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近些日子以來,南京往來的江湖名人愈來愈少,連二流人士也視南京為畏途,天道門南京的大屠殺,讓那些稍有名氣的人心驚膽戰,提起天道門人人變色。

第一件血案傳抵南京,那是發生在武昌府的事,該地極孚時譽的仕紳劉景恩,名列湖!」

十大名儒之一,也是有名的詩酒狂懦。

狂,也就是脾氣不好的代名詞,加以家道富裕,難免得罪了不少人。

劉景思死在黃鶴樓的一場詩酒盛筵上,背肋被人捅了一刀,奇准地刺透了心房,出於刺客行家之手。

現場的長案上,留下只有江湖朋友才懂的追魂符信記。

劉景思不是江湖人,也不是武林人,只是一個曾經考中舉人的地方仕紳,一個自以為文章詩酒無人能及的狂懦,一個與江湖人武林人沾不上邊的地方名流。

追魂符是刑房的捕役發現的,捕役是江湖白道朋友,消息因而外傳,官府有一陣好忙。

這天午夜過後不久,雍不容興高采烈離開了財星賭坊,腰囊中有今晚贏來的百餘兩碎銀,二十餘吊制錢,當然該興高采烈,手氣旺的人,就是這一付德性。

小巷子黑沉沉,賭客與嫖客往來匆匆,誰也不理會旁人的事。

午夜,是這一帶銷金窟的最燦爛時光。

兩個酒鬼相攙相扶,醉話連篇腳下踉蹌迎面而來,把小巷子堵住了,巷子本來就很窄小。

近來,他已被人看成在秦淮河鬼混的浪子,但比往昔當船行小夥計神氣多啦!

在秦淮河鬼混的混混們,不但對他尊敬,而且害怕,他的大拳頭揍起人來像大鐵鎚,混混們怕定了他。

這裡本來是南都城隍的地盤,目下混混們改奉大勝關徐家的旗號,似乎已得到指示,如無絕對必要,最好不要招惹他。

龍江船行的招牌,是徐家找到送回的。徐家兄妹並沒向周東主提及雍不容參予的事,但船行的夥計,已聽到一些風聲,知道第一個發現招牌下落的人是雍不容,但沒有人顧意惹麻煩透露內情。

他逐漸成為有名氣的混混,甚至有人背地討戲稱他為天地不容。

人怕出名豬怕肥,他有耐心地等候事故發生。

天道門早晚會找到他的,他斷定天道門的山門堂口仍在南京。

武昌劉景恩血案傳來,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天道門作案遍天下,兔子不吃窩邊草,不會在南京山門堂口所在地做買賣,只執行鋤除仇敵的暴行,鋤除之後不留信記,只是單純的仇殺。

他準備再留一段時日,天道門再不找他,他就要離開南京,正式邀游天下了。

小巷曲曲折折,已經看不到巷底財星賭坊的煥光。

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兩個酒鬼是兩個不起眼的中年水客,已有七八分酒意,不久酒氣一涌,可能就得躺下啦!正是混混門剝豬玀的好對象。

果然不錯,兩人身後不遠處,跟來一個花子爺打扮,挾了打狗棍吊著討米袋,鬼鬼祟祟面目難辦的人,很可能就是剝豬玀的能手。

「喂!你兩個傢伙不要往裡走啦!」他避在一旁好意地大聲叫:「摸錯了門路,會走背運的。」

「你……你說什……什麼?」一個酒鬼含糊地問,腳下沒停,兩人跌跌撞撞繼續往巷底走。

雍不容搖搖頭,不再理會,剛將目光從兩個醉鬼的背影收回,眼角已發現有物高速閃動。

他輕咳一聲,假裝沒看見。

噗一聲輕響,後腦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擊,接著右章門穴一震,便昏昏沉沉跌入花子的懷中,立被扛上肩,向屋頂疾升。

這是一座大宅的後花園,足有十來畝大小,花木扶疏,夜間顯得陰森恐怖。

守園人的小屋一燈如豆,花子將人往堂屋的地面一丟,挑亮燈,這才開始搜查雍不容。

除了銀錢,雍不容身無長物,連小刀子也沒有,當然不可能會有暗器。

花子灰發如蓬,象貌猙獰,一雙怪眼精光四射,三兩耳光抽下,雍不容大叫一聲清醒了。

但穴道被制,動彈不得。

他認識這位花子,卻不想點破。

「你……哎喲!你幹什麼?」他驚恐地叫嚷。

花子滿目疑雲,不住狠狠地打量他。

「你不可能是天地不容。」花子刺耳的嗓音好可怕。

「我……我是嗎?」他裝糊塗。

「跟蹤你的人說你是天地不容,你是嗎?」

「我是賭坊里混的雍不容。」

「哼!著來老要飯的是找錯人了。」

「你要找誰?找人打聽消息,是嗎?」

「不錯,但你……」

「我也許會告訴你一些你要知道的消息呢!我混得不錯,手面廣,朋友多,為人四海.見多識廣。你只要不傷害我,我無條件供給消息。」

「混蛋!你還想提條件呀?好,算你手面廣,朋友多,也許真能供給我所要的消息。我問你,你聽說過五湖遊魂牛五湖嗎?」

「豈只是聽說過?早些天,他就曾經在南京逍遙自在,同行的好象有個母的……」

「她叫五毒三娘勞三娘。」

「對,五毒三娘,沒錯。他們替紫霞神宮一群女強人助拳,曾經大鬧龍江船行。」

「唔!不錯,你確是消息靈通。我問你,最近可知道他兩人的下落嗎?」

「不知道,他們好象是躲起來了,花子爺,你應該去找紫霞神宮的人討消息。」

「紫霞宮主那潑婦,恐怕已逃出千裡外了。」

「好,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消息,也是我目擊的事實,事情就發生在巷底的另一邊小巷……」他將五毒三娘五湖遊魂,計算楚酒狂的經過-一說了,最後說:「另一天夜間,在柳翠樓附近的迎春閣,有一個武功了了的年輕女人,扮粉頭暗算一個追查線索的不速之客,所用的毒,正是五毒三娘的毒物。

這表示五毒三娘已落在仇家手中了,連她的毒物也易了主。老花子,你認為五毒三娘與五湖遊魂,還會活在世間嗎?」

「哎呀!那扮粉頭的年輕女人是誰?」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天道門的人,她把所暗算的人,交給天道門帶走,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狗娘養的!他們怎能如此對待我的侄兒?」老花子暴跳如雷,咬牙切齒:「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知道天道門一個雜種住在何處,我這就去把他弄來對證。」

吹熄燈,老花子匆匆走了。

雍不客手腳一伸,挺身而起。

「我得跟去看看。」他自言自語,啟門一閃而逝。

從石城門往北走,直至清涼門,這一帶中間隔了一座清涼山,沒有街,只有路,不時可以看到零星的住宅,或者疏落的大戶人家園林。

老花子輕功超絕,飛檐走壁身輕似燕,在山野黑夜中飛馳,更是風馳電掣速度驚人。

不久,離開小徑,向左一折,隱入一座具有園林之勝的大宅院。

全宅黑沉沉,不見有人走動,天快亮了,應該有勤快的僕人走動,但卻杳無人跡。

原來是一座空宅,最多只有三兩個僕人看守,誰願天沒亮就起床幹活?

從上東院的一座屋頂,赫然發現院廳中有燈光。

廳門是大開的,而且聽到人聲。

老花子正想往院子里縱落,右鄰的屋頂黑影乍現。

「那一方面的朋友一早就大駕光臨呀?朋友,你未免太大膽了吧?黑影的老公鴨嗓子十分刺耳,站在屋脊中袍袂飄飄,象個突然幻現的幽靈。

老花子一驚,頗感意外。

「咦!你不是江對岸,大頂山楓林小苑的一劍橫天齊華嗎?」老花子似乎對自己所看見的人仍感驚訝:「你這傢伙真有出息啊?你曾經公開舉行封劍的儀式,武林豪客江湖朋友眾所周知!斯

你居然在封劍十年之後。鬼鬼祟祟出現在風雨未止的南京,而且身上佩了劍。去你娘的!你算啥玩意呀?」

南京的對岸是江浦縣,大頂山是城西郊的一座小山,山南.麓的楓林小苑是武林頗有名氣的地方。

主人一劍橫天齊華,是早年的武林十英之一,是俠義道英雄中,並不怎麼孚人望,劍下不留情的一位前輩,已逐公開封劍十年,已逐漸為武林朋友所淡忘。

早年的武林十英,也早已為江湖朋友所淡忘。一劍橫天年紀最輕,目下也是年過花甲的小老頭,重新佩劍在江湖亮相,算是對武林禁忌的一大諷刺。

老一輩的高手名宿也不尊重武林禁忌,難怪後生晚輩敢於為所欲為了。

封劍封刀,必須有充裕的時間,和公開的儀式,與參加的有身份同道人物。而且在公開儀式舉行之前,有充裕的時間了斷往昔的恩怨是非。

爾後,仇家便不能再登門提任何要求了。並不是每一個提刀握劍殺了人的兇手,都可以任意宣布封刀封劍以逃避仇家登門索債的。

破誓重行佩劍提刀出山,方式比較簡單,但也需經過公開的宣布,決不可在一時氣在頭上,重新抓劍握刀亂砍亂殺的。

老花子的話,已表明一劍橫無今晚佩劍出現,是向武林規矩公開挑戰犯忌的事,話說得刺耳難聽。

「就因為南京風雨未止,老夫不得不佩劍自衛」一劍橫天嗓們大,表示理直氣壯。

「你這混蛋真可恥。」老花子語氣傷人:「你是投錯了胎入錯行,真不知道你是怎樣混到武林十英之一的地位的?我老花子是邪魔外道,看正人君子不順眼,但總覺得在我這邪魔外道眼中,你佩起劍來委實要多醜就有多醜,怎麼看也不順眼,而你卻不是正人君子。」

「也許老夫的行為,在某些人眼中認為有點可恥,所事我一劍橫天齊華,一直不能被人看成真正的俠義英雄。」一劍橫天的刺耳嗓門,說起有份量的好話也同樣難聽:「老夫封劍十年,總不能讓人殺上門來也不用劍自衛,所以老夫佩了劍,所以老夫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哦!你是說……」

「三天前,兩個蒙面混蛋侵人楓林小苑,用暗器殺了老夫七名僕人,在老夫身上射了三枚透骨針。幸而老夫那天晚上心血來潮,入夜時分憑空生出大禍臨頭的感覺,因而穿上了護心鏡。

三枚透骨針的勁道駭人聽聞,透護心鏡三分,幾乎要了老夫的命。你說,老夫佩劍真的錯了嗎?哼!」

「你說透骨針?那種扁扁的……」

「不錯,扁扁的可透骨縫,前重后輕,不需加定向穗,可鍥人幾微細小骨縫的透骨針。」

那是天道門十大使者,血符使者的致命暗殺歹毒暗器。」

「不錯,老夫聽說過,所以過江來打聽消息。天道門在南京布下陷井肆意屠殺,天下群雄心膽具寒,我一劍橫天閉門納福不問外事,登門找我,這就是天道門的不是了,我一劍橫天並沒妨礙他們的霸業呀!」

「你過江來……」

「找老朋友天下一筆程人雄程老弟,有人告訴我他在十天前秘密抵達南京,就住在這裡。」

「哎呀!」老花子驚叫。

「老夫剛到,好象裡面是空屋,廳中點的是長明燈,也許天一亮就有人前來了。」

「我的老天爺!」老花子叫起天來。

「你怎麼啦?」

也許你命大。

「我命大?什麼意思?」

「我也是來找天下一筆的。」

「你……你是……」

「不要狂乞牛奔」

「原來是宇內三妖的不要狂乞。」一劍橫天立即暗中戒備:

「老夫封劍十年,你何苦還在江湖搗亂?你向龍江船行挑釁的事,有不少江湖朋友不以為然呢!」

「天下一筆程人雄,他另有一個化名,叫生死判周天青。他以為這是天知地知別人不知的秘密,卻沒料到我不要狂乞法力無邊,知道他的底細。」

「有幾個化名,平常得很,那些曾經落了案的江湖朋友,誰又沒有幾個化名呀?不算甚麼秘密。」

「但如果是天道門的殺手,可就是知者將有殺身之禍的秘密。」縣一「哎呀!你是說……」一劍橫無臉色一變。

「這混蛋是天道門頗有地位的殺手。」不要狂乞一語驚人。

「這……這怎麼可能?」一劍橫天似乎不肯相信。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這……」

「我不要狂乞無意與天道門為敵,我會儘可能裝聾作啞,離開他們遠一點,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我承認他們的權勢聲威。

但他們如果損害到我的至親內戚,我不要狂乞就與他們誓不兩立了。所以,我來找這個混蛋,求證我侄兒的生死下落,」

「顯然,你來晚了,這位程老弟已經離開了,」一劍橫天倒抽一口涼氣:「老花子,謝謝你,也許真是我命大,不然……」

「不然。你還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呢!你向天道門的殺手,詢問天道門的秘密,簡直不知死活,這笑話鬧大了,老兄!」

「我還要找他。」一劍橫天咬牙說。

「你還要找他?」

「不錯,找他帶我去見他們的血符使者討公道。」

「妙想天開!就算他願意帶你去,結果如何?你比武林十劍高明嗎?前來南京的五劍全死了。」

「當老夫配上劍時,生死已算不了什麼了,榮辱才是首要的事。我會找到他的,告辭。」

「齊老兄,聽老花子的忠告,今後你必須隱起行蹤,千萬不要亮著旗號盲人瞎馬亂找線索了。我也要走,後會有期。」

下面有燈光泄出的院廳,突然傳出一聲輕咳。

宅院正北的一座屋頂上,突然出現一個蒙面人,傳出一陣陰森銳利的怪笑。四方的屋頂,先後出現四個蒙面人。

「齊老兄,有點不妙。」不要狂乞悚然地說:「天殺的!咱們已進了他們的地網天羅。」

「天道門的殺手?」一劍橫天暗暗心驚。

「沒錯,天道門的殺手,行刺時化裝易容,對付仇殺,蒙面掩藏本來面目,就是這副德性。」

「我想先見見天下一筆。」一劍橫天高叫,有條不紊沉靜地將劍解下,連鞘插在腰帶上。

人多拚搏,沒有隨意活動的空間,直進直退,佩劍並不太妨礙行動。

但如果用在個人拚斗,閃避騰挪甚至縱躍翻騰,劍鞘是個大累贅,很可能妨礙身法的靈活,突然的不規則晃動,更會影響運劍的技巧,嚴重時甚至會因此而送命,因此必須解劍丟掉劍鞘。

或者改插在腰帶上,不讓劍鞘作不必要的晃動,有些人乾脆將劍負在背上,但拔劍不易,除非這人身高手長,不然在急迫時,不可能快速拔劍應付緊急情勢。

一劍橫天的舉動,已明白表示要用劍面對困難了。

院廳內踱出一個穿青衫的蒙面人,左手握了一把連鞘長劍。

「兩位在屋說了老半天,在下聽了個字字人耳。」蒙面人抬頭向上說:一雙露出外面的怪眼冷電森森:「你們以為是空屋,其實隱伏了不少人。不要狂乞果然非常了不起,居然知道本門的一些秘密。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結果。」

「哈哈哈哈哈……」不要狂乞仰天狂笑,聲震屋瓦:「老花子一代狂邪,不管做任何事,都不問結果。這半甲子賣狂傲世的闖蕩江湖歲月中,不知有多少人要送老花子去見閻王,但誰也沒成功。

我知道你們天道門非常可怕,明的暗的老花子都應付不了,但並不示我不要狂乞甘心在貴門的聲威下,做貪生怕死的懦夫。

上來吧!儘管你蒙了臉,改變了嗓音,換筆用劍,但我仍然知道你就是天下一筆,或者生死判,我正要找你。」

呵呵!在下知道你的妖術通玄,連茅山三聖也對你們宇內三妖懷有戒心。在下對妖術欠學,所以不屑與閣下計較,讓在下的朋友,與閣下玩玩,看看誰的道行高深,誰該升天或下地獄!」

「你所說的朋友,是指這四位臉上有遮羞布。見不得人的貨色嗎?哈哈哈哈……」不要狂乞一面說,一面用打狗棒向四方的蒙面人指指點點。

北面屋頂上的蒙面人哼了一聲,拉掉蒙面巾,掀掉青巾包頭,露出本來面目。

頭頂光光,有戒疤。銅鈴眼、朝天鼻、鯰魚嘴蠢蠢地,剃光了絡鰓胡,毛根泛灰,因此象個死人面孔。

有絡緦胡的人不喜歡剃光頭,大概與臉色嚇人有關。

「大自在佛圓光!」不要狂乞嗓音大變:「老天爺!你也是天道門的殺手?」

大自在佛冷冷一笑,將灰青色的青衫抄起掖在腰帶上,手一揮,手中多了一串形如鐵蓮子的念珠。

「正確的說,貧僧是天道門的使者。」大自在佛的死人面孔不露任何錶情,說的話也平平板板:「本門的使者,以各種本來身份散處天下各地,奉到指示,即化裝易容改變身份,執行本門的命令。」

「現在,你現出本來面目。」

「因為你兩位死定了,不妨讓你們見見使者的本來面目。你老花子的妖術,決難在貧僧的佛門降魔禪功下僥倖。」

不要狂乞臉一變,轉身向南。

南面屋頂上的人,立即從容不迫取下頭巾和蒙面巾,現出一張三角臉。與頭上的道髻。

「天風散人清風。」這人笑吟吟地說:「貧道的太清玄罡小有所成,試試施主的白蓮會移山倒海秘法,歡迎賜教。」

東面,是一個有一張平板面孔的中年女人,西面,是最年輕五短身材的卅余歲壯漢。

四個人全都穿了大袖青衫、青巾纏頭青帕蒙面,腰帶上插了劍,除了高矮不同之外,打扮全同,外形很難猜出他們的身份。

露出本來面目之後,他們的手中,各多了一種兵刃。

大自在佛是鐵蓮子型的念珠,天風散人是一隻拳大的金鈴,中年女人舉起一束牛毛針,壯漢的指縫露出三把薄薄的柳葉飛刀,作示威性的展露。

「赤陰神巫陰凝霜,恭候大駕。」中年女人嗓音倒還悅耳。

「玄天揭諦公羊無言,與閣下切磋神術。」壯漢聲如洪鐘,與他那五短的身材並不相稱。

四人一露面,亮了名號,老江湖不要狂乞大驚失色,略知江湖動靜的一劍橫天更是臉色大變。

這四個人都具有驚世駭俗的邪術,而且有超人的武功,再使用暗器相輔,可怕的程度倍增。

一劍橫天只是一個過了氣的劍客,對所謂邪術表面上輕視不屑,骨子裡卻存在敬鬼神而遠之的莫名恐懼,一聽對方所報的不三不四名號,鬥志與勇氣便直線滑落。

「老花子被你們的行徑弄糊塗了。」不要狂乞強作鎮定,暗中戒備提防意外:「你們在同道中有崇高的地位,有良好的根基,為何不惜羽毛卑視自己,做起刺客謀殺犯來了?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可以隨心所欲呀!」大自在佛毫不臉紅地說:「一個人可以過兩種迥然不同的生活,子女金帛予取予求,何樂而不為?這不是人生在世人人追求的目標嗎?」

「無恥!」

「老花子,你不覺得你實在很可憐嗎?你空有一身驚世武功,空有一身通玄神術,過的卻是討飯的永乞日子,你又到底為了什麼呀?簡直不拿自己當人看嘛廣」

「因為我喜歡過這種狂放的日子……」

「你算了吧!不要狂乞,你以為佛爺不知你的底細呀?你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佯狂嫉世無惡不作,被稱為宇內三妖之一,你以為很光榮嗎?

被騰蛟庄的鬼母凌三姑那位門人三言兩語,就無條件替她向龍江船行挑釁,你覺得很光彩是不是?」

「本來就光彩,為朋友兩助插刀的事,都讓人自感光彩。」不要狂乞悄悄向一劍橫天打出由下面脫身的手式:「哈哈哈哈…狂笑聲中,驀地風生八步,雲霧飛騰。

「班門弄斧!」大自在佛怪叫.身形飛騰而至,半空中雙手齊揚,一道光華划空,一聲霹靂,利器破空的銳嘯同時爆發。

飛騰的雲霧四散激射,風止雷息。

大自在佛身形重現在不要狂乞兩人站立的屋頂,雲霧已經消散。

屋頂上,不要狂乞兩人已平空消失了。

「這兩個膽小鬼居然破屋而逃遁。」大自在佛站在破洞旁大叫:「先圍住,佛爺下去趕他出來。」

屋頂出現一個三尺徑的大洞,原來兩人是踏破屋頂,由不要狂乞與雲造風,在剎那間造成的霧障下遁脫,消失在下面黑暗的房舍內。

四個人分四方圍住這座房屋,大自在佛無所畏懼地跳洞而下。

堵在院子一面的是赤陰神巫陰凝霜,面對著門窗,披散一頭依然漆黑的及腰長發,前面掩住了面孔,右手杖劍輕靈地揮舞,口中念念有詞。

正是黎明前陣黑光臨的時刻,似乎赤陰神巫的身影突然隱沒了。

風聲颯颯,整座小院子飄浮著交爍的叢叢鬼火磷光,瀰漫著陣陣淡淡灰霧,略帶腥氣的怪味在空間流動,似乎成了幽冥世界。

一叢黑氣透窗而出,驀地飛出五道青芒,分向四方與上空夭矯疾射,奇異的嘯風聲令人聞之毛髮森立。

黑氣也隨之一分為五,隨在青芒之後涌騰。

數叢鬼火發出異聲,同時爆散,幽光陡然暴漲,整座院子綠光閃爍。

五團黑氣幾乎同時爆散,五道青芒光芒徐熄,飛射的速度減慢,似乎被無形的魔手拉住、停頓,最後熄滅緩緩下墜。

屋內,風吼雷嗚,傢俱崩裂,門、窗、壁紛紛倒坍被大自在佛的行法施威中,破壞得快要變成廢虛了。

人決難在裡面藏身!

院子里,數道電光乍明乍滅。

黑氣淡霧瀰漫中,傳出一聲驚叫。

赤陰神巫的身影徐現,全身被奇異的暗綠色鬼火所裹住,也象是她身上發出的鬼火,劍上也閃爍著懾人心魄的綠色火焰。

「你不要狂乞的道行,不過爾爾。」赤陰神巫本來悅耳嗓音,這時陰厲刺耳鬼氣衝天,閃爍著綠色火焰的劍,徐徐向蟋縮在院角的兩個隱約人影伸去。

陰風仍厲,鬼火依然滿院飄浮,令人人鼻昏眩作嘔的怪味依然在空間流動,雲霧仍在瀰漫。

劍尖剛噴出綠芒,赤陰神巫的身後,突然幻現雍不容的身影,右手一伸,抓小雞似的按住赤陰神巫的天靈蓋,右手扣住了咽喉。

劍尖噴出的綠芒倏然消失,劍脫手墜地。

「去你的!」他低叱。

赤陰神巫失去知覺的身軀,向已被震破的窗口飛拋。

人拋出,他人化狂風,到了院角一手挾起一個人,突然消失在有燈光泄出的院廳內。

逃走的人決不可能往有燈光的地方逃,更不可能往可能有人的院廳內。

他確是從院廳走的,幸好裡面沒有人。

不要狂乞從昏沉沉中徐徐恢復知覺,睜開雙目,仍感眼前發暈,頭腦昏沉。

終於,看到窗外透入的陽光。

「咦!這是……」他吃驚地挺身想跳起來,卻力不從心。渾身依然有脫力的感覺,重新倒在地下。

他立即定下心神世納,片刻才挺身坐起。

正一座小廳,他自己躺在廳中心的大青磚地上。

壁根坐著氣色甚差的一劍橫天,軟綿綿地渾身鬆散,睜著一雙無神的老眼,一看便知仍沒恢復精力。

「這是什麼……什麼地方?」他跳起來叫。

「反正在某……某一處屋子裡……」一劍橫天說話有氣無力,這才象個衰老的老人。

「咦!我們……」

「我們被救了。」

「誰能……能在走陰神巫的煉魂大陣內救……救得了我們?」

「不知道……」

內堂傳出腳步聲,隨即出現雍不容的身影,流里流氣地抓住一隻油光水亮的烤雞,一面撕咬一面入廳向兩人接近,臉上有邪邪的怪笑意。

「是你這混混?」他驚叫,本能地衝上,伸手便抓,以為雍不容仍然是他的俘虜呢!

雍不容毫不客氣地飛起一腳,魁星踢鬥腳出如電閃。

噗一聲踢中他的胸口,向前一蹬。

「砰」一聲大震,他仰面便倒,跌了個手腳朝天,暈頭轉向。

「你給我放乖些,老要飯的。」雍不容冷笑著說:「你最好別讓我失去耐性,那對你將是一場惡夢,我揍起人來,手和腳都沒有輕沒有重的。」

「你……你你……」他狼狽地爬起,驚恐地狠盯著這位被他輕而易舉地打昏擒走逼口供的混混。

他似乎仍然難以相信自己挨了這個混混一腳踢翻的。

「再撒野,我要拆散你一身老骨頭。」雍不容在主座上大馬金刀地坐下,寫意地吃烤雞。

「你……你真是被我……」

「不錯,是被你偷襲點穴打昏的人,也就是你發現有人暗中釘我的梢,懷疑我是天地不容的人。」

「你……你真是天……天地不容?」

「我說過我是嗎?」

「這……」

這裡就是天下一筆藏身的大宅西院,東院已被你們幾個妖人搞垮了。」

「哎呀!你……」

「我救了你們兩個老現世,並沒逃遠,我那能帶兩個沉重的人遠走高飛?所以只好在原地藏匿。

那五個混蛋已經走了,大宅沒留人看守。現在,你們是安全的。已經是未牌初,是否會有人來就無法估計了。」

「會是你救了我們?」

「信不信由你。」雍不容放下吃剩的烤雞「你兩個老朽,被帶有毒性的迷魂毒霧弄昏了。你老要飯的更糟,背部共挨了七枚牛毛毒針,我已經替你把針起出。」

「你小子扮豬吃老虎。」他總算明白了:「你……你一定是天地不容。」

「是又怎麼樣?」

「我侄兒……」

「對,你侄兒五湖遊魂,是我廢了他的,沒錯。他不該做出天地不容的狗屁事,我有權廢了他,甚至名正言順殺他。昨晚,我本來有權殺你。」

「罷了!」他失聲長嘆:「我知道他不成材,可是……他畢竟是我的侄兒。」

「我所告訴你的消息,半點不假。如果我所料不差,令侄與五毒三娘,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雍不容從腰間解下一隻大革囊,往他腳下一丟:「這是走陰神巫的乾坤袋,袋裡面右能有解牛毛毒的解藥,我不敢胡亂用藥救你,所以你渾身仍然脫力,你自己碰運氣吧!」

「請幫助我找線索……」

「不,謝謝。」雍不容斷然拒絕:「目下我的日子過得十分愜意,任何人的恩怨與我無關。」

「老弟台……」

雍不容一躍出廳,匆匆走了。

多數混混,是夜間活動的族類。

雍不容也不例外,他扮混混還真的十分稱職,回到住處,一覺睡到未牌初正之間,關上門睡大頭覺是最寫意的事。

剛洗漱停當,有人叩門。

在三山門一帶獵食的地老鼠刀疤余老七,是極為陰險機警的惡名昭彰痞棍,以往是南都城隍的眼線,目下還沒打算投靠向新主子錦毛虎。

「你說的這個人,已有些少線索。」刀疤余老七裝得神秘兮兮,打出表示女人凸凹身材的手式:「當然不是估猜,我見過這個人,你所供給的特徵太少,找起來確是倍感吃力的。」

「去你娘的吃力,又不是要你去做工幹活。」雍不容拍了對方一掌,遞過一錠五兩的碎銀:「證實了,一百兩銀子少不了你的,你要是捕風捉影,我會讓你好看,好吧!你說啦!」

「你知道留春院吧!」刀疤余老七邪笑著納銀人袋。

「在那兒呀?真的?」

「當然有點影子,五兩銀子可不是好賺的」

「徐老三在院里有相好。」

「不錯,柳含煙,快一年了,含煙小閣從來沒有第二個客人踏入。徐老三早就放出風聲,夜敢挖他的牆腳,他就砍掉誰的手腳要誰的命。」

留春院在輕煙樓左近,那是風月場的最高級地區,歷屆的秦淮名花,絕大部分是從這種高級地區選出來的。

平時,每一家妓院都看不出異狀,與一般的豪門巨宅有相同的氣派,連騎馬進出的通道門戶也特別設在角門外側,只有在某一位達官巨賈宴時,宏大的院門方可看到佳賓出入。

一進院門,便是另一處洞天,層房疊院,沒有人引導,一頭撞進去決難分辨東南西北的。

不知底細的人經過門前,決難相信這是一擲千金的妓院,必定誤認為豪門巨廈,沒有膽量踏入一步。

這附近共有八家種特級風月場,每一家皆有自備的華麗畫舫。

每一位粉頭皆經過特殊的培養,而且大多數是從八九歲就開始專門訓練,美貌當然是必具的條件。

再就是氣質才華的培養,琴棋書畫無不涉獵,風華與媚術相輔相成。這些女人,才算是秦淮河風月場的精華代表,每年都有名姬出現,才女與女史各擅勝場。

徐老三,指錦毛虎的第三個兒子徐義,即使在金陵雙豪權勢最盛時期,徐義也是南京有名的豪門公子,肯花錢的大少,敢鬧事的闖禍精。

在秦淮河,南都城隍的爪牙們,如無必要,寧可張隻眼閉隻眼,少管他的閑事。

「那一帶我很少涉足,不過,不算陌生。」雍不容表示自己對留春院並非無知,當然一個船行小夥計還不配涉足留春院「現在,我聽你的消息。」

「好,我說……」

剛轉過巷口,身後傳來一聲輕咳,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雙手便被身後的兩個人扣住架得牢牢地,稍加反抗,肩關節痛得受不了。

「老七,借一步說話。」右面挾持的笑吟吟一團和氣,但和扭住手臂的手可就不怎麼可愛了。

「我知道,你刀疤老七是非常聰明的人。」左面扶持住的人更是和氣:「而且喜歡交朋友,咱們對你這種人是十分友善的。」

刀疤余老七怎敢有所異動,心驚膽跳任由對方挾人另一條更小的小巷。

「你……你們……」他驚恐地哀求:「有……有話好……好說,朋友,你們要……

要……」

「呵呵!老七,不要怕,我們對你是無害的。」右面的人把他擠在牆上,鼻尖壓得向內陷:「當然啦!所謂無害,意指你老兄願意在良好的態度下合作。」

「我……我願意合……作。」

「好,我們要的是,你與雍不容之間的交易情形,請-一詳說好不好?」

「好的,我言……言無不……不盡,這……這並不是甚麼秘密的事,小雍托……託了不少人打聽,我只是甚中之一,事情是……」

天一黑,雍不容便到了財星賭坊。

三更初,他腰囊中裝了三百餘兩銀子,與三四十吊制錢,轉人另一條小街的如意賭坊,參加一場天九豪賭。

跟蹤釘梢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所有的人都閑得無聊,誰也弄不清雍不容的意向。

留香院里,表面上各處小院樓閣,依然與平時一樣歌舞昇平,暗中卻流動著可以感覺得出的殺氣。

五更將臨,他提了滿袋的銀子和錢串,出了如意賭坊,消失在盛況已散的教坊區。

跟蹤的人傻了眼,教坊區有上千鶯鶯燕燕,誰知道那一位粉頭今晚沒有恩客留宿?而且大多數教坊都關門了,總不能逐家逐戶去搜一個嫖客的下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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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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