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幽谷芳綜

第 八 章 幽谷芳綜

崔三眼突然一劍刺出,道:「快說,為什麼?」

阿田伯在對方長劍的逼迫下,鎮定如恆,毫無所懼,他目光遠眺,夜中星光隱誨,沉凝的道:「放下你的劍,否則別怪我教訓你。」

說也奇怪,崔三眼雖然兇悍無比,形同巨塔,但當他的目光觸及在阿田伯的神色上時,內心中竟產生了一種不可言喻的畏懼,自然而然的垂下了長劍。

他緩緩地道:「我想知道內情,你是唯一可以告訴我的人。」

阿田伯道:「你娘可曾留下任何東西給你?」

崔玉眼道:「僅有一樣東西。」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個彩袋,纏得緊緊的,崔三眼雖經常揣在懷中,卻始終不知道是件什麼東西。

阿田伯身子一震,顫聲道:「鴛鴦荷包!」

這個紫紅絲緞荷包上,綉著一對傳神細緻的戲水鴛鴦,阿田伯對這荷包熟悉己極,全身激動,目中欲淚——

崔三眼道:「你見過——」

阿田伯慘聲道:「我見過的時候,你還沒出世……」

崔三眼大怒道:「你敢罵我——」

休看他個子老大,身手可是迅速已極,晃身一移而至,長劍有如靈蛇的頭照阿田伯刺來。

「叮」地一聲,那迅速而發的一劍突被另一柄劍擋了回去,出手的自然是石仁中,他曉得阿田伯武功已廢,無法閃過崔三眼那致命一擊,便出手救了阿田伯一命。

這一手卻把崔三眼嚇了一跳,自己在盛怒當頭的情況下,突然一劍擊出,這一劍的變化,已經夠大了,而對方卻在無備的情況下,猝而出手相攔,竟能解救了對方一命,這種功力,顯然是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崔三眼怒恨的道:「閣下好身手。」

石仁中冷冷地道:「劍兇器利,當心傷了人——」

崔三眼怒叫道:「我的事要你管?」

石仁中淡淡的道:「路不平有人踩,這隻怪你太不講理。」

崔三眼冷笑道:「教訓得好。」

他一揚手中長劍,憤恨的又道:「你不是只會吹牛,賣弄你的唇舌吧?你既能管閑事,手底下也一定有兩下子,來,我討教——」

石仁中道:「你不配。」

崔三眼聞言更加憤怒!他自出道至今無人敢這樣小視他,而今,對方不僅沒把他放在眼裡,尚且有羞辱之意,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得滿頭髮絲直豎,雙目瞪得有似銅鈴,厲吼一聲,仗劍沖了過來。

他沉吼道:「我宰了你。」

劍似迅雷,發若激流,好一招快劍,威力大得驚人,竟有碎石裂鋼之勁,攻的正是要害。

石仁中一沉肩,道:「閣下注意,我這柄劍可邪得很……」

說也奇怪,當「穿月」神劍在他手中之時,一股說不出的力量自身上每一環

節發了出來,但見劍光一閃,將崔三眼劈來之劍盪了開去。

崔三眼手臂一震,暗中大驚,頓知自己遇上勁敵,劍式一轉,有若匹練樣的激攻不懈,殺招不絕。

石仁中沉穩有力,絲毫不懼,每發一招定能將崔三眼的劍式化開,甚而逼得崔三眼回劍自救,手忙腳亂。

雙方都是劍道高手,眨眼間數十招過去。

突然,崔三眼一聲驚叫,手中長劍有若銀虹樣的被擊向半空,他失劍之後,手中陡然抓著一支毒鏢,照著石仁中射去。

這正是崔三眼的成名絕招——「擲劍飛鏢」,他每與人對敵,在不敵情形下,故意讓對力克飛長劍,暗中施鏢,迄目前止,尚無人能躲過這一狠招,真可說是百發百中,屢試不爽,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已死在這招下。

崔三眼大聲道:「倒——」

石仁中沉聲道:「好毒招。」

他如今武力大進,功力亦深,驟遇這樣狠厲招式,雖然是猝不及防,但臨危不亂,矮身移步,長劍急掃,激天之幸,竟將那隻毒鏢擊落地上……

崔三眼狠毒絕招,未能得逞,他頓時若斗敗了的公雞,臉色蒼白,內心暗驚,而石仁中怒火高熾,滿面殺機,長劍直轉,斜攻而至。

這一劍是在憤怒的情況下施展出來,其威力大得驚人,一蓬劍光「刷刷」的照著崔三眼全身罩下。

凶厲霸道的一招,隱隱含有風雷聲。

阿田伯顫聲叫道:「石老弟,手下留情——」

石仁中大聲道:「他是你什麼人?你還給他講情——」

劍光磅礴,逼得崔三眼慘然失色。

阿田伯大叫道:「他是我兒子——」

這幾個字甫落,石仁中已收劍急退,面色冷寒,目光似電,在崔三眼身上淡淡一瞥,冷冷一笑。

他不屑的道:「若不是看在令尊份上,閣下只怕連喘氣的份兒都沒有了。」

崔玉眼身子陡地一震,說道:「你是我爹——」

阿田伯顫聲道:「孩子,你娘真沒告訴你……」

崔三眼盯著阿田伯搖頭道:「沒有……」

阿田伯長嘆一聲這:「唉,你娘也大倔強了……」

崔三眼瞪大了眼睛道:「真令人難以相信呀……」

阿田伯聽見這話時,渾身彷佛觸電樣的抖顫不停,他那蒼老的面龐似乎又增加了一層皺紋,雙目之中泛射著一絲凄涼哀痛、激動歡欣之色……

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孩子,你必須相信……」

崔二眼突然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

阿田伯沉痛的道:「孩子,爹不會騙你……」

崔三眼「哼」了一聲:「我明白了,你怕我殺你,所以編這個故事想騙我——」

阿田伯叱道:「胡說。」

崔三眼怒聲這:「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殺你啦,告訴你,門都沒有!」

阿田伯慘聲道:「好,既然你不相信,你動手吧。」

崔三眼說道:「好,我擂你三拳就走。」

他捲起雙袖,露出兩條毛茸茸的手臂,雙拳緊握,雙目圓瞪,但就是下不了手,他氣得一跺腳,大聲道:「娘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呢?」

他突然痛苦的捂著頭哭泣起來,阿田伯黯然的摟著他,父子兩個哭成了一堆,場面好不心酸,

石仁中喟嘆道:「阿田伯,恭喜你們父子相會,在下告辭了。」

阿田伯揉了揉眼睛,說道:「你去那裡?」

石仁中道:「在下武功尚差之甚遠,必須再去磨練——」

阿田伯點頭道:「對,年輕人該有這種心境。」

他長長嘆了口氣,又道:「你這柄劍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今後行走江湖,你盡且里少露為上,否則,你會後患無窮——」

石仁中頷首道:「是。」

阿田伯道:「希望你會來看我。」

石仁中苦澀的說道:「一定會,告辭了。」

這個倔強的年輕人拱拱手,轉身踏著大步行去。

崔三眼「呸」了聲:「那幾手劍術有什麼了不起——」

阿田伯聞言大怒,上前去摑了他一巴掌,叱道:「別不要臉了,你比他差遠了。」

崔三眼一呆,道:「爹,這……」

阿田伯「哼」了一聲!轉身回房而去,夜更沉了。

口口口

無名谷。

怪石嶙峋,林木參天。

谷中,幽徑曲折,盤道縱橫。

一道飛瀑,自峰頂筆直而下,銀練白珠,激蕩風旋,正好擋住了谷口之處。「欲進此谷,先過飛泉」,八個拳大黑字,枋佛被人用指劃上去的,蒼勁有力,龍飛鳳舞的刻在那塊石筍上。

空中飛瀑,激瀉入地,密不透風,觸之者傷,端是飛鳥不渡,人猿難登,形成谷口天然屏障

晌午,日正當中——

驕陽吐艷,熱浪逼人,在這樣的大熱天,一個身穿大紅羅衫的美艷少女,在兩個身著綠裝少女的環侍下,提著一個食盒,朝那瀉落的泉水行來。

暑熱難熬,冷泉引人,敢情她們準備谷前嬉水?

果如所料,那少女奔進泉水裡,輕輕褪下了大紅羅衫,露出了鮮明的褻衣,輕若銀鈴樣的一笑,鑽進了水中。

旁邊的侍女輕盈的脫下了綉蠻鞋,赤著足,泡進了水中,像是非常舒服沁涼,咯咯直笑不已——

泉中的少女在水中翻轉,體態輕盈,姿色撩人,膚白肉嫩,端是個少見的美人玉女……

三名美艷奪目的少女,正在嬉戲調笑之際!那水中少女驀地一低身子,浸進了水中,她惴悚的說道:「春蘭,那是什麼人?」

左邊的春蘭似乎是一驚,抬頭叱道:「什麼人?」

底下的話未落,赤足躍身,人似浮魚戲水,穿破那流瀉的飛瀑,直往一個年輕人的凝立處撲去。

那年輕人額際淌汗,似乎熱得喘呼呼,陡見一個赤足少女穿水而來,楞了一楞,道:「你……」

春蘭怒叱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在無名谷前賊頭賊腦。」

那年輕人拱手道:「恕罪,恕罪,在下石仁中冒犯……」

春蘭冷冷地一哼,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石仁中恭聲道:「煩小姐通報無名谷主人,在下有要事求見——」

春蘭「哼」了一聲道:「憑你這副德性,主人豈會見你?」

石仁中一怔,說道:「貴主人難道不見——」

春蘭冷笑道:「要見也輪不到你。」

石仁中一嘆,說道:「貴主人也大矯情了……」

話音方落,空中響起一聲冷笑,說道:「好狂妄的野男人,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石仁中聞言答道:「無名谷。」

循聲望去,但見一個穿著羅衫的少女正穿戴整齊,舉步自飛瀑下行來,看她舉止輕盈,蓮步緩移,行過激瀉而落的飛瀑,身上居然不沾一點水珠,僅這份功力已是人間罕有的絕世功夫了。

那少女含怒而來,道:「你已然知道是無名谷,還敢在這裡看別人洗澡——」

石仁中一楞道;「洗澡?」

這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剛剛急行而來,根本沒注意瀑布下有人洗澡,少女突然一問,頓時把他問倒了。

那紅衫少女怒叱道:「你別裝蒜了!無名谷可不是好惹的。」

石仁中道:「無名谷本來就不好惹,尤其是東方谷主,武功蓋世,功參造化,武林中那個不豎起大拇指。」

那少女聽得有人讚譽她父親,芳心私喜,面上憤怒之色稍緩,怒意仍未全消,冷冷道:「你認識我爹——」

石仁中搖頭道,「還沒見過——」

那少女不屑的道:「你真會胡吹亂捧!真是個道道地地的江湖郎中——」

石仁中微怔道,「姑娘,這話——」

那少女冷冰的道:「你既然沒見過我爹,怎麼知道我爹功參造化……」

石仁中道:「江湖上都這麼說呀。」

那少女鼻中「哼」了一聲道:「你私闖無名谷幹什麼?」

石仁中道:「『私闖』倒不敢,在下想拜見東方谷主——」

那少女道:「我爹不見外客——」

石仁中拱手道:「原來小姐就是東方谷主掌上之珠東方萍小姐——」

東方萍冷聲道:「不敢當。」

石仁中恭聲說這:「能否煩請東方小姐——」

他仔細打魎這位名傳一時的東方馭龍之女,只覺她長得明眸皓齒,雪白如瑩,舉止輕盈,體態穩健——

東方萍瞪大了眼睛,道:「你找我爹幹什麼?」

石仁中道:「避難……」

東方萍一楞道:「避難,你倒是實話實說呀——」

石仁中道:「在下不善撒謊——」

東方萍冷聲道:「別給我找麻煩,避難逃生、躲避仇家的人如果都跑到無名谷來,我們豈不是收破爛的……」

石仁中道:「東方姑娘,在下……」

東方萍道:「你的仇家是誰?」

石仁中一呆道:「真正仇人是誰,目前尚不知道,不過快意堂的人是欲得而後已,其餘的尚在未知數……」

東方萍說道:「快意堂可不是好惹的呀。」

石仁中道:「在下不在乎——」

東方萍不屑的道:「你不在乎,是大英雄,那你還來無名谷……」

石仁中微怒的道:「在下來無名谷是因為啞叔——」

東方萍不禁一震,道:「你認識啞巴叔叔——」

石仁中點頭,道:「他曾與我相依為命——」

東方萍面靨忽然一紅,說道:「那你是……」

底下的話,她竟說不出來,轉頭又這:「你是石伯伯的孩子了……」

石仁中心中一酸,說道,「你見過我爹……」

東方萍搖頭這:「聽爹說過——」

石仁中敬謹問道:「東方老伯,可在谷里——」

東方萍道:「慢著,我差點上了你的當——」

石仁中一怔道:「上當——」

東方萍冷冷地道:「啞叔曾說過,你身上有個信物……」

石仁中「哦」了一聲,說道:「你是指這個——」

他連忙將啞叔臨別前交給他的那顆碩大的夜明珠拿出來,送到東方萍的眼前,低聲說道:「你是指這個——」

東方萍臉靨紅潤道:「不錯,這是唯一證明你身分的信物……」

她高聲叫道:「春蘭,你帶石公子回谷——」

春蘭應了一聲,躬聲道:「石公子,請——」

她身形微轉,疾躍而去;石仁中拱拱手隨著春蘭疾行,剎那間便消逝在那疾瀉的瀑布之後……

東方萍望著石仁中中的身影,低喟的道:「這就是他……」

她話聲方逝,一個蒼勁的話聲道:「萍兒,那個『他』來了?」

東方萍「嗯」了一聲道:「爹,你與孩兒開玩笑——」

她似是不勝嬌羞的低下頭去。

一個高大的人影自遠處御風而來,這人銀髯拂胸,雙目精光,長袍飄動,真有種仙風道骨之態——,不用猜,這一定是無名穀穀主東方馭龍。

東方馭龍微微一笑道:「孩子!他的人品怎麼樣?」

東方萍羞澀的道:「還好。」

東方馭龍長長一嘆,說道:「唉,可惜。」

東方萍一震,問道:「可惜什麼?爹爹——」

東方馭龍道:「可惜爹不能把你許配給他——」

東方萍楞楞地問道:「為什麼?爹,為什麼……」

東方馭龍說道:「爹已把你許配了另一家——」

東方萍大聲道:「爹,誰?」

東方馭龍摸著她的頭,道:「當今武林之聖司馬光武之子,司馬躍宗——」

東方萍顫聲道:「爹,你不能呀,當年你不是答應了石伯伯……」

東方馭龍道:「那是過去,現在情況變了……」

東方萍搖搖頭,道:「爹,咱們要有信用——」

東方馭龍搖頭笑道:「孩子,你石伯伯已經死了,一切的承諾自然是隨著他的死亡而消逝,這怎麼怪爹——」

東方萍苦澀的道:「爹,大丈夫一諾千金……」

東方馭龍道:「萍兒,別說了,爹也不能失信於司馬光武呀——」

他突然舉目一望,大聲道:「說曹操,曹操到……」

但見一匹烏溜溜的長鬃健騎風馳而來,騎上坐著一個銀灰長衫的青年,他腰懸長劍斜背紅弓,威凜俊逸,端是個極品人物。

東方馭龍呵呵地道:「賢侄,什麼風把你吹來無名谷呀——」

那青年未等健騎停穩,人已似一隻大鳥盤旋而落,抱拳為揖,躬身道:「司馬耀宗參見伯父和東方姑娘——」

東方馭龍笑道:「免禮,免禮。」

他一擺手道:「耀宗,谷里談——」

司馬耀宗道:「伯父,晚輩奉家父之命……」

東方馭龍一怔道:「有事嗎?」

司馬耀宗道:「據最近江湖傳言,多年前的邪劍再現江湖——」

東方馭龍一震,道:「什麼?邪劍再現——」

司馬耀宗道:「各方面跡象顯示,這柄邪劍落在一名叫石仁中的少年人身上,傳說他是石龍谷主之子……」

東方馭龍「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他來我這裡呢。」

司馬耀宗目中精光一閃,道:「東方伯父認識此人——」

東方馭龍道:「已在我谷——」

司馬耀宗欣然道:「東方伯父,千萬別放走此人,聽說邪劍殺人,滴血俱無,江湖各派已有行動,前日同集家父處,商討如何共擊邪劍傳人——」

東方馭龍道:「這……」

司馬耀宗一笑道:「伯父不必為此事為難,石仁中既在谷中,容在下入谷,擒下送到家父處,一切都可解決了……」

東方萍冷笑道:「你武功高過他?」

司馬耀宗大笑道:「在下已得家父真傳,一個石仁中河足道——」

這個目空一切的年輕人的確是狂妄了一點,東方萍看在眼裡,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厭惡,一扭頭,躍身直往谷中奔去。

東方馭龍道:「石仁中在我谷里,你不能動手。」

司馬耀宗道:「伯父別擔心這個,晚上我去會他……」

說著一拱手,道:「伯父,晚輩必須先回去布署一下,三更后,晚輩進谷,

望伯父能裝著不知,讓姓石的插翅難飛——」

東方馭龍沉吟道:「這樣——」

司馬耀宗道:「家父說過,對付這種凶人,不需要選擇何種手段。除惡務盡,一切均在今夜——」

移身躍馬,那健騎長嘶一聲,直奔而去……

口口口

窗里,一盞孤燈如豆,弱黃燈影斜斜投落在屋每一個角落中。夜深,人靜,一該是安寢的時候……

石仁中斜斜卧在床上,腦海思潮迭起,數日江湖,紛爭不休,一柄劍,勾起無數血案,一案連一案,使他了無睡意,望著屋頂發楞——

突然,屋外傳來幾聲叩門聲——

石仁中坐身而起,道:「誰?」

屋外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道:「丫鬟春蘭」

石仁中一怔道:「天色已晚,你有何事……」

春蘭低聲道:「啟稟公子!敝小姐有請——」

石仁中沉思道:「三更半夜,有話明天說。」

春蘭高聲道:「不行,小姐說這件事必須今夜解決——」

石仁中一呆,道:「有這樣嚴重?」

春蘭說道:「公子別再遲疑,快隨我去。」

石仁中初臨該谷,對這陌生之地尚生疏,他雖猜不透東方萍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三更半夜,夜深人靜,若非發生重大事故,東方萍斷不會夜半相邀……

遂匆匆起身,披上衣衫,啟門而出

夜色中,春蘭身形疾躍,像只大鳥般躍去。

石仁中疾追而下,不火不徐,正跟在春蘭身後。

突然,春蘭在一篁竹林前凝身停下,道:「石公子請稍待一會,敝小姐立刻就來——」

話語間,但見東方萍手牽一匹神異非凡的健騎,眸中含淚,一副楚楚可憐人之態,緩緩行來。

石仁中納悶的道:「東方姑娘——」

東方萍幽幽地道:「攪擾清夢,尚請恕罪。」

石仁中急忙道:「那裡,那裡,姑娘半夜相召,一定是……」

東方萍「嗯」了一聲道:「不錯,我是有事相煩——」

石仁中道:「什麼事?不管是什麼事,只要在下能辦到——」

東方萍道:「這件事不會太難。」

石仁中道:「那你說吧——」

東方萍幽幽地道:「你別問原因,立刻騎上這匹馬,它會……」

石仁中一楞道:「這是為什麼?」

東方萍道:「我說過,你別問原因。」

石仁中搖搖頭道:「在於奉啞叔之命來見東方老伯,如今人未見著,你就要我走,不說出原因,在下恕難從命——」

東方萍焦急的道:「請你相信我,我絕沒有惡一意——」

石仁中道:「我相信你,但是,這件事——」

東方萍凄楚的說道:「你必須立刻就走——」

石仁中道:「假如我不走呢——」

東方萍道:「你一定要走,不能留——」

石仁中道:「東方姑娘,請你別這樣攆我,在下並非是個厚顏無恥之徒,會賴在這裡不走。明天,在下拜見東方老伯之後,立刻走路,絕不會令你討厭——」

他突然覺得全身血液賁張,一股無名之火自胸腔燃燒開來,難以抑制,頓時沒好氣的說了出來。

東方萍心中有苦,卻無法說出來,她心中本極善良,遽遭石仁中這頓搶白,頓覺委曲,滿腹心酸紛至沓來的湧進了心湖,跺跺腳,扭身欲走。

春蘭適時的道:「小姐,這那能怪他,換了誰都會誤會。」

東方萍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我本是好心,卻遭誤會——」

春蘭道:「誤會有冰釋的時候,終有一天他會了解——」

東方萍點了點頭,道:「也只有這樣想了。」

她那閃動的眸光在石仁中身上略略一瞥,父道:「石公子,你真要堅持的留在這裡?」

石仁中冷冷地道:「未見東方老伯之前,在下絕不離山谷一步——」

他本非十分孟浪之人,見東方萍一再的攆自己走,登時誤會迭生,心中再也無法坦蕩舒服,惱怒不已。

「假如我爹不見你呢?」

石仁中道:「只要東方老伯有句話,在下立刻走路。」

東方萍冷笑道:「我爹不見外客,這你一該死心了吧。」

石仁中冰冷的道:「那也要東方老伯親口告訴我——」

東方萍氣道:「你不相信我——」

石仁中冷笑道:「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信——」

他在憤怒之下,口不擇言,一句話傷了東方萍的心。只見東方萍全身顫抖,眸中含淚,那種凄楚惹憐的樣子,換了誰都會於心不忍

東方萍怒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東方萍算認識你啦。」

她忍著眸中淚水,轉身又道:「春蘭,咱們走,少在這裡惹人嫌——」

石仁中話一出口,頓生悔意。一時忿言,竟傷了東方萍的自尊心,自己身為大丈夫豈可與婦人一般見識,長吸口氣,急忙道:「東方姑娘——」

東方萍怒道:「別叫我,你當作不認識我……」

石仁中一急道:「這……」

他不善辭令,心中有許多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啟口,站在那裡直急得臉紅脖子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楞楞的望著東方萍——

春蘭說道:「小姐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東方萍「嗯」了一聲道:「告訴他,走與不走,是他的事,我好話已說盡,嘴皮子也磨破了。留下來,將來發生什麼事,可別怪我事先沒說明白——」

春蘭一笑道:「他都聽清楚啦!小姐的聲音像銀鈴,有的人想聽還聽不著呢!石公子也不是傻子,他會放過——」

東方萍叱道:「別胡說——」

石仁中上前道:「東方姑娘,在下並非是貪生怕死之徒,無名谷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在下絕不退縮……」

東方萍聞言暗嘆,忖道:「唉,你那知道無名谷已容你不得,危機已伏……」

她冷冷地一哼,道:「這裡的事你管不了。」

石仁中冷笑道:「姑娘也大小看在下了。」

東方萍冷聲道:「你認為你的武功已可蓋世……」

石仁中道:「那倒不敢,不過——」

東方萍道:「好,假如你武功能嬴過春蘭,你就留下來——」

石仁中一楞道:「春蘭——」

春蘭嘻嘻一笑道:「石公子,你能打敗我,我們姑娘就留下你啦。」

石仁中冷聲道:「這是考驗——」

春蘭道:「不,這是條件——」

石仁中怒道:「在下不奉陪——」

春蘭一笑道:「公子不願賜教,婢子自不敢相強,不過為了公子前程,無名谷還是不要久留的好,江湖浩大,何處不能容身,何苦……」

石仁中大怒道:「你以為我是無處容身,來投靠無名谷……」

春蘭急忙道:「不,不,婢子不敢這樣想——」

東方萍幽怨的道:「石公子,春蘭不會說話,不要跟她計較,今夜請你暫時離開這裡,實是對你有益而無一害——」

石仁中哼聲道:「口蜜腹劍,誰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

這話說得相當重,飄進東方萍耳中,有如一柄無形巨錘敲在她的心中一樣,直敲得她身子抖顫,臉色蒼白——

她眸中含淚,道:「你別……」

石仁中冷冰的道:「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他是個倔強孤傲的青年,一見東方萍堅持要攆自己走,不禁把心一橫,轉身朝外行去。

但當他起步而行之時,腦海中登時盤旋起啞叔臨別的阿嚀,他個性較強,明知自己這一走極為不智,卻也不願再留在這裡。

東方萍道:「這匹馬是給你預備的,它會帶你去一個地方——」

石仁中冷冷地道:「在下怎麼來,怎麼去,謝了。」

昂著身,挺著胸,直往黑夜踏去。

東方萍望著他那遠去的身影,長嘆道:「願你能了解我的苦心——」

語音方逝,忽覺有異,道:「春蘭,無名谷有人闖入——」

春蘭大聲道:「那個不開眼的毛賊敢來咱們無名谷——」

她迅快的抽出了長劍,森森劍氣,泛起一縷縷寒光,躍身欲起,眼前突然行來一道人影——

春蘭大聲道:「什麼人?站住。」

那黑影淡淡地道:「在下司馬耀宗,奉東方伯父之命來保護東方姑娘……」

東方萍冷傲地道:「誰要你保護?」

司馬耀宗緩緩行來,道:「東方姑娘,這話可不對啦!江湖如海,其大無底,奇人異士固然有之,邪惡之徒也絕不在少數,在下與貴谷是世交,保護姑娘之主貝,在下當然是義不容辭——」

此人好辯才,三言兩語,說得義理分明,頗具俠士之風。可惜,東方萍未為所動,內心頗生厭惡。

春蘭冷笑道:「司馬公子,著話也太瞧不起人了,聽公子的意思,無名谷連個三腳貓都不如啦,處處都要別人保護。唉,這麼說,我們老谷主在江湖上算是白混了。」

小妮子的嘴可真不含糊,一句話,反譏了過去,嘴利齒堅,攻個措手不及,司馬耀宗臉色微熱,道:「不,在下絕沒這個意思。」

春蘭這:「那你是什麼意思啊?」

司馬耀宗面色一板,道:「那你是什麼東西?」

他在江湖上亮出其父的名號,誰不讓他三分,平日驕橫慣了,今日在無名谷,接連的受春蘭冷嘲熱諷,當然免不了惱羞成怒,擺出了冷麵孔——

春蘭一楞,說道:「我只不遇是個丫鬟——」

司馬耀宗哈哈大笑道:「你已然知道自己的身分只是個丫鬟,便該知道丫鬟的分寸,像你這沒規沒矩的樣子,成什麼體統?平日東方姑娘也許寵壞你了,所以——」

春蘭怒道:「不錯,我不過是個供人使喚的丫鬟,論身分,一丁點兒也談不上,論才學更不足為人道,但是這丫鬟也僅限於我們小姐使喚,與你似乎沒什麼相干!」

司馬耀宗聞言暴怒道:「這還了得,你居然教訓起我來了。」

他目光森冷的一閃,朝東方萍道:「東方姑娘,這丫鬟太不像話了……」

東方萍冷冷地道:「她是太不懂規矩了,有勞大駕,你就給她點教訓……」

司馬耀宗「嘿嘿」地道:「這那需我動手,那樣也太抬舉她啦。」

他自認為非常瀟洒的吹了聲口哨,道;「我隨便找個人也能擺平她……」

口哨一落,黑暗中迅決的閃出一個壯健的漢子。這壯漢胸瞠前挺,臂粗腰圓,眉毛舒捲,虯須覆面,提著一口大馬刀,看來是道道地地的一名武夫。

東方萍一怔道:「你帶了多少人到無名谷?」

司馬耀宗「嘿哩」地道:「承東方谷主抬愛,今夜在貴谷辦點事,至於我這些手下,俱是十分規矩的人,絕不會破壞貴谷一草一木——」

東方萍一怔道:「辦什麼事?」

司馬耀宗說道:「要替武林除一名惡徒」

東方萍「哦」了一聲道:「能勞動司馬公子親自出馬,這個人一定是大奸大惡,萬死不赦之徒了。」

司馬耀宗笑道:「不錯,不錯。」

東方萍面上一冷,道:「你找錯地方了。」

司馬耀宗道:「不會錯,這個人正在貴谷。」

東方萍心弦猛地一震,說道:「司馬公子,請你說話有點分寸,我們無名谷如果有大奸大惡之人,那麼,我們豈不也是惡人……」

司馬耀由不道:「東方姑娘,這你誤會啦,東方老伯與你,江湖上誰不尊敬得五體投地,當然不會與惡人為伍,不過,這個人倒是神通廣大,居然跑到這裡來暫避風頭——」

東方萍冷冷地道:「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

司馬耀由水道:「這個人外表和善,內心險惡,你當然不會知道他的好計,好在我發覺得快,今夜必可除惡——」

春蘭冷聲道:「你這種行動,可曾得到老爺子的允許?」

司馬耀宗聞言大怒道:「閉嘴,我在說話,你插那門子嘴。」

春蘭怒道:「你在我們這裡胡攪到底居心何在?」

司馬耀宗沉聲道:「童鼓,把她拿下來。」

那名獲碩的壯漢站在那裡,早已不是味道,聞言「喝」了一聲,道:「丫頭,誰叫你這麼沒有分寸,別怪我不客氣了。」

移身上前,作勢欲撲。

春蘭目光在東方萍面上一掠,說道:「這裡動手太不方便,姓童的,你跟我來。」

東方萍一震,道:「春蘭,你……」

她對這個與自己從小相處的丫鬟知之甚詳,不怒則已,一怒定動殺機,今日春蘭一再的遭受司馬耀宗戲辱,早已激起這丫媛的滿腹殺機了。

春蘭道,「小姐,司馬公子也太欺負人了,他叫這姓童的出來動手,手下一定不含糊,我只有力圖一併,兔得折了你的面子——」

東方萍長嘆一聲,說道:「你打量著辦吧。」

司馬耀宗「嘿嘿」地道:「東方姑娘,我這手下雖然粗得很,手底下倒很有分寸,你放心,絕傷不了她。不過,這丫頭太可惡了,多少也給她點苦頭吃。」

他有意顯顯自己的威風,彷彿春蘭這一動手定要吃虧似的,所以話聲也故意提高了許多,故意說給春蘭聽。

春蘭冷笑一聲,說道:「姓童的,你跟我來。」

她輕靈的一躍,像一縷旋轉的輕風朝一片林后躍去。逍遙谷掃描齊名OCR逍遙谷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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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劍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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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幽谷芳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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