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瓜子臉女郎撥劍上前打交遭。柳色難免紫張。
「讕江龍,不要得意得大早了。」
女郎強作鎮定:「本姑娘自信還可以應付你,你們七個人也休想能把我們攔住。」
我要向你單挑,公平了斷你敢是不敢?」
「哈哈!你配向在下單挑?少往你臉上貼金,再闖蕩幾年闖出相等的名頭地位,你才夠資格向我鬧江龍叫陣單挑,現在你不配。」
「我要……」
「女人,你什麼也不能要,我要。」
鬧江龍怒叫,「把珍寶還給我,把你們空空縹緲的主事人招出,沖江湖道義,在下不會凌辱你們,不然,你們將生死兩難。解劍丟過來就擒,快!」
「本姑娘……」
「擒下她!」鬧江龍不耐地大喝,舉手一揮。
大踏出來一個巨熊似的粗壯大漢,挾了一把六尺長的渾鐵雙股獵叉,重量可能超過二十斤,打磨得光亮鋒利,跨步足有四尺長,迎面一站一亮叉,像一位金剛天神,氣勢凌厲,怪眼懾人心魄。
「小女人,你上,我鬧海夜又要你,要你做替我擦背的女人,保證讓你快活。」
大漢一臉邪笑,怪眼在女郎高聳的酥胸,以及小腹下襠矚上膘下,「快馬船上的小女人,都是生澀的小毛桃,留下來得花兩年養大養胖)毫無意思。你們,紅了大半的水蜜桃,妙極了,一定可口正合太爺的脾胃,大爺要定你了。
女郎羞怒交加,一聲嬌叱,劍化激光人劍俱進一「憤怒地走中官招發癲運級。
這簡直是自不量辦;你非大漢僅有兒斤蠻力。行動其蠢如牛,不然這種從中官硬攻的招式,魏對無法從叉的空隙中突入,叉是劍長的將近西倍多一點。
大漢毫不蠢笨,舉動驟悍靈活,抖動叉尖便完全封鎖了中官,叉尖找上了射來的劍光。
射星逸虹是虛招,中途變招人影閃動如電,劍走偏門急劇旋動,一口氣攻了七劍,風雷俱發,攻勢在猛烈中變化詭奇辛辣。
可是,大漢高明得多,人在原地旋轉閃動,叉漫天飛舞,尖挑柄撥快捷如電,把射來的每一道劍光,:一一迫得中途折向,攻勢一一瓦解。
一聲狂笑,叉終於與劍接觸,掙一聲震鳴,劍光外盪震力兇猛。
叉柄一搭一沉,壓住了女郎的右肩。
「跪下!」大漢喝聲似沉雷。
壓勢十分快捷兇猛,聲落女郎已被壓得蹲在地下,雙手已觸地,但拒絕跪下。
其他三女郎大駭,不約而同急沖而上。
這一面也衝出三名大漢,哈哈狂笑各找對手。
瞬間的暴亂,「誰也沒料到多出一個人影。
位個人影從船下方電射而出,快得令人難見形影。三男三女各找對手的暴亂光景,也亂了旁觀者的視線。
大漢剛要加力,將女郎壓倒,斜刺里伸來一隻大手.「你真有千斤神力,滾!」抓叉的人冷叱。
大漢感到雙手一震,虎口裂開了,巨大的掀力傳到,狂叫一聲,巨大沉重的身軀,突然反飛而起,身不由己兩記后翻騰,「砰」一聲摔落手腳朝天,滾了兩下手腳一松,發出痛苦的叫號。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驚。行將接觸的三男三女,不約而同止步後退。
「咦!什麼人?」鬧江龍驚問。
是霍然,拖起女郎向後推走,單手舞叉風雷殷殷,叉在他手中旋轉如輪,已看不清又影,只看到幻化的光團-他控叉的囚個指頭,似乎已不是有血有肉的手指,而是控制鐵叉固定式的齒輪,手指的力道駭人聽聞。
叉急劇旋轉所激發的勁流,以及所傳出的風雷聲,把鬧江龍的六個人,驚得毛髮森立。
躺在地上叫號喊痛的大漢,也令人心驚膽跳。
「在下姓霍,單名然,綽號叫太爺,太爺霍然,你們記住了嗎?」霍然收了叉,倒拖在身側聲如雷震,高興地報出名號。
「混蛋!怎能把太爺兩字做綽號?」鬧江龍怒叫:「你於什麼的?是何來路?」
「我高興做太爺,就是太爺……」
「閉嘴!你知道我是誰?你好大的膽子。」
廠「你不是那個什麼鬧江龍呂大江嗎?去你娘的混蛋!太爺我用太爺做綽號,畢竟平實貼切。你用龍來做綽號,誇大得離了譜,你能興雲化雨飛騰變化嗎?呸!你他娘的稱泥鰍還差不多。」
「你既然知道在下的名號……」
「所以我才找你呀!」
「去你娘的!、為何找我?你與這四個女飛賊……」
「她們是飛賊?」
霍然指指身後的四女,然後一臉邪笑:「瞎了你的狗眼,亂開黃腔放狗屁。她們是我雇請的女僕,負責伺候我的小妹妹,你這混蛋竟然指稱她們是女飛賊,我就沒看過她們飛。你向她們行兇,必須向她們道歉,然後我再和你親近親近。」
「小輩,你少胡說八道,你是她們的……。
「沒錯,我們是他這位太爺所雇請的女僕。」瓜子臉女郎驚魂已定,居然大方地介面。
「上去兩個人,斃了他!」鬧江龍怒不可遏,暴怒地大叫大嚷。
「來一個廢一個,絕不留情。」
霍然單手伸叉,一字一吐:「昨晚你們三艘船二三十個人,我每人折斷一手或一腳,讓他們逃生,聊施薄懲報復他們撞船的罪行。你們上岸走了,保住了手腳,果真是在劫者難逃,天亮了你們趕回來送手腳。來吧!最好七個人一起上,免得多費手腳,上!一起上!」
三艘船不在是事實,灘岸上遺留有打鬥的痕迹,也是事實,他等於是揭開真相,把鬧江龍嚇了一大跳。
沒有人敢上前,大概對那把渾鐵獵叉心生恐懼,這玩意敲打在身上,絕不可能斷手斷腳了事的。
你把我的人趕……趕走了?
鬧江龍臉色大變、勇氣迅遺沉認.幸好是我趕走了他們.幸好?什麼意思……
「隨後趕來的人中,有可敬的=劍橫天華天雄,煉魂修士詹清塵,一個姓高的中年人,和一個高貴的中年女人。他們看到一大群手腳骨折的人,大方地不再問罪,所以可敬。」
所有的人驚駭莫名,四女郎也打一冷顫。
「你……你他娘的,說……說得像……像真的一樣。
江龍連說話也感到因難了。
「本來就是真的。
「那……那他們……」
「我趕他們走路。」
「什麼?他娘的!說謊也該有……有個譜。」鬧江龍又大驚小怪:「憑你?憑你一個力大如牛的年輕人,能把那些名震天下的……」
「的俠義道高手名宿。一劍橫天號稱三大神劍之一,排名第三,我看並不怎麼樣。
煉魂修士接了我七拳,他的肚子幸好沒被我打破。一劍梭天拒絕用劍斗我的斷船篙,分明是膽小心虛。你們七個人聯手,該比他們四個人強些。上吧!不要害怕,我保證不打死你們,只折斷你們的手腳,像這樣……」
雙手一張,一沉馬步,一聲冷哼,握粗的渾鐵獵又桿,開始徐徐彎成弓形。
第=個扭頭狂奔的人是鬧江龍,好快。
「你這混蛋不能走(裁有活同你。」雹然丟掉又大叫大嚷、他不叫倒好、這一購~=:鬧江龍跑得更快.他不能追「、=仍上有小姑娘需要照顧.「你要問他什麼事?」
瓜子臉女郎紅著臉問,目光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觸。
「問他在快馬船上,搶到多少金珠,搶到幾個美女「他娘的怕死鬼,怎麼述沒輸就跑掉了?可惡。」他憤怒地一跺腳,向船走去。
「他們根本沒趕上動手搶船。」
女郎跟在他後面:「他倚仗人多,黑吃黑搶別人到手的金珠美女,所以有許多人找他算帳,連俠義道的人也在找他。」
「我還會找他。哼!」
「分金珠美女?」
「胡說八道。」
他扭頭瞪了女郎一眼:「你們真偷了他的金珠?」
「一箱,那本來就是他搶別人的。他搶,我們偷,沒有什麼不對呀!」
「難怪他們出動大批人手攔截,碼頭上那個混蛋賣了你們。」
「說不定是羅巡檢出賣我們呢!鬧江龍在揚州衙門有內應。」
「我跟著倒媚。」
「你真會扮豬吃老虎啊……!」
「你小心被我吃掉。哼!」
「你……」女郎的臉紅到脖子上了,大概想起被又住脖子,頂壓在艙壁上的滋味。
「該弄早膳了,你們是女僕.他看不到背後女郎的窘態,信口胡扯。
「好的,太爺。哦!你昨晚真把一劍橫天幾個人嚇走了?」
「大概是吧!」
他拾起藏在船旁的所篙,一跨步便躍登丈余高的艙面。
小姑娘站在艙門內,喜悅地迎接他。
「笑魔君來了,要不要和他父女見面?」小姑娘在艙房內放低聲音:「你們打交道的話我都聽見了。他們健在,我好高興。」
「千萬不可和他父女見面。」
霍然低聲叮嚀:「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他們在無意中透露口風,你我的處境就不妙了。」
「不會吧!」
一很難說。比方說,他們碰上了一劍橫天那些人,能否抗拒得了煉魂修士的煉魂術擺布,恐怕沒有多少把握。
武功高低,對付煉魂術差異並不大,如果被誘出內情,大群高手名宿齊集,我應付不了。我得儘快把你安頓妥當,我不能讓你飽受驚嚇威脅。」小姑娘侵入他懷中,默然久久。
「不必擔心。」他輕撫小姑娘的秀髮:「今後這段時日,不要離船露面,必可平安抵達杭州。
「大哥哥,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是否有勇氣離開你。」
「哦!小妹妹……」
「我知道我必須離開你,必須失去你的保護。」小姑娘用他的衣襟拭淚水「有我連累你,一步一艱難。如果我練了武,該多好?」
「不要說傻話。人生的遇合,誰也無法預料,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和方向。如果你練了武,並不能保證你我能在茫茫人海中,能萍水相逢,我要趁年輕的歲月,以經歷一些世故以充實人生,很可能出生入死……」
「我不要你說。」
小姑娘伸手掩住他的嘴:「不論你身在何方,我都會永遠為你向上蒼祈求,保佑你平安健康,上蒼一定會慈悲地答應我的祈求……」
「誰也弄不清上蒼的意向,所以說莫測天心。」
他打斷小姑娘的話:「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知道上蒼是仁慈呢!抑或是冷酷。如果你一生順遂,上蒼就是仁慈的;若仍然多災多難,那就表示上蒼是冷酷的。
我不會向上蒼祈求什麼,更不想在他手中得到什麼。天地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種人間慘毒的事,山東響馬造反期間,我看得大多了,你所遭逢的災禍,更讓我對上蒼起疑。」
「大哥哥……」
「我在褻讀神明,是嗎?算了,不談那神明,我得請船主去村落中請入推船,早些動身。我總覺得,在這裡多逗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險。」
他扶正小姑娘顫抖的嬌軀,出艙去找張船主。
真的不能在這裡逗留,誰敢保證那些人不去而復來?除了笑魔君父女之外,都是他必須迴避,或者必須把他們擊潰的敵人。
船終於在三十名村民的幫助下,推下水脫離灘岸。
揚帆乘風破浪飛駛,意識中,已經脫離是非場,脫出風暴的中心了。
霍然進入四女的艙房,不介意男女室中相處。
「老爺是不能進僕婦艙房的。」瓜子臉女郎笑吟吟他說,坐在他身右表情豐富:
「人言可畏,你可得保持老爺的尊嚴呀!」
「少給我貧嘴。」他也笑吟吟泰然自若,在女人面前他從不拘束:「還沒正式請教諸位的芳名呢!我叫太爺霍然,你們已經知道了。」
「姓名重要嗎?」
「至少,該知道怎樣識別你們呀!總不能阿貓阿狗亂叫吧?」
「對,可以亂叫。」瓜子臉女郎逐一介紹:「我叫靈貓,她們是獵貓、悍貓、飛貓。
或者小春、小夏、小秋、小冬。我們是女飛賊,從沒落案的神偷,如果有名有號,會有今天的成就嗎?」
「這……」霍然苦笑。
「所以,不要問笨問題。」
「鬧江龍就知道你們……」
「我們是特地告訴他的,以免他胡亂找錯對象。口頭上告訴他,不傳六耳,他根本無法指證是我們所為,只能窮嚷嚷自說自話。」
「空空縹緲是你嗎?」
「你又來了,嘻嘻!」
女郎用肩碰碰他的肩膀,得意地笑:「空空縹緲只是對外的代號,亂人耳目的虛幻幌子,讓那些失主去找空空縹緲,向官府報案必定丟人現眼,空空與縹緲」都表明那是虛無的東。
「高明,你們值得驕傲。你們要到南京作案,已有特定目標?」
「我們去偷皇帝的珍寶。」女郎小春一語驚人。
「什麼?去偷皇帝的珍寶?」霍然大驚小怪。
「有什麼不對嗎?他從京師來,說是什麼御駕親征,其實江西的叛亂,在他出京時便已平定了。
他沿途搶,在揚州就搶了二十二天,搶官吏和百姓的珍寶美女,拚命往京師送。他能搶,我們為何不能偷?鬧江龍搶,所以我們偷他的搶獲物。這是報應,知道嗎?」
「豈有此理,我算是服了你們。喂!別連累我好不好?」
「連累你?」
「你們已經連累我了。靈獵,打個商量好不好?」
「商量什麼?」
「你們在儀真碼頭另覓船隻前往南京,如何?」
「哦!你隨時可以趕我們下船呀!」
「我不想破壞我的承諾。」
「好,我尊敬你。」
靈貓欣然答應:「我們在距儀真十里左右下船,不連累你。」
「一言為定,你是個可愛的姑娘。
「幸好我沒勾引你,不然就不可愛了。」靈貓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早知你是如此了得的江湖新秀,我會千方百計誘惑你。」
「哈哈!你現在誘惑還來得及呀!」霍然大笑而起:「我不是什麼俠義英雄,聲色大馬我都會……」
「你算了吧!俠義英雄同樣喜好聲色犬馬。」靈貓把他推出艙門:「你眼界高,從沒多看我們一眼,原因是你的小妹天姿國色,你眼中那有我們這種庸俗脂粉在?你小心。
「小心什麼?」
「小心找不到中意的女人。」靈貓擰了他一把,格格嬌笑重重拉上艙門。
「百無禁忌的女人。」霍然搖頭自語,有點怦然心動。
槽河(運河)不是一條河,而是許多許多條河,連貫起來的甫北水上交通大動脈。
有時須另挖=條河加以貫連,自杭州可以直達京師。
自從京師北遷,繁榮了幽燕之地,南方豐富的物產,養活北方無數百姓,所以說北人甫養。
一艘船的載貨量,比一隊車馬的載運量更多,沒有這條大運河,京師皇帝一定坐不穩龍座。一度曾經嘗試海運,可是風濤的損失非常慘重,因此主要的運輸,仍然得由槽河負相由於是許多河流串成的。因此航程有時是順風順流,有時則逆風逆水航速緩慢、船過了鎮江府,開始逆水逆風航行。三月末吹東南風,帆因河道窄而完全不能使用。架起兩很大櫓,船像蝸牛般向上游爬。
暮春三月,草長駕飛;乍暖猶寒,時雨時晴。前片刻麗日高照,后片刻煙雨嚎嚨。
他倆躲在艙內,倚窗欣賞江南勝境,用不著辛苦奔忙,十分愜意。
他們避免與外界接觸,船就是他們的天地,卻無法獲得外界的消息,悄然趕赴杭州是第一要務,其他的事與他們無個滅。
消息在揚州傳出,太爺霍然的名號轟動江湖。
大爺霍然,心胸狹小的人聞名震怒,簡直不像話,這混蛋是誰的大爺呀?
江北的好漢,提起太爺霍然就打冷顫。
江南的龍蛇,用好奇的心態留意大爺霍然的動靜。
越過蘇州,航入嘉興府地境,已經是四月中旬。沿途平安無事。這段江南煙雨路,兩人的心情皆歡欣悅愉,無憂無慮,渾然忘卻劍影刀光。
船越過王江徑。往來的稍大型船隻已不多見,大部份是小型船隻,甚至可以看到超小型的小烏篷悄然往來。河道漸窄,水流也湍急些。
夏汛期間,河水渾而不濁,水勢雖有點湍急,仍不妨礙客船破水上航,只是搖櫓頗為吃力,速度也減慢了些。
小竿娘的眉心,不時鎖在一起,也許是近鄉情怯吧!或者因滿日春光而引發多愁善感。霍然正相反,心胸特別開朗。
進入太湖那段時日,他體悟出這次外出,大開眼界不虛此生,接觸到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知道除了麥子以外,還有米可以吃。他看到一輩子沒見過,只有書上才有的山。
他看到清河以外,煙波浩瀚的巨大湖泊,大得幾乎連自己也難以相信)而且,他即將可以看到海,那也是從書上才有的所謂無邊無際滄海,更希望能看到書上所記載的龍。
他並非真的忽略了小姑娘情緒上的變化,但他無能為力。
長期的接觸,生活在斗室內,日久豈能不生情?他早已發覺小姑娘對他的依戀。可是,他必須止乎禮,止乎道義。
小姑娘並非真的小,江南有許多地方,十四歲的新娘車載斗量,只是不夠成熟而已。
不曾經生的歷練,很難體會情為何物。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其實不能算是真正的情。
他也不能算大)不十歲出頭的人哪能算大?儘管他四肢發達人高馬大,距真正的大還有一段距離。
天下有一半地方,二十歲的青年仍在玩泥巴,楞頭楞腦比大白痴好不了多少,智商並不比大白痴好得了多少,智商並不比大都會的十歲兒童高多少。
他當然不是大白痴,德州是槽河區的大埠。
小姑娘生長在杭州,生活在揚州~可是,他倆在苦難中相逢,情感的發展,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在他,是責任,義不容辭,見義勇為的責任。
這是難以跨越的鴻溝,牽涉到教養、自尊、理性、道義,跨越一步,一切就會崩潰了。
小姑娘是全然的害怕,她不知道所有的人,今後將會如何進一步迫害她,何人帶她走,她別無選擇,反正不管是什麼人,她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等她發現霍然是真正的救命菩薩,便把霍然當成大慈大悲的保護神,感情逐漸轉變,隨即發現她的道路與方向,與霍然的生活環境南轅北轍,無窮煩惱困之而生,她與霍然根本不是同一時空的人。
所以,她希望自己也練練武。
近鄉情怯;她即將與親人重聚,但也將與她同生死共患難以生命庇護她的人別離。
近午時分,已接近杉青閘。這段河面,稱為北槽渠。
這一帶的人,把小河稱為徑;把可以設閘管制水量的小河稱為渠。可知這一段槽河,是一條小河流。
王江淫鎮,是南京與浙江交界處,最大的一座市鎮,屬浙江嘉興府秀水縣;秀水也是府治所在地,所以這段河,也叫王江徑,鎮上大部分居民姓王或姓江。在小河上行舟,霍然這艘客船,已經可算是大船了,塘里無魚蝦子貴。
接近杉青閘,便可隱約看到府城的樓閣。」搜雲樓、月波樓遙遙相對,概烙顯示這座富裕城市的繁榮風貌。
上游有多槳快船下放,下游也有快船向上急航,似乎都在爭先,毫無相讓的意思。
上游下放的六艘快船中,先頭另有一艘紅色的驛船。后艄的大櫓兼舵的作用,船首微轉,向左略靠,以便讓這艘偏了航道的驛船駛過。正常的航道,是靠左航行,碰上地位高的船隻,便於向左相讓。任何船隻,碰上驛船都必須相讓。
很不妙,無形中阻擋了跟在後面的炔船。快船有八支大槳,速度奇快,客船略一轉向,便擋住了後面五艘竟快的快船航旭。
上游的驛船與六艘快船,像一群受驚的鴨子,在水聲嘩嘩中,爭先恐後疾沖而下。
下游的五艘快船,也陷入船陣中。
咒罵聲吶喊聲大作,河上大亂。有船撞擦,有大槳折斷,有人落水……
客船穩住了,船夥計叫苦不迭。
霍然和小姑娘倚窗外望,被這短暫的暴亂嚇了一大跳。
本來河道寬僅二十餘丈,哪能用船辟並航競駛?
下放的驛船與六艘快船,船輕水急如飛而去。
上駛的五艘快船,有兩艘受到擦撞,有人落水,駛至河堤善後,受損並不嚴重。有人向急駛而去的快船大聲咒罵,嘰嘰狐狐誰也所不懂在罵些什麼。
一艘快船靠上了客船,跳上三名魁梧的大漢,逼令張船主向左岸靠,來勢洶洶。
霍然出到艙西,心中有點冒火;但身在客地,還真不便逞強發作。
即使有錯,錯也在上游衝下來的六艘快船。發生擦撞的,也是兩方的快船,客船並沒與任何船隻發生擦撞。
這些自稱受害者的人,不找已經向下飛駛的快船,反而找笨重的客船理論,簡直是倒因為果,也是欺善怕惡的表現,委實令人冒火。
船一靠岸,情勢便惡劣得不可收拾,上來了十餘名大漢,叫罵叱喝有理講不清。
為首的人一口咬定張船主是故意的,故意阻擋快船製造事故。拖拖拉拉中,霍然只好出面。他拉開兩名大漢的手,張船主恢復了自由。
「他們要幹什麼?」他向臉色蒼白,可可憐憐的船主張大柱問。
他身材魁梧,像貌堂堂,穿得體面,頗有戌嚴)拉開兩名大漢所表現的力道,也有震撼的作用。
「他們要求賠償。」張船主欲哭無滑:「老天爺!我哪有錢賠?」
行船月余,船資只有三十兩銀子,怎麼賠?
「我負責。」他毫不考慮加以保證:「沒出人命吧?」
「沒有,有三個人落水,哪淹得死人?」
「那好辦,叫他們開出價碼來。」
「他們要將船駛往他們家。由他們的主人定奪。」
「他們家在何處?」
「不知道。」
「好吧!聽他們的。不要怕,一切有我。」
船夥計們早已知道他了得,而且顯然有錢有勢,既然有他出面,自然歡天喜地。重要的是,不需他們從微薄的工資中扣錢賠償。
霍然是山東人,哪聽得懂這些人用蘇杭土話爭論?即使以平常的速度說話,他也有如鴨子聽雷,所以他只和張船主說話,張船主說的是所謂官話。
船駛入一條支河,駛入一座湖。
在嘉興,任何地方都有河,任何一處角落都有湖,不必問名稱,連本地人也記不清河名湖名,反正多得記不勝記;嘉興本來就是一座被許多河許多湖包圍的城。
一看湖邊的莊院和碼頭所停泊的大小船隻數量,霍然心中有數,主人一定是當地的豪霸。
他不是一個不講理、重視暴力的人,吃點小虧無所謂,所以他不阻止張船主聽由對方擺布。另一原因是,小姑娘即將到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希望最後一段旅程平安大吉。
船一靠上碼頭,首先所有的櫓皆被取走了。他冷眼旁觀,注意一群群大漢進進出出,冷靜地等候變化,等候與主人見面。
不久,三名大漢氣勢洶洶登船。
「跟我去見家主人。」為首的大漢用官話向他說,像叫也像吼。
他不能離船,小姑娘不能留在船上。在他的心目中,甚至不希望小姑娘離開他的視線外。
「不,去叫你的主人來。」他盡量壓下心中的不悅:「如何賠償,一句話,賠了之後我們就走,這點點小事,沒有理論的必要。」
「大膽!你敢拒絕家主人的要求廣大漢擺出要吃人的面孔叱喝。
「無所謂大膽。我不想橫生枝節,不想和你們爭論誰是誰非,付了錢我就走,付錢就是你們的要求。」他心中的不悅,逐漸轉變成怒火。「「家主人會向你說。」
「我不想受人擺布。」他強按怒火,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張船主倪:「張船王,你宏見他的主人,」不要和他爭論,賠多少也不必分辯,去吧!不要怕。」
「不,要你去。」大漢橫蠻他說。
我是乘客。你們找船主索賠,不是嗎屍他仍然能冷靜應付。
「打交道時是你出面,所以必須要你去。」
「不關我的事,我只負責替船主出錢,賠償你們的所謂損失。」
「你非去不可。」大漢堅持:
「如果我不去呢?」
「把你打個半死,拖了去。」
他終於爆發了,不再示弱。
「我不去,你試試看。」
大漢居然沒看出危機,猛地進步兜胸就是一記兇猛的黑虎偷心。
「劈啪劈啪」四聲暴響,四耳光把大漢打得仰面便倒。
兩大漢勃然震怒,兩面齊上。
他雙手一分,大喝一聲,抓住兩大漢的手一抖,兩大漢飛離艙面,「噗通通」水聲如雷,摔落水中水花四濺。
碼頭上有不少人,吶喊聲中紛向船上搶,有人抄起木棍,有人取了工具小刀小斧;「一聲狂笑,他拳打腳踢指東打西,狂叫聲與水聲暴起,又紛紛落水或跌回碼頭,似乎在剎那間,十餘名搶上船的大漢,沒留下半個。
「你們把住艙門,不要出來。」他向慌了手腳的張船主吩咐:「我要和他們講理,要他們賠損失。」
反咬一口,這是他的打算。
莊院佔地頗廣,約有二十餘棟主要建築,從北朝南,前面臨湖,碼頭與院門之間,約有十餘畝大的活動廣場……莊院三方茂林修竹圍繞,沒建有庄牆,人從各處湧出,叫喊之聲不絕於耳。
他屹立艙面,靜候變化。
主人終於出來了,有二十餘名佩刀攜劍的人擁簇,神氣得很,像大老爺出巡,前有開道領路,後有隨從跟班,氣勢懾人。
主人年約半百,身材高瘦,穿了寬大的碧藍名貴輕光納長衫,獅鼻海口相貌極具威嚴,所佩的劍長三尺二寸,正好便於身材高,手長腳長的人使用。
身後跟了兩男兩女,其中一位年輕女郎極為出色,綠績春衫綠絞裙,明眸皓齒剛健炯娜,小蠻腰問的佩劍古色斑爛,沒加任何佩飾。
「不許亂,退!」領先的人大喝,喝退擠在碼上不住鼓噪的一群人。一霍然一躍而下,將長衫的下擺,從容不迫掖在腰帶上,撩起雙袖表明準備打架。
在德州學舍就學期間,他和地方潑皮地棍打架,就是這副德行,全城的潑皮地棍,從來就沒佔過上風,三五個潑皮一起上,也占不了便宜。
但在學舍中,弓馬刀槍這門功課,他表現平平毫不出色,連授武的教師爺也搖頭。
淤牙咧嘴的十餘名大漢的狼狽相,主人粗眉深鎖,用凌厲的目光,狠狠地打量這個英俊挺拔的書生,卻心中暗驚。
能片刻間把十餘大漢打下水,哪能不驚?
「該死的!你敢到我這裡行兇?」主人沉聲叫:「你不是來認罪的,而是……」
「閉上你胡說八道的嘴!」
他用高一倍的聲音,打斷對方的話:「認什麼罪?豈有此理。你們的快船,與另一批北航的快船擦撞,與我這艘途邑貴地的客船無關,你們根本就不該提賠償的要求。我的船主膽小怕事,我也希望息事寧人,因此答應賠償你們的損失,你們竟然一再無禮然後行兇。也許你們這裡真的沒有王法,你也是交通官府的強龍土霸,但也不能做得太過份。現在,我們當面理論,我賠你的損失,你也賠我的損失,兩不相虧。」
「可惡,你……」
「你給我聽清了。」
他再次打斷對方的話:「不要妄想倚仗人多勢眾,妄想蟻多咬死象。我不想生事,也不怕事,你最好和我講理。再敢有人撒野,我保證你們哭爺叫娘,我會拆了你這座莊院,說一不二。」
出來一位禿頭大漢,壯得像一座山,腰帶上塞了一把潑風刀,走一步似乎地面也在震動。
「書蟲,你的大話說得大多了。」大漢銅鈴眼彪圓,伸出一雙大手五指不住張閣:
「我會拆散你一身骨頭,也是說二不「你就來吧!蠢蛋!」他拉開馬步反手相招:「你的一雙手好像有幾斤蠻力,讓我秤秤你的斤兩。」
大漢一聲怒吼,雙手箕張像撈魚,雙腳居然十分靈活,支撐沉重的身軀突然變得很輕快,一衝即至,雙手乍合,十個指頭真像網。」
「砰噗噗」一連串拳頭著肉聲暴稷,霍然無畏地突入,速。
度比對方快三倍,就在雙手乍合中撞入貼身,雙拳出手快逾電閃,一連七記重拳在胸、腹、肋開花,打擊之快無與倫比。
大漢踉蹌暴退了五六步,穩下馬步依然搖搖晃晃,扼了一聲、總算穩下來了。
「咦!」有不少人發出驚訝的叫聲。
「再來再來。」霍然再次輕蔑地反手相招:「混元氣功,你還真有兩把刷子。
「你小子的拳……頭有鬼……」大漢咬牙說,卻遲遲不敢上。
「你不上我上。」他聲出人近身。
大漢這次聰明了,不再雙手撈魚,右手出天王蓋印取頂門,左手海底撈月勾腿抓陰。
像這種巨人,雙手一伸便可遠及四五尺,馬步一挫重心下降,任何身材稍矮手略短的人,根本就無法近身,播弄老半天,也找不到切入出招的機會,沒有攻擊的好機會,哪能妄想勝利,霍然毫無顧忌地搶入,雙手指天畫地,格開上蓋下撈的雙手,斜身切入,一記霸王時撞在大漢的左肋上,掌一翻,掌背吻上了大漢的鼻嘴,翻掌再吐。」按上了大漢的胸口,真力猛然迸爆。
一連串的進步緊迫連綿進攻,一氣呵成迅捷如電耀霆擊,挨一下就註定了必挨第二下,第三下也絕難閃避,毫無還手的機會,是力與力的硬拼,技巧與技巧的對決,誰搶得進手先機,誰就是勝家。
砰然一聲大震,大漢仰面摔跌出丈外,口鼻流血雙目難睜,像倒了一座山。
潑風刀已易了主,到了霍然手中。、「換一個上!誰來講理?」他將連鞘潑風刀插在腰帶上,表示奪刀準備使用:「份量不夠的人,不要出來飽受皮肉之苦。」
先聲奪人,把所有的人嚇了一大跳,自始至終,大漢的手一直不會沾近他的身軀,開始得快,結束更快,反正一照面結束了。
年輕女郎伸手攔住想搶出的同伴,款步上前,綠裙飄飄有如仙子凌波,也的確像是向前飄移而非走動,裙長及地看不見小蠻靴。
「閣下也表現得大狂了,果真是不是強龍不過江。」
女郎的瀝唄茸聲十分悅耳,亮麗出色的面龐沒有怒容:
也許你在借題發揮,或者受人唆使前來藉機生事。請問閣下高姓大名,明白宣示來意?」
「小姑娘,不要用這些場面話套牢我。」
他也和和氣氣:「我不知道你意何所指,只知道我是雇船前往杭州,途經貴地的人,為免是非而前來替船主賠償損失的旅客。你們的人作威作福行兇,因此我也有權索賠,絕對無意扮過江的強龍。我姓什名誰無關宏旨,我不想和你們這些地方豪霸有任何牽連。
告訴我應該賠你們多少,我付了錢就開船,簡單明了,不傷和氣。當然,你們不能獅子大開口,如果存心敲詐,我也會獅子大開口,提相對的條件。小姑娘,我說得夠明白嗎?」
「你真是外地的過客?」
「來自揚州,前往杭州,用不著瞞人。
女郎注視他片刻,扭頭向主人用目光詢問。
「金主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主人扭頭向跟在身後的。
隨從問。
出來一個師爺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也夠雄壯。
「回莊主的話。」
「這人欠身說:「王管事領了幾艘船,在河上練膏力,準備五月划龍舟,沒料到出了意外。肇事的船主帶回來了,屬下傳負責人入庄理論,就這麼打起來了,詳情屬下還不清楚.「是屬下主張把負責人傳來理論的,出事的經過大有可疑。」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也上前回話:「近來謠言滿天飛,各種風聲令人警惕。太湖方面有人前來踩探,南京也有權貴秘密前來走動,可能對本庄不利,不知他們到底有何圖謀,因此不得不小心留意風吹草動,提高警覺是屬下的責懷」「你們損失有多重?」
主人追問。
「這……折了幾支槳)有幾位子弟失足落水而已。」
「你們真會小題大作啊?打發他們走。」主人不耐煩地揮手,轉向霍然:「抱歉,小事一件,你可以走了。」
霍然大感意外,反而覺得自己抱歉。
有錢有勢有地位的人,哪能事事躬親處理?久而久之,就難免給予下人作威作福的機會。顯然這位主人,真的不知道事故發生的經過,外面大打出手,主人才帶人出來處理的,所以並沒下令一擁而上,畢竟甚有風度。而他,卻成了打上門的暴客。
「我也抱歉。」他將潑風刀取出、遞給身旁一名庄丁:「莊主不追究,在下深感盛情。」
「看樣子,你們已無法趕到府城午膳了。」
莊主揮手趕走跟隨的人:「如果膽量夠,何不在敝庄午膳?
我保證敝庄不是盜窟賊窩,會以客禮相待。你文質彬彬,穿一襲儒衫,卻勇悍如獅身懷技,哪怕我這些庄丁打壞主意?如何?我是誠心邀客.「恭敬不如從命。」他心中一寬,欣然應允:「莊主不見疑,在下已感激不盡了。在下小姓霍,單名然。請教莊主尊姓大名?」
「霍然?很怪呢!」莊主大笑:「呵呵!你在學呢?抑或已有功名?」
州學府學甚至國子監,在學的士子都可稱在學,但沒有功名。但一般百姓的想法卻不同,把秀才、舉人、進士,都認為是功名,因訛傳訛,錯就錯到底。
其實,連高中第一榜的三名魁元(狀元、榜眼、探花),都不能算是功名,要真正在翰林院結業散館外放,取得正式委任官狀的才算功名。
「什麼功名?小小的秀才,庸才不堪造就,無緣參加鄉試,在下遊學鬼混,如此而已。」
「那就表示你應該有字。呵呵!你是秀才公,是有身份的地位的人,不會要我失禮稱名道姓吧?」
「霍然就很好呀!何必要字多此一舉?莊主……」
「這裡叫燕湖庄。我姓於,於時傑。」
莊主知道他不願意透露根底,通名而不說字必有用意,也就不再勉強:「你船上還有朋友嗎?何不請來相見?」
「只有舍妹在船上。」他不想小姑娘露面:「她年紀小,怕生,讓她在船上進食便可,船夫會照料她的。」
「我去請。」女郎欣然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令妹必定是中幗英雄,我……」
「她弱不禁風。姑娘如果和她論詩書,她會和你談論三天三夜,依然精神抖擻樂此不疲。」
女郎伸伸舌頭,乖乖打消邀請的主意。
「霍秀才請。」於莊主含笑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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