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節

第 四 節

至戌山不需走句容,山在大江南岸,南距句容六十餘里.對岸便是揚州府儀征縣地境。從朝陽門東北行,小徑通過黃天盪,可直趨戌山。往返需時兩天。

次日一早,笑如來帶了兩名總管,八名武藝高強的門徒,兩名家丁,先在朝陽門等候。

辰牌正,高翔按時到達,他仍是昨天的打扮,仍然不帶兵刃,與笑如來十三個攜有各種兵刃暗器的人比較,也顯得尤為突出。

寒喧畢,他向眾人道勞。笑如來搶著說:「高公子咱們不走大路抄小徑,雖剛遠了十餘里,全沿途人跡稀少,可以施展輕功提縱術,不致驚世駭俗,咱們須在末牌左右趕到,免得走漏風聲,公子意下如何?有興趣么?」

高翔正希望早些查出真相,求之不得呢,笑道:「莊主全權外理,小可以莊主馬道是瞻。」

「那就好,咱們立即動身,走。」

吳文賢道先舉步,笑道:「兄弟是識途老馬,願為前驅。」

出了城,道上人漸稀,吳文賢腳下開始加快,冒著烈日急急趲程。

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也不可能用輕功趕百里長途,能以快速腳程一個時辰走上四十里,兩個時辰下來也就差不多了。

吳文賢果然了得,腳下愈來愈快、健步如飛快逾奔馬,沿小徑飛趕。

笑如來起初是背著手泰然而行,一面與並肩而進的高翔暢談江湖秘辛武林見聞,神定氣閑,可知內功火候極為純厚。但二十里之後,額上已開始見汗,神態不再從容了。

高翔也知對方有意相試,也就不動聲色始終保持恰好跟上的速度,泰然自若從容而行。

三十里,吳文賢慢下來了。

笑如來的氣息已開始不穩定,但腳下速度依然不變。

後面,八門徒與一名總管及兩名僕人、已經落後四五里,看不到人影了。

高翔額上見汗,但呼吸毫無異樣。

優劣已判,這場三十餘里的路程高翔技高一籌。

巳牌末,已走了一半路程,還有二十餘里便是黃天盪的北端。

大江自老鶴嘴度白沙,形成廣約三十餘里的江面,俗稱黃天盪,也就是宋朝名將韓世忠困住金將金兀朮的地方。這一帶平原港漢密布,是水賊出沒的地方,除了打魚的人,人跡罕見,中間有不少小徑,通向江邊每一座村莊,人行走其中。除了天與水、便是高有丈的蘆荻。如果一不小心走錯路,走入浮沙泥淖,那麼,有死無生。

黃天盪在望,但笑如來已忘卻後面隨來的人,領先前行,直向五丈外不辨人影的黃天盪里鑽。

高翔走在笑如來的身後,駭人聽聞,比馬還要快。

小徑在蘆獲叢中婉蜒東行,烈日當空,江風吹不進綿綿無盡的荻蘆叢,人行走其中,正如同行走在大河平原的高梁地內一般,熱得喘不過氣來。

「還有多遠?」高翔神定氣閑地問。

笑如來臉上已找不到笑意,代之而起的是嚴肅的神色、一面拭著臉面的汗水,一面喘息著說:「快了,還有三十餘里。」

「該歇歇等候後面的人吧?」

「不必了,他們不會走錯路的。」

「這是什麼地方?」

「黃天盪,今年夏汛水不大,不然這附近也可看到水汊港。」

高翔不曾來過黃天盪,笑道:「當年宋金大戰,這一帶恐怕仍是水,滄海桑田,果然不假。如果墾為農田。這一帶可養活不少人呢。」

「沒有用,雨水一多,這一帶便成澤國,誰敢在這一帶墾田冒險?再說。這些蘆獲討厭得緊。」

正說間,前面蘆獲叢中突然鑽出一個腹大如鼓,手托一隻巨大鐵木魚的胖和尚,往路中一站,攔住去路哈哈怪笑,聲如鬼哭。笑完,從鐵木魚口中掏出一柄鐵魚錘、用破嗓門叫:「施主們借光。佛門雖廣,不度無緣之人。哈哈!阿彌陀佛!」

「篤」一聲暴響,追擊在木魚上,發出的金屬碰擊聲令人聞之腦門一緊,聲震耳膜。

笑如來臉色一變,倏然止步,同高翔說:「是黑道惡冠鐵頭和尚,咱們小心了。」

又是一聲木魚響、鐵頭和尚欠身叫:「貧僧四海掛單,施主們速解善囊。」

高翔正待上前答話,他聽出和尚的口氣有硬化的意思。笑如來卻輕拉他的衣袂,低聲道:「咱們希望平安無事,我和打打交道。」

兩人走近,笑如來堆下笑,說:「大師法安,弟子出門走得匆忙,身上不曾帶有銀子,日後……」

「住口!日後,誰知道日後的事?」鐵頭和尚翻著怪眼叫,迫進兩步又道:「佛爺不信你三人身上沒帶有銀子,要不就給佛爺搜上一搜。」

笑如來大怒,臉色一沉,厲聲道:「鐵頭和尚,你的招子可得放亮些。」

「咦!你認識佛爺我?貴姓?咱們曾經見過么?」

「區區馮五湖。咱們少見。」

鐵頭和尚發出一陣狂笑,笑完說:「原來是雙闕莊主笑如來,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你這位白道狗熊來得好。朋友們,出來迎接這位大狗熊,妙極了、哈哈……」

狂笑聲中,路前後鑽出八名老少青衣蒙面人,把三個圍住了。

高翔大踏步而上,與笑如來並肩而立,呵呵一笑道;「和尚,你不是要化緣么?」

「不錯。」

「硬化?」

「不錯。」

「銀子給你,大家便可皆大歡喜羅?」

「不一定。」

「要是沒有銀子……」

「黃天盪泥沼,便是你們埋骨之所。」

「看來、咱們只好破財消災了。」

「大概是吧。」

「要多少?」

「這位笑如來,要白銀千兩。你嘛,等問清你的身分再定價錢。」

「哈哈!和尚化緣定價錢,少見少見。」

「那是你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和尚,咱們出門人哪帶有那麼多銀子?」

「那是你們的問題。」

他裝腔作勢伸手在懷中掏,掏了半天只掏出一錠十兩重的官銀,說:「你要錢,即使在下有,有道是善財難捨,所以也不會給你。銀子只有一錠,十兩,給你,不要就拉倒。」

他將銀子遞出,和尚勃然大怒,怒叫道:「狗東西!你敢戲弄佛爺?」

「呸!你敢罵人?」他怒叱,搶進,快逾電閃,「啪」一聲暴響,給了和尚一耳光。

他掏出了真才實學,身旁的笑如來也不知他是如何搶進的,只看到人影一閃,和尚便挨了耳光,如此而已。

和尚手上的鐵木魚大有徑尺,右手又有色錘,按理。封住門面該無困難,舉手之勞便可擋住任何攻來的招式,卻來不及封架,一耳光挨了個結結實實,被打得側退三步,站立不牢口中血出。

「咦!」笑如來吃驚地叫。倒抽一口涼氣。

和尚站穩后,方「哎」一聲怪叫,然後是一聲怒嘯,瘋狂上撲,木魚迎頭便砸,魚錘也隨後猛敲高翔的腰脅,形如瘋顛。

高翔向右一閃,乘勢就是一掌,恰好拍在木魚上,力道千鈞。

「嘭」一聲響,鐵木魚脫手,重重地擊在地面,下陷半尺以上。

和尚抓木魚的左手,五指全是血、身形一頓。

高翔扭身出腿,「嘭」一聲一腳掃中和尚奇大的臀部上喝道:「爬下!」

和尚真聽話,「嘭」一聲跌出丈外。跌了個狗吃屎大馬爬。

「哎呀!這小子利害。」有人叫。

「咱們上」一名蒙面人大喝。

和尚狼狽地爬起,怪叫道:「且慢!佛爺要親自宰他。」

叫聲中,疾沖而上,魚錘兇猛地下劈、近身搏擊了。

高翔淡淡一笑,退後一步,魚錘落空。

和尚這一錘是虛招、已計算停當,錘落空人亦跟進,莽牛頭全力撞向高翔的胸口,這才是和尚的看家本領,仗以成名的無敵鐵頭功,可以撞碎石碑,不怕刀砍劍劈。

和尚遇上剋星了,高翔聽笑如來叫和尚鐵頭,便知和尚的鐵頭功必定了得,早已打定主意,等頭兇猛地撞到,急退兩步以便拉遠距離,遠至適當部位出手的勁道便可加倍,近身相搏不易用上全勁。

「啪!啪啪!」三記沉重的鐵掌,連珠炮般在和尚的光頭上暴響。

和尚的沖勢一頓,腳下大亂,腦袋搖搖晃晃,站立不牢,甚至抬不起來了。

高翔也暗暗驚心,和尚的腦袋不但不破,而且下擊的力道,只能阻止和尚前沖的沖勢,和尚竟能挺得住並末向下衝倒。

他一聲長笑,踏進一步右膝上抬,「噗」一聲擊中和尚的臉部。

和尚一頭擊出,落了空,「哎」一聲狂叫,上體一仰,口鼻血涌而出。

「砰砰嘭嘭!」四記重拳在和尚龐大肥胖的肚腹上開花。每一拳皆重如山嶽。

這瞬間,八名蒙面吶喊一聲,八支長劍急沖而上。兩名蒙面人單斗笑如來與吳文賢,六個人猛撲高翔、顯然以高翔為鵠首。

他一聲長嘯,向前迎擊。

前面有兩支劍,認為他赤手空關絕難施展,毫無顧忌地劈面刺到。

他突然向左一閃,「嗤」一聲左右的劍擦右脅而過,熱辣辣地摩擦有聲,劍被他挾住了,扭身起右腳,輕挑在對方的襠下,正中下陰。

蒙面人丟掉劍,「嗯」了一聲向下蹲。

有劍在手,他先向前衝出丈外,透圍而出,旋身大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走。」

五名蒙面人怎肯走,左右前三方齊進。

他一聲低吼,劍上風雷倏發,湧起了千重劍山,銀虹八方飛射,好一招「八方風雨」,身劍合一衝入人叢,人影乍合,劍影飛騰風吼雷鳴中,他突然飛射而出,遠出兩丈倏然回身,立下門戶屹立如山,虎目中冷電四射,屏息而立點不驚。宛若岳峙淵亭。

「砰撲!」兩名蒙面人倒了,以手掩胸,跌倒後方失聲狂嚎,拚命用一手兩腳向獲蘆叢中爬。

左方的兩名蒙面人右掌不見了,鼻尖也裂開,鮮血涔涔而下,一串串從頷滴下胸襟。

略一遲疑,突然狂奔入蘆獲中。

只剩下一名蒙而人,右小臂鮮血染袖,舉劍的手不住發抖,怪眼中湧起絕望恐懼的神色,腿也在發抖。

高翔滑進八尺,這位仁兄駭然暴退丈二。

「你還等什麼?」高翔低喝,再滑進一丈。

蒙面人打一冷戰.將劍向地面一丟。

「你還不走?」高翔再喝問。

蒙面人扔頭狂奔,溜之大吉。

高翔轉身,與笑如來、吳文賢兩人交手的兩個蒙面人,剛逃入蘆荻叢中。笑如來與吳文賢支劍在路旁喘息、已經無力追趕了。

他心中一動,叫道:「忘了抓一個來問門供,追!」

笑如來搖手叫:「窮寇莫追,高公子,算了,一些水賊而已,問不出什麼口供的。」

「那麼,速離險境,須防大群賊人去而復來,兩位能支持么?」』「不要緊,快走。」笑如來急急地說。

三人一走,蘆獲叢中掄出兩名蒙面人,火速扶起身軀龐大的鐵頭和尚,一人捏人中,一人揉胸腹,急聲叫:「大師醒醒,大師醒醒……」

鐵頭和尚久久神智一清,臉色灰敗地問道:「我……我們在……在何處?」

「仍在此地。大師不要緊吧?」

「我……我沒死?」

「沒死,手腳也沒廢,腦袋也在脖子上。」

「他……他們呢?」

「走了。」

「老天!這……這姓高的書……書生,掌……掌力好……好重。該死!他……他竟敢打……打我的頭,他……他該死!」

一名蒙面人咬牙切齒地說:「他為何只帶一個人?多幾個咱們便可收拾這小子了,可惡!他出賣了我們。」

鐵頭和尚掙扎著站穩,怪眼一翻,說:「只怪咱們自己不行,誰知這小子有如許高明的身手?老實說,再多帶一二十個人,恐怕便得送幾十條性命。」

「他早該知道這小子的藝業……」

「鬼話,要知道還用得著咱們出面自討沒趣?快走,回去稟明三位前輩,看這三位自命不凡的魔字型大小人物,能否將這小子送上黃泉路。」

攙扶和尚動身的蒙面人,仍在嘀咕:「剛才他就提動手,為何禁止咱們聯手?哼!

我就是看不慣他的貪生怕死嘴臉。」

「你知道個屁,他如果也動手,萬一失敗,豈不暴露身分,前功盡棄么?」和尚冷冷地說。

戌山西南麓一帶,有一片綿綿無盡的槐林,林中建了一座槐園,那就是槐園主人宋成梁的家。

高翔與笑如來經過黃天盪一場惡鬥,笑如來與吳文賢精疲力盡,出了黃天盪便坐下休息,等候後到的人。此後即不再趕路,二十餘里路程,整整走了一個時辰。

未牌末申牌初,他們說踏入槐園的院門石階。

吳文賢一成當先,飛起一腳,「嘭」一聲大震,院門應腳而開。

「咦!」後跟的笑如來失聲叫。

這是一棟杳無人跡的廢園,靜悄悄鬼影懼無。高翔一怔,領先跨過天井,伸手推動廳門,廳門應手而開。

「唉!」他也訝然叫,怔住了。

大廳空闃無人,廳正中兩條壽凳上、放了一口質料甚佳的棺材。前面的香案上,神主牌上寫著:「顯考宋公諱成梁之神位。」

上沒有年號,下沒有子孫的具名。香爐上有香腳、地下有金銀灰,顯然焚了不少冥錁蠟燭。

「咦!宋成梁死了。」笑如來訝然叫。

高翔不住打量四周,冷笑道:「他沒死。」

「什麼?這棺材,這神位……」

「棺中可能有人,但不會是宋成梁;莊主曾經說過,他並未娶妻,練太陰手的人也不宜成家娶妻。神位上寫有顯考二字,他既未娶妻,何來兒子稱他為顯考?」

「恐怕是他的宗侄繼子……」

「也許他們認為是凶宅,所以……或者今天是回煞之期,人都走避了。」

「各處纖塵不染,說不定坐凳尚溫,人走了不久,總之,太不合情理了。」

「高公子,咱們下次再來。」

「不,小可要揭開此謎,進內廳去看看。」

「好,老朽帶人到東廂、吳總管帶人搜西院,公子帶人搜內堂。」

「莊主可帶走貴屬下,小可一個人四處走走。」

笑如來眼中掠過一道喜悅的光芒.說:「也好,等會兒在大廳會合。公子小心了,有警可用嘯聲知會。」

「好,小可先走一步。」高翔一面說,一面轉入內堂。

內堂后還有一座穿堂,那是三尺小童也須止步的地方、裡面是內眷居住的內院,只有主人方可進入。

高樓大廈光線不夠,內堂已經光度不良,門窗緊閉,連流動著的空氣也是涼颼颼的。

穿堂更是幽暗,大白天也是陰森森地,另以宅中無人,空茫死寂,一個人在裡面走,令人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高翔膽大包天,他無畏地踏入了穿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從空向里走。

驀地,他感到鼻中嗅到一絲淡淡的異味。

「毒香。」他悚然地想。

他屏住了呼吸,不能向後退了,立即奮身傾全力向前飛撞,不退反進。

「嘭」一聲大震,他撞倒了內院門,背部著地奮身滾轉。

人影入目,鋼刀臨頭,刀光耀目,天井的陽光令他精神一振。但昏眩感也在這瞬間降臨,感到似乎頭重腳輕。

危機至矣!生死關頭已到。

他扭身而起,「呔」一聲沉叱,「噗」一聲就是一掌,有著肉聲傳出。

是一個年約半百的大漢,一刀落空,反而被他一掌劈在左肋下,肋骨與腰脊齊折,狂叫一聲.拋掉刀仰而便倒,飛跌丈外叫不出聲音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另一名大漢從他的背後衝來,劍出「長虹貫日」,身劍合一急沖而至。

他雖有些昏眩,但因發現毒香甚早,中毒不深,劍因此尚無大礙。人在危急中,求生的本能如激發,便會出奇地冷靜鎮定,感覺更為銳利,潛能候生;但如果有絲毫恐懼,便會完全瓦解,束手待斃。

他是個初生之犢,年輕氣盛,氣血方剛,未經艱難、困苦、失敗、絕望等等痛苦的磨鍊,卻有一股大無畏的猖狂勇氣支持著他,生死關頭,他的感覺更是銳利敏感。

他向左一閃,急退兩步,大喝一聲,一掌疾劈。

出劍偷襲的人一劍走空,從他身右擦過,尚來不及變招、腰背便挨了一掌.大叫一聲,向下一仆。

四周屋頂與院牆皆有人影出現,大敵齊至。

他毫不考慮地向內院門縱去,飛撞院門。

門先一步拉開,像是有人在內開門迎客。

他飛撞而入,院門砰然而關,只感到眼前一黑,耳中聽到有人叫:「都給我滾開,沒有你們的事。」

這裡是第三進內廳,廳門沉重結實關得死死地。兩側的明窗外還有木窗門,也完全關閉了,廂門也密不透風,通向內室的廊門閉得死緊。上面是樓板,下面是巨大的,形式奇古的疊石所鋪設的地面。

唯一的光源是門與窗,但門已閉,只有幾條窗縫透入的微弱光線,僅可概略看清廳內的形態。

怪!廳約中文見方已經夠寬大了,可是空蕩蕩地,沒有任何傢俱與陳設,空無一物。

堂壁下坐著一個人,門兩側也盤坐兩個人.三個人成三角形端坐不動,只可看到依稀的身影,不言不動形如死人。

在微弱的光線下、他已看出三個人都是白髮老人,三雙凌厲的怪眼,皆向了不轉瞬地注視。每位老人的身旁,皆橫擱著一根盤雙杖。三人一式打扮,如銀白髮梳成道髻、黑袍、草繩為帶。

不同的是,三人的打扮,正中那人身高約有八尺出頭。最矮的是左壁角的人,高僅四尺左右。

昏眩感未退,但也不曾加重。

「我得等毒香消散后再說。」他想。

當然他明白自己身陷險地,必須先找到無人地帶以便等候毒香藥力消散,或者乾脆行功驅毒。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脫身,突圍。

他的目光落在左廂門,使沉靜地向廂門舉步。

一步、兩步、三步……邁出第五步了。

左壁角的矮老人突然大喝一聲,一掌拍出。

相距約一丈,即使是劈空掌力已練至化境的人,掌風在一丈左右,已無力傷人了。

但這位老傢伙的掌力吐出,驀地風雷呼嘯,暗勁潛流排山倒海似的壓倒,直迫內腑,令人如中電殛。

他已運功護身,仍感到巨大的氣流壓體,有窒息的感覺。衣袂如被罡風所刮,獵獵有聲。

他退了一步,心中一懍。

矮老人也臉色一變,挪動雙腳準備取杖而起。

右壁角中等身材老人,也躍然欲動。

對手太強,恐怕不易衝出。他當機立斷,坐下行功排出那些許令他昏眩的毒香。這件事說來容易,其實不簡單,必須在靜中取動,加速氣血運行,以便沖淡吸入氣血中的微量毒香,沒有爐火純青的修為,談何容易?

他坐在中間,三面受敵。

首先是矮老人沉不住氣,用老公鴨似的嗓音道:「你知道這什麼地方,豈敢在此打擾老夫的清靜?跪下回話。」

他不加理睬,但也不敢行動,防範對方發難。

矮老人得不到回答,勃然大怒、一聲冷哼、一掌向他拍去。

他反手斜揮,也用上了劈這掌力,但用的是引字決,不想和對方硬拼。

兩服掌力匯合,向廂門涌去,門扉發出撼動的異響,似乎牆壁也發出撼動的聲浪。

矮老人已先發了兩掌,真力耗損得著不多了,呼吸不再穩定。

中間身材特高的老人鷹目炯炯,沉聲道;「老三,不必浪費精力了,他果然是四海潛龍的後人,先天真氣六合大潛能即使練了三成火候,你也難以制他的死命。」

「老大,難道咱們三人同時出手聚力打他要光彩些。」

「好吧,兄弟送他上路好了。」矮老人冷冷地說。

高翔心中甚感困惑,這三個老傢伙怎知道他的身分?知道他的身分的人,只是霸王丐已含恨九泉,目下唯一知道他的身分的人,只有玉劍飛仙了,這位道姑顯然已將他的身分向外透露啦!

玉劍飛仙並未至燕子磯赴約,她到何處去了?

他想不通,冷笑一聲說道:「在下認為。你們的年紀都很大了。」

「你知道就好。」高身材老人陰森森地答。

「當然在江湖上,你們輩高位尊。」

「不錯。」

「但恐怕是浪得虛名。」

「你說什麼?」對方的語音飽含怒意。

「至少至目前為止,你們並不敢將名號示人,顯然是見不得人的……」

「住口!你聽說過宇內三魔么?」

「抱歉,沒聽說過。」

「老夫天魔。」

「我,地魔。三魔有號無名,號即足以威鎮宇內。」矮老人傲然地說。

「那一位定是人魔了。」

「正是老夫。」中等身材的老人冷冷地答。

「你們怎知在下的身分?」他開始探口風。

「自然知道,你姓高。」

「姓高,名翔。」他泰然地答。

「四海潛龍死了么?」

「家師就在你們身旁。」他大聲說。

三魔嚇了一大跳,慌亂地舉目四顧。

這瞬間,他衝出廓門,去勢如電。

天魔反應人,大喝一聲,一掌拍出。

地魔與人魔幾乎同時躍起,雙掌齊攻。

高翔知道利害,三股掌力彙集,挨一了恐怕要骨裂肉飛,受不了。他倏然止步,向上飛貼上樓板。

「嘭」一聲大震,廊門如被千百隻巨錘撞擊.碎裂成寸,木屑片直飛出三丈外,如被狂風所摧。

這瞬間,他以「飢鷹搏免」身法凌空撲向人魔,急似驚電,奇快絕倫。

天魔名不虛傳,大喝一聲,盤龍杖上舉,來一記「萬笏朝天」,併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

高翔並不傻,也不狂妄,不逕自下處,雙臂一振,下落之勢倏止。就在人魔杖勢已盡的剎那,他喝聲「打」,扭身飄落。

這瞬間,地魔到了,悄然拍出一掌。

一顆五花石不偏不倚,射入人魔口中,擊斷了一顆門牙。五花石也碎如粉。

地魔一掌奇襲,高翔身形飄落無法閃避,只覺左肩背琵琶骨如受萬斤巨錘撞擊,被兇猛無比的力道一推,向前面的天魔撞去。

他雖已運功護體,但仍然有點吃不消,眼前發黑,耳中轟鳴。幸好掌末挨實,不然內腑可能被震毀。

生死關頭已到,危機來了。

天魔一聲陰笑,舉掌以待。

他身不由已,被兇猛的勁道推出,撞向獰笑舉掌相候的天魔。不是逞強的時候,識時務者為俊傑,在三名名震江湖的字內三魔聯手合擊下,只有機智可以救他。

他不再移動雙腿,因此重心立失,上體一栽,砰然仆倒在地。在仆下的瞬間,他尚未忘記使用暗器的規矩,暴喝一聲「打」!

全身著地,他奮身急滾。

地魔再攻一掌,他也運起神功力聚掌心,在滾動中一掌仍出。

廳中大亂,掌風聲如天際般殷雷,人影急動。

變化奇快,說來話長,其實快得幾乎同時發生.令人目不暇接。

人魔本來要出掌予高翔兩記迎頭痛擊,卻沒料到高翔用上了五星聯珠手法,打出了五顆五花石,剛擊碎第一顆,第二至第五顆已紛紛在老魔的臉部開花,幾乎擊中雙目,險之又險。

同一瞬闖,地魔截擊落空,打得壁角的石屑四散而飛,牆壁搖搖。

而地魔卻未能逃過高翔的一掌,相距兩尺左右,掌勁擊中地魔的雙膝。

「哎呀!」地魔仰面震倒,滑出丈外,右手的盤龍杖下意識地擊出,「啪」一聲擊中壁間的一塊雕花磐石。

高翔已滾入廓道,滾勢末止,地面的碎門木屑,也隨同他滑動。

這時,他方記起笑如來這人,就地發生一聲長嘯,以警告笑如來,要他們趕快撤走。

但也在這瞬間,他腦海中湧起疑雲。他自問:誰知道他要來槐園找宋成梁?

當然是從笑如來這一面傳出去的。但笑如來古道熱腸,俠義名宿,不會出賣他,可能是笑如來的庄中,有姦細潛伏在內。

總想站起向內逃,突覺心向上浮,跟前一黑。

「糟!沉下去了。」他脫口叫。

不但他沉下去了,整座內院樓房向下搖搖欲墜、終於在一陣可怖的轟隆隆暴響中,內院整座房向下崩坍,煙塵滾滾,聲勢之大,像是天動地搖。

三魔及時跳窗而出,溜之大吉。

高翔隨著地面下陷,跌入一個斜坑,收不住勢,加以昏感未消,且挨了地魔一掌,他也用全力回敬了一擊,自然真力驟減,想掙扎已力不從心。

滾下十餘丈斜坑,上面像是天雷狂震,他大吃一驚,本能地以手探道,向黑暗的空間摸索急走。

他發覺上處身在一條石砌的地底走道中,便放膽急走,驀地一陣狂風與震波傳到,力道萬鈞,將他震倒在地,只感到腦門轟然一聲,便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蘇醒,首先感到燈光刺目,原來他並未死去。

不等他坐起,陰厲的聲音傳到:「燈台下有水,先洗把臉清醒清醒。」

他挺起上身,吃了一驚。前面的石壁下、端坐著一個灰發披至腰下,臉色蒼白如紙的怪人,頸上扣了一隻後有環扣、前有鉚釘的鐵圈,粗逾酒杯,扣了一根丈長的巨型鐵鏈,鏈的這一端沒入石中,不知通向何處。

怪人身旁有一座石燈台,一盞菜油燈發出倒還明亮為光芒,照亮了全室。燈台下有一隻盛水竹筒。

這是一座丈余見方的石室,頂上有一個半尺大的方孔.一端有一座鐵葉門,另一端是已被疊石堆滿了的走道。

昏眩感已經消失,定是毒香的藥力已散。

他站起活動筋骨.發覺除了肩胛骨尚有些少痛楚之外,別無異樣。

「這是什麼地方?」他頗為憂慮地問。

「戌山的地底殘壘。」怪老人陰森森地答。

「地底還遺留下殘壘?」他頗感意外地問。

「信不信由你。」

「小可知道,戌山是唐朝以前最重要的要塞,所以稱為戊山,戌守此地的將領,皆是一時之選,糧與水皆屯備三年。世人皆知地面的堡壘遺浪已隨歲月消失,卻不知道地下的殘壘居然如此完好。」

「可是,今天卻倒坍了一部分了。可惜。你從上面下來的?」

「不,是被人打下來的。」

怪老人臉色大變,倏然的站起叫道:「好啊!你該死。」

「老伯,此話有何用意?」

「你是到槐園尋仇的人,當然該死。」

「在下是到槐園找人的。」

老人臉色極為厲惡,咬牙切齒地說:「你說、你是否把槐園的主人殺了?」

「我怎知道?在下……」他將到達槐園后所發生的變故一一說了。

「完了,以怪昨天沒有食物放下,原來槐園的主人已經死了,我也完了。」老人絕望地叫,頹喪地會下嘆息。

高翔一怔,訝然地問道:「老伯為何身系鐵鏈,被人囚禁在此?」

「老夫姓沈,二十年前綽號和白無常,名列天下雙凶之一。老夫橫行天下時。你還未出生呢。」

高翔對江湖陌生,但一中白無常的綽號,便知這老傢伙不是善男信女。

「在下不是遼湖人,我生也晚,不知老伯是何許人。」他直率地說。

白無常不在乎他是否知道,嘆口氣說:「二十年前,我那不成材的師弟,玉面郎君薛華出師歷練江湖,不到一年,把江湖鬧了個天翻地覆,酒色財氣門門皆精,無所不為。

更可惡的是,他竟利用老夫的名號為非作歹,鬧得字同洶洶,老夫也成為眾手所指的罪魁禍首。後來,他被當時字內三大高手的南海游僧非非大師擒住。這畜生小小年紀,人又生得英俊非凡,不像是個無惡不作的惡賊,他一口咬定自己是無辜的,將一切罪惡完全推在老夫身上。南海游憎只破了他的氣功將他逐走了事,卻按小畜生所說的住處找到了我。南京清涼山一戰,老夫失手被擒。和尚熟悉這一帶地底殘壘的情景,便將我鎖在此地。上面的小孔,位於槐園的書房。和尚與槐園的主人有交情,由主人每隔三日。親自將食物與水吊下、要將我囚死在此地。二十年來,老夫未見過任何人,不見天日,不知人間何世。」

高翔倒抽了一口涼氣,脫口道:「二十年不見天日,生不如死。」

「我可不想死。」

「目下出路已被阻塞。」

「你如果不想死,便得聽我的。」

「如何聽你的?」

「我知道出路,只要你放老夫自由。」

他堅決地搖頭.說:「不行,你既然是天下雙凶之一、放你出去,二十年積恨在心頭,那還了得?」

「不放我,你也得死。槐園主人已死,誰也不知園下有殘壘,食物已絕,不死何待?」

「你既然知道出路.何必找我?」

白無常抖抖鐵鏈,搖頭道:「這是百練精鋼所造,壘壁的岩石堅硬卻光滑,不易磨損鏈子。老夫前三年花了無窮精力。只磨損三分,上面吊下的食物,只夠苟延殘喘.食不一飽,想用勁磨也力不從心。哼!你以為我不想出去?」

「在下沒帶有寶刀,也無法助你。」

「出那座門。可繞至後面石室,拉掉鏈插。老夫便可帶著鏈子出困,爾後的事不勞你費心。」

「不行,你……」

「老夫以殭屍心訣相酬,急難時可用來詐死逃去。」

「不行,放你出去。不知要枉死多少人。」他堅決地說。

白無常想撲上,卻又相差尺余。他不去取水,白無常便無法靠近他。

白無常哼了一聲,冷厲地說:「好吧,咱們等死好了,你沒有水,你將先死。」

兩座門,一座已被坍石所塞死。另一座門卻在白無常的控制下,要搶門必須和白無常動手。同時,那座門上否能找到出路,大成問題。

高翔先定下心神,細察四處找門戶。

白無常守在室中心、已猜出他的心意,冷笑道:「不必費心機了,老夫知道出路,世間只有兩個人知道、另一人便是南海游僧。」

「在下希望末絕。」他鎮靜地說。

「你去希望好了,希望會落空的沒有水,你最多只能支持至第三天。你還有二天希望,此外便一無所有了,除非你答應幫我脫困。」

他冷冷一笑。說:「你說過的,食物甚少,僅可苟延殘喘。人是鐵,飯是鋼,食物少則脫力、對不對?」

「不錯。」

「你已一天末進食了。」

「不錯。」

「這時你恐怕無法與在下動手相搏了。」

「你可以試試,勢在必行。」

「哈哈哈哈!」白無常怪笑,笑完說:「即使你能擊敗老夫,你不可能從老夫的口中迫出出路來。」

「你會說的,哼!」

「正相反,反正食物已斷,活也活不了三兩天.我不拉上一個人在黃泉路上作伴,豈不寂寞?告訴你是死,不告訴你也是死,要是你,你如何選擇?」

「這……」

「還是談咱們的交易,你活我也活。如何?」

「不行,死我一個人不要緊,放你出去,死的就不知有多少人了,豈不罪過,活著我也不會安心,我寧可與你這種天下凶魔同歸於盡。」他神色凜然地說,語氣極為堅定。

已經添了兩次燈油,這表示十二時辰悄然溜走了。雙方互不退讓,等候最後一刻來臨,看誰先躺倒。

白無常已餓了二天,這的已坐不穩了,頸上的鐵扣環重量不下二十斤,每一節鐵鏈也有十斤左右,搭在身上怎吃得消。

沒有水,沒有食物。高翔雖心中焦急,但倒也看得開。他無意功名,放棄讀書出仁的念頭,立志行道江湖,行俠仗義做一名江湖遊俠,便已知道這條道路十分難走。生命豪無保障,隨時皆可能丟掉性命。死,有泰山鴻毛之分,既然立志走這一條路,死必須有代價,不能畏死,也不妄自菲薄以亡命自居。他在等待機會脫身,不然只有和白無常同歸於盡、以免這凶魔為禍江湖。

一天一夜水米不進,他不以為苦。看老凶魔已有不支之象,心說:「是時候了,老凶魔即使有降友伏虎之能、這時也無法威脅我了。」

他起身整衣,叫道:「白無常,在下要對付你了。」

白無常已無法坐立,躺在室中,狀如死人,不言不動。像是呼吸已絕,醜惡猙獰的相貌,顯得更為可怖。

沒有迴音,他一步步向前接近、戒備著又叫:「白無常,站起來,咱們公平一決。」

白無常一無動靜,似乎氣息已絕。

他站在五尺內留神察看,心說「這老凶魔難道死了不成?」

死了就糟了,他心中一急,急忙奔上,伸手試控老凶魔的脈息。

這瞬間,雙手尚未接觸,白無常一聲怪叫,鐵鏈兇猛地向他的脖子上勒去,糟了!

他急於招架鐵鏈,卻忘了白無常的另一雙手,只覺腰腿一麻,渾身一軟,失去了抵抗力。

白無常腳壓住他的小腹,桀桀怪笑道:「老夫的殭屍功,可以假死三天,三天內可以水米不進。如非此道高手。絕難發現脈息,你上當了。」

他也哈哈狂笑,說:「在下上當了,你也並未成功。」

「笑話,你得替我辦事。」

「死到臨頭,在下何所懼哉?」

「老夫卻是不信。」

「你絕對無法令四海潛龍的門人屈服。」

白無常大吃一驚,駭然問:「你……你是皇甫老兒的門人?」

「正是。他老人家正是與你同輩的人。」他慌不忙地說。其實,他十二年來,根本不知道乃師的綽號,還是不久前遇上霸王丐,方知乃師的綽號叫四海潛龍。

「令師還健在人間?」

「他老人家依然龍馬精神。」

白無常挪一腿,嘆口氣問:「南海游僧目下是否健在?涅盤了吧?」

「在下對江湖事一無所知。」

「唔!那禿驢已獲佛法真傳、四海潛龍既然健在,禿驢恐柏也不至於西歸靈山。」

白無常喃喃自語。

「如果南海游僧不曾涅盤,你出去仍然逃不出他的掌心。」高翔介面說。

「出去了我就不怕他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藏身?老禿驢並不可怕。」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

「廢話,老夫不再理會江湖事,他憑什麼再找我?」

「只怕你凶性難改。」

「當然很難改,但老夫並不恨老禿驢。」

「那你……」

「老夫罪有應得、二十年囚禁算不了什麼。小娃娃、咱們談一筆交易。」

「沒有什麼可談的,一句話,在下能放你們出去為禍江湖。」

「老夫只出去找我那位欺師滅祖的師弟,我保證出去后決不殺人怎樣?」

「這……」

「老夫可以發誓。」

「這個……」

「老夫一生中,嗜殺成性,滿手血腥、可說人性全無,但有兩件事,平生未嘗破戒。」

「那是……」

「不沾色,不說謊。」

高翔呵呵笑,說:「好,在下信任你。」

白無常解了他的穴道,笑道:「不管你是否認為可笑,我白無常今天居然信任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娃娃,大概是二十年囚禁地底的結果。」

高翔站起活動手腳,也笑道:「大概是迫於時勢吧,在下也居然信任一個聲名狼藉的凶魔。好了,如何替你脫鏈?」

「出門有兩條地道,你向左走,十餘步可發覺一塊凸出的壘石,推開壘石,便可爬入一條通向壁后的地道,那就是扣鏈的地方,你可帶燈前往。」

他找到了扣系鐵鏈的地方,其實關不奇處,一根鐵棍插在鏈孔上,棍兩端塞入石孔中,便成了十頭大象也拉不動的系樁,拉掉鐵棍,鐵鏈便可從囚室中拉出來了。

他回到囚室,白無常已將鐵鏈拉出石孔,看到他便仰天凄厲在狂笑。笑得他毛骨悚然,趕忙運功戒備。以防老魔凶性大發。

白無常並末凶性大發,笑完說:「小娃娃,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是么?」

「不錯,你自由了,請記住你的諾言。」他沉靜地說,等候暴風雨光臨。

白無常又是一陣獰笑,伸出雙手凄厲地叫:「好師弟,我可愛的英俊的小師弟,你未料到你的師兄死了二十年,又從地獄里爬出來找你吧?我不會讓你久等的,哈哈哈哈……」

白無常笑,笑得精疲力盡,最後聲嘶力竭撲倒在地,竟然抱頭大哭。

高翔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勸解也好。

「二十年不見天日,真是不堪想像。」他喃喃地說。

白無常哭夠了,最後挺身坐正、搖著沉重的鐵鏈,用奇異的嗓音說:「二十年,真是-場惡夢。」

「當!」一聲大震,白無常將鐵鏈尾端抽打在牆壁上、咬牙切齒地說:「瞧,壁上有我用小石劃下的刻痕,每三天吊下一食物,我便刻上一劃,至今整整是.兩千四百道刻痕,好師弟,你知道此中滋味么?」

「老伯,該出去了吧?」高翔問,他真怕老凶魔發起瘋來。

「二十年我都等過了,急什麼?」白無常乖戾地叫。

「夜長夢多,早走……」

「我的惡夢已經醒了。坐下,老夫將殭屍功心法傳給你。」

「難聽死了,我可不要你練的什麼邪門殭屍功。」他斷然拒絕。

「哼!你可真不知好歹,殭屍功那是你們外行人叫的,該稱為九陰練氣術。小娃娃,你以為容易么?假使你沒有根基,練一百年也是枉然。練成了,可以假死三日。最大的用處是不怕外力打擊,一般的氣功護身用的是抗字訣,九陰練氣術用的是消字訣,力道加身即自行消散。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便知道是否易練了。」

「那是……」

「首先得練龜息,龜息,,你懂不懂?」

「那……那是玄門弟子……」

「對,玄門練氣絕學。九陰練氣術,與罡氣同源,殊途同歸,但成就各異,好好聽清了,我將心法傳給你。」

白無常並不急於出困,傳完心法,不管高翔肯與不肯,迫他依法練功,一而再加以指正,赫然以師父自居。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已將一桶水喝乾,大約已過了五六個時辰.老凶魔方滿意,一笑而起道:「你果然天生異稟,難怪皇甫老兒收你為門人,你已獲心法的神髓,日後是否有成,就得看你是否下苦功了。哈哈!不是我不急於出困,而是白天出去,我這鬼樣子不嚇死人才怪,現在,咱們走,該是三更時分了。」

出口在江邊的一座廢堡下,出到堡外,但見繁星滿天,斗轉星移,已是四更將盡了。

鐵鏈重有兩百餘斤,白無常從高翔手中接過鐵鏈,渾身每一條肌肉在抽搐,仰望蒼穹一字一字地說:「你走吧,後會有期。」

「老伯,你……」他黯然地問,相處久了,他倒沒感到這位長相獰惡的老凶魔可怕。

「不要管我,快走。」白無常冷冰冰地說。

他抱拳一禮,說:「好,小可走了,老伯珍重。」

白無常木立如化石,像是殭屍死了。

他只好舉步,認清方向直奔槐園,槐園只倒了兩棟樓房,依然鬼影俱無,大廳中棺木仍在,見不到一個活人。

「但不知笑如來那些人怎樣了?」他心中自問;他在各處走了一圈,廚下食物甚多,可知槐園在兩三天前定然有不少人,走得匆忙,不但食物仍在,甚至有不少貴重的物品遺留在屋內。

槐園園主宋成梁的生死,仍是一個謎。

他想打開棺木驗看,但他並不認識宋成梁。

不管宋成梁是死是活,這條線索已經斷定了,必須另找線索,且返回南京再說,這條線索雖斷,但他並未白跑一趟,宇內三魔便是另一條線索,他必須找到那三個老魔,定可查出不少隱情來。

第三天近午時分,當他出現在雙闕庄時,引起了騷動。一名總管出面接待,告訴他莊主在戌出槐園受了重傷,目下在朋友處調治。吳總管文賢,也被一個叫地魔的人一掌打得內腑離位,目下在城中醫治。言談中,暗示他不必再來打擾,雙閥庄再也經不起風浪,要他不必再連累他人了,這樁閑事,不管也罷!

他感到萬分歉疚,希望向莊主致意。但總管拒絕了,拒絕透露莊主養傷的地方,以免被仇家所乘。

他不好堅持,只好怏怏地告辭走了。

回程必須經過小雷音寺,發覺三位和尚皆在佛殿做法事。便不再打擾三僧,信步至寺后的梅林歇腳,打算冷靜地思量對策,方職回坐騎返城。

剛進入梅林,突聽到林右的草叢中傳出草動聲,心中一動忖道:「僧人們做法事,必有施主在場,這裡有人,會不會是小雷音寺的施主?為何在此鬼鬼祟祟?」

他隱起身形,從一旁繞出,躍上一株樹頂向草動處張望,不由大怒,原來草中有一雙赤條條的男女正在鬼混,醜態不堪入目。他飄身而下心中暗罵:「光天化日之下,這雙狗男女竟敢玷污佛門清靜地,我得教訓他們一番。」

他俯身拾起兩塊碎泥,正想走近投出。草叢中有了動靜,一雙狗男女似在穿衣,大概已經事畢了,一個粗嘎的口音低聲說:「二嫂子,明天還有一天法事。你還是一個人來好了,你那位老虔婆討厭得緊,她來了礙事。」

接著是女人的聲音輕佻地笑,笑完說:「好人、明天最後一天法事,婆婆怎能不來?

這樣吧,晚上你來我家,好不好?」

「這……」

「你到底來不來嘛?是不是你是城裡另有相好的、晚上不能來?」

「別胡說好不?我……」

「喲!別假正經,誰不知你小三爺是個拈花惹草的風流三爺?不來就算了,反正你是個忙人。」

「好親親,別損人好不好,晚上的確沒空。」

「沒空?忙些什麼?」

「說給你聽也無所謂,但不要在外面亂說。」

「我可沒強迫你說給我聽、不說就……」

「你別興妖作怪好不好?事情是這樣的,前天莊主陪一個姓高的城裡人去句容,那姓高的小子像獵犬一般的精明,可能對莊主不利,莊主打算在路上宰他,豈知落了空,總算把他活埋在句容了。」

「這與你又有什麼相干?」

「那小子另有黨羽,怕他的黨羽前來勘查。所以莊主裝傷到別處暫時迴避,庄中晚上可能有夜行人前來踩探,因此所有的人晚上皆隨時準備聽候差遣,不能擅離。好親親。

明天還是在此地相會可好?」

「好吧,我不勉強你,明天我會擺脫老虔婆的。」

高翔悄然撤走,心中大恨。

從小雷音寺到雙闕庄只有一條路,不久,一名中年壯漢施施然而來,口中哼著埋曲,得意洋洋地走向雙朗庄。驀地路旁入影一閃,高翔高大的身影當路一攔,笑問:「呵呵!

老兄,你才來呀?」

壯漢大驚,張口結舌地問:「你……你是人是鬼?」

「你怎知我是鬼?」

壯漢扭頭便跑,只跑出三五步,衣領一緊,雙腳突然離地、猛地起「虎尾腳」後攻解危,右手也向後猛劈,可是都嫌晚了,渾身朝天,渾身的骨頭似乎已經崩散,動彈不得,只能哎喲喲的乾嚎。

高翔一腳踏住對方的小腹,冷笑道;「老兄,如果你想充好漢,太爺要你做太監,明天休想到小雷音寺與你那好親親二嫂子幽會了。」

「饒命……」壯漢狂叫饒命便表示不無好漢啦,性命要緊。

「馮莊主藏在何處?」他冷冷地間。

「我……我不知道……」

高翔的靴尖,移向對方的下陰。

「我……我說,我……我說……」

「太爺洗耳恭聽。」

「在……在宏濟寺。」

「他為何躲在寺中?」

「宏濟寺的住持是……是他的好……好友。」

他收回腳,再問:「江湖游神目下在何處?」

「小……小的不……不知道。」

他的腳從新踏出,冷哼一聲,庄漢打一冷戰。叫道:「公子爺,小……小的真……

真不知道,打死我也……也沒有用。」

「最近他來過么?」

「不……不知道,他來去十分隱……隱秘,庄中知道他的人,太……太少太少了。」

他哼了一聲,揮手叫:「快滾!你如果透露口風,太爺必定殺你。」

「小……小的天膽,也……也不敢聲張。」

「滾!」

宏濟寺,也就是後來改名的永濟寺,建於本朝正統中葉,位於燕子磯,面臨大江,緣崖結構,形勢壯偉,外緣建了柵,一不小心掉下去、便會粉身碎骨、香客們可以在此飽覽壯麗的人江景,也是一座頗享盛名的叢林。

宏濟寺因是依懸崖而築,本身的建築並不壯觀,三間佛殿兩列禪房,共有六十四名僧侶。寺距賞江亭約有半里地。但至賞江亭不需經過宏濟寺。住持竺蘭方丈,在南京頗有名氣,算是南京十大高僧之一,頗有道行,與騷人墨客應酬,皆應付得體,是少數具有才華學問的名僧。

由於本地風景壯麗、地處幽靜,吸引了不少遊客。各地的高僧往來南京,有不少卓錫其間,檀越居士也不時在寺中流談忘返,白天前來打探將會鬧出事來驚動官府。不無顧忌。

入暮時分,這一帶便人跡罕見,顯得冷冷渭清,等到僧侶們夜課開始,便不會有人在路上行走了。

天色剛入黑,高翔便到了磯東,他不走小徑,穿林攀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宏濟寺。

西院安頓信徒居士的客廂中,客廳共有六個人、圍坐在八仙桌四周品茗,左首赫然是笑如來。

除了笑如來之外,兩人穿天藍色長袍,一看便知是本城的體面仕紳。另一人公門捕役打扮,年約四十上下,短小精悍,有雙銳利機警的鷹目。另兩人穿著緊身,腰帶上帶了匕首,年約二十左右,高大魁梧,驃悍精明的氣概頗為出眾。

笑如來滿臉笑容,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縫。

公門捕役打扮的中年人喝一口茶,含笑問:「莊主打算在此地小住多少日子?要不要兄弟派幾個人來照應?」

笑如來呵呵笑,說:「王兄弟,不必了,派人前來反而啟人疑竇。兄弟打算住上十天半月,只希望不讓旁人知道。」

「哈哈哈哈!」上首穿長袍的紳士大笑,笑完說:「馮莊主本城的知名人物,躲到寺廟中避客,如果傳出去,不怕人蜚短流長么?請教,那位客人到底是什麼人?我不信他敢到雙闕庄找你的麻煩,你在此地恐怕反而不便,此地本就是人人可來的地方嘛。」

捕役拍拍胸膛,傲然地說:「明早在下派幾個人來,禁止所有的香客擅入西院,有兄弟負責,莊主在此但請放心,不會有人吃了老虎膽敢前來撒野。」

一名穿青緊身的人撇撇嘴、哼了一聲說:「王老大,你說話真是信口開河。南京城豪門貴族比老鼠還要多,出來遊玩都帶了健仆家丁甚至家將,你那幾個小痞排出場面來,只能唬住一些愚夫愚婦,能擋得往那些人不進西院?我看算了吧,吹牛也不能吹得火,到時候真要鬧出事來,倒霉的可是你老兄。」

王老大臉紅耳赤,下不了台。另一名青衣人也笑道:「燕子磯可是屬於上元縣管的,王老大當然有權,大哥可別小看了王老大,他當然有辦法應付,對不對?」

王老大神氣起來了,挺挺胸膛說:「你們等著瞧好了,如果馮爺不反對,兄弟明天就派幾個人來。」

「請教。萬一來的是一位王爺,閣下如何擋駕。」

王老大一怔,說:「老天!不曾有那麼巧吧?」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笑如來見王老大下不了台,趕忙打圓場說:「真要來的是一位王爺,那還不容易?

在院口貼上一張公告,上面寫著:『內有瘟疫病患,閑人免進』保證不會有人敢入。」

王老大一掌拍在大腿上,得意地說:「對,就這樣辦,兄弟明天就準備妥當。」

「那就一切拜託羅。」笑如來說,並向兩青青人打眼色,這老狐狸分明是放餌引老大上鉤,王老大卻毫不思索地把鉤吞下了。

「呵呵!保證不會有人前來打擾莊主的清凈了。一句話,包在兄弟身上。」王老大意氣飛揚地說。

驀地,燈影搖搖,廳門外刮入一陣風,人影乍現。

上首的青袍人臉向外,看得真切,首先喝道:「這是私室,誰敢亂闖?」

燈光下,高翔迎門而立,青緊身,顯得雄壯如獅,英氣勃勃,學渾身都是勁,活力充沛。沒帶兵刃,赤手空拳抱肘而立。虎目神光炯炯,盯著笑如來冷笑,不言不動。

笑如來毛骨依然,惶然離座。

「你最好坐下,跑不掉的。」高翔冷冷地說。

青袍人見高翔不理睬,勃然大怒,喝道:「呔!你定是馮莊主的客人,強賓不壓主,你怎取如引猖狂?」

王老大推椅而起,大叫道:「交給我.兄弟叫他滾蛋!」

叫聲中,搶近高翔身前來雙手叉腰大喝道:「你聽清了,你給我規矩些,你好大的膽子……」

三句話有三個你字,這位小人物真夠狂,話未完,「啪」一聲響,高翔給了王老大一耳光。

「哎……」王老大狂叫,顛出五六步捧著臉跌跌撞撞,幾乎撞倒。

高翔向前走,兩名青衣人左右一分.攔住去路叫:「慢來。把話說清楚。」

高翔不理不睬,向前邁步直進。

笑如來臉色泛灰,駭然後退。

兩名青衣人互相打眼色,向左右閃開。

高翔從中間通過,毫無顧忌。

兩名青年人在後面抖手發暗器。電芒疾射。

高翔猛地回身,雙手一抖,喝道:「回去!班門弄斧。」

兩道電芒沒入他的手中,突又脫手回飛,去勢更快、更猛.幾乎肉眼難辨,但末見光芒入目,一閃即沒。

回飛的鋼鏢快得不可思議,射入兩人的右肩井,穴道已毀。右臂廢定了。鏢入體,兩青衣人被震退兩步,仍不知已經受傷,吃了一驚,急急拔匕首拒敵。可是,手一動便牽動鏢傷,只提起三四寸,奇痛傳到,同聲狂叫,聲如狼嗥。

笑如來扭頭便跑,奔向後廳門。

高翔大踏步搶進,冷笑道:「除非你肋生雙翅,不然只有跳磯自戕。」

兩名青袍人一腳將桌踢翻,向高翔砸去。

高翔伸手一撥,木桌「嘭」一聲撞毀在壁下。

笑如來到了一廳門,伸手急推緊掩的沉重木門。

「得」一聲輕響,一把柳葉刀飛插在門上,擦掌緣而過,把笑如來嚇了一大跳,喝聲傳到:「下一刀會貫穿后心。」

這瞬間,兩名青抱人一聲低嘯,左右齊上,吐氣開聲出掌猛劈,居然掌風虎虎,一攻前胸一劈后心。

高翔扭身出掌,硬接硬拼,「啪啪」兩聲暴響,四掌接實,勁氣四散。

「哎喲!」兩個青袍人同聲叫,踉蹌而退,兩人的右手皆舉不起來了。

笑如來料定他不會發飛刀殺人,一咬牙,伸手急拔插在門上的柳葉刀,要起來反擊。

晚了,左後肩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抓住了。

笑如來心廣體胖,但身手依然快捷輕靈,大喝一聲,扭身出招自衛,右肘兇猛地后撞,力道千鈞。

高翔早有準備,右掌接住了撞來的一肘,左手五指一緊,向下一按。

笑如來一聲驚叫,龐大的身軀向下挫。

高翔一掌拍在他的背心上,抓住笑如來的髮結向後拖。

捕役王老大已經溜之大吉,兩名青衣壯漢肩井中鏢,傷了要削,半躺在牆腳呻吟。

兩個青袍人拖著右掌,咬牙切齒卻又不敢再上,其中一人憤怒地叫:「狂徒,你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你敢公然無法無天行兇……」

高翔大為光火,戟指叱道「閉上你的臭嘴,你知道這人是誰?」

「誰不知道他是雙闕莊主馮五湖?」

「但你並不知道他是殺許二爺的幫凶?」

「什麼?你……」

「在下姓高名翔。你是不是準備替他擋災?」

在南京,高翔的大名已經不脛而走。他成了街頭巷尾聊天的話題,把金陵三劍客的名頭壓下去了。

兩個青衣人一怔,變色而遁。剛奔近廳門,一聲佛號,迎門出現一位仙風道骨瘦竹竿似的老和尚,穿僧常服,顯得瘦弱單薄,臉龐瘦削,眉已灰白,但一雙老跟依然炯炯有神。一手扣念珠,一手打問訊,以宏亮的嗓音說:「佛門清凈地.施主們幸勿有瀆菩薩凈土。」

高翔將飛刀插回靴統中,放下笑如來說:「大師如果認為小可有瀆佛門清凈土,那麼,小可立即將人帶走。」

「咦!施主為何要將本寺的檀越帶走?」

「小可與這位馮莊主有不解之仇。」

「請沖老鈉薄面,等馮檀越離寺之後,施主再平心靜氣地解決。冤家宜解不宜結,天下間不沒有不解之仇。」老和尚一面說,一面走近,寶相莊嚴,言語從容。

「小可恐怕有負大師所望了。」

「施主之意……」

「今晚必須在此解決。」

「老衲恐怕不能答應,施主如果堅持,老衲只好報官了。」

「不勞大師擔心,小可已經報官了,不久之後,金陵三劍客將率領五城兵馬司的人趕來捉拿兇手歸案。」

老和尚臉色一變,沉著地問:「施主已經報官了?」

「正是。」

「那麼,老衲只好不加過問了。阿彌陀佛!老衲告辭。」老和尚緩緩地說,合掌施告退。高翔毫無戒心,也合掌回敬道:「打擾貴寺的清靜,小可深感……嗯……」

最後一聲嗯字叫出,他連退三步、身形一晃,再退了一步,方穩下身形,雙手頹然下垂,玉面泛青。

空間里,有氣流呼嘯聲傳出。

老和尚袍袂與大袖無風自搖,似乎整套僧袍要向外漲大,老眼中厲光閃閃。當發現高翔並未倒下時,便毫不遲疑地急進四步,一掌拍出。

高翔口一張,一口鮮血激射而出,「噗」一聲正中老和尚的眉心。

同一瞬間,「嘭」一聲大震,高翔被一掌震飛退丈余,背部撞在牆上發出響聲,壁柱搖搖。他支持不住了,向下滑倒。

老和尚「嗯」了一聲、仰面便倒。

廳門一聲虎吼,縱入六七名手執戒刀的和尚,兩名雄健的僧人飛搶而入,撲向滑倒壁下的高翔。

高翔已渾身脫力,無力閃避了。

第一把戒刀疾落,生死間不容髮。

綠影一閃,一個淡淡綠從東窗外射入,來勢如電,來得正是時候。

戒刀疾落,卻在高翔的頂門上空突然折向,危機間不容髮,好險。

綠影扣住了和尚握刀的手,左掌同時反削,「噗」一聲劈在和尚的鼻樑上,鼻樑內陷雙目也被波及。和尚「哎」一聲怪叫,仰面飛跌。

這綠影身手之矯捷,駭人聽聞,舉手投足逾電閃,宛若怒豹撲殺獵物。但見她身形一閃,便貼上了第二名撲上的僧人右脅側,手一勾一搭,身軀一扭,這位僧人便大叫一聲,連人帶刀背翻而起,向後面衝上探視老和尚的五名僧人摜去。

五位大驚,吶喊一聲,四面急散。

最右側一多僧人剛看到綠影,剛想閃避,剛要舉刀,綠影已近身,「噗噗」兩聲胸口便挨了兩踹,兇猛地跌翻出丈外去了。

綠影踹倒這名僧人,一聲嬌叱,反手一掌劈在身側一名僧人的肩頸上。

「哎……」僧人狂叫,砰然坐倒再向下躺。

說快真快、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四名僧人先後倒地失去抵抗力。

「誰敢再上?」嬌比震耳。

人影候止,一個外穿綠披風,內穿綠色夜行衣的蒙面婦俏立廳中擋在高翔身前,一雙星目神光四射,威風凜凜叉腰卓立。顯得神聖不可侵犯。

兩個青袍人不敢再看,悄然向廳門溜。

「不許走動。」蒙面婦郎冷叱。

兩個青袍人撒腿便跑,廳門突然人影紛現,金陵三劍客到了,到了一大群人,摘星手首先掄入,大喝道:「站住!哪一位是笑面如來?」

綠衣蒙面婦郎哼了一聲、大聲說:「你神氣什麼?摘星手。這裡沒有你的事。」

摘星手一怔,訝然問:「姑娘是哪一邊的人?」

「高公子一面的人。」

「哦!那麼,不是外人,在下是奉高公子之命,前來捉拿笑如來的。」

綠衣蒙面女郎向後退,退抵高翔身旁.蹲下先將一粒丹九塞在他口內,低聲道:

「老禿賊練的是太陰掌。真糟,我來晚了一步,好險,快吞下這粒靈丹。」

高翔順從地吞下,有氣無力地說:「你……你是芙蓉峰前那位,小……小姑娘,你不……不是雙闕庄的人?」

「我家在城內,但外婆家在芙蓉峰西麓。」

「謝謝,小姑娘。」他感激地說,掙扎而起。

「我……我要帶……帶你離開,扶你走好不?」

「不,我要交代一些事。」

「唉!你不該冒險獨自前來的,老禿賊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奪魂魔君洪芳,也是夷陵州陰陽判官童亮的師兄,你怎接得下他的太陰掌?」

「在下怎知他出其不意出手暗算?」

「什麼?他一個武林名宿,竟出手暗算?」

「是的……」他將老和尚乘行禮告退而發掌的事說了.最後說:「人心叵測,委實令人心寒,我做夢也沒料到這位高僧會在行禮中發掌暗算,如果不是你及時現身援手,我豈不是含恨九泉?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總算受益非淺。姑娘,謝謝你。」

廳中,風雷劍客與摘星手,分別將僧人與兩名青衣人加以看管。五城兵馬司的人,則分別把守全寺各處出口,封鎖各處殿堂嚴禁僧人走動。

笑如來被上了銬鏈。老和尚已經絕氣,高翔噴出的那口血,像刀尖一般擊入腦骨深處,怎能不死?

笑如來嘿嘿一笑、頑強地叫:「摘星手,稱做得好,咱們公堂上見。」

摘星手也嘿嘿笑,冷冷地說:「五城兵馬司的將爺都來了,你還怕不上公堂?」

「在下犯了何罪?哼!你總不能說在下殺了你的兄弟吧?拿證據來。」

「你放心,會有證據的。不過,這次逮捕你與在下的兄弟無關,而是閣下涉嫌私通黃天盪的水賊,與謀殺戌山槐園主人的罪嫌。老兄,有你受的了。」

「你……你怎能栽贓嫁禍?你……」

「哈哈!黃天盪有四名水賊落網,招出你老兄,槐園的宋兄有數名男女僕人、已經前來投訴,全都指證你老兄……」

「該死!宋成梁不是我殺的……」

「是誰?」

「是……不是我。」

「你到公堂上與苦主分辯好了,在下不管這些事。你很走運,閣下。剛才那位姑娘說,這位住持方丈竟是江湖上心黑手辣的奪魂魔君洪芳,賊禿如果不死,你閣下與殺我兄弟的血案就連上了。當然,你仍然脫不了身的。」

高翔輕咳了兩聲,介面道:「許大爺,有關小可隨笑如來至戌山的事,你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用小可多說。勞駕。請讓我問問他江湖游神的下落好不好。」

「這個……」摘星和頗感為難地說,目光發向廳門的幾名兵勇身上,表示有公人在,不便拷問口供。,

綠衣蒙面女郎噗嗤一笑,說:「摘星手,你何不帶人至各處搜查嫌疑犯?我幫你看守笑如來這位罪嫌,保證他插翅難飛。」

摘星手呵呵笑,說:「姑娘的話有道理,那就勞駕姑娘了。」

笑如來大驚.叫道:「摘星手,你……你不能將我留下,你……」

綠衣蒙面女郎走近,笑道:「你會留下的,你知道逆經搜穴手法是如何歹毒么?我相信你是個英雄好漢,不在乎逆經搜穴雕蟲小技。」

笑如來大駭,打一冷戰叫:「我說,我說、敝師弟目下在江西廣信府。」

「高公子,我們走。」綠衣蒙面婦郎扶住高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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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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