之際,驀聽一聲凄厲的嘯聲,由近而遠,消失於東方林間。

遽明心中一動,霍地推開窗戶,身子一竄而出,幾個飄身已隱約聽到叱喝之聲。

足下加勁,人如巨鳥翔空,縱入林內,藏身一棵巨樹粗干之後,聚目望去,只見三四個面目猙獰,服束怪異的漢子正圍住一個紫身勁裝的美貌少女,蠢蠢欲動。

為首一人年約五旬,長得更是奇醜無比,嘿嘿一陣冷笑,說道:「庄姑娘,琅琊教主從小把你撫養長大,想不到你竟聽信不知哪裡來的謠言,存心叛起教來。我看,還是乖乖地束手就縛,隨著我們回去吧!否則,那就別怪我們無禮了!」

緊接著轉向其餘大喝一聲問道:「庄姑娘既已叛教,你們還等什麼?」

話音一落,率先就向庄姑娘撲去,後面之人,早已迫了過來,聞言不再猶豫,立即身形一晃,同時疾撲姓庄的少女。

姓庄的少女,雖容顏憔悴,卻掩不住那美人胚子的輪廊,見狀清叱道:

「巴山四丑,自己找死,這可怪不得姑娘手下無情了!」

身如蛇螺地一轉,單腿一招「橫掃千軍」猛向四丑之首下盤踢去。粉掌也不閑著,猛向敵人頭頂劈下去。真是掌影如雲,腿風似電,把巴山四丑之上盤、下盤全部都封得死死的,真是驚險萬分。只嚇得他一個滾地葫蘆,身體象皮球似的,幾個翻滾,又疾退一丈多遠,方躲開這要命的一擊。

哪知,才一個「耗子翻身」,從地面站起來,姓庄的少女已搶到面前,雙手握拳,「雙鳳貫耳」,又從左右向著他的太陽穴上擊來。

巴山四丑之首出自娘胎,還是第一次被人逼得這麼狼狽過,一張奇醜臉孔,早已氣得變成了紫醬顏色。

雖然身形還沒有站穩,他可是已橫了心,寧可挨受庄姑娘一擊,也得把失機搶回,給對方一點苦頭吃。

除了四丑之首外,庄姑娘似知道其餘三人武功並不足為害,將身微移,閃過三入攻擊,倏而反掌,直切四丑之首「長頸怪」長頸之處。

長頸怪身形微側,將頭一偏,用右肩承接庄姑娘擊過來的雙掌,右手卻「呼」的一聲,朝庄姑娘的胸前按去,只要庄姑娘擊中他的肩,庄姑娘也得狠狠地挨受他那當胸一掌。

這一掌,不但狠毒,而且輕薄已極,只嚇得庄姑娘趕快地收掌暴退,喲里嬌呼一聲罵道:「老賊,下流胚!」

長頸怪可不管這個,只要搶了這個機會,那還管他什麼下流不下流,早已暴喝一聲:「賊婢,拿命來吧!」

竟然緊跟著左手海底撈月欺前幾步,向著庄姑娘小腹抓去,招式比起早先還要下流狠毒起來,只羞得庄姑娘一張俏臉通紅,怒火頓起,也不管對方功力究竟如何,竟然身形一閃,避開另外三人,單掌橫切,硬朝長頸怪那一隻左手砍去。

長頸怪那一招海底撈月本是虛式,就是想利用她的羞憤心裡,早點將她擒住。

所以,當在姑娘單掌橫切,向他手腕砍來的時候長頸怪立刻手掌一翻,一記「燒雲抖月」,突破掌風,向庄姑娘脈門扣去!

庄姑娘忘了自己力弱,羞憤得向長頸怪的手腕硬切下去,沒想到長頸怪變招如此之快,同時掌風竟然阻不住長顫怪的左手,再要縮手,已經來不及了。

一旁遽明看得怒火高漲,殺機陡起,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身子倏而飛出,快若電光火掣,人未到,一股狂厲無比的掌風已自發出。

巴山四丑不由得大吃一驚,來不及閃避,「嘭嘭嘭」幾個龐大的身子離地而起,飛出幾丈遠,跌得暈了過去。

庄姑娘驚魂未定,只見身前出現了一個體神絕倫的俊美少年,星目神光炯炯,情知自己一命即為來人所救,挪步上前斂衽道:「賊妾庄珍拜見救命恩人」

遽明搖首制止,說道:「姑娘休要多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常情,何謝之有。」

乍見庄姑娘美目隱含感激之色,默默注視自己,神情甚是惘然,不由一怔,忙說:「庄姑娘日後多加小心,在下告辭了。」

身形臨空而起,如同大鵬展翼,半空驀聽庄珍急喚道:「相公大名?」

遽明不由脫口而出:「在下金遽明,姑娘珍重了」

庄珍惘然若失,腦際浮起了一個俊美瀟洒的身影,靜若止水的心田竟起了陣陣漣漪,暗地裡頰紅,對這個生平未曾有過的現象,感到奇怪。

不由暗啐一聲,匆匆地掩埋了巴山四丑屍體,恐被其黨羽發現,危險就大了,慌張中不由又升起一個意念,暗忖:太魚幫人口眾多,聲勢浩大,各方分舵多如雨過之草,自己這次背叛,天下雖大,卻無立身之處,適才那個俊美少年,武功之高,生平僅見,不如投靠他去,太魚幫再厲害,恐也無可奈何了。

想著,在姑娘腦海之中不由得又浮起那俊美秀倫,英姿瀟瀟的身影。

蓮足一蹬,施展輕功,朝著遽明掠去的方向追去不提。

再說遽明匆匆地回到客棧,穿窗而入,忽見桌上端放一張紙柬,微自一怔,不由擁至桌前,只見紙柬寫道:「寫告主人,敝人深夜難寢,渡步方間,偶見閣了穿窗而出,身手之絕,為敝人生平罕見,閣下深藏不露,劍神收光,吾心敬仰,故而大膽闖入大駕金舍,留柬致意,明夜二更,東橋頭見。」

底下署名一朵開放大花。遽明不由惘然,不知這個署名大花之人,究竟有何用心?再見紙柬背面又寫了一行潦草小楷:「又:恐閣下不到,徑取寶劍一把,尚請原諒,屆時必定泰還。」

遽明見床頭,金牛寶劍果然不翼而飛,沉思半晌,兀自思索不出什麼道理,心中有事,再難安寢。

翌日清晨,突有叩門之聲,遽明忙地打開房門,只見店小二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遞上一班長字條,說道:「相公,大清早,突有一個白皙臉孔的讀書人說要找您,小的告訴他說您還在睡,等會兒再來,哪知他說一定要見到您才走,小的不敢驚動相公,推說您已不知何時出去了。他這才死心,托小的等您回來時,將字條給您」

遽明不由疑道:自己並不認識那樣子的人呀!只見字條上寫著:「清早拜訪,適才值相公外出,特留柬傳意,日正之時,潼南酒樓見面,有事相托,望君屆時到達」

后寫小女子庄珍拜見。

遽明不由恍然大悟,那庄珍姑娘不正是昨夕被自己無意間搭救的美貌少女嗎?不知道她有什麼事情相托?

時光匆逝,日已當空,遽明備裝已妥,緩步踱出客棧,行至街間,只見東閣之處紅光飄展,寫著四個黑漆大字:「潼南酒樓」。

心知到了,邁步走進,早有夥計前來接引。

遽明縱目旋視一周,但見臨窗一桌,正坐著一位少年讀書人,面頰白皙,肌膚似雪,看來還微覺眼熟,心念動處,已知這少年書生即喬裝的庄珍姑娘,微微一笑,踱了過去。

庄珍已自發覺,眸光一閃,連忙起身迎接,遽明客套一聲,便自坐將下來,呼來陳酒小菜,問道:「姑娘喚在下來此,不知有何貴事見教?」

目注遽明,突然一聲嬌笑道:「你看你,酒菜未動,就問起事來了!」

遽明俊臉微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徑自吃了起來,菜羹精細,酒香四溢,遽明也破例地喝了不少,忽見庄珍姑娘,面帶憂愁,美目凝眺對面江水,彷彿心事重重,不由問道:「庄姑娘不知有什麼事?可讓在下效勞。」

哪知庄珍聞言,眼眶一紅,竟自低首啜泣起來。

遽明一怔,莫名其妙地問道:「庄姑娘,我說錯了嗎?」

庄珍抬起淚痕滿掛的嬌臉,搖了搖頭。

遽明這份奇怪可就大了,暗想,既然我沒說錯,你為何哭泣?

半晌,庄姑娘忽然問道:「金金相公,你你肯不肯幫幫

幫我的忙」

遽明莫名其妙地點點頭,說道:「肯,肯,只要在下能力所及,自然不使姑娘失望就是!」

庄珍姑娘這才稍止啜泣。

遽明急急問道:「姑娘,你且說來,這是怎樣的一回事,能夠讓我知道嗎?」

庄珍姑娘抬起頭,默視遽明片刻,才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原委講給遽明聽;原來她自己幼年喪父,被太魚教主看中而收育撫養,年已長成,太魚教兇殘強橫,無惡不作,私下芳心凄涼,太魚教的琅琊教主又強迫自己下嫁她所厭惡的大徒弟『神劍崔煌』,自己艱辛地偷跑出來,太魚教徒又正在四處追訪,苦苦追殺等等細節述訴了一遍。

遽明聽畢,星目放光,怒火中燒,「拍」的一掌擊在桌子之上,氣道:

「太魚教如此可惡,我金某人倒要替天行道了,姑娘你且放心,在下如果不死,絕不讓你受到傷害。」

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出之於旁桌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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