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尋親巧遇小孟嘗
若干年前,這贛水小邑——玉山縣,有一天,來了一位年約三十餘歲,氣宇軒昂,裘服駿馬,一派神潛模樣的人。
自稱姓范名實甫,攜著妻室和一個年僅周歲的小女孩,先在城中賃屋而居,不久,就選定縣屬懷玉山小百丈峰,買下了一塊荒地,大興土木,先開闢了一片莊院,又建蓋了前後兩棟房。
范家大小三人,即日遷進新居。
隨後,這小百丈峰范家,人口漸增,僕從日眾,顯得十分豪富,廣有錢財。那主人范實甫,更樂善好施,惜老憐貧,向他如有所求,無不立應,是以,在玉山縣北一帶,人皆以員外稱之。
俗語說得好,「錢可通神」,人有了錢,凡事好辦,范員外不但於居地附近買田置產,更遠在玉山縣,廣信府各處,又開設了幾個生意,包括客棧、酒樓、綢庄、布店、雜貨、糧行全有。
可是,經營各行生意的人,十之八九,均系來自外省,絕少僱用本地人,一般的人們對這一點,當然不甚留意。
范員外既如此富有,人又善良,可惜的是:年近花甲,膝下猶虛,初遷此地,由他夫人懷中抱的那個女孩,眾人原都認為是他的千金,到後來,才知乃系他的異母妹妹,芳名小倩,眾人都尊之為姑小姐。
這小倩姑娘,現時已出落得一枝花般的貌美,只是由於兄嫂的溺愛,性情兒較稍驕縱些罷了。
范家人口雖多,事業浩繁,可是,范員外治家纂嚴。
除了身邊那位並非范家苗裔,而誑稱異母妹妹的小倩姑娘,因其父母,與他有段特殊淵源。
他感恩思德,對她十分愛護,不忍加之呵斥,稍嫌放縱之外,對於手下的四大管家,以及其餘人眾,莫不管理的井井有條。
范夫人雖然膝下無出,可是卻馭夫有方,年逾半百,猶不准他納妾,這也正是她的長處。
范家住此,一晃就是二十年,這個神秘家庭的底蘊,從未為外人窺破。
原來這位人稱善人的范員外,其真實姓名,並非什麼范實甫,他乃是山水青州道,著名的綠林巨魁黑道盟主「紫旗令」樊。
其妻瞿玉梅,也是綠林世家的千金,在二十年前,他夫婦因開罪了一位魯中沂山的武林名宿,險遭殺身毀家之厄。
幸虧友人暗助,乃得攜家逃至贛東,隱姓埋名,逃禍江南。
後來,與他不利的風聲漸息,始敢從新創基立業,作長遠之計。
又將舊日一般手下,陸續召集攏來,安排在各行生意內,負責經營,免在江湖上流離失所,亡命無依。
論他的武功,已自成一家,他憑那面紫色令旗,闖鬧山東二十年,除最後一次,栽了個跟頭,險丟掉性命外,可說是未逢敵手,自息隱以來,不但那身功夫,從未放下,而且日益精進。
他來到江南后,又從眾子弟之中,選拔了四個後進人才,分別各授以一身精湛的功夫。
這四大弟子,平時還須負各路生意監督之責,與江湖上人各方友好聯絡任務。
他的「女弟子」,白旗樊小倩,卻是惟一沒事的人,她的一身武功,和那一手白旗令的詭異招式,已盡得乃兄真傳。
是以,她在諸弟子當中,論武功,乃是最好的一個。
俗語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話一點沒錯,二十來歲的大姑娘,整天呆在家裡沒事,哪有不思婚之理?
家裡一般年輕的單身男人,僅那三師侄紅旗章文玉與她合得來,他不但武功甚高,能為出眾,而且年輕貌美,為人聰明,她甚是喜愛。
苦的是章文玉對她,口口聲聲喊姑姑,名分上的累贅,弄得她一顆芳心,十分不寧,異常煩悶。
是以,好起來,對他體貼入微,馴服得像條小綿羊,有時惱了,不但對他亂髮脾氣,甚且打罵隨之。
那章文玉因看在師父師娘的情面上,遇事要讓她三分。
她既如此冷熱無常,陰睛不定,使得他對這位多情的姑姑,也只有「見鬼神而遠之」,常常借故走避。
前幾天,不知何故,兩下又鬧翻了,紅旗章文玉一氣外出幾日,未歸。
姑娘在家,兩天沒見他的面,心頭挂念得很,終於耐不住,於這一天騎了一匹小胭脂馬四齣找尋。
不料姑娘前腳方出門,他卻後腳回家,見狀,只是裝著不知,若無其事地來見師父紫旗令樊。
攀-說道:「你這孩子,怎麼一去幾天不回,害得倩姑,今天又四齣尋你。」
章文玉忙躬身說道:「我是替你老打探一樁事情去了。」
樊-聽得心頭一震,急問道:「什麼事?」
他說道:「你老這幾年來,不是想謀一匹好馬,總沒謀著嗎?弟子昨天於江山與玉山之間大道上,卻發現了一匹好馬。生得頭大嘴方,腰緊腿長,一身油光水滑漆黑般的毛色,看它口齒,最多不過五六歲的光景,個兒高大,神駿異常。」
樊-聞言,不覺心動,呵了一聲,才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知道那馬主是誰?」
他又說道:「是武生公子裝扮,腰懸長劍的年輕秀才。」
樊-接著追問道:「是單騎獨行?」
「不,還有一輛花車,車中坐的是一位年約二十來歲,千嬌百媚的姑娘,卻由一個年僅十一二歲的黑孩兒駕駛著。」
樊-聽罷,緊握右拳,擊著左掌,沉吟不語,似有所籌思,半晌,才仰首說道:「你的意思怎樣?」
章文玉馬上面容一整,巧言令色地躬身說:「若是將那馬弄來,供你老作個代步,真是牡丹綠葉,相得益影,陪襯得無瑕可擊。
不過,還有一件,你老看,我們的大師兄,現在不是將近三十歲的人嗎?還沒成家,這事,他當然不好意思向你老啟齒。是以,我大膽向你老求情,想將那車上姑娘,弄來作個師嫂,我們弟兄行里多幾個人,也顯得熱鬧些,弟子這個意思如何?」
這小子根本沒懷好意,昨天,他一見到那車中姑娘,即驚為天仙,就打算親自下手,擄為己妻。
當時,一想不大穩妥。
由於姑姑白旗樊小倩,對他糾纏不清,最近盯得更緊,這事,在師父面前說來,准否雖在兩可之間,可是,她這第一關,就沒法通過。
再又一想,那個老實透頂的大師兄黃旗展文年,為人可欺,不如替他弄來作老婆,一來師父面前,容易邀准,二來她也不致反對。
近水樓台,只要時間一久,還怕無機可乘弄不上手嗎?是以,乃編了一套言辭,果將紫旗令,說得有點心動。
樊-當下也暗自忖道:「這孩子,為人尚不錯,頗明孝、友之道,不過,事情恐不如此簡單,須要弄個清楚再說!」
遂又問道:「這事,是你自己發現,還是由哪路的眼線報訊?」
「那車上有旗印卡子,是東路夥計青蛇鏢柯小奎下的,我一見才暗中留了意。」章文玉答。
樊-說道:「且等一等,候倩姑娘回來,我問問她,再決定吧。」
他們師徒兩人談話,到此,才告一結束。
次日清晨,章文玉做罷早課,練了一會功夫之後,踱到庄外廣場間散步。
不一會,即一眼瞥見那白旗樊小倩,正由城裡一馬馳來,他隨即飛身向來,迎將上去,姑娘乃放緩轡頭。
來到臨近,揚著馬鞭一點,滿臉幽怨地說道:「你這小子,這幾天,獨個兒躲在哪裡快樂去了,害得我好找哇?」
章文玉正色說道:「天地良心,這幾天,我為師父的事,正忙得不得開交,你別冤枉好人!」
姑娘一見著他的面,老早氣已消了,今又見他那副著急樣,也不覺好笑,遂飄身下馬,牽著韁繩,與他並肩緩步而行。
章文玉用肘子,向她肋下輕輕一拐,低聲說道:「喂!等一會,師父若是向我問話時,你要幫著我回答哩!」
她不覺一怔,即停身問道:「什麼事!你先要告訴我呀!」
他遂將如何想劫那駿馬花車,以及如何告稟師父的情形,全告訴了樊小倩。
姑娘當即玉首向外一偏,又將那張小嘴一嘟,說道:「曉得你又在搗什麼鬼?我才不相信哩!」
他急得以手向左右一攤,說道:「這全為師父和大師兄的事,有什麼信不過我呢?我幾時會欺騙過你來!」
姑娘不由一眼橫掃過來,噗嗤一笑,說道:「唉……呀……罷,罷,我們還是先進去再講!」
章文玉跨進書房,躬身說道:「師父!倩姑姑,已回來了!」
樊-正在據案閱查,各武林名家的拳經劍譜,聽他說話,頭也沒抬,只呵了一聲,仍然俯首觀書。
那章文玉雙臂下垂,侍立身側,不敢稍動。
不一會,即聽得書房外,一陣衣襟破風之聲過去,那白旗樊小倩姑娘,已飄進身房,她一手提著散墜鬢際的青絲,一手捧著一盅香茗,向書案前一擺,乃滿面含笑,說道:「哥哥!你找我,有什麼事?」
樊-抬頭一笑隨將書本向桌上一扔,說道:「妹妹,請坐!也沒什麼要緊大事,昨天,文玉對我所說的,那駿馬花車,你在外面可曾有什麼見聞?」
姑娘笑道:「我見過,那匹黑馬,高大神駿,車中姑娘,也生得很美!」其實,她何曾見過,只是護著章文玉,騙她哥哥罷了。
樊-問道:「你對這事的意思怎樣?」
姑娘又笑道:「這當然好嘛,如事得手,你不但有了名馬,你的大弟子,也有了佳人,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嗎?」
樊-雙眉一皺,略一沉吟,然後才說道:「文玉這孩子,做事還欠火候,我有點不大放心,你陪他去看看,見機行事,切勿魯莽出手,要緊,要緊!」
兩人當即滿口應諾,躬身退出書房,章文玉選了一匹青色點子馬,帶上紅旗令,姑娘仍騎她的那匹胭脂馬,將白旗令佩了。
聯騎先向玉山縣城撲來,一路打聽,知那駿騎花車男女三人,已於昨晨離開玉山,向西而去。
稍事休息后,兩人遂又打馬徑出西門。
兩人約莫行了二十里路遠近,扭頭一看,忽見身後塵頭大起,蹄聲得得,晃眼便已趕至兩騎。
身後不遠,即聽得來人,高聲呼道:「倩妹,等一等!」
姑娘一聽,是哥哥口音,忙將馬一勒,閃在道旁相候。
那章文玉也隨著停止下來。
紫旗令樊-,一馬馳至兩人臨近,即勒住轡口,同立道旁,沉聲說道:「今天這事,我看不大妥當,你們要曉得,一般江湖上最難沾惹的人物,莫過於僧道、乞丐、婦女、小孩之類。文玉,你所說的男女三人,即佔了其中之二,是以,我想不要為小失大,而毀了我在此二十年來的基業,算了,勸你們隨我回去吧!」
章文玉先向姑娘,暗中使了個眼色,然後,說道:「師父,你老放心!那一行三人的底細,我已踩得很清。那馬上少年,雖身佩長劍,看樣式卻並非慣家,你老不是不曉得,時下一般秀才,都莫不喜愛腰間懸個劍兒。好像是不如此。就不知他是一位文武兼備,書劍全通的人。車中姑娘,的確是一位婀娜多姿的佳人,可是,她如懂得武功,恁熱的天氣,還肯坐車嗎?至於挽車的那個黑孩兒,縱然他是哪吒臨凡,論年齡,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呀!我倒下去壓也壓得死他,怕他何來?」
樊-不禁一笑。
姑娘又插口說道:「哥哥,我們只是去看看,見機行事嘛,請你不必耽心!」
「既然如此,你們兩人,可要千萬小心,切勿大意!」樊綉再三叮囑之後,才打馬回頭而去。
兩人在馬上眼送紫旗令走了老遠,始相視而笑,抖動韁繩,繼續縱騎西進,當晚,就趕進了廣信府城。
章文玉主張,去本家所設的迎賓樓投宿,招待上比較舒適,姑娘不願,遂相率來到城西一家客棧落了口。
由夥計接過馬匹交槽飼養,並領著兩人來到後進,揀選房間。
章文玉對店伙說道:「替我們找一個三開間的上房吧!」姑娘在旁向他將臉一沉,兩眼一瞪,說道:「用不著!」
章文玉心頭嚇得一哆嗦,沒奈何,只得順從她,開了個單身上房。
店伙一走,姑娘粲然一笑,道:「坐呀!」
章文玉受寵若驚,結巴道:「我……我……」
「坐呀!」
縴手有意無意地將章文玉手一捏!
一股火燙熱流,通人章文玉四肢百骸,不由心神一盪!
「姑姑!我……」
「不行!不可如此稱呼人家!」
「這……我一向都是如此叫慣的呀!」
「你呀!至今還裝糊塗!」
言訖,縴手輕輕一點章文玉額頭!
章文玉本是色中餓鬼,只是懍於姑娘平日的積威,如今察言觀色,立知天鵝肉已自動送上門,不由一喜!
這時,姑娘更蓮步一邁,左手搭他的肩頭,豐滿酥胸,微抵章文玉的胸膛,媚聲道:「玉!你還狠心裝下去呀!」
章文玉被她這一貼,又見媚眼如絲,鼻翼連連掀動,櫻唇像熟透仙桃春情洋溢,令人綺念橫生。
尤其——那紅唇玉齒間,吹出的絲絲如蘭暖氣。
他在春意中沉醉了!
章文主方答聲:「姑——」
嘴唇一熱,立被對方吸住!
心旌飄飄!
人慾飛去!
章文玉輕輕推移,徐向床上倒去……
縴手探懷,腰帶立解!
「嘩」的一聲!
上衣下裳,似彩蝶隨風,翩翩飛舞!
白玉般胴體,妙像畢呈!
章文玉情不自禁地咽了兩口唾液,猴急地自我解除武裝。
粉胸高聳,雙峰傲視群倫!
章文玉心如鹿撞,暈了五成。
雙手一伸,緊摟纖腰,連連喘氣。
「嘻!輕點呀!」
姑娘象徵性的一推,不但沒有推開,反而纏得更緊!
火熱身體一纏,雙方都在狂顫!
滿室春光掩不住!
時高時低的嘶叫、呻吟,互相應和著!
交織成一片愉快的原始音樂。
最後終歸平靜!
第二天,姑娘很聽話,百依百順地跟著章文玉,離開廣信府。
兩人並馬西進,還沒有走多遠,即見後面塵頭大起,有人飛騎追來,並高呼兩人名字住馬!
兩人一聽口音,即知來人是誰,忙將馬勒住,並立道旁相待。
來人趕得有點氣噓噓的,章文玉即在馬上欠身打躬,說道:「師父好早,怎的追來了,難道昨晚,一夜沒睡?」
紫旗令樊-,冷肅向兩人臉上,多掃了一眼,問道:「你們昨晚,住在什麼地方了呢?」
姑娘怕章文玉,懾於師威,將話說錯,露出馬腳,不好看像,遂說道:「昨晚到廣信府時,天快起更,沒法進城,我們只得在東關外,落店投宿。」
樊-呵了一聲,說道:「難怪,害得我好找,我昨晚就到了迎賓樓,一問你們的行蹤,都說沒來,我還以為你們早過去了。」
他說至此際,頓了一頓,兩眼仰望天空,轉了幾轉,似有所思,半晌,才又說道:「有件重要之事,昨天忘記交代你們,那男女兩人和一小孩,其所以敢於長途遠行,闖鬧江湖,定是具有來歷的人物,我們以不沾惹為上。現既已趕到此地,已相距不遠,但仍以暗行觀察為主,最重要的一點,那車后旗印,如已被擦掉,似乎可以下手,否則,你們寧可空手而歸,切勿魯莽壞事,我現住在迎賓樓,專等迴音!」
章文玉與姑娘,眼送紫旗令轉馬回馳之後,又會心地相視一笑,聯袂飛騎西進,日末落山,已趕上了目的物。
兩人縱馬前馳,與那正在緩步行里的黑馬花車,擦身而過,姑娘在越過前面車騎時,不禁玉首微偏,睛眼向那馬上玄裝少年盼去。
只見他生的劍眉星目,鼻直口方,一身疾服,背插長劍,坐在馬上,顯的身個雖然不小,可是,滿臉一派天真,尚未脫盡稚氣,她一見之下,不由地心蕩神移,兩面火熱,坐騎超出好遠,猶頻頻回首睇視。
章文玉隔騎說道:「喂!我們再前進三五里路時,即可回馬了!」
她一聞此言,方自驚醒。
不禁暗向身旁的章文玉,掃了一眼,輕輕嘆息,她這聲嘆息,顯然內心蘊著極度的不寧,和充滿了分外的矛盾。
她認為與她朝夕相處的章文玉,總算是個品貌英俊,知情識趣的人物,不料今天,一眼見了那馬上少年,不知怎的,即不能自制,頓萌愛念。
她愛念一生,那顆芳心,隨亦動搖。
同時,腦際也泛起了一片正義感,認為那佳人駿馬,均系這少年的所有物,他人怎可掠奪,這次章文玉播弄是非,哥哥失察,竟中了他的奸計,好在還沒要他公然下手,我應設詞擋他一擋,以息其貪念才是。
主意既定,遂低聲說道:「今天這事,要切實遵照哥哥的叮囑,不可魯莽,我看那個玄裝少年,坐在馬上,神態飄逸,英華內蘊,決非易與之輩,我們以不下手為上,免為哥哥招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章文玉謾聲應道:「我曉得,若無絕對把握,決不下手。」
宇文傑等三人,自離開柯家西行,這幾天,車前馬後,不斷發現岔眼人物,他雖不著急,也頗具戒心。
適才又見這男女兩人,越過車騎前進時的那副神情,他向那兩人背影,掃了一眼之後,不禁冷峭地訕笑了一聲,催動車騎,繼續西行。
不一會,忽瞥見前途塵頭大起,剛過去的那男女兩騎,又驟馬回頭,轉眼間,已臨近車前。
只見那個腰扎紅旗的少年,揚鞭嚷道:「來人速停下馬車!」
宇文傑立馬問道:「你二人擋我去路,意欲何為?」
章文玉將馬一勒,擎著馬鞭,向宇文傑一點,說道:「來意無別,你坐下黑馬,和車中姑娘,全與我留下,你可和那小孩駕車西行。不然,休想前進一步!」
宇文傑見那個腰懸白旗的姑娘,忽將馬閃在道旁,杏眼不停的向他二人身上直轉,默默不語。
他不禁向她掃了一眼之後,即冷笑一聲,飄身下馬,鞍鐙不動,聲息毫無,姿態美妙,輕捷絕倫!
分明乃一武林高手,哪裡是什麼懸劍秀才。
宇文傑擋在馬前,橫身一站,說道:「你不是想要我這匹黑馬?好,你不妨就來牽去吧!」
章文玉一時利令智昏,怎知當前厲害,即躍馬自側面上前。
正探臂去牽那黑馬韁繩之際,那坐在馬上,靜立道旁的白旗樊小倩,見狀大驚,急聲呼道:「文玉!不得莽撞。」
這時,車後頭塵土大起,如急風驟雨般,又馳來一騎。
宇文傑恐又來了敵人,增加麻煩,遂大喝一聲,揮臂擰身一躍,一手扣住了章文玉正去牽取黑馬韁繩的那雙腕子,向懷裡一帶,硬將他拖翻馬下,左手向上一抄,托住他的屁股,高聲罵道:「如此不濟,還來擋路打劫,去你的吧!」
同時,雙手向車后著力一送,那章文玉即如拋球般,飄懸空中,向前直轉,恰為車后飛騎,接個正著,回馬就走。
那姑娘轉眼瞥去,一見接著章文玉的那個人,正是藍旗崔文虎,她喜得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她正待打馬起身,前去會合。
宇文傑揚手向她一招,說道:「姑娘,你將那廝的馬牽去吧!他真不是好人,應當如此懲治一番。」
姑娘當下只羞得兩靨緋紅,默無一言,接過韁繩,牽著那馬,催騎離去。
宇文傑立身道中,心頭不禁暗自嘀咕,道:「這後面的一騎,怎來的恁巧?」
車后馳來的馬上那人,正是章文玉的二師兄藍旗崔文虎,他自那晚在江山縣客棧,被宇文傑一枝點落屋檐后,為暗中發話的那個女子語音所懾,不敢露面,遂撇下眾人覓路溜回自己住處。
這一晚,那能睡得安穩,只伏在房中,提心弔膽的盼到天亮,時已五更,隔房仍悄聲無息,心想:「辛瘤子三人,今晚,決沒討得好處。」
次日一早,他推開隔壁房門,向里一張。
房中空空如也,那有人影,當下心裡有數,忙不動聲色地牽出自己馬匹,悄悄離開江山,徑撲雁盪山而去。
迨任務完畢,轉回懷玉山時,始知師父已去廣信府,遂又趕來迎賓樓,謁見紫旗令,告稟此行結果。
那樊秀聽罷,只嗯了一聲,並沒言語。
他見師父神情,抑鬱不樂,還以為家中出了什麼岔子,拂了老人心意,才獨個兒來此消遣。
他不敢開門見山地當面直詢,乃旁敲側擊的問道:「弟子此次外出數日,不知家中或是師兄弟們,又發生了什麼事故,致招得你老悶悶不樂。」
樊-見問,不覺輕聲嘆息,遂將章文玉如何想劫那黑馬、姑娘,以及自己如何勸阻情形,和盤托出相告。
他聞言大驚,急聲說道:「師弟好莽撞,這事做得真糟,那個黑馬少年,不但有『飛花摧敵』,『摘葉傷人』的功夫,弟子前在江山縣,曾親自得見,東天目山上方岩的辛瘤子,那高的武功,也吃癟在他手裡,更何況,暗中還有九宮山青蓮大師的女兒,白衣女俠衣水常相助。」
這一席話,只嚇得紫旗令,背心濕津津的冷汗直冒。
平時那麼沉著鎮靜的人,這時,也有點按捺不住,倉皇失措,神情頓隨著緊張起來,他眉頭一皺,重重地唉了一聲,說道:「文玉這孩子真是,我怎樣再三勸說,竟也不聽,我看今天這事,非要鬧個灰頭灰臉不可!」
他這陣說法,倒不是完全怕了那黑馬少年的武功,如何了得,只是因那九宮山的青蓮大師,的確惹不起。
同時,也深知那辛瘤子的一身內外功夫,較之自己,只有過之無不及,他竟不敵那騎馬少年,遑論紅白兩旗。
他當下略一沉吟,即吩咐崔文虎,說道:「你倩姑姑和章師弟兩人,系今日清晨,由此西進,現在時刻,還未晌午,你快馬趕去,恐還來的及,見面后,即傳我的話,要他兩人馬上迴轉!」
他邊說邊掣出紫旗令,交他急速啟程。
崔文虎接過紫旗令,翻身上馬,向西一路急追,追至日將落山,驀地聽得前面,隱隱傳來人聲吆喝,夾雜著陣陣馬嘶。
心中一動,忙加鞭縱馬前進,抬頭一看,心頭又不禁一震,原來他深引為懾的那駿馬花車,卻赫然停在道中。
他是個老謀深算,饒具心計的人,一馬至此,煞費躊躇,「上前么?自問決不是那騎馬少年的對手,一攏去,恐怕接不上人家三招,就要落敗,不死亦傷。若為這對狗男女,白陪上一條性命,實犯不著,如不上前,不知紅白兩旗,在場沒有,又無法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
他因見章文玉與姑娘,平時那股親熱樣子,心頭酸溜溜的早感不快,故有不甘為其賣命之語。
他一面思索,一面前進。
這時,忽瞥見前面車旁空際,如風車般轉出一個人來,在夕陽西照下,看得分外真切。
隨即襠下一緊,驟馬前進,雙臂一揚將空中落下那人,接個正著,又恐有人隨後追擊,遂打馬回身就走。
在中途會合了白旗樊小倩之後,一路奔回廣信府去了。
宇文傑見眾賊已去,遂亦催動車騎前進,那柳姑娘掀開車簾問道:「大爺!綠林中,還有恁美的女強盜呀?」
他聞言,不禁輕聲嘆息,所問非所答的說道:「這又從何說起,一路上的賊人,盡被我碰上了。」
黑孩子兒抖起馬鞭,驅車前進,他們如此曉行夜宿,飢餐渴飲,馬不停蹄,車不住軸地繼續西奔。
所幸一路無事,已於這日安抵長沙,在南門外尋了一家客棧,仍定下一個三開間的上房,三人分兩起住了。
當晚,宇文傑對姑娘說道:「柳姑娘,真巧得很,我此次前來湖南,所要尋找的人,竟也是姓柳。不過,至今還不知她的住址在何處,尚無法去找,我必須先去請出一個姓晏的朋友幫忙才行。我因為明天外出尋人,恐一半天不得回來,石生淘氣,你要看管著緊一點,這裡人地兩疏,不要讓他出外滋事!」
他隨即掏出一疊銀票,交給姑娘,又說道:「你和石生,如需要些什麼事物,可命店家去買就是!」
姑娘說道:「大爺,請放心好了!我和石生的事,自己會料理的,但願得你那親人,一找便著早去早歸!」
一夕無話,次晨,宇文傑換了一身長衣,將寶劍藏懸在衣底,由包里中取出施中嶽給晏飛的那封書信,向懷中一揣,又向姑娘和黑孩兒,各叮囑了一番,方邁步外出,徑赴黃土嶺,尋找那小孟嘗晏飛。
且喜黃土嶺就在長沙南郊,更離城不遠,最多不過十里左右,住在黃土嶺的晏飛,又是一位名震江湖的風雲人物,是以,一問便著,他來到晏家門首,見院門虛掩,推門進去,院中悄無人聲,來至大廳,亦未見人跡。
他立身廳前,驀聽得由後進隱隱傳來一陣婦女哭泣之聲,心頭暗自詫異,忖道:「恁大一所庭院,怎的連個應門之人也無?」
這時,他正待舉步,想穿過廳旁屏門入內,猛一抬頭,見有一年約三十餘歲的婦人,已步出屏門。
那婦人一眼瞥見這個玄袍少年,悄無聲息地獨立廳中,兀自一怔,忙剎腳止步,問道:「你這位尊客,找誰呀?」
宇文傑連忙拱手說道:「在下是打從揚州施家堡來的,有事要會晤府上的晏大爺,晏飛。」
那婦人向宇文傑上下打了一眼之後,不禁重重的連聲嘆息,說道:「請問尊客貴姓?可惜,你來遲了一步,晏大爺現已出事,已被長沙縣問成死罪了。」
宇文傑猝聞此言,如冷水澆頂般,整個身形已涼了半截,驚得半晌無言,暗自忖道:「自己時運,怎恁的不濟,為報親仇,那唯一的證人柳婆婆,尚沒尋著,好不容易請出這人幫忙,不料又出事了,這怎麼辦?」
遂說道:「在下姓宇文,名傑,系奉揚州施家堡施老爺子之託,有要事會晤晏大爺,他現既已出事,一時會晤不著,請問大嫂,府上還有些什麼人?」
婦人說道:「他家中現有老太太,和一個未滿周歲的公子,其餘全是下人,我乃這公子的乳母。」
宇文傑說道:「我想見見老太太,不知可否?」
那乳母雙眼一轉,略現猶豫,說道:「自大爺出事後,老太太連日心情壞極,茶不思,飯不想地整日哭泣。我想,她不會接待外客的,宇文大爺,你不是要會我家大爺嗎?請你不如徑向長沙縣藍獄里去找他,還比較簡捷些。」
宇文傑沒法,只得告辭退出晏宅,一路上心急如焚,懊惱十分的向城中奔去,費了好大一會工夫,才尋到長沙縣監獄。
那管獄禁子,見來人要會小孟嘗晏飛,神情似頗客氣,問罷君子名,向內通報之後,即帶著宇文傑入內逕向獄神廟而來。
由於晏飛過去曾任湘鄂贛三省總捕頭,所有各縣現職辦案人員,十之八九皆曾是他的手下。
他此次犯的罪,雖然很重,可是,眾人都知他是條漢子,且又是以前的老上司,怎肯要他受那黑獄里活罪。
遂瞞上不瞞下地將他散置在獄神廟內住著,只於提訊前,臨時披上枷鎖,過過堂,應應景而已。
那晏飛先聽禁子說:「有揚州施家堡的人來會,心想:施中嶽為人輕財仗義,能急人之難,或許知道自己出事,特派人前來探視於我。」
又一想:「不對,我出事僅不過三天工夫,揚州之與長沙,相距恁遠,他一時怎會知道,不過,來人是誰,且先會晤了再說。」
及至一見來人,並不認識,只得揖讓相坐,奉禮寒喧。
宇文傑跨進獄神廟,即瞥見內有一年約三十餘歲的漢子,生得面容沉穩,目蘊精光,雖然身繫纍繩,但仍神采飄逸,神態安詳。
顯然,是一位飽經世故,歷盡滄桑的人物,他當即抱拳為禮,說道:「請問兄台,可是人稱小孟嘗的晏飛大哥?」
那晏飛因來人系施中嶽所差,愛屋及烏,當亦不敢怠慢,忙拱手說道:「不敢,在下正是晏飛,請問施老英雄可好?老弟台尊姓大名,盼一併賜教!」
宇文傑說道:「在下宇文傑,此次遠來三湘,因尋親不著,承蒙揚州施老英雄,專書引見,擬請鼎力就近見助,不料甫抵長沙,即驚聞兄台,遭受不白之冤,身系桎梏,是以,特趕來一晤。」
晏飛說道:「既是施老英雄,有書信到此,如今如在你身邊時,老弟,可否給在下一閱!」
宇文傑說道:「書信在此,當然要請兄台過目,不過,在下所託之事,那就不敢勞神了。」
他隨即掏出岳的那封長信,雙手向晏飛一遞。
晏飛看罷來信,對宇文傑的身世,已明白了一個大概,至施中嶽所誇讚的那身絕代武功,他還有點不信。,不過,內有一節,說到施鳴玉之與宇文傑的友愛情形,他認為當前這位神采奕奕,英俊奪人的玄裝少年,確是世妹施鳴玉姑娘,最理想的佳偶。
他隨將書信疊好,向桌間一放,說道:「老弟,你如在十天半月以前來到長沙,這點尋人小事,不管有無姓名或住址,相信是不難辦到,好在我所犯的雖是殺人重罪,但確系蒙受不白之冤。若神靈不昧,總有昭雪之日,現雖身系禁固,行動不便,我想,還能為你盡點力量,請儘管放心好了!」
宇文傑見他那種急人之急,慷慨為友的精神,當下內心非常感動,遂說道:「晏大哥,你蒙此不白之冤,內情如何,可否見告一二?」
晏飛為人,雖然豪邁,言到此際,心頭也不免感慨萬千,便輕聲嘆息,說道:「這長沙城內尚書巷,三天前發生一樁血案。那被害人,楊偉業,乃是一位在鄉御史,於娶納新寵的當晚,門不開,窗不動的,胸前遭人深砍一刀立斃死命,兇手逃逸無蹤,新娘也不見蹤跡。長沙縣原懷疑兇手即是新娘,後來在床頭間發現了一柄摺扇,系我之物,我遂因此入獄。」
宇文傑急聲問道:「那柄摺扇,若是被人暗中竊去,欲栽害於你,或是有人依式仿造,想嫁禍於你,這幾點,縱然官府不察,你也沒留意嗎?」
晏飛面現一陣慘笑,隨口又唉了一聲,說道:「那柄摺扇,確是我的東西,由於新娘月娟,過去是長沙天心閣雲霞班裡,一位艷幟高張的著名歌妓。我以前曾在她那裡走動,無意中遺下那柄扇子,容或有之,後來,她從良時,不料又將它帶去楊家。出事那晚,不知怎的,摺扇不但在床頭髮現,且糊滿了血跡,是以,這件無頭血案,卻落在我的身上來了。」
宇文傑說道:「晏大哥,夙仰你為人,疏財尚義,望重武林,出事後,難道竟沒人向你提供線索,或是為你剖白這段冤情?」
晏飛又不禁輕聲一嘆,說道:「在下幼年闖鬧江湖,浪得虛名,自息隱以來,在這三湘一帶的武林友好,仍不斷地時相過從,出事後,我即明白線索,無奈對方乃系長江以南的黑道盟主,武功蓋世,無人敢惹,是以,我的友好雖眾,一經提及此人,全因有所顧忌,而愛莫能助。」
宇文傑說道:「晏大哥,不妨請將那對頭姓名住址見告,在下如力量所及,看能否相助一二。」
晏飛說道:「老弟,你千里尋親,一身之事未了,怎好又拉你來淌這趟混水,不說也罷。」
宇文傑正色說道:「這沒幹系,你試將此案情由見告,我還是量力而行嘛。」
晏飛說道:「本案惟一的線索,是在南嶽後山的柳家沖!」
宇文傑心頭不禁一震,急聲問道:「噫!柳家沖,我所要尋找的那柳氏弟兄,不知是否也系那廂人氏?」
晏飛說道:「那柳家沖的人,姓柳的雖居多數,但其他的雜姓也有,你所要尋找的人,是否那裡人氏?還不一定。可是,我所說的這個對頭,即是姓柳,名家裕,外號『魔劍書生』,現尚不過四十歲的年紀,一身武功,雖不能說是超凡人聖,但手中那柄長劍,確打遍江南無敵,是以,他領袖這三湘黑道盟主,垂二十年不衰。我前任三省總捕頭時,曾與他有數面之緣,他本出身黑道,可是,為人卻恩怨分明,故我們兩個相處,尚無什麼過節。」
宇文傑仍滿臉懷疑地問道:「這血案兇手,竟是他嗎?」
晏飛說道:「兇手是不是他,那還難說,不過,楊家新娘的下落,斷定確在他的家中,現只有將她尋出,則我們即知兇手是誰了。」
宇文傑說道:「這話,我還有些不解,那姓柳的,既想謀奪這個月娟姑娘,怎不娶之於從良之先,而竟去之於新婚之夜,反造下這場血案,卻是為何?」
晏飛見問,遂道出這案情經過,以及與自己身有段關連的情節:這晏飛自卸掉三省總捕頭職事,息隱在家以來,即一心事奉老母,樂守田園,不問外人是非與一切江湖恩怨。
其妻吳氏,美而賢,於去歲八月中秋分娩,舉一男孩,合家喜獲麟兒,親族莫不稱慶,不料吳氏,卻因產後失調,得了個血崩的絕症,醫藥無效。
不數日,即一命嗚呼,他與妻室情感,本來十分相得,自鶼鶼翼折之後,心頭那份難過,自然無法形容。
新年無事,城中有個湊趣的朋友,趕來黃土嶺相訪,說道:「晏兄,你何必整日的悶在家裡則什,我們進城去逛逛吧?」
他當時無可不可的揣了一點散碎銀兩,告明老母后,隨那友人,一路進城而來,途經天心閣,那友人說道:「喂!最近這雲霞班裡,新到了一位名叫月娟的姑娘,不但年輕貌美,生的天仙化人,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全通,的是個可人兒,我們進去坐坐吧!」
那龜子鴇母,見是晏大爺前來尋樂,當下忙笑臉相迎的往內讓,晏飛問道:「你們這裡,最近不是新來了一位,名叫什麼月娟的姑娘么!她住在哪兒?」
鴇母笑道:「晏大爺,你的耳朵真靈,這姑娘還沒到兩天,你就知道了,在這裡,在這裡。」
她邊說邊領著晏飛等兩人,向月娟房裡踱來。
晏飛隨在鴇母身後,也笑道:「坦白地說!這有什麼巧呢,我還不是聽得朋友們傳說罷了!」
姑娘見有客至,連忙起身相迎。
晏飛見她雖是二十開外的佳人,卻穿著一身樸素的宮裝,襯托得更顯的綺年玉貌,嫻雅溫良。
一見之下,即不禁生愛。
中年喪偶的人,深感幃獨衾寒之苦,那小孟嘗晏飛,雖是個半生浪跡江湖,鐵錚錚的漢子,可也不能例外,他自認識了月娟姑娘之後,不斷地前去,由於她人既溫婉,對他更體貼入微。
是以,他那顆萎靡不振的心情,經她的楊枝灌溉,不禁漸漸的又活動起來,且有娶她續弦之意。
有一晚,晏飛又宿在月娟那裡,兩人對坐窗前,挑燈閑話,他說道:「月娟?我的為人,在這些時來,你該有個認識,妻室於去年產後逝世,也曾告訴你過,家中現僅有老母在堂,和一個未滿周歲的孩子,家產雖不能說怎麼富有,但決不會缺衣少食,你的意思,究竟怎樣?」
月娟聽他滔滔不絕,說的如此這般,只單掌支頤,瞪眼相向,默默不語,半晌,才輕輕說道:「晏大爺,我若跟你從良,還怕不是終身有托,只是………」
晏飛不禁一怔,說道:「只是什麼?你不妨明講嘛!」
月娟乃輕輕嘆息了一聲,又說道:「晏大爺,請不要見怪,你們這般江湖人,我一見就害怕。」
晏飛說道:「呵!原來是為這!」他見月娟無意於他,也就不願多費唇舌,再來談這婚嫁之事。
轉眼就是端午,那晚,晏飛在城中友人處飲酒,已有七八分醉意,他乘著酒興來尋月娟。
姑娘見他喝得酪酊大醉,乃招呼他上床入睡后,因不願打擾他的寧靜,遂悄悄帶上房門,尋到另一姊妹房中去睡了。
練武的人飲酒,一時雖然過了點量,但醒來亦快,晏飛躺在床上,天交二鼓,已自醒轉。
信手一摸,枕邊沒人,心知姑娘愛潔,厭惡醉漢,自己也覺好笑,平時不大鬧酒的,這次怎喝得恁多。
竟落得青樓中的人,也看不起,想來酗酒一事,確系一種不良行為。他心念尚未轉完,在這夜深人靜,落針可聞之時,驀聽得窗邊微微響起一種極熟稔的聲息,已知外面來了夜行人,忙提氣行功,蓄勢以待。
少頃,即聽得托開窗門聲,和雙足著地聲。
黑暗中,忽微風過去,已覺帳門高張,接著,就有一隻大手,駢指向他胸前「雲門」穴上戳來。
他猛翻右腕,一下扣住了來人的脈門,左腿一抬,順勢向外登出一腳,正踢中來人右脅。
那人身手,似亦不凡,雖於黑暗中,猝不及防,右脅間挨了一下重的,但仍能迅速而巧妙的抖脫了右腕,接又使了一招「飛燕穿竹」,竄出窗外。
晏飛一躍下床,赤著雙腳,跟蹤追出窗外,即瞥見有條黑影,正落向對面屋脊。
他縱身向前,一掠數丈,身未落,手先出,「呼」的一聲,徑向那黑影,凌空劈出一掌。
那人似頗識厲害,又似因脅下中傷,不敢硬拼,忙將身形躍開數尺,「嗆當」一聲,制出肩頭長劍,沉聲說道:「朋友!請聽在下一言……這雲霞班的月娟姑娘,本名李香娘,原是南嶽柳家沖,『魔劍書生』的逃妾,在下乃奉命行事,不料今晚拿人不著,卻碰上了你這位嫖客,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請不必窮追,少陪了!」
語音一落,那條黑影,隨即消失無蹤。
晏飛立身瓦面,暗自忖道:「這廝所說,料非子虛,難怪月娟平時,一經有人提及江湖道中人物,即深惡痛絕,原來,她竟是柳家裕的逃妾呀?」
他心頭一時百感交集,不禁惘然失神,呆立了一會,才輕輕噓了一隻長氣,悄無聲息地折回樓房睡覺。
次日一早,為月娟的細碎腳步聲驚醒,立即起身下床,洗漱既畢,乃沉聲說道:「月娟!我來問你一句話。」
月娟先不禁一怔,旋又頷首微笑,說道:「晏大爺,是不是在嗔,我昨晚沒有陪伴你呀?」
他用手一點,示意月娟坐下,然後,面容一整,又說道:「不是這個,你莫會錯了意,我只問你,那柳家裕是你什人?」
姑娘猝聞此言,不禁驚得花容陡變,紅靨失色,她急急起身,移坐床沿,兩眼盯著晏飛,回手向枕下探去,似在摸索。
晏飛見她那副神情,可憐亦復可笑,忙雙手連搖,說道:「你不要害怕,我問你是番好意,讓你好早早作個準備,誰知你恁樣慌張,為什麼呢?你就是取出什麼兇器來,我還怕嗎?」
月娟見他一語道破心事,即收回玉腕,坐在床沿間,玉首低垂,掩面哭泣,半晌,才凄聲說道:「他那裡是什麼好人,只不過是個性情暴戾,剛愎自用,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傢伙而已。」
晏飛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姑娘,過去我和你談的那些話,可作罷論,你現在頂好擇人而事,趕快從良,或者是遷地暫避,免遭危險,因為昨晚南嶽柳家沖那廂,已經派人前來拿你,卻被我驚走,盼你善自為謀,從速打算,言盡於此,你若信得過我,日後定知我是好人。」
他說罷,即起身告辭回家。
他在家待了三天,因惦念月娟的安危,放心不下。
清晨,即踱進城來,蹩至雲霞班一間,才知月娟已於昨日從良,嫁給城內尚書巷的楊御史作姨太太去了。
他一聞此言,不禁又感慨萬千,黯然傷神,只得返身出城,折回黃土嶺。
他今天心情,分外不寧,在家中睡了一個下午,剛一起身梳洗甫畢,即有長沙縣捕頭張三千登門求見。
他以為是友好相訪,不疑有他,遂讓進書房招待。
那張三千先向書房門外掃了一眼,回首低聲說道:「晏大哥,昨晚城內尚書巷,發生了一筆血案,已將你牽涉在內,你可有個見聞?」
晏飛不禁心頭一震,說道:「我上午曾進城去,沒聽說什麼呀!到底是什麼一回事,怎牽涉有我呢?」
張三千說道:「住在尚書巷的楊御史納妾,娶的是雲霞班裡姑娘月娟……」
晏飛聞言大驚,急聲問道:「月娟怎麼樣?」
張三千接又說道:「昨晚,系新婚之夜,楊宅里客散人靜之後,不料門不開,戶不動的新郎楊御史被人殺害,一刀斃命。
新娘亦告失蹤,家人赴縣報案,縣太爺親蒞現場勘驗,在床頭髮現你的摺扇一柄,且染有血跡。剛才傳訊雲霞班的鴇母,說你原是姑娘熟客,縣令斷定此案起因,乃情場爭風,而殺死新郎,擄走新娘的,系你所為。弟兄們一聞此言,推我前來送信,不管此案真相如何,在這風緊當中,你還是避一避得好。不然,縣裡馬上就有人來了,那時,大哥,你莫怪我們弟兄,不講義氣。」
晏飛這時,反較起先鎮靜得多了,遂沉聲說道:「張賢弟,謝謝你的好意,此案我實不知情,俗語說得好,手不抓雷,不怕雷打,我居心無愧。縣裡也不是不講理的所在,它要傳人,我到就是,何必走避呢?那倒反把事情弄假成真了,到頭來,才叫跳進黃河洗不清哩。」
他正與張三千密談間,這時,門外又進來兩個捕快,沖著晏飛和張三千,各抱拳為禮,略事寒喧后,說道:「晏大哥,今天這事,適才張大哥,想已對你說過,只怪我們弟兄,人微力薄,愛莫能助,你如打算外出走避一時,那就火速請便,不然,你就將家事料理一下之後,隨我們進縣裡去一趟!」
晏飛稍一沉吟,遂說道:「好吧,各位請坐,我去去就來!」
他隨即進入後堂,將這事向母親講明之後,隨即跟著眾人進城到案,略經審訊,即行收監。
宇文傑明白了案情始末,即毫不猶豫地說道:「晏大哥,柳家沖這地方,我想替你去一趟……」
晏飛急聲阻攔,說道:「那怎麼成,你千里尋親,本來有事於我,我因遭此不幸,絲毫未與你儘力,內心已感萬分抱歉。今怎能拖你受累,此事萬一傳播出去,為施老英雄所悉,他不罵我晏某為人,連豬狗不如嗎?」
宇文傑說道:「晏大哥,請不要多心,我之所以要去趟柳家沖,也不專是為你,一方面我因急於尋找那柳氏婆婆,看他是否那廂人氏。另一方面,我想借你這事,去會一會那個什麼『魔劍書生』,就便救出那月娟姑娘,與你銷案。此乃一舉兩得之事,你何必阻擋呢?」
晏飛此時神情,顯得有點激動,他不禁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之後,沉聲說道:「老弟,我晏某為人,素有四海之好,雖不能說,朋友滿天下,但在這三湘一帶,確有不少知已。自血案發生后,他們一經獲悉底蘊,全因懾於『魔劍書生』之威,不敢過問這事,實令人感慨得友之難,莫過於此。今蒙仗義見助,由於老弟武功高絕,且系異地孤客,與那柳家裕,無甚情面之礙,確是最好不過的人選,只是無故相累,使我枉自心疚罷了!」
宇文傑又以溫語相慰,說道:「你我弟兄,雖是萍水相逢,但可說是一見如故,何況其間還有施老英雄的引見,這段小事,請不必介意,我準備即刻動身,你暫時忍耐,等候佳音吧!」
晏飛說道:「南嶽你未經去過,這人地兩疏,如何行事,我派個熟悉地情的人,隨你同去怎樣?」
宇文傑說道:「那倒不必,自己行事方便些,若二人結伴,反覺累贅。」
晏飛只得將柳家沖的去向,和那柳家裕的住宅,以及月娟姑娘的特徵等,詳告宇文傑之後,兩人遂互道珍重,長揖告別。
宇文傑先回到客棧,向柳姑娘和石生,又各交代了一番,即離開長沙南行,當天就趕到了衡山縣城,落店投宿。
次日裝成尋親訪友的模樣,先後來至南嶽鎮,福田鋪,以及柳家沖一帶,訪問柳少安,柳月安兩人。
問了一天,仍沒問出下落,當晚,就在距離柳家沖八里地的福田鋪,找了一家客棧住了。
他躺在床上,思潮如涌,忖道:「柳氏弟兄,在這一帶既尋訪不著,且先設法洗清晏飛的冤情,讓他早日出獄之後,再盼其相助,想這三湘地區雖大,也難藏七尺之軀,更何況他有名有姓!」
心念及此,頓感一寬,不覺昏昏入睡,一覺醒來,天已初鼓,連忙起身下床,將周身衣靠,束扎停當。
背妥長劍,托開後窗,一躍外出,隨手帶好窗門,運起輕功,離開客棧,徑撲柳家沖而來。
他根據白日所踩探的路線,來到柳家沖,即由村旁躍上一家屋頂,然後,穿房越脊,一連幾個起落,即撲進了一座遍種果樹的大院落。
院中是前後三進的平屋,料得這最後一進,定是那魔劍書生的住所,他瞥見窗前燈光閃爍,人聲嘈雜,想屋中人,尚未入睡。
他凝神屏息,悄悄掩至窗下,貼耳一聽,房中正有一婦女口音發話,說道:「你怎今天才回,且回得恁晚?」
旋又聽得一個中年男子的口音,應道:「原在九疑山就多耽擱了兩天,不料今天途經界化隴,又碰上了事,弄到傍晚時光才動身,是以,趕到家,天已起更了。」
聽那男子輕聲嘆息,停了半晌,又說道:「現在江湖上,風雲險惡,世事日非,弄得一般黑道中的朋友,多無立足之地。不說旁的,提起那玉山紫旗令這人,你是知道的,他在這二十年來,可說是深知韜光養晦,明哲保身的人了。最近不知怎的,他的弟子紅旗章文玉,被一個初出道的,名叫什麼宇文傑的少年,不明用的什麼手法,竟切斷了他的右腕經脈。老頭子為這事很生氣,前天飛馬傳書,到了界化隴,說那宇文傑已到了湖南,囑我加意提防,便中設法將其除掉。他這話,說得好不風涼,怎將這事看得如此便當。」
宇文傑聽得心頭不禁一震,暗忖:「說話的,定是那個魔劍書生柳家裕了!」
心念未已,房中燈亮突滅,宇文傑一驚,暗道:「不好!」忙將掌中準備好的一段樹枝,揮手向院外打去。
同時,將身形貼牆一縱,立即輕輕上了屋面,翻過脊樑,來到廳前屋檐邊的瓦溝內伏下。
那剛才由外回家的魔劍書生柳家裕,在房中正與妻子薛雲英說話,他心中一動,即揚臂一掌,扇熄燈光,隨手拉開窗門。
夫妻雙雙躍出窗外,柳家裕用手一點,說道:「向西追!」兩人穿出果林,掠過院牆,朝福田鋪方向,急追了一陣。
哪有人影,遂又折回院中。
柳家裕輕聲嘆息,喃喃自語,說道:「這廝好快的身法!」
薛雲英說道:「我們上屋去看看如何?」
柳家裕笑道:「算了吧!你這人也真愣,世間哪會有恁笨的賊,此時還會在屋上等你。」
他一句話,說溜了嘴,送出了一個賊字,心頭蠻覺得不是意思,兩人仍由窗口,躍進房來。
他立身廳前,朗聲喚道:「李金鰲呢?」
接著,由廳旁廂房中,閃出一個勁裝少年,但聽他說道:「弟子在,不知師父有何吩咐?」
柳家裕沉聲說道:「柳家沖,今晚已來了夜行人,不知是何路數?你趕快通傳各處,加意戒備!」
他頓了一頓,又揚聲喚道:「計安!」
旋又有一短小精幹的漢子,出聲應道:「師父,有什麼事?」
他問道:「秦永湘,這幾天跑哪兒去了?」
那計安說道:「他前天曾告稟師母,說是有事上長沙,還不知他回了沒有?」
柳家裕悶哼了一聲,又說道:「你現到他家去看看,若已在家,可命他於明天一早,前來見我!」
宇文傑伏在瓦上,聽得真切,忽靈機一動,即閃身飄離屋頂,來至柳家大門附近,伏在暗中守候。
不一會,即聽得「呀」的一聲,院門開處,但見一個短小精幹的勁裝少年,提著燈籠走出。
於是,兩人一明一暗,一先一后的離開村莊,徑向福田鋪撲去。
來至中途,道旁山腳處,有一座七八戶人家的小村莊,那計安提著燈籠,即向中間一家門前,伸手敲門。
旋見有一年齡甚高的老太太,開了大門,宇文傑因不敢過於接近,聽不清那兩人所說的什麼話。
又見那老太太反身入內,取出一副弓箭,交給計安,向對山空際射去。
看那箭鏃,一離弓弦,即泛起碗許大一團碧綠火焰,還夾雜著一陣尖銳的嘯聲,在這黑暗靜夜裡,真是光焰眩目,嘯聲刺耳。
轉眼間,即瞥見自對山那廂,飛一般竄來一條黑影,由遠漸近,已看清那黑影,也是個背插長劍的勁裝少年。
三人旋集齊門前,低聲細語。
宇文傑見狀,即毫不猶豫的,趁三人說話之際,繞至後院,閃身進了這間平屋,略一打探。
已知屋中,除了開門的那位老太太之外,並無二人,遂在暗處伏下。
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見那老太太已關門返身,將大弓向壁上一掛,持著手燈,進房睡覺去了。
宇文傑隨向壁間取下那弓,又由箭囊拔出長箭一支,仍打從後門外出,一路暗忖:「這屋中老太太,顯系那少年的母親,我倒要看看他,撇卻家庭,一個人在那對山,究竟要干什勾當?」
他立身村前,拉上滿弓,著力向對山空際,一箭射去。
由於他的氣力大,射出的箭,去勢飛急,那箭尾的嘯聲,和箭頭的光焰,顯得分外響亮。
他一箭射出之後,即扔掉大弓,連起「龍潛九天」無上輕功,將身形拔起數丈,徑向對山凌空飛墜,兩腳剛一著地,就瞥見山坳深處,燈光一閃,有條黑影一晃之後,似已離身他去。
他忙又兩個起落,來到臨近一看,山坳間,原來有個岩洞,洞口懸的是盞氣死風燈,他左手取下風燈,右掌行功戒備,持燈入內,越過一條丈余長的甬道,眼前竟是一座四五丈見圍的大洞府。
洞內床寢,傢俱,爐灶齊全,再舉燈向前一看,床頭間,赫然坐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正俯首哭泣。
那姑娘先還沒留意來人行動,及至覺得有異,猛一抬頭,驀見立身床前的這一玄裝少年,不認識,不由嚇得一聲尖叫。
宇文傑急搖手低聲說道:「姑娘,不要害怕,李香娘可是你?」
她也沒回答,只閃身向床內直躲。
宇文傑以時間迫切,無暇多話,急舉燈向姑娘頭上一照,見她右鬢間,果然有顆綠豆般大的黑痣。
遂亦不假思索,即並指急進,點了她的睡穴。
他又閃至洞口,吹滅手中風燈,仍向原處一掛,即在洞內伏身相待。
不一會,即聽得洞外,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
旋有人立身洞口,喃喃自語,說道:「怎麼搞的,燈吹滅了,香姑娘也不出來將它點燃!」
宇文傑由內向外,看得甚清。
只見洞口站的,果是適才所見那個背插長劍的勁裝少年,他隨即悶聲不響,向洞口甬道中,橫身一站。
那勁裝少年,提著燈籠,剛埋頭向洞內一鑽,不料與宇文傑撞個滿懷,嚇得一跳,擰身向洞外一躍。
同時,出聲喝道:「什麼人?」
宇文傑那容他緩過氣來,即伏身撲上,一下扣住了那少年脈門,加力一緊,旋又一松,問道:「長沙尚書巷的血案,可是你做的?」那少年只蹲地哼聲,直不作答。
宇文傑冷嗤一聲,說道:「沒得說的,你隨我一同到案去!」隨亦點了那少年睡穴,提進洞內。
他又自尋思,道:「這兩人,一是兇手,一是見證,全是一般的重要,我應先帶去哪一個呢?唉!還是證人要緊,帶她回去到案,晏大哥即可馬上出獄!」
想罷,遂燃起燈亮,找出一根繩索,將那少年捆了個結實,向床上一扔,攔腰一把挾起姑娘,吹滅燈籠,鑽出岩洞就走。
他來到衡山城外,一面沿著湘江,向北飛奔,一面暗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又揣摸時間,一夜即可趕回長沙,姑娘明日到案,晏飛即可出獄,他心頭一陣高興,氣力也來的分外充足。
飛奔的異常快捷,天剛五鼓,已趕到了長沙南關,先躍進自己所住的客棧,輕輕敲開房門,將懷中李香娘,交給柳姑娘招呼,自己返身回房,上床盤坐,調息行動,以恢復通宵奔波的疲勞。
天亮后,宇文傑踱至對房,一見李香娘躺在床中,仍然昏迷不醒,乃低聲對柳姑娘說道:「床上這姑娘,是個重要罪犯,已被我點了睡穴,一下不會醒的,可將帳門放下,留意看管,莫讓旁人窺探,我去去就來!」
他離開客棧,急步進城,來至長沙縣監獄,求見晏飛。
那管獄禁子,已知宇文傑與晏飛有交情,忙笑臉相迎,說道:「宇文大爺,晏大爺已於今天一早,解上長沙府了。
新任長沙郡守的畢大人,一聽說此案,即非常震怒,要親自提訊,你要會他,可俟堂訊后,於正午到長沙府監獄里去會!」
宇文傑見會晏飛不著,又惦念客棧里姑娘,遂拱手告辭,轉回店房。
柳姑娘迎著,低聲說道:「大爺,那姑娘還沒醒哩!」
宇文傑含笑不語,來到姑娘房中,隨手關上房門,即將尚書巷的血案始末,全部告訴柳姑娘。
又接聲說道:「我想要那姓晏的馬上出獄就好,姑娘,你看應該怎麼辦?」
柳姑娘略一沉吟,即說道:「這事依我看來,最好先將此案的冤情,告訴這姑娘,要她當堂供出兇手是誰,才好開脫那晏大爺的罪證。」
宇文傑一聽,覺得有理,乃伸掌解開李香娘的穴道,不一會,她已悠悠醒轉,睜眼一聲,覺出已身,似睡在人家的房中。
又舉目向外盼去,見床前站著男女兩人,及一個小孩,不知這三人是誰,心頭頓感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