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血旗護雛
刁老四朝黑疤老七斜睨了一眼,說道:「老七,這是快意堂懸賞的的大人物——」
黑疤老七道:「我還要驗驗呢。」
緩緩的一移身子,朝石仁中大步行了過來。
刁老四躍身擋了過去,道:「別他媽的想出歪點子,剛才古董那個老混蛋早先探過路,摸過底細啦,咱們先看銀再交貨——」
黑疤老七一停身子,道:「好個精狐狸,婊子也有奉送的時候,你閣下和快意堂做過不少次的買賣,今個兒……」
刁老四「呸」了一聲道:「別他媽的套交情,咱不來這一套,少一文不談,多一文也不要,刁四爺在江湖上乾的是這種買賣,閣下認為這種事好乾呀——」
黑疤老七「哼」了一聲,道:「你他媽的不過是善於利用機會,騙騙小孩子,要不是他自己不長眼睛,你他媽的會……」
刁老四怒道:「喂,黑疤老七,說話客氣點,別他媽惹翻了大家不好看,古董乾的是踩樁尋苗的生意,我做的是拿人交貨的買賣,兩人雖有關聯卻不相干,這幾年要不是我和他照顧貴寶號,給你們做了幾個大買賣,快意堂會那麼順利……」
黑疤老七寒著臉,道:「刁老四,別盡往自己臉上貼金,這幾年不是我們快意堂,你早凍死在路邊餵了野狗啦,別不知足,我們堂主早知你和古董狼狽為奸,一個通風報信,一個先我們而抓人——」
刁老四「呸」了一聲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咱們會是那種人?」
黑疤老匕笑道:「我冤了你?」
刁老四哼聲道:「當心你那根舌尖子,我的快劍可不留情。」
黑疤老七哈哈大笑道:「別人怕你那手快劍,我黑疤老七可不稀罕,老實說,要不是堂主吩咐,我早就鬥鬥你啦。」
刁老四道:「好,咱們今夜便先拚個生死。」
黑疤老七道:「慢著,咱們堂主有令,先將姓石的娃兒安排妥,你我再動手不遲。」
說著一抖手,一張銀票平平飛了過來,又道:「這是兩萬兩銀票,大通正票,人給我——」
刁老四伸手接了過來,目光在銀票上斜睨了一眼,緩緩揣進懷裡,他將石仁中朝前一推,冷冷說道:「心老弟,你是他的啦。」
石仁中冷冷地道:「閣下好心機,居然用黑河九傑的招牌騙了我——」
刁老四一笑道:「沒什麼,這不過是我的看家本領,兄弟我在江湖上素以劍快著稱,但若論起騙人伎倆來,似乎比劍術猶勝一籌,數年來,快意堂的買賣我接下過不少次,一次兩萬兩,這價錢可不低呀——」
石仁中驚怒道:「強盜行徑,猶在得意——」
刁老四一瞪眼睛,道:「強盜又怎麼樣?大爺要的只是錢——」
石仁中怒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像你這樣——」
刁老四道:「別他媽的充清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這一行雖然三百六十行之外,但到底也是買賣……」
黑疤老七冷冷地道:「買賣做多了,心都黑了。」
刁老四神色一變,冷哼道:「疤七,你……」
他額上汗珠滾落,目中泛現出一種驚恐顫悚之色,迅快的一拔長劍,以劍為指,指著黑疤老七的胸前。
他顫聲又道:「你下毒手——」
黑疤老七冷冰冰的道:「夜路走多了,總會碰上鬼——」
刁老四狠聲道:「在我毒發之前,我先殺了你。」
劍已抵在黑疤老七的胸前,此刻刁老四隻要運劍稍為用力,黑疤老七便會血濺當場,或是身負重傷,但刁老四沒有立刻那樣做,在他心中似乎尚有許多問題——
首先湧進他腦海中的是他怎麼會中毒?他一直在思索——
黑疤老七胸有成竹的冷冷道:「你不敢!」
刁老四一怔道:「為甚麼?」
黑疤老七道:「這還用我說么?你只要稍一運氣,那毒便會攻進心臟,使你在末發勁前先我而倒下,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捨得先我而死么?」
刁老四寒悚的一顫,對芳的一言一字俱像一枘無形的箭簇穿進了他的心間,使他連掙扎的餘地都無從選擇。
他顫聲道:「這是甚麼毒?」
黑疤老七冰冷的道:「一滴穿」
這三個字在黑疤老七嘴裡說將出來,真似五雷轟頂樣的把個兇狠無比、刁蠻殘暴的刁老四嚇楞在地上,俗語說:「蠻荒有三凶,一滴穿為主」,刁老四縱有降龍伏虎之力,也擋不住這霸道的蠻荒劇毒了。
刁老四冷汗直流,說道:「你怎麼下的手!」
黑疤老七道:「那張銀票上。」
刁老四「哎呀」一聲道:「我真該死,竟會忘了它。」
他嚇得急忙把揣在懷中的二萬兩銀票掏了出來,擲落在地上,用劍劈成粉碎,他雖用劍卻未用勁,目中凶光大露,狠厲的凝視著黑疤老七。
刁老四喘口氣,道:「疤七,你下的毒手!」
黑疤老七冷冷地道:「你我雖然不甚友好,還不致於殺你……」
刁老四急聲道:「那是誰?」
黑疤老七道:「有人要收買你的命,我們快意堂收了定銀……」
刁老四吼道:「誰?」
黑疤老七道:「恕難奉告,快意堂乾的雖然是追蹤逐殺、快意恩仇的勾當,但我們對事主是誰?是不會泄漏半個字,這是我們商業上的道德!」
石仁中聞言冷笑道:「道德?你不配談道德,道德會叫你們專門干殺人越貨的勾當,別把『道德』二字侮辱了!」
黑疤老七笑道:「行有行規,道有道規,快意堂是為大家而設的,江湖上,誰都可以委託我們辦任何種事,只要他出得起代價!」
石仁中道:「包括你的腦袋么?」
黑疤老七一呆,乾笑道:「也行,只要閣下能付出快意堂的條件——」
石仁中道:「好,這話記住了,有一天,我會要你的腦袋!」
刁老四哼聲道:「疤七,你漏一點口風給我!」
黑疤老七不屑的道:「說穿了也是為了這姓石的!」
刁老四一楞道:「姓石的!」
黑疤老七「嗯」了一聲道:「不錯,那事主委託交待得很清楚,捉到了姓石的時候,有誰遇上一律格殺,嚴守姓石的今後行蹤!」
刁老四一震道:「這又是為甚麼?」
黑疤老七道:「聽說他是『七星朝元』——」
話語一落,他神情陡然一變,目光剎那間飄落在身邊的那幾個黑衣人身上,他似乎覺得自己話已說溜了嘴。
刁老四目光精光暴閃,道:「甚麼?七星朝元……」
黑疤老七道:「這只是傳說——」
刁老四低喟的道:「疤七,咱們是老朋友了,我自知已活不長久,如果閣下能讓我臨死前看一看……」
黑疤老七冷聲道:「你要幹甚麼?」
刁老四道:「剝下他的衣服,讓我看看『七星朝元』……」
黑疤老七搖手道,「這使不得,這使不得——」
刁老四-楞,道:「為甚麽?」
黑疤老七顫聲道:「江湖上素有『七星著相,死,死,死;黃泉路上,你,你,你』的傳說,我犯不著與你冒那麼大的險……」
刁老四笑道:「那只是傳言,江湖上誰不知『七星朝元』是七絕神魔在人身上留下七種神秘武功……」
黑疤老七一呆道:「七種武功」
刁老四喘聲道:「我中毒已深,離死不遠,縱然是把七種武功全擺在我面前也無法學了,而你不同,青山猶在,如果運氣好——」
此人果然善說能這,幾句言語已打動了黑疤老七的心,黑疤老七自己雖也為之心動,奈何有所顧忌,道:「這是你要看的……」
他突然伸手扯住石仁中的衣衫,運勁拉扯了下來,十數道目光俱落在石仁中那袒露的胸前,非常令他們失望,在石仁中身上他們甚麼也沒看見,赤條條根本沒有「七星朝元」,當然,他們只知「七星朝元」四個字,卻不知道「七星朝元」到底是甚麼個樣子。
刁老四顫聲道:「疤七,只怕錯。」
黑疤老七恐怖的顫聲道:「我也不知道……」
話聲方逝,黑夜裡突然傳來一聲冷哼,道:「我知道。」
僅僅三個字,在黑夜裡突然間傳進這幽黑的大林里,彷彿是千年古墓吹進來的冷風,森寒冰冷。
黑疤老七一頓道:「誰?甚麼人?」
但見一個白髮皤皤的瘦瘦老人赤著雙足,戴著一頂大斗笠,藍布大襖,胸前掛著一串黑石般珠子,一身打扮真是絕透了中原,無人能想出他是誰?
那怪老人冷冷地道:「你問老夫是誰?」
黑疤老七道:「正要請教。」
怪老人道:「你不配——」
他目光朝天,正眼也未瞧周遭各人一眼,朝石仁中肩上一拍,石仁中登時能活動了,他急忙道:「多謝老前輩。」
怪老人道:「別謝我,也許你會後悔我救你呢。」
石仁中一楞道:「為甚麼?」
怪老人道:「因為你是老夫的人了!」
黑疤老七叫道:「老前輩,你知道他是誰的人么?」
怪老人不屑的道:「不知道,也不必要知道。」
黑疤老七「嘿嘿」地道:「他是我們快意堂追尋懸賞的人……」
怪老人「哦」了一聲道:「快意堂是甚麼玩意,我老夫子沒聽過——」
黑疤老七怒道:「我們快意堂……」
底下的話尚未說完,那老人的兩袖微微一抬,但聞嗤嗤數聲響過後,隨著疤面老七後面的那幾個黑衣人,每人眉心之處貫穿著一根魚剌,這種細白魚刺其白如玉,嵌在眉心之處,活像釘上去的白玉簪一樣。
他們俱瞪大了眼珠子恐怖的倒斃地上,那種驚恐惶悚的神態,令人不寒而懍,黑疤老七怒吼道:「你!」
怪老人冷冷地道:「天下誰敢對我不利,誰就先死,你這滿瞼丑疤的東西,剛才不是你暗示他們暗中下手,他們也不會死得這麼快!」
黑疤老七寒聲道:「你都知道——」
怪老人哼聲道:「你以手為號當我沒看見?」
黑疤老七一呆道:「這……」
怪老人沉聲冷哼道:「先剁下你的左手。」
黑疤老七寒聲說道:「老前輩,你這是逼人大甚。」
怪老人道:「老夫說過的話可曾更改過。」
黑疤老七道:「也有例外吧。」
怪老人哼聲道:「沒有例外,我要左手絕不要右手。」
黑疤老七硬著頭皮,道:「老前輩,你要我的左手,那是閣下一人的事,而我會不會給你,那是我的事……」
怪老人「嗯」了一聲,說道:「不錯,你頗有骨氣,不過在老夫面前,你是白費心機了,你乖乖的自剁左手,老夫或可留你一命。」
黑疤老七大吼一聲,道:「屁,我不信邪——」
那知他的字音尚未消逝,黑疤老七那柄鋒利的長刃已在抖手間,幻化的擊出七劍了。
這七劍快似雷霆樣的一發而至,劍似浪花,俱往那怪老人的要害之處招呼,攻勢之疾無以倫比。
黑疤老七在劍道一門中可謂下盡了半生功夫,不但是功力深,劍式更是狠辣之極,在江湖上足列頂尖高手,他滿以為自己這迅快而至的七劍,定能傷了眼前的怪老人,那知七劍一落,對方好似渾然不知的立定在原地。
他心中一震,忖道!「他怎麼避過我的七劍——」
忖念一逝,眼前忽然一花!自己手中的長劍已被那怪老奪了過去,他的手法快速俐落,以黑疤老七的武功居然沒看出對方使的是甚麼手法。
怪老人道:「老夫自己動手。」
長劍凌厲的問了閃,血影崩現,黑疤老七「哎呀」一聲大叫,那隻左手已鮮血淋淋的被剁了下來。
黑疤老七顫聲道:「老賊——」
在江湖素來兇狠著稱的黑疤老七遽受劇變,心中豈會就此甘心,他哀嚎一聲,右臂一揮,一柄銳利的巨斧擲了出去。
勢疾勁猛,朝著那怪老人的胸前劈至,怪老僅冷冷一笑,揮掌把那利斧斜著劈了回去。
這一招變化太快,再加上怪老人手法怪異,黑疤老七尚未來得及應變,他擲出去的利斧不偏不倚的正好劈在自己的腦門之上。
鮮血滴滴,和著腦漿迸落一地。
怪老人拍拍石仁中的肩頭,道:「小子,咱們走……」
石仁中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晚輩感激相救之恩,無奈——」
怪老人瞪眼,道:「你不跟我走?」
石仁中苦澀的這:「人各有志,後會有期。」
他自受刁老四的騙后,對任何人都有種提防之心,怪老人出手殺人,手段凶厲,更促使石仁中的反感,雖然怪老人解救了他,他有報答之意,卻不願和他為伍。
怪老人冷冷地道:「你想這樣一走了之?」
石仁中一呆道:「前輩的意思?」
怪老人「嘿嘿」地道:「老夫截下了你,宰了黑疤老七,態度已甚明顯了,從今以後,你已是老夫的人,我要你向東,你不能向西,我要你躺著,你不能站著——」
他說起話來像行雲流水樣的,絲毫也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傷人情,石仁中真是甫逃虎口又落熊窩,弄得他哭笑不得。
石仁中道:「前輩,這……」
怪老人道:「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石仁中道:「老前輩,這……這強人所難……」
旁邊的刁老四此刻微弱的道:「千萬江湖是一家,老前輩,你救救我……」
怪老人冷冷地道:「老夫為甚麼要救你?」
刁老四道:「看我可憐,家中尚有八十歲老母……」
當一個人面臨死亡之時,他的自尊與面子,俱隨著自己的哀求而喪失,刁老四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他想活下去,便不能再耍狠,因為他無法狠下去。
怪老人不屑的道:「卑賤的人,老夫還把你當成是條漢子呢!」
石仁中道:「老前輩,假如你有能力,救救他,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他還是人……」
雖然刁老四死有餘辜,不值得一顧,但站在人道立場上,石仁中到底是相當忠厚,沒有絕了刁老四的後路。
刁老四感激的瞥了石仁中一眼道:「老前輩,你只抬抬手,我便過去啦。」
怪老人吟聲道:「老夫有條件——」
刁老四哀聲求道:「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怪老人冷冷地道:「救你可以,你必須給老夫辦件事。」
刁老四點點頭道:「當然,當然,你老吩咐——」
怪老人冷冷一哼,道:「告訴開封府的快意堂堂主,石仁中是老夫截下的,從今以後誰要想再染指,休怪老夫拆了快意堂的招牌——」
刁老四一呆道:「這……」
他深知「快意堂」擁有天下豪士無數,怪老人雖為一方之聖,但以這種豪氣,如此誇口的人,江湖上並無幾人,這話他不敢傳,也不敢說。
怪老人瞪眼道:「有困難么?」
刁老四活命要緊,道:「沒……沒,不過你老的大名——」
怪老人冷冷地道:「鐵布衣——」
刁老四聞言一呆,顫聲說道:「血旗門……」
江湖千里一條路,布衣唯尊揚血旗。
提起血旗門,江湖上無不變色,尤其鐵布衣更是數十年來的絕代人物,怪不得他敢說大話,他能說;怪不得他敢狂妄,他能狂妄。
當刁老四自發楞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那怪老人、石仁中已走得無蹤無影,浩浩蕩蕩的雪路上,沒有一絲足痕……
他神情一緊道:「我的解藥——」
他大聲叫道:「老前輩,你還沒救我——」
當他的目光在各處一斜之時,忽然發現自己手中多了一個瓷質小瓶,他雖不知道怪老人是怎麼塞過來的,卻知道這是自己生命唯一的浮萍。
打開瓶塞一股澀味,張嘴喝了個光。
他這才注意瓷瓶上的小字:「黃龍毒水——」
東海黃龍水——天下為最毒,一滴是良藥,十滴能穿腸,刁老四隻圖活命也不看看是甚麼東西,「咕碌」一聲全喝進去了,他不禁大為懊喪,自嘆道:「唉,天絕我,不可活——」
他那裡曉得所中之毒非東海黃龍水以毒化毒,才能救活他,一瓶黃龍水雖多,卻化開了他身上之毒。
刁老四的命總算保住了一口氣。
口口口
天空中又飄舞起旋轉的雪花了。
窗外雪花輕墜,寒風透過窗欞,吹拂了進來,那盞昏黃的汕燈隨著冷風而搖曳,站在窗前,遠眺雪景的少女,長發垂肩,眸珠如玉,黑白相嵌,長長的睫毛輕輕曳動著,秀麗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莊嚴……
可惜,她的瞼色過分蒼白,與她那花樣的年齡不甚相襯,以她目前的年歲應當是臉似蘋果,唇如血,而今,這少女微弱中顯出病態,嬌柔中含著一股憂邑……
良久,自她那兩片無色的唇角里,透出一聲沉重而又幽傷的嘆息,彷佛是晴空里響起的郁雷,那樣令人沉悶,剎那間,使這精緻淡遠的小屋裡,壅塞著一絲絲哀愁……
她愴然的自語道:「花若能語終須語,人若不死終須死……唉,我不甘呀,我不甘呀……」
她那乾涸的心湖裡似乎旋轉著太多的慾望,旋轉著太多的未來,在她底生命中,她尚還一片空白,猶未刻劃著瑰麗的人生……
她望著遠處的雪花怔怔出神,一個身著綠衫綠褲、腳穿小蠻靴的艷麗少女端著一個白瓷碗走了進來。
那少女低聲道:「小姐,吃藥了。」
蒼白無色的她微微一楞,道:「吃藥,我這個絕命的病僅靠吃藥又能維持多久,小翠,我不吃……」
小翠急聲道:「小姐,好人多長命,似老爺子那樣大的本領,一定能找著那個人,絕對能治好你的病——」
她把那碗葯送了過去,又道:「你喝了吧。」
那少女嬌弱的道:「我不喝……」
小翠苦楚的道:「小姐,如果你不喝,老爺子回來一定說我服侍小姐不力,他老人家會重重的罰我……」
那少女道:「你說我喝過了!」
小翠急聲道:「那更不可以!老爺子神目如炬,什麼都瞞不了他,萬一給老爺子知道了,他會活活剝我的皮!」
少女把葯碗一推,道:「別嚕嗦,我不喝就是不喝。」
她因病體柔弱,脾氣暴躁,杏目一瞪,小翠嚇得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楞楞的站立在地上。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沉笑道:「誰說不吃藥呀?」
話聲朗朗,沉重有力,那少女聞聲精神似乎顯得一振,那愁雲似的臉靨上剎那間有了一絲笑容,她急忙趨至窗前,輕呼道:「爺爺回來了。」
小翠高聲嚷道:「老爺子,你可回來了。」
但見門扉一啟,一個老人牽著一個少年行了進來,那少女瞪著一雙迷惘的眸珠,不住的在那陌生的少年人身上打量著,嬌態盈盈,臉靨上透出一絲絲的紅雲。
那老人朝少女一指,道:「仁中,這便是我說的薇薇——」
石仁中急忙道:「薇薇小姐好。」
那少女羞澀的俯首說道:「我叫西門薇薇——」
那老人長嘆一聲道:「我這孫女生來命薄,父母雙亡后,就跟著我長大,唉,我西門洪平生未做過一件缺德事,可是我這個孫女卻……」
底下的話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嗚咽欲號,西門薇薇似乎不願爺爺談起這種事,急忙道:「爺爺——」
西門洪一拭目中淚痕,道:「薇薇!把葯喝了。」
他從小翠手中端過葯碗遞給了西門薇薇,非常慈愛的哄著這個少女,把那大
碗葯喝了下去。小翠收拾了葯碗,悄悄的退下去了。
西門薇薇低聲說道:「爺爺,二叔來了。」
西門洪雙目一緩,髮絲似乎欲豎,沈聲道:「那畜生來幹什麼?」
西門薇薇道:「他似乎有事與爺爺商量——」
西門洪怒聲道:「叫他滾出百花谷,我不見他!」
他氣得直嘆氣,在屋子裡跺腳,彷佛那個人與他有著莫大的仇怨似的,石仁中是局外人,他不敢問,也不想問,因為那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
西門薇薇說道:「爺爺,他在等著你呢。」
西門洪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行出屋外。
石仁中正欲轉身,西門薇薇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兒。」
石仁中道:「在下石仁中!」
西門薇薇歡欣的道:「你就是石仁中呀,我爺爺常常跟我說,天下能醫好我病的,只有石家的人才能相救,聽爺爺說,石家的人,世代單傳,要找你還真不容易呢………」
石仁中一呆道:「西門姑娘,這裡面一定有誤會了,我石仁中本非術士,又非郎中,更不會岐黃之術,如何能醫治你的病?」
西門薇薇苦笑道:「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爺爺說的話最靈了。」
石仁中道:「西門老爺子找的也許不是我……」
西門薇薇道:「我爺爺找的人一定錯不了,你一定本事很大……」
石仁中苦笑道:「我的本事大,就不會被老爺子找來了!」
在西門薇薇面前他自是不好把自己被追蹤的經過全抖出來,況且西門洪一路上又諄諄告誡,有許多事不必要告訴這個體弱多病的少女。
西門薇薇嬌聲道:「你知道我得的什麼病——」
石仁中手搖搖頭道:「西門老爺子還沒告訴我——」
西門薇薇輕嘆道:「九陰絕脈……」
石仁中訝道:「九陰絕脈——」
西門薇薇苦喪道:「九陰絕脈又叫鬼脈,這是與生俱來的絕症,人雖生而聰明透頂,但好命不長,我最多不超過十六歲便要一命嗚呼……」
石仁中一呆道:「有這種事……」
西門薇薇道:「我最多還能有一年好活,也許還活不過一年……」
石仁中沒有料到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少女,竟會生這種萬中不一的怪病,想到她一年後便要撒手西去,不禁產生一種無法言喻的傷感,使他都覺得上蒼待她有些不公……
他感傷的道:「吉人自有天相,你會長命的——」
西門薇薇苦楚的道:「像我爺爺那樣大本領的人都沒有辦法救我,那是絕對活不了,石大哥,你相信命運么?」
石仁中道:「命運是無知的,我相信每個人的命運都由自己所創造,你要聽我的話,想辦法活下去……」
西門薇薇傷感的道:「你以為我能活下去么?」
石仁中道:「當然能,只要你拿出勇氣,不怕死,與死神搏鬥。」
西門薇薇的心境彷拂驟然開朗了許多,深鎖在眉梢的那股愁怨疏散了許多,她堅聲的道:「對,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當她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她再也剋制不住自己藏郁在心湖底的那股情感,像是洪流般的傾瀉出來。多少年來,她自知自己生命似在無望之中,爺爺雖然想盡辦法延續她的生命,但,那只是藉助藥物之力,在精神方面她始終覺得空虛,更鮮有人鼓勵她活下去——
她那鮮明的眸珠中透酒出兩顆晶瑩的淚珠,滴在腮邊滾在衣襟上,她不願去拭抹它,因為她珍惜這份傷感的哭泣。
石仁中惶悚的道:「對不起,我讓你傷感……」
西門薇薇搖搖頭道:「不,我應該感激你。」
這話沒頭沒腦,也說得莫名其妙,石仁中在這一刻像個木偶,他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也不知該怎麼安慰眼前這個悲觀的少女。
他苦笑了笑,說道:「感激我,你別恨我就好了。」
西門薇薇悲凄的道:「雖然你說的不過是短短數語,卻使我激起再生的勇氣,這世間能與我談得來的,除了我爺爺,就只有你啦,不管將來我的命運如何!你這份感情我永遠會懷念。」
石仁中嘆道:「只要你活得快樂,生與死有何分別。」
西門薇薇一拍自己道:「是啊,我怎麼從沒想通這個,一個勁的怕死,經你這一說,我倒顯得大渺小了……」
石仁中道:「不,留戀自己是一種天性……」
西門薇薇苦澀的道:「我是錯了,犯著太大的錯誤。」
她長長的一聲長嘆,又繼續道:「我先前只感嘆自己的生命太短促,像一塊白布尚未染上絢麗的彩霞,卻忽略了活著的日子應當充實、有意義,剎那的快樂也許是生命的永恆,這意味太崇高了。」
在這剎那她忽然長大了,許多時日她不了解的事物都霍然的看個透徹,這難道就是所謂少女的成熟,抑或是自然環境的變遷,還是一個階段的轉變。
石仁中笑道:「你能追尋快樂,生命才會充實。」
西門薇薇歡欣的道:「你是益友、良伴,說話有深度,我交你這個朋友。」
石仁中淡淡的一笑,道:「只怕會令你失望……」
西門薇薇道:「不會,你給我的啟示大大了。」
兩個年輕人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在這種情況而互相了解,雖然環境會使兩人由陌生而臻成熟,但,在言口談之中;雙方都被這突來的友誼熱誠溶化了。
屋裡的燈光昏暗,牆角那堆乾柴上,一隻黑色大狸貓正瞪著一雙黃光光的大眼珠子,在暗中搜尋著什麼,它似一頭黑色豹子,是那麼凶厲。
小翠端著葯碗走了進來,熟練的轉個彎,柴火上的大狸貓輕輕叫了聲。小翠低下身去輕輕輕拍了下那狸貓的頭。
正要直起身子,她的手已被一個人握住了。
那黑影的手彷佛是幽靈一樣的將她提了起來,嚇得她失聲叫道:「你……」
那是個面上毫無一絲表情的中年漢子,長得還算挺清秀,不過是太陰沈了點,目光里也顯得太無情,他冷厲的瞪著小翠,把這少女嚇得渾身直抖。
他冷冷地道:「別嚷嚷,當心老頭子聽見。」
小翠顫聲叫道:「二少爺,你——你放下我——」
那漢子冷笑道:「放下你容易,先告訴我事辦得怎麼樣?」
小翠顫聲道,「什麼事?」
那漢子冷哼一聲!說道:「你跟老子裝蒜……」
小翠痛聲道:「二爺,我……」
那漢子怒聲道:「你沒下手?」
小翠面色蒼白,道:「我不敢,老爺子會查出來。」
那漢子呸聲道:「查個屁,你只要把這包葯放在老頭子配的藥方里,那丫頭隨著她自己的葯服下去,無色無味,喝完了便完了,老頭子雖然精明一世,也查
不出半點痕迹——」
小翠寒聲道:「二爺,小姐天生是絕命鬼,活不長了,你為什麼還下這個毒手,難道你不能再等個一年半載的——」
那漢子哼聲道:「告訴你,老子等不及了——」
小翠道:「你真這樣恨她?」
那漢子狠聲道:「沒有她,老頭子絕不會待我這樣!」
小翠哀聲道:「二爺,我下不了這個手!」
那漢子冷笑道:「由不得你,明天我要看著她死……」
小翠橫了心道:「你要下毒,就你自己動手,我……」
那漢子冰冷的道:「你有種,小翠,我只要把我們的事在老頭子面前略略一抖,那後果你心裡比我還有數……」
小翠一顫道:「我們………」
那漢子「嘿嘿」地道:「不錯,我只要說你勾引我,老頭子一定會……」
小翠恨聲道:「西門大鵬,你好毒呀,你欺負我年幼,把我玷染了,今兒個反咬了我一口,好,我自認輸……」
西門大鵬冷哼道:「別揭底,那樣你也不光榮……」
小翠突然覺得自己受盡委曲,自從老爺子收留她以來,她就日夜忍受西門大鵬的凌辱,在他的淫威下,她欲振乏力,滿腹苦水往肚子里吞,她再也剋制不住滿肚子的怨氣,淚珠一涌,眼淚顆顆掉下來……
她忿忿的道:「你毒死小姐,西門冢的財產便會全落在你手裡?」
西門大鵬「嘿嘿」地道:「你認為我是看上那點祖產——」
小翠一呆道:「那你是為什麼?」
西門大鵬怨毒的道:「有那小婊子在一天,西門家的祖傳武功便輪不到我,有老頭子在的一日,江湖上就沒有我西門大鵬揚眉吐氣的時候……」
小翠顫聲凄叫道:「你……你也要害老爺子……」
西門大鵬哼聲道:「凡是阻礙我的人,我都不會讓他活著……」
小翠顫聲道:「好狠毒的心腸,好毒辣的手段,這種話也虧你說得出口,老爺子待你不薄,你居然也要下手……」
「拍拍——」
兩下快掌,打得小翠嬌軀直顫,梨花帶雨,西門大鵬深沈的沒有一絲笑意,冷笑道:「你敢教訓我,呸,你不配,現在警告你,假如在明天日落之前!那小婊子還沒死,我就要你的命……」
在他的淫威下,小翠低首飲泣,一句話也沒聽進去,西門大鵬伸手把她的髮絲扯了過來又道:「今個老爺子帶的是什麼人?」
小翠說道:「我不知道——」
西門大鵬冷笑一聲,道:「你真不知道,說——」
他手上用勁,那滿頭髮絲彷佛要被他扯斷一樣,小翠痛疼欲死,抗拒無力,呻吟一聲,道:「放開我——」
西門大鵬冷笑聲,說道:「不怕你嘴硬——」
手一松,小翠掙脫開,道:「一個姓石的年輕人——」
西門大鵬面上神色一變,說道:「姓石的……」
他急急的抓著小翠,大聲又道:「可是要娶小婊子的那個人……」
他來不及等小翠答覆,人已像旋風似的迅快溜出去,剎那間,消逝在夜影里,半空里卻響著他的話聲:「先下手……」逍遙谷掃描齊名OCR逍遙谷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