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巫山得真經
蜀中多山,其中以青城最為峻峭稱奇。
武林八派,卻數青城名列最末。
青城一派與華山、終南、崆峒合稱四大劍派,與武當並為道家弟子,其所以名列末位,倒並非劍術武功不如人,而因塵世俗念淡泊,門下弟子極少在江湖上走動的緣故。
它與武當以人世出主,青城卻以為世為說,講究的是鼎爐練金丹,講研長生不老,肉身成仙之術。故而在武林中,青城一派簡直無足輕重,然它的靈丹奇葯,遠比它的劍術武功聞名。
這天傍晚,青城山下出現一人,那人白髮蒼蒼,卻又滿顎黑須,肩上背著一個大麻袋,往山上急奔。由山下到青城道觀山路九彎八曲,足足有五十里路,而且有些地方,山道奇險,稍一失足,即墜深淵。這老者時而點地,時而騰身,走起來輕鬆之至,但五十里上坡山路究竟吃力,到達青城觀,也是滿頭大汗,連連喘氣。青城觀大門緊閉,鴉雀無聲,在夕陽餘暉,寒風颯颯中,顯出一股蒼涼出塵之概。老者肩著大麻袋,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天還未黑,門已緊閉,這青城觀的道士愈來愈沒出息了!」咕嘰著已伸手連連拍動門環。咚咚咚!敲門聲在這靜寂的環境里,顯得分外響亮刺耳。觀門倏然啟開一半,出現一名年輕的藍衣小道士稽首道:「無量佛,施主駕臨敝觀,有何指教?」老者伸手一推小道士,跨腳就進了觀門,口中道:「如今青城觀是哪一位掌理門戶?」小道士被推得踉蹌了二步,呆了一呆,道:「敝觀掌門人玄妙子,施主敢情有事!」老者笑道:「沒事老夫滿頭大汗地跑來幹啥!想不到玄妙小道竟當上了青城掌門,法元老道整天捋丹修鍊,卻比老夫命短,死得比老夫還快,真是蒼海桑田,變化無常。」小道士怔怔聽著,聽完這番話,不由作色道:「施主好沒道理,恁地無緣無故,詛咒敝派師祖死字起來!」老者一呆,道:「原來法元子沒死?」小道士沉聲道:「法元師祖老而彌堅,好好活著,怎麼會死!」「那你不是說貴派掌門是玄妙子嗎?」「那是師祖自感年老,先行傳位玄妙師父,掌理門戶,這有什麼不對嗎?」老者哈哈大笑道:「沒有,沒有,好極了,你快去叫你師祖出來。老夫跑得一身汗,先進大殿喘喘氣片說著要走,卻被小道上伸手攔住,道:「老施主太莽撞了,貧道尚不知施主姓名,也不知有何事故,叫貧道怎麼通報?」老者又大笑道:「你去告訴法元牛鼻子,說四十年前故人一把刀來訪就行了。」說完徑自進了大殿,放下麻包袋,往蒲團上盤膝一坐,看得其餘青城道士,個個側目,不知究竟。藍衣小道已急急向觀內奔去,不過盞茶時刻,只見一位長眉白須古稀全真與一位灰發老道在藍衣小道的引帶下進了大殿。老者呵呵笑道:「法元牛鼻子,還認得我嗎?」長眉白髮老道怔了一怔,仔細注視片刻,才面露笑容,豎掌胸前,稽首道:「無量佛,原來是展老施主,四十年不見,精神依舊,可喜可賀,玄妙,快上前見過展施主,他就是為師時常提起的『滄浪神刀』展老英雄!」
灰發老道也稽首施禮道:「不知展施主駕到,貧道實有疏慢之罪!」側目對小道士喝道:「還不快奉茶侍候!」
小道士伸了伸舌頭,慌忙去端茶,「滄浪神刀」對玄妙子哈哈笑道:「不客氣,不客氣,掌門人,恕老夫無禮,實在這一陣路趕得我喘不過氣來,好在令師與我是故交,咱們就少來世間俗禮!」玄妙子道:「敢不遵命!」與法元子雙雙盤膝坐落,望著「滄浪神刀」身旁的麻袋,法元子不禁問道:「施主四十年未見,此來莫非是為貧道帶來了禮物?」
「滄浪神刀」大笑道:「你這個出家人竟還存慾念,不知這幾年道行怎麼修的,老夫麻袋中的東西,並非是送你牛鼻子的禮物,卻非要你收下保管不可!」
法元子道:「施主莫打啞謎,袋中究是何物?」
「滄浪神刀」神色一整道:「老道,這東西對我來說,貴重無比,故老朽先問問你,肯不肯幫我一次忙,代為保管一段時間。」
法元子道:「只要貧道力能所及,豈有不助施主之理。」
「好。」「滄浪神刀」打開麻袋,往外一倒,赫然滾出一個六尺大漢,只是被點了睡穴,猶自熟睡如豬。
法元子與玄妙子不由一楞,怎麼也想不到袋中裝的是個大漢。法元子怔怔道:「施主遠道背個人來,而且還要貧道看守,其中莫非有什麼緣故?」「滄浪神刀」頷首道:「不但有緣故,而且關係重大,老道,你聽到武林第一家羅公子殺龍堡主那段公案嗎?」法元子道:「確有所聞!」「羅公子能否把罪嫌洗刷清白,就在此人身上。」「哦!」法元子捋髯頷首,表情倏轉沉重道:「提起羅公子,貧道倒有一件重要事情奉告。」「什麼事?」法元子道:「玄妙,還是你告訴展施主吧!」
玄妙子立刻道:「二日前,弟子自巫山採藥返觀途中,遇到一個女子倒地不起,仔細診察下,發覺她中毒甚深,而且竟是武林第一家羅大俠的遺孀!」
「滄浪神刀」心頭一震,倏地起立道:「這就奇了,羅夫人是生病,怎會是中毒,掌門人莫非診錯了脈?」玄妙子含笑道:「貧道終生煉丹,中毒生病焉有不清之理。」「滄浪神刀」急急道:「那女子真的是羅夫人?」玄妙子道:「八派昔年為武林第一家上匾,貧道也曾見過羅夫人-面,怎會錯認!」「那人呢?」「本居在觀后木屋中……」「滄浪神刀」截口道:「快帶我去!」玄妙子臉色沉重地搖搖頭道:「施主來晚了一步,羅夫人已於中午離觀他去!」「滄浪神刀」一愣道:「難道她已痊癒了?」玄妙子道:「本觀丹藥極為靈驗,羅夫人中毒雖深,但經服下三粒『救命金丹』后,劇毒全祛,只不過身體稍弱,未完全復元矣!」「滄浪神刀」鬆了一口氣,復坐下道:「那掌門人應該多留羅夫人休養幾天才對!」玄妙子沉重地一嘆道:「貧道何嘗不如此想,可惜變起非常,使貧道不敢再留她住下!」「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故?」一本觀接到了天星旗令!」「滄浪神刀」臉色大變,道:「莫非天星宮主風聞追至?」「天星宮主並未出現,只是差遣了『蒙山怪嫗』到敝觀傳下警告。」「怎麼說?」「天星宮揚言八派三幫凡收留羅夫人者,必屠全派,知其行蹤而不告者,殺害掌門……」「滄浪神刀」臉色又是一變,道:「我明白了,你牛鼻子莫非因此害怕,所以趕走了羅夫人?」法元子沉聲道:「施主誤會了,天星宮雖不好惹,但貧道還不至於立刻轟走羅夫人,不過僅將消息轉告,囑其小心而矣。哪知門下弟子送午膳時,已不見羅夫人影蹤,玄妙,你就把那張留言交展施主一觀。」玄妙立自懷中取出一張疊好的信箋,「滄浪神刀」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劇毒已解,自思不能再牽累貴觀之安危,祈恕不告而別,祛毒救命大德,容后再報。此致
法元真人知名不具
看完,「滄浪神刀」立將信箋疊好揣人懷中,起立道:「情況緊急,我得先去找羅公子,通知他這件消息。」
話聲一頓。指著大馬球接著道:「此人混號大馬球,原是昔日龍堡主貼身奴僕,老朽謹此拜託貴觀看守一段時間,並請二位作一證人,不知二位肯負此重任否?」
法元子豪爽地一笑,道:「昔年武林第一家之匾,是八派三幫公奉,羅公子若真是倒施逆行,等於八派三幫都瞎了眼睛,自打嘴巴。如今替羅公子洗刷罪嫌,也等於吾洗刷清白,貧道豈有拒絕推卻之理。」「滄浪神刀」讚佩道:「老牛鼻子,我老頭子就欽佩你這一點,任何事到你眼中,都能把道理分析得清清楚楚,絲毫不人云亦云,混淆黑白。話不多說,現在就請你聽聽大馬球的親口供詞!」伸手拍醒了大馬球睡穴。大馬球打聲呵欠,翻身站起,目光四下一掃,驚疑地道:「展大爺,你半路中怎把小的弄睡了,這是什麼地方?」
「滄浪神刀」沉聲道:「大馬球,這裡是青城觀,你要活命,乖乖地供出殺害龍堡主經過,說給二位道長聽聽,若有一言不實,老夫就來個亂刀分屍!」
大馬球嚇得噗地跪下,向法元子及玄妙子叩頭如搗蒜,連連哀求道:「二位道爺慈悲,小的只是被龍三游總管脅迫,在堡主茶中放了些蒙葯,以後殺堡主,寫遺書,一切都是龍三游布置,用以陷害羅公子,這全部是事實,小的不敢有半句虛言。」
「滄浪神刀」介面道:「法無道友及掌門人,真相已白,人也交給你保管,我得先去找羅公子,先行告辭!」說完一抱拳,迫不及待地長身掠起,越牆而出。法元子長眉一挑,連連嘆道:「罪孽,罪孽!玄妙——」玄妙垂首應道:「弟子在!」「送他至柴房,派二名弟子看守,三餐飲食,按時送往。」「是——」玄妙轉身對大馬球冷冷道:「施主好好耽在觀中,靜心懺悔,尚有一線生機,否則,貧道一樣能制裁你!」一是,是!小的一定靜心懺悔!」於是玄妙命二名弟子押著大馬球往觀后柴房。天已黑,山靜風嘯,青城觀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三更天——
青城觀中起了一陣緊急的鐘聲。隨即起了一陣騷動,數十弟子各自奔出丹房。法元子也自修真靜室中出來,喝道:「什麼事?」
一名弟子已氣急敗壞地奔來,跪稟道:「師祖,弟子去柴房換班時,發現二位守衛柴房師弟被殺,被囚犯人已失蹤!」法元子長眉一軒,慈目一張,喝道:「帶路!」到了柴房一看,果見二名弟子橫屍地上,柴房中已空地無人。法元子目光一掃,卻未見玄妙子,不由喝道:「掌門人呢?」四十餘名弟子東張西望,其中一人道:「回師祖,未見掌門人!」法元子大叫一聲:「不好!」掠身就向玄妙丹房奔去。
到玄妙子丹房前,只見房中燈火仍明,推門進入一看,卻見玄妙子已仰卧煉丹爐前,胸前一片鮮血,雙目呆瞪,已經氣絕而亡。「可惡!可惡!」法無子連聲喃喃,已經老淚縱橫,傷心欲絕,他抖著手俯身一按玄妙胸前,心跳雖止,體溫尚存,立刻轉身對擁入的四十餘門下弟子喝道:「汝等速往觀外四周追搜,以二十里為限!」「是。」所有青城弟子個個悲忿地蜂擁而出。
法元子這時才抱起玄妙屍體,平平放在雲床上,自己端坐床邊,淚如雨落,喃喃道:「玄妙,玄妙,本是你送為師圓寂飛升,想不到白髮人反送黑髮人。爾瞑目罷,兇手是想殺你滅口,但兇徒怎會想到還有為師在場,你的仇早晚會得報償!」說完,垂市豎掌,喃喃誦經超渡起來。天色漸漸亮了。所有出去搜查的青城弟子俱都陸續回觀,齊集丹房門口。法無子這才站起轉身道:「有什麼發現嗎?」
其中有一個中年道士稟道:「回師父,別無所見,只有弟子在十裡外深谷之中發現一具無頭屍首,但腿手俱被山獸叼走,只剩下身軀殘骸,依體形頗像被囚犯人。」法元子沉聲道:「果不出我所料,兇徒志在殺人滅口,依此推測,殺玄妙的兇手不外二人!」中年道士急問道:「是哪二人?」「除了『三環先生』莫於道與龍三游之外,還會有誰,縱非此二人動手,也是這二人主使!」話聲一頓喝道:「玄真!」中年道上垂手道:「弟子在!」法元子道:「自今天起,你就代已死師兄掌理門戶!」「謹遵師命。」「取我寶劍來!」妙真子一愣,急急問道:「師父要出觀?」
法元子沉聲道:「為師本想靜修以終,如今不能不再下山一趟,一來追緝兇手,二來我既答應了展老施主保護人犯,如今人犯已死,屍體不全,只有分訪各派,說明經過,才能對展施主交待,你們在觀中好好守護。」說完,接過小道送至的寶劍,在所有青城弟子的恭送下,出了青城觀,向山下飛掠而去。
在巫山的山徑上二條人影如飛掠躍著,這二人竟是正義幫主「賽諸葛」尚子義與女兒香芸。雖是深秋,但香芸額上已是香汗滴滴,她喘著氣叫道:「爹,我們休息一下吧!」正義幫主面巾飄飄,不得不停下身形,回身走近香芸道:「我叫你在客棧等我,不要來,你偏要來!」香芸坐落村旁,喘著氣,幽怨道:「爹,這世上我無依無靠,不跟著你又去跟誰?」正義幫主無奈地一嘆,道:「好吧,咱們休息盞茶時刻,再趕路!」香芸皺眉道:「爹,我們已趕了一天路,你究竟是去哪裡?」正義幫主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去神女峰!」香芸訝道:爹,咱們五天前才離開神女峰,又回去幹嗎?」正義幫主道:「找羅夫人!」香芸益發不懂地道:「我不懂,羅夫人不是已經離開了那座山洞了嗎?」正義幫主嘿嘿一笑,道:「我想她或許會回去的。」香芸道:「爹是在異想天開吧!」正義幫主道:「我從不幻想,只是得到了一件消息,從這消息上判斷,羅夫人必定會迴轉神女峰!」香芸一怔問道:「什麼消息?」正義幫主道:「四天前,我離開你后獨自打聽了一下,據說天星宮主急傳天星旗,分告八派三幫,如敢收留羅夫人,必屠全派,知其行蹤不告,屠其掌門。」香芸嘆道:「奇怪!宮主怎未提及我們與其他人,而獨對羅夫人這麼狠!」正義幫主哈哈笑道:「其中必有原因,且不論原因為何,對我們來說真是太有利了。」香芸惑然問道:「有什麼利?」正義幫主道:「這一來,天下雖大,卻無她容身之地,要找她不更容易了嗎?」「但羅夫人不一定要投八派三幫啊!也不見得非囚神女峰不可,隨便哪裡,不是一樣可以躲!」「這你就不懂了,不靠人派三幫可以,但躲任何地方,卻難逃三幫耳目,除非她永遠不出門,出門就難保不被人認出,也就難保不傳入天星宮耳朵。」「唉!羅夫人的處境更艱難了。」「哈哈哈,所以她必須找個安全可靠的地方,她的頭腦不會太笨,在想到無處可去的情形之下,必會想起神女峰老地方最最隱秘,又無人跡,不怕被人發現,何況天星宮高手剛離開,決不會再回來,芸兒,換是你,你回不回來?」香芸默默無言,經這一番分析,她也覺得太有可能了,不由輕嘆道:「爹,你為什麼一定要害羅夫人?」正義幫主道:「哈哈,芸兒,你又弄錯了,我決無害她之意,想想她目前的處境,既找不到她的兒子,落在天星宮手裡更慘,只有跟著我們,還比較安全,再說,三環先生把人託付於我,我豈能毫無交待!」「爹,我總覺得三環先生莫於道神秘莫測,不是正道之士,你實不應該幫他!」「芸兒,爹已經想過了,現在誰也不幫,找到羅夫人後,若羅夫人真的是冤枉,我就將人交給他,否則,我就把人交給三環先生,公公平平,不偏不倚,這樣也算對龍家堡與飛雁庄有個交代。」
香芸沒有話說了,她雖猜不透父親的真正心意,但這番話的確無可辯駁,心中只希望父親能言如其一。
正義幫主站起來道:「走吧!咱們中午前必須趕到神女峰,找不到人還有時間下山。」
於是父女二人再度向神女峰飛掠,果在午時左右,趕到神女峰腰,遠遠望見那座石洞靜蕩蕩地,正義幫主低聲對香芸道:「你在外面把風,注意四周有無別的武林人物來,我進洞去看看。」香芸點點頭,正義幫主已提氣輕身,飄然於洞外,然後輕輕一點,進入洞中。
這一著竟被他猜中了,羅夫人果然坐在床上調息,聞聲驚醒,一見正義幫主,神色一變,倏地下了石床,吃驚地道:「想不到你竟會找回來!」
正義幫主哈哈一笑,道:「我沒有猜不中的事!」羅夫人臉色鐵青道:「你莫非還不肯放過我?」正義幫主道:「我不過擔心你病體未好,不能久受風塵,還是隨我走吧!」「休想!」羅夫人尖叱道:「我告訴你,我中的毒已完全治好了。」正義幫主道:「那我該恭賀你。」「少假仁假義,你給我滾!」「我不放心你,要知道天星宮已傳出天星旗令,到處在追捕你!」羅夫人冷笑道:「別來這一套,我已經恢復,知道照顧自己,同時我得警告你,別再自找麻煩,我商瓊也不記前恨,否則,我不是好欺負的,一樣能殺你!」正義幫主哈哈一笑,緩步欺身道:「我不會走,你就殺我試試!」羅夫人臉色一凜,頓降重霜,厲聲道:「你真要找死!」正義幫主道:「我只想試試你到底功力恢復了沒有!」突然搶先出手,雙掌幻影而出,掌力勁風,重如山嶽,猛向羅夫人襲到。羅夫人身形飛閃,一聲嬌叱,蘭花十指也搶攻而上。
這一動上手,立刻可以看出雙方都是一流高手,一招一式俱是詭奇多變,靈幻無方。二人越戰越激烈,愈打愈快,山洞之中全是指風影掌,剎那之間,互相交手七十餘招。時間一久,羅夫人就感到有點支持不住了,到底是久病初愈,未經好好調養,漸有後力不繼之感。最使她感到驚駭的是正義幫主的武功,竟比她想像中的高出數倍,自己會的天星武學,差不多的變化,竟被正義幫主完全封死!在這種情形之下,羅夫人愈打愈心寒,力不能敵,她就想走為上策,可是,正義幫主似乎完全料到她的心意,攔在中間,根本不讓她有機會接近洞中。
眼看情勢愈來愈危險,洞口人影一閃,香芸手執長劍沖了進來,她是在洞外聽到洞里叱喝之聲,在久不息,故而進洞看看,一見羅夫人情勢惡劣,不由想起了羅成,心中一急,脫口叫道:「爹——」正義幫主被女兒一叫還以為洞外發生了什麼情況,招式不由一緩。羅夫人卻趁這些微空隙,身形如箭,向洞口射去。香芸急忙一讓,羅夫人已掠出洞外。正義幫主心中大急,喝道:「丫頭,你怎麼放走她!」「爹,隨她去吧!」正義幫主一哼,也顧不得責斥,也飛身出了洞外,只見羅夫人已遠去變成一粒黑點,瞬眼沒入峰左一片森林中。他一提氣,也急起直追!香芸也慌忙跟在後面飛掠而去。
可是到了林邊,已不見了羅夫人的影子。莽莽森林,深廣難測,找一個存心要逃避的人,可說困難無比。可是正義幫主似乎不甘得而復失,下定了決心,只見他毫不考慮地投入林中,撥枝尋覓。香芸也跟在後面,她口中雖不講話,可是心中卻鬆了一口氣,覺得這次羅夫人必定逃脫了。任父親費儘力氣,也將徒勞無功。
正義幫主也一言不發,時而屏氣傾聽,時而閃身鑽行。這樣行行停停,找了二個時辰,倏覺天光一亮,原來竟出了那片莽林。
眼前是一條小溪,澗水潺潺而流,過澗一段斜坡上,突出一塊石坪,上面山壁又出現一座石洞。遠遠望去,洞口山藤半垂,竟是個絕佳所在。正義幫主嘿嘿一聲冷笑,道:「這次看你再往那裡走!」身形飛掠上了石坪,腳尖再點,已到了洞口。香芸暗暗吃驚,緊跟著寸步不離。父女二人跨進洞里,卻不由一呆!洞中石制的床桌椅幾,一應俱全,中間石床上赫然坐著一個白髮垂肩的白衣老婦,只是垂簾闔目,似在打坐。正義幫主目光一掃,拱手道:「打擾老婆婆清修,請問可見有人進來!」白衣老婦仍是垂簾闔目,右手卻向後面指了指。仍然回復原狀。原來後面左角仍有一座旋轉門戶,石門中分,各現二尺余空隙。正義幫主心中一動,立刻向後閃,急沖而入,香芸也忙隨後跟去,哪知竟差了一步,剛到門口,那塊厚達一尺的石板倏然旋動關閉,轟然一聲,變成整塊石板,闔得天衣無縫。
門裡的正義幫主衝進后未見人影,倏聽身後石門轟然關閉,頓時大吃一驚,正欲轉身推門,倏瞥目靠里的石壁上鐫刻著四行字:
「真經傳有緣,
坐關靜自修。
悟通功自成,
不難破門出。
字下一張石桌上放著一隻玉匣,正義幫主上前啟開匣蓋,裡面放著一本絹籍,封面赫然「陰陽真經」四個硃砂紅字。
這一來,正義幫主反而不急於出去了,可是門外的香芸卻焦急萬分,拚命地推著石門叫喊。而白衣老婦身後床邊倏然長身站起一人,竟是羅夫人,她望了望在拚命推門的香芸,輕悄悄地出了石洞,沒於蒼茫中。這時的香芸,由於恐怕父親遭到危險,注意力全集中在石壁上,對羅夫人的離去,毫無所覺。她接連喊了幾聲爹,未見有迴音,用盡了力氣,石門與石壁如一體,絲毫不動,心中不由大急,轉身走到石床邊急急叫道:「老婆婆,你醒醒,這石門怎麼有機關?機關在什麼地方?」白衣老婦依然靜坐如故,連眼皮都沒抬一抬。「喂!老婆婆……」香芸急得伸手一推,這一推卻出一奇事,只見白衣老婦仰身倒在床後邊。脫口驚呼,香芸忙上前一按白衣老婦嘴邊,發覺氣息全無,竟是個死人!她又是一愕!既然是死人,剛才她的手又怎麼會動呢?她不知道剛才完全是羅夫的逃無可逃,情急之下,臨機應變,想出來的辦法,卻料想不到會把正義幫主關在石壁之中。
自然,羅夫人匆忙之下,來不及進后洞察看,更想不到裡面有部舉世難求的「陰陽真經」,而且落在正義幫主手中,使得以後武林情勢,起了大變。
既發覺白衣老婦是死人,香芸更急了,她起先運足功力推壁,累得香汗淋漓。無功之下,又想砍大樹擂壁,仍是沒有用。最後只有坐下來失聲痛哭。洞外已是一片漆黑,時已入夜了。
正義幫主父女在找羅夫人,他們想不到還有一個人也在找羅夫人,那人就是羅成。
不過,正義幫主找羅夫人是得而復失,而羅成卻是始終沒有離開過神女峰周圍,死心地在找母親,可惜的是機遇不佳二次在不同方向錯過。
他所以未離開神女峰,是根據一項事實作判斷,母親身懷重病,決不可能逃得很遠。自然,他還不知道母親並非病,而是中了毒!
既不能逃得很遠,那一定就在神女峰附近。所以他下定決心,好好地搜覓一下。
為了避免遺漏錯過,他以神女峰為中心,估計了五十里一個圓周,分為東、東南角、南、南西角、西、西北角、北、北東角八個方向搜覓,由於要仔細,規定每天循一個方向,自然,有時搜覓的範圍,不知不覺已超過了五十里。
在他認為,這次搜覓,縱然找不到母親,至少也得搜到一點蛛絲馬跡,以便判斷母親的去向,否則,又等於斷了線索,四海茫茫,再找就更困難了。
今天已是第五天了,一無所獲,眼見天已黑,他就在一塊空地上生起了火堆,吃著乾糧,然後就躺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睡意朦朧中,他倏然驚醒,他隱隱發覺似乎有人向自己緩緩欺近,停了停神,側耳貼地一聽,果然聽到一絲移走踏葉之聲!這麼深的荒山,這麼黑的深夜,會有誰呢?除了猛獸外,只有武林人物!羅成仰卧不動,但手已握住放在身旁的劍柄,暗暗戒備著。那輕悄悄的履聲愈來愈近了,可是沒有野獸的氣息與腥味,由此判斷,必定是人。若是野獸,羅成還不緊張,發覺是人,心中卻緊張起來!這人是誰呢?對自己有什麼企圖嗎?推測中,已覺得那人已欺近八丈左右。
羅成打量過這段地勢,二邊是森林,一邊是向陽上坡,睡的地方有十丈余草地,那人自林中出現,此刻已離開林邊三丈左右,自己突起發難,足可使對方難以遁形。
盤算已定,他霍然自地上挺身而起,哈嘟一聲,劍出鞘,已在手中,口中喝道:「朋友,你幹什麼!」喝聲剛落,已看清對方面目,不由大出意外啊的一聲!對方是個少女,而且竟是香芸。香芸也感到意外地叫了一聲,但對她來說,倒是喜多於驚,一呆之下,急叫道:「成哥!」狂奔而近,撲入羅成懷中,嚎啕痛哭起來!
深夜意外相逢,羅成擁著香芸,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輕輕拍著香芸俏肩,安慰道:「別哭別哭,先告訴我你怎麼還在山中?怎會深夜找到這裡來的?」
香芸這才停止泣聲道:「我父親遇了險,我是想奔出山找人救我父親的,半途上倏見這裡有火光,就找來了,想不到會是你,成哥,求你救救我父親。」羅成暗暗一嘆,正義幫主亟欲制自己於死地,然而現在卻反而要去救他,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偏偏會發生!
「成哥,我知道你不願意去,可是,求求你看在我份上!」
香芸見他靜思不語,又哀求了。
見了她那種哀怨欲絕的樣子,羅成心中不為不忍,忙整色道:「芸妹,我不是乘危袖手的人,何況令尊與我並無多大怨仇,只是受人利用而已,再說他是你父親,我更不能不理。不過夜已如此之深,暗中路徑不辨,若令尊已經遇險,現在去也晚了,若未遇險,天明也來得及,所以你應該先坐下休息休息,再慢慢將經過情形詳細告訴我,好讓我先判斷情形,再定緩急!」
香芸也覺得已精疲力盡,此刻找到救星,心情一松,更有點支持不住,依言坐近火堆,羅成又撥開火堆,加了二根樹枝,才坐下來。
於是香芸細細敘述經過,等她說完,羅成一聽母親居然不出所料,還在山中,心中倒反而急了起來。
但如此深夜,況且還要先救出正義幫主,急也沒有用,不過他總算知道母親無恙,心中寬鬆了許多。於是道:「芸妹,聽你所說,令尊至多中了機關,被關於石窟之中,以他功力,諒必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慢點去並沒關係,現在我們就在此休息,天一亮,再去那座石洞不晚。」香芸聽了這番解釋,覺得確是如此,於是點點頭,二人就分頭躺在地上,不久就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天光已是大亮,火堆已剩餘燼,二人-躍而起,先吃了羅成帶的乾糧,然後尋路向那座石洞找去。哪知香芸黑夜離洞,本是不辨方向亂闖,此刻白天再找,竟有點迷失了。香芸不由急得快哭出來,道:「我忘了路徑方向,怎麼辦?」
羅成忙安慰道:「你先停下來,好好想想,愈急愈出錯,好在耽擱一二個時辰,對令尊而言,並無多大要緊!」香芸這才四下望了一望,想了一想,又換了一個方向向前走。
這次總算沒走錯,但到達那條小溪,已是日正當中,已經午時了。
「就是那座洞!」
香芸欣喜地一指,身形急掠而起,羅成急忙跟隨,二人沖入洞中,頓時一呆!
原來這短短半個晚上,半個白天的時間中,洞中又有了變化,只見那座石門復又開啟,羅成伸手劈下一根石椅腳,奔到石門邊先在地上撐住石板,然後與香芸進入后洞,卻見石窟中空蕩蕩地,哪還有正義幫主的影子。
香芸驚咦起來:「咦!怎麼我爹不見了?」
羅成目光一掃,倏一指洞壁上的字,道:芸妹,你看看,令尊不但未遇險,說不定還逢奇遇,得到了一部武林秘籍,我應該恭喜你才對!」說雖這麼說,心中卻是憂心重重,若正義幫主仍然甘心受三環先生莫於道利用,與自己為敵,那真是不堪設想。香芸猶不放心道:「依壁上的話,我父親會這麼快語通秘籍上的武功?」羅成道:「以令尊才智及武功基礎,諒必沒有什麼困難,其實天下武功,雖雜亂分歧,基本之理則一,稍具智慧者,不難一通百通,你可以不必擔心!」香芸嘆道:「爹一個人走了,但我怎麼辦呢?」羅成無奈道:「芸妹若沒有去處,就暫時與我在一起,先找家母吧!」香芸欣然點頭,憂心已去,她自然不願放棄與羅成接近的機會,於是雙雙出洞,再度開始在山中打轉!
可是三大過去,不但未見羅夫人影子,也不見正義幫主的影子,二人只得快快下山,途中羅成問道:「苔妹,你說過你與令尊離開過神女峰又折回的?」「嗯!」香芸點點頭。羅成沉思道:「令尊去過什麼地方?」香芸道:「我們往西走,爹沒說目的地是哪裡?」往西走,是往峨嵋青城之路!羅成忖道:「正義幫主不會毫無目的,莫非目的地就是峨嵋青城其中之一!」想著又問道:「你們走了幾天?」香芸道:「走了三天又急急轉回來!」羅成一盤算,毅然道:「那我們去峨嵋!」在沒有線索下,他覺得這勉強也算一條線索,於是二人急往峨嵋而去。
依山勢地形而言,青城奇而峨嵋秀。
尤其此刻朝陽初起的金頂,旭日未升已霞光千條,祥雲繚繞,使金項名符其實,看去如射出萬道金光。
峨嵋也是佛教勝地,但它與少林寺卻大有差異。少林主供如來,峨嵋三十六洞天,供的是諸佛神,並以文殊菩薩為尊。少林都是和尚。峨嵋全是女尼,三十六洞天上的金光,就是峨嵋一派的根據地。
庵中三百六十名比丘尼與少林一千寺僧成為佛門弟子在武林中的二大支柱。
但是今晨祥雲繚繞,氣象萬千的金光庵中卻隱隱騰出一層層殺氣。峨嵋掌門慈雲師太以下,除了六十名守留看家外,全都肩掛著簡單的行囊,背刀執杖陸續下山。
除非是重要事故,這種傾巢而出的大舉,簡直是百年來少有之事。
山風颯颯,霧氣全消,朝陽初升中,一群比丘尼魚貫下山,肅然無聲。慈雲師太打首二旁跟著二位師妹:號稱「峨嵋三尼」的藹雲師太與瑞雲師太,剛剛下了山腳,迎面碰到一個女人。
這女人卻是個白髮如草,手執鳩頭杖的奇醜老婦。一見峨嵋比丘尼居然大群下山,呆了一呆,張手一攔,桀桀一笑道:「三位師太請了,帶著這麼多弟子下山,敢情有什麼大事?」
見有人相攔,峨嵋三尼立刻停步。後面三百弟子自然也停了下來,藹雲師太越前一步,合十問訊道:「阿彌陀佛,貧尼藹雲,女施主如何稱呼?」「老身蒙山呂五姑——」「蒙山怪嫗」桀桀大笑道:「你峨嵋三尼不認識我,老身卻認識各位,十年前普陀山一會,師太難道忘了?」「哦!原來是蒙山呂施主。」藹雲師太藹然道:「傳聞女施主已受正義幫邀請,何以竟會遠來峨嵋?」「蒙山怪嫗」詭笑道:「老身正欲上貴幫拜謁,如今在此遇上,倒也使我少走一段山路。」藹雲師太問道:「施主有什麼事嗎?」「蒙山怪嫗」道:「正有消息傳訊!」隨手自腰囊中掏出天星旗,左手一舉接著道:「師太請看,這是什麼!」「天星令旗!」峨嵋三尼聞聲驚呼,臉色隨著齊齊一變!掌門慈雲師太沉聲喝道:「女施主,此旗從何而來?」「蒙山怪嫗」得意地笑道:「老身正要借旗傳訊,奉天星宮主之命,請貴派在意羅夫人行蹤,收留藏匿,必屠全派,知情不報,戮其掌門!」
慈雲師太臉色頓罩嚴霜,冷笑道:「什麼時候,正義幫竟投靠了天星宮,做起那批賤人的奴才來了?」「蒙山怪嫗」被罵得愕然臉赤,訕訕道:「掌門人不要誤會,正義幫主是從天星宮逃出來的人,怎會再投靠天星宮主!」慈雲師太道:「莫非施主也已脫離了正義幫,做了天星宮主奴才?」
「不錯。」「蒙山怪嫗」惱羞成怒,沉聲道:「師太體要出口傷人,老身已傳令了天星宮主的警告,聽不聽在你了。」說完揣好令旗,轉身欲走。
「慢走!」陡聽得慈雲師太一聲大喝,不禁停步回首,卻見這位峨嵋掌門人衣袖一揮!身旁藹雲、瑞雲二尼捲起二朵黃雲,臨空飛越攔住去路。
接著後面的藍衣女弟子速分成二行,自慈雲身後疾行而出,二翼包抄,圍個水泄不通。
這情形大出意料之外了。
「蒙山怪嫗」自青城走華山,經過二派,傳遞警告,忿怒自是意料中事,但處處噤若寒蟬,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置可否。想不到這峨嵋老尼居然動了真怒,膽敢觸怒天星宮,斷了自己退路,似要置自己於死地!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蒙山怪嫗」心中不由發毛,表情卻仍強橫,冷冷道:「掌門人,你這算什麼意思?莫非與我老婆子有什麼過不去?」
慈雲師太仰天狂笑,道:「汝既甘心做天星宮主的狗奴,貧尼就當你是死對頭,告訴你,本派正要找天星宮那批賤人,你自行送上門來,就先拿你開刀,一試本派銳鋒!」
見峨嵋掌門這麼仇視天星宮,「蒙山怪嫗」知道無法善了了,心頭一橫,桀桀笑道:「二國交戰,不斬來使,掌門人對付我老婆一個人,卻調動全派之力,傳出江湖,豈非笑掉別人大牙!」
慈雲師太冷冷道:「對付天星宮的人,貧尼懶講過節規矩,但峨嵋也非倚眾仗勢之輩,自然是以一對一,讓你死而無怨!」
「蒙山怪嫗」聞言心定,以一對一,她自信還不怕峨嵋門下,桀桀一笑,橫杖屹立道:「好,不知哪一位賜教!」
慈雲喝道:「瑞雲出戰,無論生死,不勝不要來見本掌門!」
瑞雲師太抱刀拱手道:「遵命!」
刀勢一揮,就向「蒙山怪嫗」攻去。
周圍的峨嵋弟子立刻像潮水一般的退開。「蒙山怪嫗」聽到峨嵋掌門竟下了這種最嚴厲的命令,神氣頓時一凜,杖勢一豎,化開瑞雲師太攻勢,三十六招盤頭杖法,如潑風狂雨一般展開。
瑞雲師太一百零八招峨嵋刀更是拼力猛攻,招招俱是殺招,這一番惡鬥,真可謂旗鼓相當,你來我往,殺得難解難分,足使風雲變色。慈雲師太靜靜地注視著,倏見遠處二條人影疾掠而來,瀉落場畔,目注打量,竟是一男一女二位年青人。女的雖不識,男的她卻認識,竟是最近在江湖上鬧得風風雨雨的羅成。
那位少女不用說就是香芸,當她看到激戰中的一方居然是「蒙山怪嫗」,急忙喝道:「快停手!」
瑞雲師太聞聲忙撤招,「蒙山怪嫗」正苦於沒機會脫身,豈有錯過這剎那空隙,杖勢一收,一聲狂笑,身形掠出七八丈開外,疾奔而去,這一來,香芸不由一呆,暗忖,她怎麼連招呼都不打?
四周峨嵋弟子正要追趕,卻被慈雲師太喝咀,道:「既已逃了,不必再追,這位女施主為何出聲阻止?」羅成忙上前抱拳一禮道:「掌門師太,還認識晚輩嗎?」慈雲師太合什還禮,微展笑容,道:「貧尼豈不識你羅公子之理,請問那女施主是誰?」羅成忙代為介紹道:「那位尚姑娘是正義幫主之女,芸妹,快來見過峨嵋掌門人慈雲師太。」香芸上前一福,問道:「呂五姑為家父手下,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貴派?」慈雲師太沉重地道:「原來如此,女施主,你可知『蒙山怪嫗』已投靠天星宮,此來是下警告的嗎?」「啊!」香芸驚呼出聲,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星宮怎會破例收容這老怪物?羅成也是心中一愕,道:「請問掌門人師太,『蒙山怪嫗』傳什麼警告?」
慈雲師太道:「此事正與你有關,天星宮傳令八派三幫,收容令堂者屠全派,知行蹤不報者殺掌門,意欲八派三幫協助對付令堂,貧尼氣憤不過,所以要留下『蒙山怪嫗』一命,想不到被這位女施主一喝,讓其逃脫!」羅成忙道:「芸姑娘不知內情,這也難怪!」說著又深深一揖道:「多承師太為晚輩主持正義,盛情隆誼必將永銘心記。」
茲雲忙合什道:「施主不必言謝,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此舉,一半個為替施主,一半卻是仇視天星宮!正欲前往決一死戰!」
羅成大吃一驚,目光前後一望,見前後全是肩著行囊的女尼,峨嵋派怕不全已出動了,不由急問道:「掌門師太為了何故,傾派而出,欲找天星宮決鬥?」
慈雲沉重一嘆道:「本門是承少林傳檄求助,少林是聞訊南海下院僧友被天星宮屠殺殆盡,是以盡起寺中弟子,並請貧尼下山,會合於出川要道白馬寺!以便合力鼓氣一拼!」
羅成更加震驚了,忙道:「師太千萬去不得!」慈雲師太沉聲問道:「為何去不得?」羅成嘆道:「在武功山麓商家祠前,晚輩親自睹見南海少林一百零八位高僧橫屍當場,景象慘烈無比。故恕晚輩唐突直言,貴派雖人多勢眾,也不是天星宮對手,綜合二派之力,也必死傷慘重。」
慈雲師太作色道:「公子好意,貧尼心領了,但本派與少林同為佛門子弟,豈能因此不顧道義,雖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也只有盡吾之力,但憑天命!」
羅成肅然道:「師太正氣凜然,晚輩實感欽佩,但是這場殺劫一起,武林將元氣大傷,若是一戰再敗,江湖局面將儘是天星宮主天下,掌門人難道未作遠慮?」
慈雲道:「貧尼焉有不知之理,但少林天痴道友已率千餘寺僧下山,貧尼已如弦上之箭,不能不發。」羅成道:「晚輩阻止貴派馳援,自然另有辦法!」慈雲道:「貧尼願聞其詳!」羅成道:「晚輩阻止了貴派,自然也要趕往阻止少林!」慈雲嘆道:「南海為少林下院,天痴道友雖然用刑嚴謹,但切膚之痛,恐怕也欲罷難休!」「晚輩知道,但晚輩卻願代少林找天星宮為南海高僧報仇。唉!其實南海方丈文殊大師於晚輩有重生之恩,晚輩欲報此恩,代為雪仇之念,久已存於心矣!」慈雲一呆,「只憑你一人?」香芸也急急道:「成哥,你怎麼能一個人去?」
羅成微微一笑,道:「恕我自狂,普天之下,能剋制天星武功者,唯我一人!」說完向慈雲師太一揖又道:「請掌門人恕晚輩放肆之罪!」
「哈哈,羅公子豪氣,貧尼深佩不已。」慈雲贊道:「但貧尼仍是難以深信!若公子因而喪生,豈非被江湖傳言峨嵋一門怯懦畏死,拿公子填命!」
羅成整色道:「晚輩身冤未雪,家母未獲,還不想就此輕生,此去一會天星宮,縱不能勝,全身而退,絕對不難,屆時再另設他法,故請掌門人倚予信任,晚輩自當無負所託!唯求掌門人代辦二事!」
慈雲道:「請說。」「少林除了邀請貴派是否邀請別派?故請掌門速速遞訊八派三幫,務必阻其出動。同時也必須加快函送少林,最好迫回關痴掌門人及跟隨弟子,以免到時晚輩再多廢口舌,如果迫之不及,晚輩到時只能親自阻止。」
慈雲師太肅然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艱矩自任,貧尼無法用言語虛贊公子之心,一切遵命,但願公子此行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今後峨嵋少林將唯公子是命!」「師太言重了。」羅成道:「還有一事,請託師太。」「貧尼力能所及,敢不遵命!」羅成一指香芸道:「尚姑娘也是逃離天星宮的人,此去勢不能同行,就請師太代為照顧一段時間。」慈雲笑道:「尚姑娘可居敝庵,貧尼當待以上賓之禮。」香芸急急道:「不,成哥,我不離開你,我要去!」羅成臉色一沉道:「你想去送死!」香芸幽幽道:「我只想去看看娘!」「芸妹,以後有的是機會,你何必湊在這混亂當口!聽我話,我有機會,一定會把你在峨嵋的消息告訴雲大娘,讓她偷空來望你一次!」「成哥,那你要多保重!」香芸這才不再執拗了。慈雲道:「貧尼倒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什麼事?」
「目前青城法元道友親自來訪,說:『滄浪神刀』已在龍家堡得到真相,龍堡主並非自殺,卻是死於龍三游的謀害,並已將人證送往青城代管……」這倒是個好消息,羅成欣然而笑,可是聽到掌門玄妙子當夜被殺,人證也毀,心頭頓又沉了下來。
慈雲師太說完經過繼續道:「不過公子今後大可寬心,真相已明一半,法元道友心懷徒仇離開本派后決心分訪其餘各門各派,代公子洗刷嫌疑,同時貧尼已將決定聯名出函,為公子主持公道,今後誰敢誣指公子不義,貧尼就先要教訓他!」「多謝師太。」
「還有一件事,令堂已為青城所救!」
羅成大喜急急問道:「家母在青城?」
慈雲搖搖頭道:「公子聽貧道說下去,玄妙道友已為令堂治好病毒,可惜『蒙山怪嫗』傳警青城觀,令堂得知消息,為恐連累青城派,悄悄留字不告而別,如今仍無下落。」
香芸道:「難怪羅夫人武功已經恢復,我已在神女峰見過她,可惜她此刻已離開神女峰,不知何往!」
羅成道:「關於家母行蹤,尚請師太多多注意!」
慈雲道:「此時份內之事,不勞公子吩咐,而且貧道還有函請八派三幫協助令堂,不論反應如何,至少峨嵋一派,只要令堂來此,必掃徑以待。」「那師太請回山吧!」「還是公子請先上路,貧尼目送你一程!」羅成仍是不大放心,堅持道:「還是師太請上山!晚輩再行起程!」慈雲只得率三百弟子齊齊合什行禮,帶著香芸上山,羅成等看不見峨嵋群尼影子,才急急起程飛奔。
陽光普照,涼風頻送。
在這深秋季節,不冷不熱,對旅客行商來說,倒是好天氣。
彎曲難行的蜀道上行商陸續於途,其中的一個行人卻長得高大魁梧,頭上又戴著一頂大竹笠,把臉整個都遮起來,肩上背了一個長包囊,顯得特別令人注目,這不但是因他的個子特別高大,也由於他那份神秘的裝束。
這個大漢由於人高腿長,雖是緩慢而行,但他一步卻比普通人二步還快,所以速度仍快得其餘行旅一倍以上。
走著,走著,迎面遠遠浩浩蕩蕩地出現了一群人,那些竟全是如花似玉的女子,中間還有一頂黃金小轎。
前面開道的是二名青衣少女,老遠一望就看到鶴立雞群的高大個兒。其中一個悄悄道:「茉雲,這人的身形,我好眼熟!」另一名青衣少女望了望,道:「彩雲姐,這麼高的個子,好像是苦力堂那個廿四號囚犯!」
彩雲笑道:「對了,太像了,我們把他叫住看看!」
這邊高大個兒起先沒注意,蓋他頭上那大竹笠,雖擋住了整個臉,使旁人難窺尊容,卻也擋住他自己的視線。
及見前面路人紛紛向二旁讓開,且還有人在嘖嘖稱奇,在贊道:「哪來這麼多漂亮的娘兒們……」
高大漢子這才抬頭一望,這一望嚇得他幾乎魂飛天外,暗暗叫苦,正想問避路邊,四下一望,這一段地方偏偏連樹林子也沒有,一片田野,要躲都沒有地方。
既躲不掉,他只能暗暗嘀咕,索興匿在行旅中,低頭放慢了步伐,希望這批娘兒們能疏忽過去。
真所謂愈怕愈出鬼,他正自盤算,眼前卻衣影一閃,二件青衣已顯在笠下眼光中,耳中聽得嬌聲道:「喂!把竹笠取下來!」高大個兒心中一驚,訥訥道:「這……是什麼事?」彩雲格格一笑,道:「我們要看看你的面孔!」這句話卻引得四周人哄然爆笑,有人道:「小媳婦兒要相親哪!」茉雲倏然拔劍瞪眼一掃,嬌叱道:「沒有你們的事,都給姑娘滾遠點!」眼見小媳婦兒亮出閃閃的長劍,那些行旅商客怎敢自惹麻煩,知道不是好路道,紛紛走的走,避的避,剎那時間,走得一乾二淨。
高大個兒看情勢,知道已經躲不掉,他心一橫,沒取下頭上竹笠,卻先取下肩上的包裹,退了二步,抽出一柄生鐵降魔杵,然後一褪竹笠,哈哈笑道:「老子既讓你們這批騷娘兒們認出來,就乾脆上吧!」原來他正是「托塔天王」牛釗。這時候的行列也停了下來,雲大娘已開口喝道:「什麼事?」萊雲轉身稟道:「碰上一名囚犯,請示處理!」轎中已發出銀鈴般的語聲,道:「殺!」
這一聲殺聲出口,「托塔天王」牛釗一論降魔杵已先下手為強,向彩雲頂頭砸下!
他打定了反正是死,拼一個是一個的主意,可是彩雲是天星宮外巡山堂堂主,豈是容易打發的,只見她飄然退出,亮劍就反向「托塔天王」牛釗刺到。
一旁的茉雲也挺劍加入戰圈,二道劍光如閃電飛舞。
牛釗的「震山三杵」是大開大闔的招式,加上置生死於度外,這一拚命,剛猛之勁,猶如巨石墜淵,泰山崩落,銳不可當。
二女不敢觸及這般沉重的兵器,恍眼十招,居然戰個平分秋色,莫可奈何!天星宮主這時候對瑤光侍者道:「傳言彩雲、茉雲,若再十招殺不了這蠢漢,就不用再來見我!」「是。」瑤光侍者立刻揚聲傳話二女心頭一凜,劍勢立刻一緊!二團劍光,化作滿天雪花,拚命向牛釗空門中鑽。牛釗震山三杵連環施展,額上已沁出豆大汗珠。
驀地——
天空中現出一點白影,急瀉而落,落於轎頂,咯咯而叫,竟是一隻通體雪白的靈鴿,朱紅的腿上,縛著一卷小紙。
雲大娘抓起信鴿,取下紙卷,擲開一看,神色頓時一緊,向轎簾低聲道:「宮主,有重要消息。」
「嗯!大娘,你說吧!」
「西路弟子急訊,少林得訊南海下院僧侶噩訊,盡起少林門下千餘弟子趕往出川要道白馬寺準備攔住宮主鑾駕作殊死拼殺,又函邀峨嵋三尼自后包抄會合相助,其餘消息,容后再稟。」
這番話方說完,轎前搏鬥雙方又近尾聲。「托塔天王」竭力拚命之下,接連力劈九杵未逞,又被彩雲劍中挾指,掃中了風府穴,血脈一阻,降魔杵嗆啷脫手墜地,人也如山傾倒。茉雲一聲冷笑,舉劍就向牛釗前心刺落,眼見劍落必定身亡,陡聽得一聲嬌喝道:「住手!」茉雲急忙縮手,怔然回首,卻見瑤光侍者已招招手道:「宮主有令,把囚犯押上來!」「遵命!」
彩雲揮手施去「斷脈截血」手法,解開牛釗「風府穴」,厲聲道:「乖乖站起來,宮主有話相問!」「托塔天王」此刻已周身無力,爬起一抹額上汗水,狂笑道:「閻王爺子都不怕,還怕什麼皇宮主,反正是一條命!」昂然走到轎邊,哇哇叫道:「有什麼屁快放,要我命就乾脆送我一劍,若想耍別的花樣,老子先操你娘的板凳兒。」天星宮主冷哼,道:「你叫什麼名字?」「大爺牛釗,你問這做什麼?」「以前在江湖上屬哪一門派?」「咦!你問倒是稀奇!哈哈哈!」牛釗心中疑惑萬分。「告訴你也不妨,牛大爺以前不屬任何一派,卻掌管南北十三省綠林道,做過總瓢把子。」
天星宮主在轎中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個獨霸天下的強盜頭兒,本宮倒是失敬了!」牛釗道:「少廢話,你是要殺我?還是要放我,乾脆說一句!」
天星宮主道:「本宮主正想問問你,是要死呢?還是要活命!」
牛釗粗豪地笑道:「人哪有想死的,不過老實說,我並不怕死,死了也有主人替我報仇!」「原來你還有主,不知那個主人是誰?」「自然就是羅公子。」
天星宮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道:「那好極了!」「托塔天王」牛釗一怔,道:「好什麼?」天星宮主道:「看在羅成的份上,我就答應放你一條生路!」這話說得性烈如火,不懂心機的牛釗大大一怔,幾乎懷疑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對方明明是羅公子的死對頭,怎麼又會看他面子,放過自己?他怔怔道:「你真的要放我?」「當然,本宮一言既出,自然不會反悔!」天星宮主道:「不過,你得先替本宮做件事!」「什麼事?」牛釗剛問出口,恍悟似地,忙說下去道:「莫非你要我害羅公子?那你乾脆送我一劍!」天星宮主格格笑道:「本宮主不會要你害羅公子,不過倒是要你去殺別人!」「殺誰?」「上少林寺殺少林和尚。」「嘿!少林寺中和尚近千,你要我殺哪一個?」「本宮要你把少林寺中和尚全部殺光。」「哈哈哈!」「托塔天王」牛釗豪笑道:「老子雖不怕少林寺和尚,但要老子把近千和尚宰光,老實說,我還沒這份能耐!」「牛釗,你錯了,本宮絕不叫人做辦不到的事!」
天星宮主道:「本宮已打聽清楚,少林寺中和尚現在不會超過一百,而且二代以上高手全部下山,只剩下一些劈柴燒火的草包,你去保證不費吹灰之力!」
牛釗怔怔道:「真的?」「本宮決不騙你,到了少林,若發現本宮有一句不實,你儘管抖手就走,沒人會攔你!」「這個讓老子想一想!」「托塔天王」牛釗暗暗思索起來,天星宮倏與少林拼上了,這倒是想不到的新鮮事兒,其中有很大冤讎……
他於是想起了天痴僧,那次天下第一幫開幫典儀上,這少林老和尚公然和崆峒、正義幫聯通一氣,不但與羅公子作對,而且還公開不承認搗亂!天星宮主雖是在借刀殺人,但這樁事倒不妨干他一干,沒有天星宮,早晚也會與少林拼上一拼!
這個混人根本不會往深處想,自然也不完全了解天星宮主此舉的用意,心中略一盤算,就爽然道:「好,這件事老子幹了。」天星宮主格格笑道:「話出口就不能反悔!」牛釗粗豪地大笑,道:「老子從來不知反悔這二個字,其實你就是不提這件事,老子早晚也會跟少林餅上一拼!」
「好,一言為定,彩雲,解開他血脈,只制他五成功力!」
牛釗急急道:「我剩下一半功力怎麼殺人?」天星宮主笑道:「到了少林,本宮自會讓你恢復原狀!」牛釗道:「我辦完畢,可立刻要走。」「當然,聽任你來去本宮決不會失言!」「好,我去拿我降魔杵!」
天星宮主立刻傳令道:「改變方向,避過白馬寺,翻超山嶺,抄水路趕向嵩山。」
「是。」
黃金小轎立刻被抬起來。準備起程。
「叫姓牛的與彩雲一齊走,路上要注意監視。」
「是。」
彩雲應聲轉身回到轎前。
瑤光侍者倏湊近轎邊道:「宮主,奴婢實在不懂,峨嵋就在蜀中,我們為何不先上峨嵋抖抖聲威,反而要遠代少林?」
「格格格……」天星宮主笑道:「我們反身往峨嵋,必與峨嵋中途相遇,勢必又是一場力拚,而少林若得訊趕上,豈非與他們的安排,完全一樣?」
話聲一頓,接著道:「我雖不怕少林峨嵋,但千餘人混戰,本宮縱然贏了,也是慘勝,隨從姐妹必定傷亡大半,豈不得不償失。如今乘少林傾寺而出,我們直搗它老窩。一來,給其警告,使其先喪銳氣,對我們行止捉摸不定,其二,兵不刃血,借力殺人,保存我們實力,使天下武林對本宮莫測高;其三,本宮要挑起少林與羅成之間矛盾,讓他們自行失火拚,然後本宮坐收漁人之利,這樣豈非一石三鳥!」瑤光嘆道:「宮主真是神人!」天星宮主輕笑,道:「本宮重履江湖,你們都是我心腹助手,決不容再有折損,將來君臨天下,還要你們臣臨各方呢!」
黃金小轎在一條岔道間倏折向西邊小道。這時的「托塔天王」牛釗走在中間,左顧有彩雲,右顧有茉雲,雖知半條命還在人家手中,但身處脂粉陣中,左右環擁,倒也開心,自得其樂。他一面走,一面還故意說些粗魯笑話,以及以前江湖秘聞,逗得二女有時面紅耳赤,有時格格嬌笑!
這哪像是生死對頭,反而像霸王陷花叢,在取笑作樂。可是他卻不知此去殺了少林和尚,將會使羅成陷入多大的危境!使武林中將會引起多大變化。
天星宮的傳訊靈通,不但出乎少林峨嵋意外,自然也出乎羅成意外!
而羅成星夜疾馳,風塵僕僕,一心想阻止這場浩劫,恨不得插翅飛到白馬寺,可是他想不到這番辛苦完全徒勞。結果如何?少林寺是否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