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強留寶劍劍留情

第四章 強留寶劍劍留情

夜色朦朧中,一條黑影像幽靈一般的到了假山地洞之前.沒有人發覺他的到來,他四外眺望了一下,故意放重腳步向洞口走去.

但見四條人影仗劍齊至,其中一人沉聲喝道:「什麼人?」

那黑影哧的一笑道:「誰說我是人?」

四名仗劍的漢子怔了一怔,先前開口的那人道:「你不是人,難道是鬼?」

那黑影又輕輕一笑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人冷哼道:「那麼你算什麼東西?」

那黑影不溫不火的道:「催魂使者。」

那人目光一轉,沉聲喝道:「不管他是甚麽,抓下來再說.」

四柄早就擎在手中的長劍,同時一翻一遞,齊向那黑形的致命要害之處擊去!

但聽蓬蓬數聲,四名仗劍的漢子同時倒了下去。

那黑影是如何拔的劍,如何連殺了四人,由於他的動作大快,快得使人目不接暇,無法看得清楚。

四名漢子在他出手一招之中就被來人同時殺死,卻是不假的事實,四人同是眉心帶傷,血成一線.

那黑影得意的一笑,手擎長劍,走向地洞口.

洞門是厚逾半尺的鐵板所制,有兩支五斤多重的鐵鎖,那黑影目光微轉,長劍隨手輕輕一劃.

但見寶劍過處,兩隻笨重的鐵鎖已經應手而落。

那黑影面含微笑,仗劍站於門外。

在地洞中的四名侍衛已經聽到了外面的聲響,同時也聽到了門鎖被削落的聲音,其中一名漢子喝道:「李老三,發生什麼事了?」

門外沒有應聲。

那漢子又叫道:「李老三,你耳朵聾了?」

那黑影淡淡的道:「鎖已開了,你們不會出來看看?」

果然,洞門輕輕的拉了開來,四百持劍的侍衛同時涌到了洞口。

那黑影微微一笑,一劍刺出。

但見劍光閃動,有如夜空電火飛掣,四名侍衛一聲不曾吭出,一齊倒下地去死於非命.

死狀與洞外的四名漢子一樣,都是眉心帶傷,血成一線緩緩流下。

舉手投足之間,他已連殺四人,但他仍然嘻笑從容的收起寶劍,向丁棄武面前走了過去。

丁棄武微吁一聲,恨得咬牙。

因為他已著清,那是「有心人」.

有心人走到丁棄武面前,淡淡一笑道:「丁兄,小兄來晚一步,害你受苦了!」

丁棄武怒喝道:「你最好快滾!」

有心人征了一怔,道:「丁兄,你這是甚麽意思?」

丁棄武哼道:「沒甚麽意思,以你我的交情而論,我不願意你來救我?」

有心人笑道:「你怕欠我的情!怕我再提同去殺華山掌門之事?」

丁棄武道:「欠你的情是另外一件事,我簡直有些恨你,難道你想不出來?」

有心人搖搖頭道。「在下愚笨,實在想不出來。」

丁棄武道:「我不願與你多談,希望你快走。」

有心人目光一轉,笑道:「我這人有個固執的毛病,要辦的事一定要辦到。」

丁棄武冷冷的道:「你仍然是指要我去殺華山掌門?」

有心人搖搖頭道:「你誤會了,我這人從來不勉強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

丁棄武喝道:「那麼你該快走。」

有心人笑道.「閣下是天山瞽叟的高足,也是當世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少年高手,我很希望交你這個朋友,不願意與你為敵,……」

微微一頓,又道:「不到最後關頭,我不願意和你翻臉。」

丁棄武苦笑道:「你這人真是奇怪,為什麼偏偏磨上了我?」

有心人道:「也許咱們是惺惺相借吧!」

「呸!……」

丁棄武冷冷的一笑道:「在下一向獨來獨往.不喜歡和任何人結交朋友,也不喜歡與任何人惺惺相借.」

有心人搖搖頭道:「你該試試看,至少,我對你不會有害!」

丁棄武咬牙道:「以眼下而淪,你就已經害了我。」

有心人道:「但我是來救你。」

丁棄武嘆口氣道:「你該知道我不需要你救。」

有心人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探查長青夫人的底細,才用這條苦肉計來探查,不是在下自詡,關於她的一切,你大可以問我。」

丁棄武哼道:「但我願意按我自己的方式進行。」

有心人笑笑道:「事到如今,你的方式已經行不通了,因為洞內洞外已經死了八個人,而他們都是眉心受劍,血流一線!」

丁棄武冷笑道:「你想給我栽贓?這也沒有用處,因為我被鎖在鐵椅之上,不可能起來殺人,你的計謀還是沒有用處!」

有心人笑道:「這把鐵椅只怕你已經坐不住了!」

手中寶劍連閃,隨之是一陣叮噹亂響。

丁棄武的兩副鐐銬隨之散了一地。

丁棄武長身而起,一掌向有心人的左頰上摑去。

有心人側身一閃,一劍橫出,向丁棄武前胸之上格去。

丁棄武腳步不動不移,左掌斜出,切向格到的劍鋒,右掌一長,原式不變的摑了過去。

有心人動作雖快,但丁棄武比他的動作更快,但聽鏗鏘一聲.有心人手中的寶劍竟被丁棄武一拳擊落在地,同時左頰上也實實落落的挨了丁棄武一掌。

丁棄武那一掌是含怒而發,用力不小,有心人左頰上頓時凸起了五條紅痕,一縷鮮血也由唇角間流了下來。

有心人既羞且惱,本想發作,但略一思忖卻又尷尬的一笑道:「在下從來沒受過這種侮辱,但今夜……」

丁棄武昂然站在他的面前,道:「你可以不受!」

殊料有心人搖搖頭道:「我受了!」

丁棄武冷冷的道:「如果你是條漢子,還是跟我對拼一下的好。」

有心人平靜的道:「那是鶴蚌相爭。……」

目光微轉,又道:「你該平下心來想一想,至少,在這萬花山莊中你還有些事情可做,如果當真跟我相拼,很可能會使長青夫人做了漁翁,也許你還不知道長青夫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說不定你還不是她的對手!」

丁棄武苦笑一聲,道:「有心人,你很可厭!」

有心人笑道:「不論你是否覺得可厭,且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合作,至少是在目前。」

丁棄武做吁道:「既然擺脫不了你.也只好如此了.」

有心人哈哈一笑道:「那好,我們爭取時間要緊、先去救你的兩名隨從可好?」

丁棄武道:「你帶路吧!」

有心人點點頭,伸手撿起被震落在地上的寶劍,笑道:

「丁兄武功之高,在下難望項背。」

丁棄武平靜的道:「在下井不做興受人恭維,事巳如此,只好先救出我那兩名同伴再說了.」

目光微轉,瞧著有心人道:「你知道他們被困在何處?」

有心人神秘的一笑道:「在下如不知道,也就不配做有心人了!」

雙肩微動,向外射去。

丁棄武如影隨形,跟了出去。

萬花山莊中的特點就是到處皆是鮮花,兩人一穿出假山,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花香.

有心人路徑似乎很熟,幾個起落之間,已經到了前院的一座大廳之前。

前後數重院落之中,是否有人守衛,不得而知,但以兩人快速的身法而論,就算有人守衛,也很難察覺。

那大廳中燈光隱隱,顯然其中有人未睡。

有心人在大廳前收住了腳步,

丁棄武向他投去了詢問的一眼,有心人微微點了點頭.

丁棄武大步走向廳門,輕輕叩了三下。

一個粗壯的聲音喝問道:「誰?」

一聽就知,那正是楚總侍衛的聲音。

丁棄武冷冷的道:「我」

楚總侍衛似乎還沒聽清叩門人的聲音,不耐煩的喝道:「深更半夜的,有什麼事?」

丁棄武道:「有非常要緊的事,如果門開晚了.也許性命難保.」

楚總侍衛發出了一聲奇怪而又憤怒的沉喝,而後大步走來,拉開了廳門,丁棄武與有心人隨之相偕而入。

楚總侍衛如遭雷擊,吶吶的叫道:「你……你……」

目光又向有心人投注了一眼,一時惶然不知所措,大廳中就只有他一個人,桌上擺著酒萊,分明正在獨自飲酒.

丁棄武淡淡笑道:「如果你怕死,最好識相一些!」

楚總侍衛果然很識相,身於一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丁棄武轉向有心人道:「你領我來找這黑漢子做什麼,我找的並不是他.」

有心人笑道:「要找你那兩位同伴,還是非先找他不可.」

丁棄武哼道:「你問他吧!」

有心人淡淡一笑,向楚總侍衛道:「丁少俠的兩名僕人被你藏在什麼地方,還不快些把他們交出來么!」

楚總侍衛咬牙道:「不行,夫人追究起來,我是非死不可.」

有心人目光一轉道:「你可記得夫人更要你嚴密看守丁少俠,如果丁少俠逃掉,不知你又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楚總侍衛恍如夢醒的道:「這……這……我是死定了,你們……」

「別緊張……」

有心人瞧著他笑道:「如果我替你出個主意,也許你可以不死!」

楚總侍衛滿頭大汗的道:「你有甚麽主意?」

有心人大刺刺的在房中踱了幾步,道:「首先,把丁少俠的兩位同伴放出來,而後,你可以一走了之。」

楚總侍衛吃驚的道:「你教我亡命天涯……」

不待有心人回答,又自顧說下去道:「這不行,不論逃到那裡,也逃不過碧雞寨主和長青夫人的手掌,何況,……我在江湖闖了大半輩子,原指望……」

有心人打斷他的話道:「如果你指望戟次揚名江湖,威震武林,那你就只好拋開性命不要,也許你那慈心的長青夫人會饒你……」

聲調一沉,又道:「不過,就算她能饒了你,如你不肯放出他們兩人,我也不會饒你!」

說著寶劍搖了一搖。

楚總侍衛咬咬牙關,道:「如果我亡命天涯,碧雞寨也不會放過我!」

有心人冷笑道:「那是你太高估了你自己,長青夫人進入中原必然是有所圖謀,只要你當真遠走高飛,埋姓隱名,大約她還不至於把全部力量放在追你這個逃犯的身上,以天下之大,何處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楚總侍衛瞧瞧有心人,又瞧瞧丁棄武,他不想冒險和兩人動手,大約他也明知道自已絕不會是這兩個人的對手,故而終於嘆了口氣,道:「好吧,我認了!」

說著站起身來。

有心人向丁棄武投注了一眼,兩人靠到了楚總侍衛的左右身邊。

楚總侍衛又長吁一聲,道:「他們就在右邊的廂房中!」

於是,有心人與丁棄武仍然一左一右挾持著楚總侍衛向廳外走去。

大廳之外,一左一右兩列廂房,但是一片黑沉,楚總侍衛一聲不吭,在兩人挾持下走到右面的廂房之前,沉聲喝道.「侯通。」

但聽一個近乎嘶啞的聲音立刻應道:「是總侍衛?您……」

楚總侍衛沉聲喝道:「不必多問,快些開門.」

裡面那嘶啞的聲音連聲應著,果然很快的打開了房門.

房中已經點起了燈燭,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睡眼惺松的瞧瞧楚總侍衛又眼瞧丁棄武與有心人,吶吶的道:「總侍衛,您這是……」

楚總侍衛搖搖頭道:「不必多問,那兩個人呢?」

侯通眼珠溜溜一轉,吶吶的道:「還好好的在內室捆著。」

楚總侍衛應聲道:「快去把他們放出來!」

侯通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畏畏怯怯的又瞧了有心人與丁棄武一眼,一步一步的向內室走去,同時驚悸的叫道,

「雖是總侍衛的吩咐,但如果夫人……」

楚總侍衛怒喝道:「一切責任都有我負。」

侯通不敢再說什麼,返身進人了內室.

內室中並未點燈,掛了一幅青布門帘,裡面的一切根本看不清楚,但侯通進去之後卻立刻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尖叫之聲!

一聽聲就知道是發自侯通之口。

這實在是一著想不到的變化,楚總侍衛面色微變,邁步就向內室闖去,但有心人比他更快,伸手一抓楚總侍衛,當先進入了內室.

但他剛剛進入內室門口,突感一陣黑霧迎面撒了過來。

這更是一著意想不到的變化,有心人再也躲閃不開,但感一股撲鼻臭味,使人噁心欲嘔,面前一黑,昏了過去.

有心人悠悠的醒了過來.

他定定神,轉目四顧,不禁大為困惑.

只見這時大約在定更之後不久,一輪圓月高掛天邊,地點則是一處山頭上的虯松之下.

有心人發覺他正躺在-塊平滑的巨石之上,不遠處坐著丁棄武,在丁棄武面前並排坐著二愣子和胡瘸子.

他們三人面前擺著酒肉,似是喝得正在起勁.

有心人先默默的運息了一下,覺得體內沒有中毒的跡象.而旦功力也夫曾受損,方才放下了心。

丁棄武轉頭看了他一眼,笑笑道:「醒了?」

有心人面色微紅,一翻身坐了起來,道:「丁兄,是你救了我?」

丁棄武平靜的一笑道:「區區小事,談不到什麼救不救,既然你是為我而去,我總不能眼看著你中毒而死!」

有心人又投注了胡瘸與二楞子一眼,嘆口氣道;「慚愧!」

丁棄武笑微微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也難怪閣下,……」

伸手遞過一杯酒,道:「閣下也來喝一杯!」

有心人倒不客氣,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而後與胡瘸子等打個招呼,也湊到了酒肉之前.

三杯下肚,有心人精神大為好轉,目光轉動道:「想不到那個楚總侍衛,人如呆瓜,詭計倒還不少。」

丁棄武笑笑道:「閣下認為那是姓楚的計謀?」

有心人一怔道:「難道不是,那撒來的黑霧,難道不是他預使手下所為?」

丁棄武平靜的道:「閣下猜錯了,……」

微微一頓,又道:「閣下經多見廣,料事如神,但卻疏忽了一件事,不是你低估了姓楚的,而是低估了長青夫人!」

有心人目光一轉道:「難道那是長青夫人?」

丁棄武笑道:「以閣下的身手而論,如不是長青夫人出手,大約你不至於閃躲不開,對么?」

有心人恍然苦笑一聲道:「不錯,事實卻是如此……」

輕嘆一聲,又道:「而後的事情呢,丁兄既要救貴同伴,又救了在下,更要對付長青夫人,長青夫人功力不在丁兄之下,這……」

丁棄武苦笑道:「這是個猜不透的迷,對你是如此,對我也是一樣。」

有心人一怔道:「丁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丁棄武笑道:「你應該懂了,我是說連我也是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有心人灌下一杯酒去,忍不住大笑道:「丁兄這話未免使人無法回答,果真如此,丁兄是如何離開的萬花山莊,又何與貴同伴一塊來到這山頭上的……」

目光四外一轉,又道:「這……是甚麽山?」

丁棄武道:「熊耳山的一個無名山頭,如果是白日之間,也許可以看得到萬花山莊,因此距離不會超過十里!」

有心人又怔了一怔,道.「看情形丁兄是不肯將實情見告了?」

丁棄武苦笑道:「老實說.在下也著了她的道兒.因為在當時的情形之下,除了與她放手一拼之外,別無他途.……」

有心人道:「想是丁兄武功當真不及長青夫人了?」

丁棄武搖搖頭道:「那也在於兩可之間,我們並未交手,是她不肯!」

有心人定定的瞧了他一陣,道:「我明自了.長青夫人不前與你交手,卻願意放你離開萬花山莊,把你的同伴與我也同時放走!」

丁棄武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有心人搖搖頭,重重一嘆道:「你上了她的當了。」

丁棄武笑笑道:「我上甚麽當了?」

有心人道:「這很明顯,她是沽恩市義,要叫你感激她,欠她一情,日後她利用你的時候,使你無法拒絕她!」

丁棄武苦笑道:「我既不感激她,也不欠她的情,因為是她使她的手下設計抓去了我的兩位同伴,又設計抓去我.放走我們,是理所當然,我一點都不需要報答她,倒是閣下,……」

有心人搖頭道:「我更不欠她什麼,如果欠也是欠我的。」

丁棄武搖頭道:「在下一向不願欠人的情,也不願別人欠我的,我們彼此兩無所欠,如果你覺得身體已經復原,你可以走了!」

有心人皺眉道:「丁兄如此決絕?」

丁棄武笑道:「在下的個性一向如此,希望閣下能夠諒解!」

有心人道:「在下立身處世,也有一個原則,那就是若非朋友,就是敵人,丁兄究竟願意與我為友,抑或為敵?」

丁棄武搖搖頭道:「在下沒法答覆這話.為友為敵要看以後的發展,也許從此而後,你我根本就沒有再見的機會,那就更談不到為友為敵了!」

有心人忖思了一下,苦笑道:「好吧,算你的話對,你要走了!」

丁棄武沉凝的道:「記住,你我誰也不欠誰.」

有心人瞧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好吧!兩不相欠。」

輕輕放下酒杯,意味深長的轉轉眼珠,又道:「至少,我欠你這杯酒!」

不待丁棄武答話,雙肩晃動,兔起鵑落,頭也不回的奔下山坡而去,漸漸消失於夜色之中。

虯松下只剩下了丁棄武與胡瘸子和二楞子三人.

丁棄武一直沒再說話,只是懷不離手,不停的喝酒,不大功夫,已是七八杯酒下了肚。

二楞子碰碰身邊的胡瘸子,示意他開口勸勸丁棄武,但胡瘸子自己也是一杯杯不停的在下用灌,翻了二愣子一眼,根本沒有理睬.

二楞子實在忍不住了,皺皺眉頭道:「爺……」

丁棄武笑笑道:「你們也受了委屈了,為什麼你不喝過酒.」

二楞子搖搖頭道:「我喝不下,……爺從來沒有這樣喝過酒,為什麼……」

他不知道這時下面應該說什麼才好,故而吶吶的停了下

來.

丁棄武笑道;「喝幾杯灑有什麼不好,……」

目光悠然的四外一轉,又道:「這樣好的月亮,這樣好的風景,這樣好的酒萊,為什麼不喝。」

二愣子道:「爺說的好聽,其實我知道,爺有心事,心裡煩,所以才這樣喝酒。」

丁棄武搖搖頭道:「好吧,就算你說得對,喝幾杯酒也不是壞事,一醉解干愁,至少可以暫時不再去愁……」

二愣子似乎突然發了詩興,忍不住介面道:「就只怕……舉杯消愁愁更愁!」

丁棄武滿飲一杯,大笑道:「二楞子,想不到你也文縐縐的……」

打個酒呃,又道:「現在甚麽時候了?」

胡瘸子應聲道:「也快二更天了!」

丁棄武微吁一聲道:「你們先走吧!」

二楞子失聲叫道:「我們先走,爺不和我們一塊……」

胡瘸子也乾咳了一聲道:「莫非爺……還在生我們的氣.不要我們了?」

丁棄武雙手一搖道:「你們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二楞子吶吶的道:「那麼,爺……」

丁棄武道:「你們可以先去開封,隨便找個客棧住下.先探聽探聽平安鏢局中的動靜,看看自展堂是否去了那裡?」

二楞子欣然道:「這好辦,我一定能打聽清楚。」

胡瘸子道:「爺呢?」

丁棄武道:「我隨後就到.你只管放心先去.」

二楞子投注了胡瘸子一眼,又道:「爺叫我們現在就走?」

丁棄武笑笑道:「現在走也好,現在不走也好,隨便你們兩人決定,不過我卻要先走一步了!」

說著站起了身來。

二愣子皺眉道:「爺要去那裡,難道不能叫我們跟著同去。」

丁棄武搖搖頭道:「我有我的事,你們還是不問的好.」

一楞於瞧瞧丁棄武的臉色,微吁一聲道:「好吧,爺不叫我問,我就不問,但爺……什麼時候到開封?」

丁棄武道:「也許我會比你們先到,也許我會晚一兩天,反正不會太久就是了。」

他喝得不少.有些酒意,腳步踉蹌的向山下走去,二愣子急忙叫道:「爺,您多加保重!」

丁棄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伸手向他搖了一搖,就頭也不回的走下了山去。

萬花山莊中寂靜無聲,因為巳是二更天了。

丁棄武像凌空而下的巨鳥,落到長青夫人的樓窗之外。

樓內燈光隱隱,長青夫人正在等他。

樓窗是開著的,只垂著鵝黃色的窗帘,丁棄武像一片落葉.掀開窗帘.輕飄飄的落入了窗內。

樓中只有長青夫人,正俯在幾前飲酒,對丁棄武的突然而至,連頭也沒有抬上一抬,只是淡淡的道:「你來了?」

丁棄武道:「在下是守信的人,自然會依時而至.」

「那什麼有心人好了?」

「好了,但也昏迷了將近一天。」

「他來得好,我該謝謝他。」

「在下不大懂得你的意思!」

長青夫人終於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道:「如果他不來,我會繼續受你的愚弄,他至少使你的計謀不得不因而中止,難道我不該謝他?」

她還是像前一天穿的衣服一樣,一身素淡,不施脂粉。

丁棄武笑芙道;「恕我再說一句,萬花山莊不是在下找了來的,而是芳駕使你的手下人設計把我擄了來的。」

長青夫人哼道:「擄你來固然不對,但作假裝中毒被擒用心也夠可惡的了。」

丁棄武道;「我們不必講這些講不清的道理.在下的劍呢?」

長青夫人冷笑道:「你就是為了寶劍而來?」

丁棄武平靜的道:「那柄劍雖然當不起寶劍二字,但在下一直佩用,就如此丟掉,末免有些合它不得!」

長青夫人又笑笑道:「你不喝一杯,今天的酒不是女兒紅.而是你喜歡喝的燒刀子。」

丁棄武搖搖頭道:「老實說對於以用毒出名的碧雞寨寨主夫人,我還是提防一些的好。」

長青夫人幽幽的嘆口氣道:「丁棄武,我算服了你了!」

丁棄武冷冷的道:「芳駕過獎了!」

長青夫人道:「我講的是真話,只要是一個男人,就不會不為我的美色所迷,只要是受到我迷魂之術的人就不能不失魂落魄,只有你……」

嘆息一聲.住口不語。

丁棄武笑笑道:「芳駕可是覺得失望?」

長青夫人道:「我只是覺得我以往的判斷錯誤,把江湖中的人估計得太低了,既然有第一個丁棄武,也會有第二個丁棄武.甚至於無數個丁棄武!」

丁棄武道:「芳駕總算明白了一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美色雖為天下所重,但也有視如糞土之人,迷魂之術雖然精奇.但也不能迷倒所有之人。」

長青夫人點點頭道:「不錯。」

丁棄武安定的瞧著她,道:「在下再說一句,芳駕可以把劍還給我了么?」

長青夫人笑道:「難道我們不能再談一談?」

丁棄武皺眉道:「芳駕是有夫之婦,深更半夜,私室獨對,似平不是文雅的事,在下不願因而損及芳駕的聲譽。」

長青夫人格格大笑道:「丁棄武,你簡直像個書獃子,不配稱做武林中人!」

丁棄武皺眉道:「芳駕如果有事,應該快些說個明白,至少.在下還有事要做,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這裡消磨.」

長青夫人微吁一聲道:「好吧,丁棄武,我對你的一切都很清楚,華山路氏祖孫與白家父女,都是你的強仇大敵.你一個人的力量只怕有些應付不了。」

丁棄武平靜的道:「芳駕的話需要大加修正,在下的仇人只有一個白展堂,與其他的人一概無涉,更扯不上華山一派!」

長青夫人大笑道:「你的話夠天真,白展堂有女兒,他的女兒已經許配了華山掌門路九重的孫兒路文傑,另外白展堂有九名弟子.這些弟子都巳獨立門戶,他們有朋友,如果你想動白展堂,就不能不把這些與他有關係的人算上,別的不說,大約你還不是路九重的對手,除非把令師天山瞽叟也請了出來!」

丁棄武大聲道:「家師早已絕跡江湖,更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出山!」

「這就難了……」

長青夫人雙手一攤道:「我對你只有一點勸告,收拾起報仇之心,遠走高飛算了!」

丁棄武冷冷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長青夫人面色溫柔無比的道:「人不能沒有朋友,更不能沒有朋友幫忙,我已經向你伸出了友誼的手.為什麼你要這樣決絕?」

丁棄武慢悠悠的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為什麼不說出你真正的目的?」

長青夫人淡淡一笑道:「丁棄武,你把我估計的太庸俗了,我對你一無所求,只不過想交你這個朋友而已!」

丁棄武道:「當初為什麼對我用那種下流手段?」

長青夫人雙眉緊鎖.嘆口氣道:「我早已說過了,我那些手下人不論辦什麼事都會辦得一團糟!」

丁棄武道:「就算是芳駕的手下人不會辦事,那麼,在下還要請問一件事,對尉遲平的事不知芳駕又有什麼解釋?」

長青夫人震了一震,強笑道:「這是我的私事,難道你一定要問?」

丁棄武笑道:「既然芳駕對在下特別垂青,要交我這個朋友,我自然應該打聽一個清楚。」

長青夫人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碧雞寨與尉遲世上有仇!」

丁棄武笑道.「恕我再拆穿芳駕一次謊言,在下曾經問過尉遲平,他與碧雞寨素無恩怨,從無往來.仇恨二字,似乎無從談起。」

長青夫人面色微紅道:「那麼這就算是我的秘密吧!」

丁棄武徐徐站起身來道:「在下第三次開口,請芳駕還我的寶劍……」

微微一頓,又道:「如芳駕對在下的那柄長劍有些喜愛,在下就奉贈不要算了。」

說話之間,邁步欲去。

長青夫人嘆口氣道:「看情形我們之間是無法為友的了?」

丁棄武道:「在下喜歡獨來獨往,至於報不報得了仇,那是在下的事,不勞芳駕多慮。」

長青夫人咬咬牙道:「好吧,丁棄武.別的事不談,至少你對不起我這裡的另一個人,至於你的寶劍,我已經代你送給她了.」

丁棄武一怔道;「誰?」

長青夫人神秘的道:「難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還不知道,一定要我說出來?」

丁棄武心頭怦然一震遺:「你說吧I」

長青夫人淡淡一笑道:「小桃。」

丁棄武情不自禁的低下了頭去.

長青夫人格格一笑道;「你大可以不必承認。」

丁棄武苦笑道:「我承認,但……」

長青夫人介面道;「你不必說下去,我也知道,你是想利用她探聽一些底細,或是要她替你辦一些事,自然你不是真的喜歡她,對么?」

丁棄武咬牙不語。

長青夫人又道:「再美的人也不會放到你的眼裡,當然你不會愛上我的一個丫頭,……」

微微一頓,又道:「但你對她大約也說過許多使她動心的話,要不然她也不會那樣死心眼,要為你而死了!」

丁棄武一驚道;「她死了么?」

長青夫人笑笑道:「這倒沒有,但她的生死卻操在你的手裡!」

丁棄武怒道:「你想用她來威脅我?」

長青夫人搖搖頭道:「我還不至於如此卑鄙,小桃是我喜歡的人,我一直很疼她,但如果她發覺你只是欺騙她,利用她,她會毫不躊躇的去死……」

眸光微轉,又道:「為了安慰她,我已經把你的寶劍交給了她,做為你與她之間的……」

下面的話井沒有說出來,卻用一串神秘的笑聲做了結束。

丁棄武不知說什麼話才好,他心中立刻覺得很亂.

長青夫人微笑著道:「她正在樓下.如果你願意去看看她,可以直接去,要是你沒有這份興趣,也就只好算了。」

丁棄武仍在低頭沉思。

長青夫人緩緩站起身來道:「夜色巳深.恕我要逐客了。」

丁棄武微吁一聲,一言不發,雙肩動處,已經穿窗而出,向樓下飄去.

樓下沒有燈光。

丁棄武在門外佇立了將近一盞熱茶的時光,方才舉手叩門。

門內傳出了小桃的聲音,道:「是……誰?」

聲音很低,很悲涼,丁棄武明白小桃是知道的,她故意裝著不知道是誰,但她顫抖的聲音中卻已經說明了她的心情。

他只好低聲應道:「是我。」

門開了,小桃出現在黝暗的廳房中.

她什麼都沒有說,站在房門正中,像一尊石像.

丁棄武可以看到她腫脹的雙眼,她不但哭過,而且一定哭了很久,丁棄武不由從心底之中升起了一股歉疚之情.

他苦笑了一聲道:「不讓我進來坐坐么?」

小桃仍是沒有說話,但卻側開了身子.

丁棄武走入了房中,觸目所見的是那柄劍,屬於他的寶劍,正平放在一張小几之上,幾后是一張新搬來的軟榻,榻上有一個棉被,大約就是小桃臨時棲身的地方.

丁棄武暗暗凝注著她,心中十分後悔.

在他認為,小桃是與長青夫人差不多的女人,該是屬於蕩婦一型的,由她的言談舉動中就可以看得出來.

但現在,他發覺自己的判斷該做一番修正,小桃也許是一個比較活潑的女孩子,但她仍然是十分純潔的,由於跟長青夫人時間久了,難免在談吐與舉動方面有些浮蕩,實際上她的內心中卻並非如此。

丁棄武為難的叫道:「小桃!」

小桃轉動了一下身子,道:「你走吧,你的劍就在那裡……」

不自然的強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來拿你的寶劍。」

丁棄武搖搖頭道:「不,那柄劍送給你了。」

小桃雙肩顫動了一下,道:「當真要送給我,但是……那不是你很重要的東西么?」

丁棄武凝重的道:「自然很重要,沒有比那柄劍對我更重要的了,也正因為它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才要送給你。」

小桃在黑暗中定定的瞧著他道:「那麼,你是說……」

丁棄武忙道:「這隻表示我對你的一點誠意,留個紀念。」

小桃對這話有些不能滿足,喃喃的道:「那麼,以後你……」

下面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措詞,終於紅著臉停了下來。

丁棄武嘆口氣道:「以後的事誰也難料,你……最好能忘了我!」

小桃大吃一驚道:「為什麼,為什麼你送給我寶劍,卻又叫我忘了你?」

丁棄武苦笑道:「因為只有這樣才會使你更安靜些!」

小桃連連搖著頭道:「我不懂!」

丁棄武苦笑著道:「我可以告訴你,小桃你也許知道身為江湖人,隨時都可能喪失生命,我們不能越陷越深,免得彼此痛苦.」

小桃咬牙道:「我知道,你嫌我。」

丁棄武著急的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會賺你什麼,我是真實的喜歡你,但是我,想不到你會如此認真。……」

小桃流淚道:「你說想逢場做戲,隨便戲弄我而巳!」

丁棄武嘆口氣道:「小桃,我真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好,我要告訴你,我身負血海深仇,我的仇人也許會找出很多有力的幫手,所以我可能是九死一生,你對我這樣傾心是一種錯誤,將來會使你痛苦一輩子!」

小桃堅定的道:「但是我心甘情願。」

丁棄武無可奈何的道:「這就難了,小桃,你總不會願意我死不瞑目吧?」

小桃叫道:「為什麼你要說出這些話來,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會的,……」

微微一頓,又把聲音放得低低的道:「萬一你真的死了,我也陪你一齊死,咱們活著不能在一起,乾脆死後再做夫妻!………」

丁棄武沒有說話,在驚魂洞的時候他吻過她,也親口說過喜歡她,雖然那是一種手段,現在他卻不能這樣說,叫他去殺死十個強盜,他可以不皺一皺眉頭,但他卻不願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的心。

小桃見丁棄武沒有開口,幽幽的又道;「丁公子,如果你以前說的話是騙我的話,你可以把寶劍拿走,我不會怪你,只怪我自己命苦,……」

丁棄武苦笑道:「那麼你要怎樣?」

小桃咬牙道:「不論我要怎樣,又與你何關?」

丁棄武沉吟著道:「我想知道。」

小桃幽幽的道:「大不了一死而已,反正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當生命是種痛苦時,就乾脆不要生命也就是了!」

丁棄武強笑道:「你還年輕離將來還早的呢,也許會遇到更適合於你的人!」

小挑冷笑道:「丁公子為我想的倒是十分周到。」

丁棄武嘆口氣道:「我說過寶劍是要送給你了。」

小桃道:「那麼,我這個人也就送給了你,我活是丁家的人,死也是丁家的鬼.你不妨多加考慮考慮!」

丁棄武對任何事從來沒有這樣遲疑過,但現也他實在有些舉棋不定,但最後,他終於下了決心。

從他有記憶以來,心頭充滿了恨,世上唯一愛他的人,只有他的母親,另外,是白采萍。

白采萍是他童年的伴侶,那時他們都小,但是,那印象是深刻的,十多年來一直索繞在他的心頭。

他並沒有想到過男女之間的情愛,他畢生的志願是報仇,為父母而報仇!

但如今,他必須考慮一下了,他和白采萍能成為夫妻么,不能,因為他與白展堂是不共改天的仇人,他不能殺了白展堂而去娶他的女兒,那麼,娶小桃是可以的,小桃很美,很溫柔,也很痴心。

然而,他更不能,因為他心中只有一個白采萍。

這件是使他很痛苦的事,所以他只有獃獃的站著,良久良久,沒有識出一句話來……

小桃凝重的道:「丁公子,你要快些決定。」

丁棄武終於堅決的道:「那柄寶劍你留下吧!」

小桃又驚又喜的道:「你……你這是說……」

丁棄武一宇一頓的道:「我不能答應娶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也許我活不了長久,也許我今生不會娶妻、反正,不論如何,我不會對不起你就是了。……」

微微一頓,又道:「小桃,你自己珍重!」

小桃急急叫道:「丁公子……」

但丁棄武並沒再聽她說什麼,身形疾擎,飛馳而去。

樓上的窗帘放了下來,原來長青夫人一直在傾聽著樓下的談話,現在,在她不施脂粉的臉上浮起了一層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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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三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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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強留寶劍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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