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秋嵐在奇冷徹骨中醒來,冷得受不了。伸手一摸,摸到一具其冷如冰的屍體。藏冰窟中不見天日,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屍體體是誰,吃驚地挺身坐起。
老天!手所及處,四周全是一塊塊盆大的冰塊。其冷徹骨,八月天竟然有冰,豈不邪門?
他挺身站起,「砰」一處悶響,腦袋撞在窟頂壁上,頂高只有七尺,八尺高的他算得是龐然巨物,撞得他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他在身上摸索,要命,身上的零星小物品被搜光了,一無所有,火摺子自然也被控走了。
他只好小心地向前探,走不到三步,手便觸到幾乎可以凍掉皮肉的冷牆,再往左摸索,更糟,摸到了出冰口的冰處,冷氣幾乎足以將人凍僵。
終於,他摸到窄小得只可俯身鑽出的鐵葉門,手冷得失去了觸覺。接著不久之後,他感到空氣愈來愈渾濁了,小窟中沒有出路,所敲處全是沉悶堅實的牆壁,除了耐心等候,別無他途。
「我想,這兒不會是墳墓,我不能浪費精力,得養精蓄銳等候才行。」他想。
他坐下定下心神,默練寂滅術抗拒寒冷,不知經過了多久,奇冷幾乎令他心神大亂、無法行功,只須有停止的念頭。奇冷便立即無情地向他襲擊,他只能不停地練,無休無止,直練至飢餓一再光臨,而窟中仍一無動靜。
如果他不能吃屍體的肉,只有忍受饑寒交迫的煎熬直至死亡臨頭。他這人踏死螞蟻也難過半天,叫他吃屍體豈不等於要他的命?因此,他只好挨餓了。
黑暗中不知時光,反正他心裡明白,餓得頭暈眼花,手腳發軟,最少也逗留了三天以上。
在絕望中,他對乃弟秋雷的狠毒心腸十分痛恨,但畢竟手足之情仍在,迄今他仍然沒有向乃弟報復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驀地,沉重的鐵葉門有了響動聲。他心中大喜,立即躺回原位。
「吱嘎嘎……」
鐵門徐徐移開,燈光刺目,兩名大漢先後鑽入,一人手中提了一個燈籠,向另一人叫:
「先將祖師爺弄出去。這個姓山的屍體,莊主還得過目,可能過幾天再運走,也許要運到新鄭大院山、怪事,莊主是大隗山人氏,為何要將這姓山的屍體運到大隗山?難道說,這廝真是莊主的哥哥不成?」
「老大,你再廢話,小心隔牆有耳,妄論是非胡言惑眾,你有罪受了。」另一名大漢哺咕,拖起終南狂客的屍體往外走。
提燈籠的老大跟著走,一面說:「怕什麼?已三更天了,作坊里只有咱們兩個人,人屠他也去睡覺抱女人去了,你不說誰知道,真要命,三更半夜突然決定明天要將人下葬,可把咱倆累慘了……」話末完,聲音倏止,手止燈籠輕搖,隨又恢復原狀。
秋嵐已經等不及,幽靈似的到了老大的身後,一個指頭點上了老大的腦後玉枕穴,老大立即人事不省。
他接過燈籠,將老大輕輕放下,跟隨拖著屍體的大漢出了窟門。
大漢不知身後換了人,說:「老大,你關門,我先上。」
窟門外是向上走的磚級;坑道上升三丈余。秋嵐隨手關上窟門,卻又怕老大在裡面會被凍死便將人拉出方將門掩上,不再上頂閂,向上走。
坑道上面是作坊的後門,大漢拖著屍體往裡走。秋嵐隨後跟入,順手掩上木門,一陣奇異的怪昧撲鼻而至,不象是臭,也不是香,象是腥味,更象醫藥。踏進內間,老天爺!他幾乎嚇軟了腿。
室中寬闊,建了各式各樣的爐灶,各種稀奇古怪的案、鉤、柱、鏈,排列著懸挂著,巨大的池和坑盛了不同的液體,怪臭味直衝腦門,令人平空生出昏眩之感。
架子上擱著已經浸制過的人頭,梳洗得乾乾淨淨,栩栩如生,其中赫然有赤煞二凶的腦袋;這兩個臨危投降的凶煞,也免不了一死。這兩個傢伙和其他四個恐賊如果在隘口和秋雷放手一拼,也許後面的獨角天魔不會落得全軍覆沒。
而一旁的牆架上,龍形劍、青雲客、楓嶺雙殘等人的屍體一一羅列,一個個穿著得整整齊齊栩栩如生,臉上也上了色,唯一可分辨出他們是死人的地方,是他們的一雙眼,眼球雖抹了油,但向內凹而收縮,沒有瞳孔。
大漢將終南狂客的屍體送上洗剝台,一面說:「只洗洗臉部上色便夠了,免得腳麻煩,老大,該替他換件象樣的衣服呢,抑或換壽衣?咱們這兒沒準備有壽衣哪!如果是好好安葬,該換壽衣的……咦!你……」
他說到最後緩緩轉身,看到已放了燈籠站在他身後,臉色因受眼前慘象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的秋嵐,只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他認得,這人不是老大,而是擱在藏屍窟中的屍體。藏屍窟中屍體會結冰,已經放置了三天四夜,目下卻出現在他身後,不是屍變是什麼?
老大呢?怎麼不見了?
據說,屍變如果不是殭屍,用掃帚便可將屍制住,他驚得渾身發冷,臉部因失血而變成青灰色,比秋嵐的臉色更難看百倍。他總算還清醒,一步步緩慢地向壁角退,恐怖地伸手去抓壁根的一把高梁製成的掃帚。
真要命!屍體果然跟著他走,果然是屍變。
他不再遲疑,膽都快嚇破了,據說屍體會隨人移動,會愈動愈快,再慢些可能遭殃。他不假思索,突向掃帚撲去。
完了,屍體一閃而至,一把抓住了他剛抓住掃帚的手,抓來的手冷如寒冰。
「天……哪……」他恐怖地砷吟,絕望擊倒了他,嚇得失去了反抗力,昏死在地。
秋嵐也突然仆倚在牆上,發出一聲可伯的呻吟,屍體作坊的慘象,令他的精神幾乎瀕於崩潰的邊沿,乃弟的罪行令人髮指,任何人看了這兒的景象,也會憤怒得失去理智,除了用「人性已失」四個字解釋乃弟的瘋狂外,這種事定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所能做得出來的。
良久,他在昏亂中逐漸清醒,走近屍床凄然注視著終南狂客的屍體,大顆眼淚滾滾落胸襟,慘然地說:「老前輩,看你將我的弟弟調教成什麼人了?今天你自食其果,我埋怨你已嫌太遲。」
他聽到先前進來的後門有異聲傳出,輕得幾乎令人難以察覺,但逃不過他的神耳,轉頭一看不由一怔。
燈光下,矮方朔出現在眼前,渾身是水,正悄悄將門掩上。
「你不該來。」他冷冷地說。
「小老弟……」矮方朔走近叫。
「我說過的,五天之內。不許任何人進飛龍庄。」
「小老弟,你聽我說。許、門兩位姑娘偷下高山找你,在鶴頸隘口被令弟擒獲。難道……」
「什麼?」秋嵐吃驚地問。
「許、白兩位姑娘為了找你,偷下高山,在鶴頸隘口被令弟擒獲,已經三天,許老莊主不是槁木死灰,他不能置之不理,姑娘家落在令弟手中,想想看,怎不令人急死?你怎能怪我們不守約?小老弟,約期已過四天,明日便是最後一日,而你卻只能在屍體作坊中留連。
請教,小老弟明日該如何回復許老莊主?」
秋嵐心亂如麻,難以置答。
矮方朔一反乎日玩世不恭的神態,神色肅穆地說:「這地方是屍體作坊,是飛龍庄唯一警衛鬆弛的地方。老朽打聽出你也是在鶴頸隘口被擒的,猜想你必定難保性命,因此冒險前來踩探,要在屍體作坊尋找下落。
總算老朽科錯了,居然你能活著。小老弟,你還一心袒護令弟?看了屍體作坊,也許你認為還算不得是人間慘事。好吧!老朽捨命陪君子,陪你到飛龍樓後面的刑室和五行死囚牢瞧瞧人間悲慘無比、舉世無雙的人間地獄。」
處理屍體的作坊慘象已經夠令人驚心動魄了。秋嵐心中在天人交戰,沒有勇氣再看刑室和五行死囚牢。他渾身的筋肉都在痙攣,臉色泛青,低下頭暗自思量。
矮方朔見他不答,不客氣地說:「小老弟,誰無親朋,誰無手足?看看青雲客吧。去年在天門峽,令弟還與他稱兄道弟,他也有意思提攜令弟成名,令弟身上有一把屠蛟神匕,也是青雲客給他的。青雲客名列三凶固然該死,但論情理他不該死於令弟之手,他與令弟並無利害衝突,但令弟將其妹先奸后殺,復殺其全家火焚青雲庄,再將他的屍身加工浸制示眾江湖,為什麼?」
他的親友手足當有何感覺?小老弟,令弟滅絕天良。人神共憤。乖張凶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假使他能度過這次黑白道群豪群起而攻的難關,今後天下間江湖朋友將無噍類,他將會變本加厲任性而為,其可伯的程度不堪設想。一個敢於弒師殺兄的人,任何滅絕天良的事他也可以做出來的,閉著眼睛也可以想象他那為禍造孽的猙獰嘴臉是如何的可怕了。而你,卻以手足之情為念,首心助紂為虐,甘心替他……」
「老前輩,求求你,別往下說了。」秋嵐以手蒙臉痛苦地叫。
矮方朔冷笑一聲,繼續往下說:「老朽不才,忝為江湖名宿,名列三菩薩固然浪得虛名,一生自問未殺過一個人,但對江湖道義不敢或忘,也不忘行俠之風,看不過非插手不可,不然便不配稱俠義門人。
雖則老朽有自知之明,不是令弟敵手,明知以卵擊石,但義之所在,雖赴湯蹈火亦所不辭。告訴你,即使你自甘菲薄,一意孤行助令弟為禍江湖,令弟這次也難逃惡貫滿盈的大劫。許中州明日如得不到迴音,決定午間於城東北五里地鬥雞台大會大下群雄,他決定不要兒子也不要孫女兒了,務必盡滅飛龍庄的群醜為江湖除害,祭告天地以血解誓,重新仗劍出山,寧可犧牲一世英名也要除殺令弟為武林伸正義。
別以為你兄弟英雄益世天下無敵,許老英雄的冷劍並不輸於你們,即使令師玉狡猊親來,也個見得能輕易勝得了許老英雄的冷劍,何況少林十八羅漢為三大首席知客大師親自出馬,武當七子與金頂三真人也前來助陣。
別說小小的飛龍庄即使個江山奪社稷也足以搗碎半壁河山。再說,令師如果到來,他老人家的孫女兒已落在令弟之手,姑娘家名節重於生命,她是否仍活著恐怕不太樂觀,惹得他凶性大發那……滔天大禍恐怕也無法挽回,也許你也和令弟一樣敢於和師父……」
「不!不要說了。」秋嵐渾身冷汗濕衣,鐵青著臉叫。
矮方朔冷冷一笑,仍往下說:「老朽言盡於此,告辭了。但我得告訴你,明日如無迴音,正午鬥雞台信香在祭台上燃起,許老英雄將以血宣誓,那就一切皆無可挽回了。」
「老前輩請稍等。」
「有話請說,老朽需出庄回復許老英雄了。」
「可否請老前輩代稟許老莊主一聲?」
「如果老朽能順利出庄,定替你將口信帶到……
「請稟告許許老莊主,至遲明晚定有迴音。」
「價決定怎辦?」
「找到舍弟……」
「哼!找到他你又能怎樣?」
「再勸他一次,他如不聽,我廢了他。」
「你自信能找得到他么?飛龍樓你熟?」
「機關埋伏並不可怕,小心機警必可逢凶化吉……
「這樣吧,我陪你走一趟,這一帶我熟。」
「老前輩熟?」
「不錯,飛龍庄擴建時,老朽已在這一帶潛伏了。」
「好,事不宜遲,咱們走。」
矮方朔探手杯中取出一隻玉瓶,遞給秋嵐說:「這是上次你在天門峽從九華羽士手中,奪來救贈許小丫頭的解迷香聖葯。這玩意很靈光,可解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亂神藥物。抹一些在鼻端,可保萬無一失。」
這一夜,九華羽士從開封提前趕回,不但帶來了毒火石明,更帶來了石明的五名弟子和大批火箭火瓶一類玩意。他們如虎添翼,決定提前動手。
窮搜了三天,秋雷感到十分失望和焦躁,搜不到金神藏匿的地方,卻發覺白道高手雲集城中的中州客棧。那些人中,以許中州為主,少林武當高手齊集,顯然來意不善,面對那些白道中名頭響亮的人物,他不無顧忌。
如果沒有金神前來趁火打劫,他並不在乎這些人。白道英雄們易於打發,對付那些自命不凡的光明磊落的人並不困難,他們死要面子講的是公平一決,以一比一拼個你死我活。他自信以一比一沒有人可以在他劍下討好,只怕金神那群人詭計多端明暗中下手不擇手段。
這天晚間,飛龍樓下大廳中,庄中首腦置酒高會,三列長案坐滿了人,每人各佔一席,酒菜川流不息地送到席前。為首的一列長案上,中間主位是秋雷。往左,是查總管、海天一叟、鬼谷先生、陰曹惡客、北地之豪向天掌陳彬、南湘怪傑搜魂旗主王靖、燕山三傑焦氏三昆仲、雁盪山主銀箭傅天華、翻陽王廖惠安。
右首,是恨天無把、江東八豪、四大金剛、七柳七煞。七柳七煞死去再補上青龍煞的人,叫做白蓮丹士,是個老道。補上紅紗煞的人,叫做地暗星梅禮,原是白虎煞的好友。一個惡名滿江湖的獨行大盜。
秋雷身後是清風和明月兩個小廝,川流不息地傳遞外面送來的信息。
酒至半酣,秋雷鼓掌三下,堂下人聲倏止,鴉雀無聲,秋雷虎目生光,環顧堂下眾人一眼,即席朗聲道:「北路暗樁又傳來消息,二更左右,有七名身份不明的人,從城北三里的灌夫冢抄小道向東岔走了,可能是到晁錯墓。這些天來,晁錯墓附近沒有岔眼人物,但目下已證實夷陵州的人已經到達許州,但江南浪於等人卻不見形影,會不會窩藏在晁家呢?本莊主認為,有派人大搜晁家人古宅的必要,哪位弟兄願帶人前往一行?」
白蓮丹士既頂了青龍煞的缺,自然是七柳七煞名義上的老大,他站在起說:「貧道願與六位賢弟一行,替莊主分憂。」
秋雷領首含笑道:「道長道力通玄,本莊主極為放心。請記住,不管晁家是否有人藏匿,必要時可加以毀掉,免得被江南浪子一群晁家餘孽所利用。」貧道遵命,就此啟程。」
秋雷站起敬了七煞一杯酒,祝他們順利。
接著,恨天無把站起說:「稟應主,屬下今天在城東青靈觀所見的賣葯郎中三個人,形跡有疑。屬下想今晚前往一探,如有可疑即擒回庄中詢問。」
「青靈觀不是咱們的人么?既然掛單的人形跡可疑,為何不見回報?」秋雷不悅地問。
「青靈觀不是咱們的人。是不易從高手中找出可疑事物的,所以屬下不放心。」
「好吧!你辛苦一趟,帶幾個弟兄一同前往一行。」
看看到了三更,盛筵不得不散。誰也沒想到機關溫布戒備森嚴的飛龍庄,已經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來了。席散時,矮方朔和秋嵐已接近飛龍樓的西北角。飛龍庄門朝南開,西北角及庄的右後方。
飛龍樓高有三層,它本身就是一座迷宮似的寨堡。下層是聚會廳.由五座相連的建築構成,二樓從中間升起,是莊主接見親信的起居室,也是練功房,練功的器械設備一應俱全,未經召喚任何人也不許進入。三樓是莊主的居室,比二樓又小些,裡面近二十間華麗金屋中,藏了十餘名嬌娃,與數目相等的美婢。上下傳報全由女人司事,是女人的世界,除莊主本人之外,全是女人,是庄中管制極嚴的禁地。除三樓外,下面兩層警衛森嚴;三樓雖沒設警衛,但機關消息卻是神鬼難測最利害可怕的全樓精華所在,根本用不著派人警衛。飛龍秋雷太過自恃,犯了設置機關消息的大忌;因為任何神妙的機關如果沒派人把守,遇上行家照樣會成為廢物。
矮方朔知道飛龍樓的底細。因為秋雷在江湖上奔走擴張勢力,在庄時日不多,建庄的大事由金鞭於庄全權處理,大部分高手已隨秋雷在外,留庄的兩手防不了矮方朔,因此,工程中的重要設備,皆逃不過矮方朔這個有心人。
知道詳細不見得能來去自如,三樓以下各處機關有人把守,想入內救人,須將把守的警衛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制住,只要有一個人發出警號,一切都完了。
救人,許欽救不救無所謂,兩位姑娘非儘速救出不可,矮方朔口中不說,心中卻毫無把握,姑娘們已被擒三天,是否仍在人世呢?很難說,八成兒絕瞭望,他只想將秋雷弄到手,怎樣弄?希望全在秋嵐身上。
接近了飛龍樓的西北角,已經三更了。西,是庚辛廳;北,是戊己閣。矮方朔一路領先,貼地飛射,乍起乍伏,竄近了兩棟巨廈的交接處,伏在風火牆下。
秋嵐隨後跟進,一閃即至。兩人膽大包天,秘密接近的蛇行身法也確是值得驕傲,兩例大門附近的守衛,居然毫無所覺地讓他們進入了腹地。
風火牆高約兩丈六,上面伸出一片三角飛檐,秋嵐便待往上跳。矮方朔一手拉住他,附耳道:「不可妄動,這兒決不可進入,牆角沒有活磚,按上便向內陷引觸警鈴。檐下有無數魚鉤形活動刺網,屋頂有該瓦陷坑。」
「那……那怎麼進去?飛進去么?」秋嵐苦笑著附耳問。
「走大門。」
「走大門?你……你瘋了?」
「矮子我並不瘋,你等著瞧。咱們先接近庚辛廳門外的台階旁,有人入廳,便可探出今晚庄中的辨證切口暗號,咱們便可從大門混入了。」
「那些警衛又不死人,共有五名之多哩!」
「嘻嘻!你別長他們的志氣。不會有五名的,等會兒便會撤走了,今晚中堂大廳對盛會,會散人便會撤走的,守大門一兩個人便夠了;不信可拭目以待。」
四周皆有房屋圍繞,接近飛龍樓便算是腹地了,樓佔地甚廣,事實上不會有太多的警衛,也用不著多派守望,即使有人進入,想入樓再脫身太艱太難了。果然不錯,不久,台階上只有兩個了。
矮方朔是藝高人膽大,不伯頭上的如銀月色,匍伏在牆角的暗影中,快貼近門樓下了。
秋嵐也逐步向前移,近了。
三樓,兩位姑娘已到了生死關頭。
大廳盛會已散,秋雷醉醺醺地登樓。幾天來的晝夜奔忙,他感到有點疲憊,到這時為止,敵情已大部摸清,該準備的事已準備停當,該他喘口氣了。
三樓梯口,清風和明月兩個小廝早已在恭候,在明亮的燈光下,除了兩小廝之外,看不到第三個人。
兩小廝躬身行禮,同聲道:「主人回來了,可要通知她們下來接駕?」
秋雷眯著醉眼,笑道:「好。明月,許欽怎樣了?」
清風抓住梯校頭的小獅子,向下一按,緊閉著的樓門內,立即傳出了「叮」一聲輕響。
明月則恭敬地答:「許欽這幾天精神甚佳,目下在青龍子道長照顧之下,兩人相鄰而宿,主人請放心,」
「你去告訴青龍子一聲,冷劍許中州已經到來,也許會自不量力派人前來試探,必須小心。」
「是,奴才立即前往轉告青龍子道長。」明月說完,行禮轉身,從花廳的西廂門走了。
三樓的樓門無聲而開,出現了四名千嬌百媚的女郎,一色高頂髻,珠翠滿頭,水紅色薄秋裳窄袖子的下端,裸露著半截玉藕似的豐潤小臂,小坎肩半露粉頸,同色羅裙下,輕俏地吞吐著蓮尖兒。每人手中高挑著一盞花燈,兩舉左兩在右,裊裊娜娜地往下走,舉止齊一,冉冉而降,人末到香風先至,令人慾醉。
四侍女到了樓下,盈盈斂衽行禮,銀鈴似的燕語齊吐:「小婢們請爺登樓。」說完,向兩側閃開。
秋雷頷首笑笑,邁步登上樓梯。兩侍女在前面兩側舉燈引路,雖然各處的燈光明亮得根本用不著花燈照梯。顯然,這是莊主爺訂下的規矩排場,年來闖刀山蹈劍海得來今日的成就,理該神氣了。
梯門后,也有兩名侍女在行禮相迎,人進了樓門,裹了鐵葉的朱紅巨門又悄然掩上了。
三樓中間是寢宮般奢華的廳堂,絳雄似錦,銀屏為間,蟬翼般的雲紗作簾,配上金碧輝煌的虎皮胡床和錦繡花墩,還有各種寶光四射的種種擺設,一座獸鼎中裊裊升起一縷奇香,整座寢宮籠罩在異香縹緲、如虛似幻中,極盡奢華,連均州的徽王府也遜色三分。
寢宮四周,排列著十二間繡房,房門不是鐵葉門,都是彩繪了花卉別開生面的彩門,門上方浮雕了一條似若破空而飛的飛龍,沒設有門環,看去極為堅牢。
彩幻五色,異香生室。三天未踏入這座寢宮,他踏入宮門便飄飄然哈哈大笑,信手攬住迎出替他寬衣的兩名侍女,放肆地香她們的粉頰,接著一把揪住右首的侍女,擰住她的下顎笑道:「李美貞,你還記得你的好弟弟么?」
右首侍女是李玉衡的姐姐李美貞。自從飛龍樓完工之後,一群女人從原住在金鞭於庄的大宅搬入了飛龍樓,秋雷弄來的八個絕色美女選入十二香閨中的八間,李美貞卻只能搬到寢宮後面的侍女房中安頓。儘管她的姿色不見得比其他八個女人差,可是秋雷已經對她起了膩,如果不是她極巴結,恐怕還不配住飛龍樓呢!
年來,她將仇恨深深地埋入內心深處,使出渾身解數,以搏取秋雷的歡心,她在等候機會,等候那一天到來。仇恨令她堅強,她永不在姐妹群中流露哀思,反之,她比所有的姐妹表現得更快活。
她警告著自己,切不可輕舉妄動,如果一擊不能制秋雷的死命,她寧可再等待能一舉成功的好機會。
外表,她快樂,內心卻在流血,但她忍耐著。她象一頭耐心伺伏在洞口的貓,她相信會有等得到老鼠竄出洞來的一天。
看秋雷醉眼朦朧,她心中狂跳,暗中禱告蒼天。年來。她從未碰上秋雷象今天這般醉過,看樣子已有了八分酒意啦:可能是老天爺見憐,賜給她可望成功的機會呢!
提起她的弟弟玉衡,她又是一驚,心中一陣絞痛。但復仇之念激勵著她,她粉臉上泛上了媚笑,說:「我的爺,你何苦和小婢開心?出了門的女兒,等於潑出盆的水;小婢已是爺的人,還提李家做什麼?爺不是說過,家母和小弟已被鬼眼瘦猿救走了么?爺想必是醉了,讓小婢侍候寬衣……」
秋雷將她推開,獰笑道:「鬼眼瘦猿倒是死了。你那小弟在洛陽向我行刺,你說可笑不可笑?要不是許欽救了他,我這次便可將他帶回來了,哈哈!去!叫碧春來。」
「爺今晚醉了,何不就在胡床上歇息……」
「哈哈!你不懂,你俗。酒乃色之媒,今晚有酒怎可無色?我要……哦!那天帶回來的兩個妞兒呢?」
「安頓在蘭、竹兩室,迷魂藥餅還未取開呢!」
秋雷向一名侍女叫道:「小珊,把蘭、竹兩室的壁門打開,你們便可歇息,不用你們伺候了啦。」
美貞倚在他身上,媚笑道:「爺已有八分酒了,粗手粗腳哪!小婢能否有替爺張羅的榮幸?走啦!爺,小婢攙著你哪!」
秋雷一把將她推開,冷冷地說:「走開!今晚我誰都不要。」
「爺是否還要酒助興呢?」美貞不肯放棄地問。
「告訴你閉嘴:你們都給我走開。」秋雷吼叫,踉踉蹌蹌向左首走去,不遠處,便是一繪蘭一繪竹的兩間繡房。
先到的侍女小珊已摘下房側的燈插支臂,勾住門上所刻的飛龍浮雕的左龍角,向下一拉,房門悄然而開。
小珊首先進入室中,迎面是一座屏風,繞過屏風向右一折,便是設備齊全金裝玉飾的繡房,燈光明亮,牙床上銷金帳內,躺著已換了一身銀色彩裙的銀鳳許姑娘,紅羅被角掩住小腰腹,沉睡如死。
小珊在左壁角掀開一幅山水立鈾,在裡面的暗框一陣摸索,牆壁一陣輕響,出現了一座暗門。
「爺還有事吩咐么?」小珊躬身問。
「你走。今晚是你值夜?」
「正是小婢值夜。」
「小心李美貞,切記不可讓她下樓。」
「是,小婢知道了。」
小珊剛踏出房門,房門便自行關閉了。她向寢宮走,那兒侍女們正分別將不必要的銀燈熄掉,準備就寢。她走近美貞,伸手親熱地挽了美貞的手,手心內有一個小布卷。接著,她俯身吹熄茶几上的一盞銀燈,低聲說:「美貞姐,這兩天干萬不可下樓引起惡賊的懷疑。小包是令弟托姜爺交小張福帶來的,書信必須毀掉。」
「我弟真來了?」美貞興奮地低問。
「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到二樓找六妹,遇上小張福,是他偷偷告訴我的。小張福太過冒險,萬一引起惡賊的疑心,定可查出他是令尊的遠房侄兒,那豈不糟透?下次我得要他當心些才是,怎可在二樓將東西交給我呢?早些安歇,去吧,惡賊已要我留意你的舉動了。」
「謝謝你,珊姐。」美貞低聲說,兩顆淚珠墜下胸襟。
暗門移開,原來是通向鄰房竹室的壁間暗門。
秋雷桀桀笑,一把抱起銀鳳,鑽入竹室。竹室燈光明亮,銷金賬內躺著白琬君姑娘。她羅衣勝雪,直挺挺地沉睡不醒。侍女們替她換了衣裙,卻未替她換胸圍子,羅衣太薄,而她的胴體卻又已經發育成熟,雙峰怒突,腰腹劃出一道令人心動神搖的美妙線條,美人春睡,那光景別說是快喝醉了的秋雷,即使是渾忘七情六慾的老和尚看到也受不了。
他「砰」一聲將銀鳳丟在床上,首先,將兩位姑娘的雙手曲池、雙腳環跳制住,再拿掉他們藏在發鬃內的迷魂藥餅。順手取過床頭的冷茶,灌入兩人口中。
「嘶!」他拉開了床內側的壁櫥,裡面除了摺得方整的衣物外,赫然有一瓶酒和兩隻小玉瓶。
接著,他為自己卸衣除靴。剛脫掉靴子,兩位姑娘逐漸蘇醒,幾天來,有侍女們按時喂她們參湯肉汁一類食物,所以元氣未損。
他脫下外袍,信手丟在床欄上。
第一個清醒的是銀鳳,她只看到秋雷的背影,脫口叫:「這是什麼地方?」
秋雷轉過身來,開始解左小臂上奪自林昭華姑娘的九龍筒,哈哈大笑道:「好親親,這兒是秋某的飛龍樓,你是天下第一美女郎,枉顧我這座樓,樓亦為之生色,哈哈哈!」聲落,俯下身「噴」一聲在她粉頰上來一記暴吻。這時的他,叱吒風雲英雄氣概已不復見,而是一個情慾高漲為色所醉的人。唯一與常人不同的是,他不象一般人那麼急吼吼不要命似的激動,即使慾火已經熾盛,仍能自我控制維持他的尊嚴。
銀鳳感到腦門轟然作響,血往上涌,想蹦起卻又手腳不聽指揮,急得要吐血,尖叫道:
「畜生!你殺了我罷!」
白琬君也恰在這時醒來,用凄厲的嗓音大叫:「秋雷,體把你哥哥怎樣了?」
秋雷獰惡怪笑,問:「怎麼?你不先問問我要把你怎樣,卻要問我哥哥有何用意?有說乎?」
「我白琬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生死事小,江湖人誰也不會將生死放在心上。難道說,你就不為你的名節羅、羞恥羅、比死還可怕的污辱等等加以付度?」
「姓秋的,別忘了,人要求生易,死卻不難,只消腦袋向桌角一撞,豈有不死之理?你制住本姑娘的穴道,同樣防止不了本姑娘尋死。說,你這比禽獸更低賤的畜生,你把你哥哥怎樣了?」
秋雷呵呵笑,接著省悟地說:「哦!,我知道了,原來你的心已經交與我哥哥了,難怪,你還是丟掉舊時事,寄想眼前人好些,他已經死了,目下放在藏屍間,這兩天我要派人將他送到大隗山祖熒安葬,略表手足之情,我總算對得起他了……」
銀鳳咬牙切齒,厲聲道:「畜生!你惡貫滿盈,天下群雄將……」
「哈哈哈哈!妞兒,請放一千萬個心,天下群雄又能怎樣?能吃掉我飛龍秋雷?不會的,有你和令尊在我手中,他們除了乖乖滾蛋之外,便是束手送命。」
說完,他兇狠地將兩人拖放在身前,抓住她們的衣領,獰惡地說:「夜已深,太爺不再和你們廢話,告訴你們,秋某已決定納你兩人為妾,假使你們想自戕以保名節,你們的屍體將被剝光,將被掛在庄前的楓林示眾江湖。你們死了不要緊,誰也知道你們決不會死得清白,許中州與玉狡猊一代高人,他們將無顏在人世間丟人現眼,他們也無奈我秋雷何,秋某手中劍不敢誇說天下無敵,但對付他兩人綽有餘裕。你們瞧!」
他向內櫥的兩隻小玉瓶一指,冷笑道:「察言觀色,太爺知道你們都是黃花閨女,秋某答應好好親你們,不然,那些如意丹將令你們事後痛苦難當,休怪太爺不知憐香惜玉。言盡於此,你們要死請便。我這兒有的是千嬌百媚的女人,不在乎,你們死了太爺另尋快樂,反正將恥辱留給你們的長輩,於我無損。」
說完,雙手一帶,兩女的上衣應手而裂,玉體橫呈,令人心動神搖的上身暴露在燈光下。他自顧自解帶寬衣,不理會兩女的反應。
「天地鬼神,難道你們都瞎了眼?」琬君狂號。
秋雷冷笑一聲,一把抓住她的裙帶,獰笑道:「天地鬼神自己的事多著哩!懶得管人世間的閑事啦:你,可惡!你不求我,為何捨近求遠去求那些不可知的鬼神?告訴你,世間如果有鬼神,太爺也可以使他們煙消火滅……」
話末完,他清晰地聽到房門輕微的滑動聲,本能地扭頭一看,只感到毛骨悚然,臉色大變,急忙想伸手去抓床柱上掛著的長劍。
房門口,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冉冉入室。是秋嵐到了,臉色白中泛青,咬牙切齒,頰肉不住抽搐,雙手箕張,燈光下,臉色可飾,神情凄厲,象煞了從地府突然升上陽世的鬼魂。
秋雷不信世間有鬼神,但哥哥突然在密室中悄然出現,各處機關毫無警示,樓下高手如雲也毫無用處,不由他不懷疑。這瞬間,他的不信鬼神的信念動搖了。至於他之所以搶劍,不是想用劍殺鬼魂,而是經過於錘百鍊所養成的自衛本能反應,也是想借兵刃壯膽而已。
手還未觸及劍鞘,驀地一股陰柔而潛力如山的暗勁斜涌而至,他感到有肩如受萬斤重鎚所撞擊,身不由己,「嗯」了一聲斜沖八尺外,「嘭」一聲按倒了床前的錦墩,幾乎被擊倒在地。
秋嵐確象個幽靈,無許無息地不知是如何移動的,反正他還末看清,人卻象座山般屹立在他身前。
他心膽俱裂,恐怖地後退,退到牆壁便無路可退了,背抵在牆上,臉色泛灰,驚恐地叫:「你……你是人是……是鬼?你……你不是放在藏屍冰窟里的么?你……」
他這時神智大亂,口說不怕鬼神,卻問對方是人是鬼。也難怪他驚恐,他身上已快脫光了,劍不在手邊,屠蛟匕放在床后,九龍筒放在枕畔,赤手空拳英雄無用武之地。就算秋嵐是人而不是鬼,徒手相搏他根本不行,在鶴頸隘口他已吃足了苦頭,怎不令他驚恐?
秋嵐迫在他的身前,始終保持伸手可及的距離,這時鋼牙銼得格吱吱地怪響,厲聲道:
「你好心,還記得將我的屍體送回故鄉埋葬?」
秋雷伸手猛拭額上潮濕的汗水,心中猛然省悟,鬼魂說話怎會與平時一樣的?對方顯然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了。他伸手一抄,向壁間的龍形浮雕抓去。
不等他的手搭上龍角,秋嵐已突起發難,右拳疾飛,「噗」一聲擊中他的左頰。
他腦袋一晃,有掌反擊,金針掌絕學發似奔雷,「叭」一聲拍中秋嵐幾乎同時攻到右頰的左拳。同時,左腳閃電似的踢中壁根下的消息機捩。
警鈴聲大鳴,整座飛龍樓人聲鼎沸。
秋嵐感到左掌一麻,但並無大礙,早知乃弟具有驚世絕學,拳上豈能無備?因此並未受傷,左拳再發,「噗」一聲再擊中秋雷的小腹。
沉重無比力道千鈞的大拳頭,把秋雷打得腹中五臟翻騰,渾身發虛,「嗯」了一聲,左掌上抬封架,身形前俯,右手壓住腹部,人向後退,「砰」一聲背部撞在壁上,無路可退了,想向側閃也力不從心,兇猛無比的打擊連珠炮似的光臨,他竟然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慌亂地封架。
秋嵐象頭被激怒了的獅子,下手不容情,雙拳如狂風暴雨,緊迫著予對方沉重無比的打擊。
他無意要乃弟的命,也下不了手,只揀不致命的地方狠擊,但聽鐵拳著肉聲連珠爆響,只見秋雷在牆壁的死角內絕望地前俯後仰和扭動閃避。
「砰!拍!拍!噗噗噗!」記記落實,拳拳著肉。
「打死你這人性已失的野獸!」秋嵐一面咒罵。
在警鈴聲中,庄中各處警鐘大鳴,燈球火把在各處照耀,整座飛龍庄被照耀如同白晝。
二樓是莊主的練功房兼起居室,住了幾名管理的心腹高手,聽警鈴一響,便知三樓有警,立即斷然召上樓下的高手,從四面八方湧上了三樓。
糟了!全庄的數百高手全部各就把守的方位,居中策應的人,由鬼谷先生率領,搶上了三樓加飛而至。他後面,四大金剛挺四般怪兵刃銜尾而至。
秋嵐知道身陷網羅,但憤火中燒,他顧不了許多,乃弟居然挨了數十拳仍未倒下,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實不客氣向乃弟的要害進攻了。
「噗拍!」一記「鐘鼓齊鳴」擊中乃弟的頭兩側。
秋雷仍末昏倒,左臂抬起護臉,右手「現龍掌」全力發出,仍然用的是足以令人致命的金針掌。
秋嵐火起,左手一勾,封出對方的現龍掌,右掌發如電閃,「噗噗」兩聲,兩劈掌擊中乃弟的頸根,他用了八成功,幾乎把對方的鎖骨擊碎。
秋雷再也支持不住了,雙手一軟,人搖搖晃晃向下挫,一面嘎聲叫:「哥哥,你……你打死我好了……」
秋嵐一拳飛出,「噗」一聲擊中他的下領,膝蓋頂住他的小腹,右手扣住他的脖子,左手架住他的有臂,將他頂在牆上,切齒罵道!「畜生!你還有臉叫我哥哥?我根不得要你的命,可是我奇怪卻下不了手……」
房門「砰」一聲閉上了,矮方塑閃入房中。房中有兩個幾乎全裸的姑娘,他老人家不敢將臉向內,對著門急叫:「小老弟,別廢話,千萬不可動婦人之仁。制住他作為開路出庄的人質,不然咱們將被埋葬在這兒。」
一言驚醒夢中人,秋嵐抽出左手,制了乃弟的雙肩穴,再在氣海穴上來上一擊。
「快!解兩位姑娘的穴道。」矮方朔又叫。
「這……這……」秋嵐期期艾艾地叫。
「嵐哥,你怎麼了?快嘛!」琬君急叫。
「蠢材!事急從權你不知道?」矮方朗跳腳罵。
秋嵐省悟,將乃弟倒仆著塞入床下,拉過薄衾掩住兩位姑娘的下身,急問:「何穴被制?」
「雙肩井、雙環跳。是截脈閉穴手法,很討厭。」銀鳳以仇家的口吻答,閉上鳳目,羞得滿臉通紅。
截脈閉穴術難不倒秋嵐,討厭是不假,必須先運內力用推拿術疏經,然後才能解穴。那就是說,決不是三下兩下便可解決的事。他顧不得男女之嫌,立即功行雙掌閉著眼睛替兩人疏經。
床下,秋雷正在作生死掙扎,想運功自解穴道。自解穴道談何容易?他必須先聚合先天真氣方能運起三陽神功,但氣海穴被制,先天真氣無法凝聚,一切努力皆屬徒勞。只須略一運氣,他便知一切都完了。
真氣自解穴道既己絕望,他只好另行設法,控制床捩近機關的機抿,就在床頭的外腳上方、如果能夠上,便萬無一失了。
雙肩井被制,上身僵死不聽指揮,但下肢仍可移動,只不過虛軟而無法運用自如而已。
他一咬牙,強忍痛楚以雙腳挪動身軀,漸漸接近了床頭的腳拄。
房門受到巨物的撞擊,聲如雷震,「轟隆!嘭!砰!」外面的人在攻門了。室中的啟門機蕾是門旁壁框上的獅頭栓座,矮方朔將栓座反轉,門已封死,外面的機捩已失效用。他一手按住已反轉了獅頭栓座,外面的人便只好破門而入了。
侍女小珊帶著海天一叟一群人進入隔鄰蘭室,掀開山水立軸,扳動機捩,開啟進入竹室的暗門。竹室內,秋嵐行功疏解兩位姑娘的經穴,已到了緊要關頭,危機將至。
房門的厚實木板已出現了裂痕,撞門聲更為急驟,眼看不消片刻,高手們便會破門而入。
床下,秋雷的腳已逐漸接近床頭,仍在接近。腳伸出床外緣了;舉起了,腳後路快伸至機捩了。只須再伸上寸余,只須用腳後跟一勾一頂,室中將有劇變。
危險至矣!生死關頭已到。
且回頭看看晁錯墓旁的晁家大宅。
地窟中,九華羽士正與金神商量明日提前下手的事。壁根不遠處,一個灰發黃須的古稀老人正和五個青衣大漢,將一捆捆長包點交給江南浪子一群好漢。這人是以玩火器械名震江湖的毒火石明,五個青衣大漢是他的弟子。
外面,月華如水,夜風蕭蕭,四野秋蟲合唱。遠遠地,晁錯墓遙遙傳來三兩聲凄厲的梟啼,令人聞之悚然。
大宅的最左首。距晁錯墓不足半里地,那是一座面積廣闊的墳場,許州大戶人家的墳地,大多座落在這一帶。秋草連天,白楊蕭蕭,晚間是夜梟和野狗豺狼出沒的獵場,半夜三更從來沒有人敢到那兒鬼混。一劍三奇是黑道之霸,他選擇這兒建宅與鬼為鄰,是有他的用意;在末至夷陵州安業之前,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全在這一帶處理,十分方便。
白蓮丹士率領著其他六煞,從西首小徑穿越麥田,進入晁宅外圍的荒野。這一帶全是小有起伏的岡陵,周圍七八里地全是荒林衰草,膽小的人決不敢夜行。
穿過一座樹林,人踩在枯葉上沙啦啦作響,想完全隱秘地通過秋天的樹林,事實上不可能。白蓮丹士藝高膽大,他不在乎暴露形跡,領先疾走,距晁宅不足半里地了,小徑不可走,他小心地想從宅右接近。
白虎煞對這一帶地形十分熟悉,他急走兩步與白蓮丹士走了個並排,低聲道:「老大,前面是草坪,月光明亮,草坪中不易隱起形跡,咱們是快速接近呢,抑或是秘密接近?」
說著,草坪已到。草坪對面,晁宅十數棟大宅院黑黝黝地聳立在月光下,燈光全無,鬼氣衝天,宅外園,槐樹和柳樹疏落地散布在四周。想穿越這塊寬約三四十丈的草坪,假使是快速接近輕而易舉。但他們志在先暗探宅中的動靜,必須秘密接近,也就是必須用蛇行留伏的身法通過,不但浪費時間,也浪費精力。
白蓮丹士自命不凡,但也不得不考慮後果,可是他卻不願偷偷摸摸在地上爬近,站在樹林的蔭影中向前面眺望,久久斷然地說:「沒有什麼可怕的,時辰不早,咱們豈可以蛇行蟹伏身法耽誤時刻?如果宅中沒有可凝人物隱伏,咱們豈不辛苦了?管他娘!走!且一把火把這些鳥屋燒了拉倒,裡面的人不出來才怪。」
「如果有人,敵暗我明,咱們豈不上當?」老四喪門煞提出性命悠關的大問題。
白蓮丹士哼了一聲,不悅地說:「老四,你把咱們七煞看成酒囊飯袋不成?」
「兄弟並無此意,小心駛得萬年船,防患末然,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白虎熬趕忙打圓場,說:「老大,這樣吧,咱們何不分批進入?也好有個照應。」
白蓮丹士憤憤地撩起道袍腋在腰帶上,冷笑道:「貧道先走,怕死的可以留在後面。」
老道加入七煞日子不多,到底不易相處,加以自命非凡,不但與原來的五煞格格不入,與同時加入的紅紗煞地暗星梅禮,也有點合不來。他這兩句話出口,立即引起公憤,喪門熬重重地哼了一聲,便待發作。
白虎煞眼明手快,拉了喪門煞一把,示意他不可激動,舉步跟上說:「走,七柳七煞為了區區一段草坪便亂了章法,豈不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么?」
他們向前飛掠,沒留意身後有人用千里火一晃,潛伏在林中的人,將消息傳出了。
七煞展開輕功,飛躍而進,不片刻便越過了草坪。白蓮丹士領先,飛快地閃在一株槐樹下藏身。
晃家的大門向南開,他們接近的地方是西側院,院門緊閉,看不見院牆內的景況。
「我到樹上瞧瞧。」白蓮丹士說,踴身直上樹捎。
西院的花圃荒草及腰,枯樹零落,荒蕪得己成了狐鼠之穴。遠看對面的廂房,檐落窗塌,階上的野草已向廊上爬,亂七八糟顯然長久無人過問了。
「咦!」老道低呼,飽含訝異。
不等老道招呼,所有的人聞聲上縱,枝梢微動,七個人全上了樹。
「老天!」有人低叫。
荒涼的破院中,裊裊升起一道白煙,愈來愈濃,愈擴愈大,月光下,可以隱約地看到煙中有一個怪人.影,隨著白煙愈升愈高,似乎愈漲愈大,兩隻巨眼在白煙映掩中,光亮奪目。煙升起丈五六高下,怪影也有丈五六高,如果是人,鬼才相信,別說沒有如此高大的人,世間的人眼睛決不會在晚上發光。
白蓮丹士其實不是白蓮教的教徒,只不過道號叫白蓮而已,要是不信妖魔鬼怪,他也不會做老道,只驚得他毛骨悚然,低叫道:「走[這兒邪門,可能真有鬼怪為患。」
話剛說完,怪影突然縮矮,只片刻間便投入地下,白煙徐散。
其他六煞心中早寒,飛躍而下。
白蓮丹士也飄落地面,說:「咱們走大門,放他娘的一把野火。走!決不空手而回。」
七人一走,院內草中站出三個黑影,拍拍身上的草屑,其中之一不屑地說:「七個人被咱們三人疊羅漢嚇跑了,蹩腳之至。」
「呵呵!不然他們怎會到前面去送死?碰上金老前輩,他們算是倒了八輩子大霉。」另一黑影介面,隱入廂屋的破木門不見。
到了大宅的正門,門外廣場早巳野草芸芸,大概許久沒有人在這一帶走動,原住在破敗大宅里的十來個人,平時也極少在外走動,所以看不出有走出來的路。
白蓮丹士有點膽寒,他在大門外五六丈處站住,不敢接近門階,一面拔野草做引火束,一面向其他的人說:「要走,放把火便走。」
他結了一捆乾草束,用火摺子引燃,等火旺之後,向台階下奔去。
不等他將火束投出,前面不到兩丈的草叢中。鬼怪似的站起一個怪人,火光下,渾身金光閃閃。
老道奔得太急,金影突然出現,他幾乎撞上啦!先前他已被西院中的怪物所驚,本是驚弓之鳥,這時金色人象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劈面攔住,幾乎嚇掉他的魂,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沒看清是啥玩意,大驚之餘,本能地將火束向金色怪物投去,扭頭便跑。
剛轉身舉步,火束回頭反飛,用不著看,火焰嘯風之聲便足以說明一切了,他心膽俱裂,扭身仆倒,火束滾出丈外,飛躍而起。
火束落地,地面半枯的野草立即引起燃燒。
七個人全都呆住了,心中暗暗叫苦,走不了啦!火光能熊之下,照出四面八方數十個面目猙獰的人影。剛才的金色人影是金神,站在野草齊膝的台階下,左右分列著八名黑衣大漢,正惡狠狠地冷然向他們注視。
後面,獨角天魔橫杖而立,臉上似笑非笑獰惡已極。
其他的人不必說,僅這兩個大凶魔,便足以令七煞魂飛天外,魄散九霄。
白虎煞將火把向地下一丟,用腳踏熄大聲說:「在下投降,沒話說。」一面說,一面解下背上的長劍丟至金神腳前。
「你們是什麼人?「金神沉聲問。
左方不遠處站著九華羽士,呵呵怪笑道:「祥老,他們是七柳七煞,飛龍小狗的得力臂膀。」
金神重重地哼了一聲,說:「四下里放火,燒死他們再亂劍分屍。」
「且慢!在下有話說。」白虎煞滿頭大汗地急叫。
九華羽士掠近金神,笑道:「祥老,何不將青龍煞喚出來,和他們談談?殺七煞易如反掌,請他們回飛龍庄找飛龍算賬,豈不功德無量?七煞之甘願替飛龍賣命,定然是只看到飛龍臉呈忠厚,卻末看到那小狗心藏奸詐,讓青龍煞把洞庭湖的事揭開,貧道相信他們不是善男信女,豈會仍替秋小狗賣命?」
白虎煞吃了一驚,訝然問:「道長,青龍煞仍在人世?」
「不錯,等會兒你們就可見到了。」九華羽士答。
金祥舉手一揮,說:「進廳說話,快將野火弄熄。」說完,轉身踏上台階。
白蓮丹士見四周有人搶出救火,陣腳已亂,突然在踏上第一級石階的剎那間,向兩丈五六高上的門樓躍升,他要抓住這剎那間的機會逃命。
獨角天魔在後面三丈余,一聲狂笑,鐵棍脫手疾飛,人和棍在檐口相合,棍到如穿魚,從白蓮丹士的背心貫入,透前胸兩尺,「叭噗」兩聲暴響,墜落在台階上。
金神大怒,轉身兇狠地說:「你們該死!還敢妄想逃走?看老夫活剝了你們。」
白虎煞心膽俱裂,急叫道:「老前輩明鑒,這老道是遞補青龍煞的人,是飛龍新羅致的惡賊,是秋小狗的死黨,他的行為與晚輩等無涉。」
九華羽士問道:「誰頂紅紗煞?在洞庭被秋小狗殺之滅口的人有紅紗煞在內哩:是誰?」
地暗星梅禮相當有種,舉起右手說:「是在下地暗星梅禮。在下投奔飛龍庄,乃是不得已的事。在下向諸位保證,假使原來的青龍和紅紗兩煞確是死於秋莊主之手,在下沒有任何理由再替飛龍庄賣命,保證與白虎煞諸位弟兄同進退。」
金神向白虎煞沉聲道:「小輩,你能保證他不會敗事么?」
白虎煞向地暗星瞥了一眼,本想說天下間沒有可以完全信賴的人。但他接觸到地暗星投來的求援目光,不由心中一軟,事實極為顯然,地暗星因生死,完全控制在他一念之間。同時,看了老大白蓮丹士的慘死,他油然興起了兔死狐悲的感覺,一咬牙,說:「梅兄弟也算是江湖大豪,也是晚輩的好友,相信他不至於在認清秋雷的真面目之後,仍會甘心替飛龍庄賣命。」
「那是說,你對他還未能完全信賴了。」金神冷笑著說,金臉上湧起重重殺機。
白虎煞打一冷戰,趕忙說:「不!老前輩請別誤會,晚輩對梅兄弟沒有不可信賴的。」
「那就好。」
眾人在大廳中站定,破敗的后廳出來了右腿已廢的青龍煞。
四更末,六煞心驚膽跳地走出黑暗的大門。後面,九華羽士和廢了一腿的青龍煞送至階下。
九華羽士指著白蓮丹士的屍體,向白虎煞說:「施主可將老道的屍首帶回庄中,只說在半途被人暗襲而斃,免得秋小狗起疑,請記住,明晚三更初,咱們等諸位的消息。至於咱們如何攻庄恕貧道守秘了。」
「道長請放心,庄門一帶機關埋伏,在下負責全部毀去,接應諸位入庄,裡應外合,秋小狗狗命難逃。」白虎煞斬釘截鐵地答。
紅紗煞地暗星梅禮拍拍胸膛,憤然地說:「飛龍樓四周,在下願負全責,引金神老前輩直搗小畜生通至庄外的秘密地道截留,斷他的逃生之路。」
「好,一切拜託了。」九華羽士高興地答。
青龍煞支拐站在台階上,誠懇地叮吁道:「諸位兄弟珍重了,切記守口如瓶,在末動手之前切不可輕舉妄動。」
六煞行禮告辭,隱入暗影中走了。
在青靈觀,去的人全軍覆沒。
恨天無把帶了四名高手,從城西北角越城垣而入,展開飛檐走壁的輕功,直奔城東角。
青靈觀,在城東近北面的一條偏街上,觀前有一座廣場觀后靠近城根,四周槐樹如林,是城東最幽靜的偏僻角落。但左首近東門不遠,是骯髒雜亂的羊市,入暮時分羊群起到入欄,胞氣衝天,連青靈觀也可嗅到迎風飄來的膻氣,也可不時聽到照顧羊群的夥計發出的吃喝聲。因此,想秘密接近青靈觀並非難事。
秋雷在許州建業,結交江湖群梟。巴結官府,結納土豪劣紳,成為地方上的名流。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到底不願意在城中鬧得太凶,打打殺殺不象話,明火執杖胡作非為怎成?所以必須在黑暗中進行。恨天無把當然不敢明來,五個人從城根接近,迫近青靈觀后,越院牆而入,直趨雲房后的內院門。
青靈觀共有兩進大殿,後面是雲房,住了包括觀主在內三十餘名道侶。東院,是本地施主們酬神時休息的所在。西院,是接待同道和供遠方施主落腳的地方,共有一排八間客室。
假扮郎中的毒王和裝成啞腳夫的恨處無環,寄住在西院的一間套房中,內間里則安頓假扮小徒弟的歐陽慧姑娘。
身臨虎穴,不由他們不加意提防。毒王已下定必死的決心,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切皆準備停當,只想等秋雷出庄入城,他便好用毒物行刺作孤注一擲。自從恨地無環已和鐵手姜環聯絡上之後,毒藥已轉交李玉衡,他便要恨地無環離開去聯絡一直跟蹤秋雷的離魂掌、褚、費三個人。但恨地無環不知離魂掌的下落,一時還不打算離開。
三人知道處境相當險惡,明知青靈觀中藏有飛龍庄的走狗,因此一切舉動皆特別留心,免得露出馬腳。
毒王修為已將臻化境,所煉製的奇葯日夜不離身,表面上他是個老實的江湖糊口走方郎中,木訥拙樸看去毫不起眼,其實暗中常防不測,用笨拙的舉止掩藏著無比機警的冷靜頭腦。一個已決定拚死的人,已不在乎任何事了。
三更正的更梆聲遠遠地傳來,如銀月色透入窗中,夜深了,寂靜得可伯。
瓦面上,響起了輕微的異響。
恨地無環用手肘輕推身畔的毒王,正待起身下相榻。
毒王一把拉住他,附耳說:「不可妄動,咱們千萬不可露出馬腳。來了五個人,分守在四角中間這傢伙是故意引咱們的。」
「故意引咱們?」根地無環也附耳低問。
「是的,他們要試咱們是不是練家子。等著,他們會入室的;既然來了,他們不完全摸清咱們的底細決不會死心。記著,一切由我應付。」
「萬......」
「沒有萬一,不是他們死,便是咱們埋骨;不到最後關頭,決不可動手。」
「慧姑娘會不會……」
「慧丫頭志切親仇,她不會冒失衝動的。」
瓦面聲響已杳,門外廊下有了腳步聲。
「難道說,咱們已引起小畜生的疑心了?」恨地無環問。
「很難說,小畜生如無過人之能,豈會有今天的成就?我相信在這群雄畢集風雨飄搖之際,他決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人。我很替李小哥擔心,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太危險了。」
「這倒不用擔心,自服了你的葯后,他確是象真病,其他的販客為了生計必須離開,留下一個病小夥計在客棧捱命也是常情,不會引人疑心的。」
有尖刀插入門縫了,撥門閂的聲音隱約可聞。
「果然不錯,是試咱們的,撥閂的笨手法裝得很象。」恨地無環懍然地說。
「等會兒還有麻煩哩!千萬沉著點兒。」毒王鄭重地叮嚀。
房門悄然而開,千里火一晃。所謂千里火,不是可照千里的玩意,而是用來做信號的聯絡工具。這東西有兩種,分大小兩型。大型的是四方形的五寸見方木盒,前面開一個圓孔,用白綿紙糊上,在後面用火摺子生火,可以照近距離的景物。小型的大僅一握,相當名貴,不用火而用金剛青磷石置放於內,百步內可見微光,象是鬼火,要照物須在五寸之內,並無大用。
來人用的是小型千里火,共有兩支,象一雙鬼眼,不明內情的人,半夜三更突然看到,不嚇死才怪。
腳步聲漸近,在床前站住了。
毒王和恨地無環呼吸深長,象是沉睡如死。
進入室中共有三個人,另兩人一個把住房門外,一個在屋須把風。
內間里,慧姑娘和衣而睡,劍藏在棉被中,隨時準備動手。她留心聽著外間的動靜,心已提至口腔了。這次闖龍潭虎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連秋雷也沒看到便被人認出,前功盡棄豈不可惜?難怪她緊張。
內間門悄然而開,進來了一個人,火摺子一亮,房中景物入目。這人在床前走了一周,突然伸手猛探姑娘的頭部,五指如鉤,食中兩指落下處,正是雙眼。
姑娘的心幾乎跳出了口腔,暗暗叫苦,不動手不行了。但她仍然沉得住,強按心跳暗中行功戒備絲毫不動。
來人的兩指一發之差,停在她的眼皮上方,沒再往下落,懸在那兒了。
姑娘差點兒便出手反擊了,好險!
片刻,來人熄了火招子,出房而去。
外間,恨天無把突然擦亮火摺子,點燃床頭木几上的油燈。他看清木榻上的兩個老傢伙,四仰八叉躺得極不雅觀,張大著嘴,口水從嘴角流濕了木枕頭,光看這睡相便知老傢伙們睡得十分沉了,別說亮燈,大概將他們抬走,恐伯他們也不會醒來哩!
恨天無把雙眉緊鎖,心說:「難道真是不中用的走方郎中?我大概走了眼了。」
他不死心,虎尾棍倏然向床上迅雷似的擊去,如果真打上,床上的兩人不斷成四段才怪。
棍在兩人的胸上方停住了,輕觸著胸衣。
毒王心中暗懍,心說:「這傢伙利害!在如此兇猛狂急的下砸之勢中,竟然收發由心突然止勢,貼衣倏然停住,相當可怕哩!」
恨天無把收了棍,向由內間出來的人低問:「怎麼樣?」
「黑小子沉睡如死,並無岔眼事物。」那人低聲答。
恨天無把在凳子上坐,低聲發令:「拖他們起來,好好詢問。」
兩大漢不客氣,抓住毒王和恨天無環的雙腳,猛地一帶一掀,將兩人拋跌下床,「噗噗」兩聲暴響,醒了。
「哎……呀!」毒王驚叫,掙扎著爬起,看到室中的三個人,臉無人色向外退。
「救命哪!」他虛脫地怪叫,扭頭便跑,向房外沖。
門口人影一閃,銀芒乍現,劍氣壓體,把門的大漢已閃出攔住去路,將劍伸出冷叱道:
「回去!不許窮叫喚。」
毒王渾身發抖,死貼在壁上,恐怖地瞪大雙眼,語不成聲地叫:「好……好漢爺,有……有話好……好商量,錢……我……我有。」
大漢的劍尖直抵住他的胸口上,他的身子貼著牆壁向地下溜,接著叫:「饒……饒命,銀……銀子在……在腰囊中。」
大漢伸手將他往上提,探入他的腰囊中。腰囊有一段是皮里。是專門盛銀錢的地方。大漢探手入囊,將裡面三五錠小銀和百十文制錢掏出,再掏出三個小玉瓶,兩個小包,順手遞給另一名大漢,然後繼續搜身。
根天無把也開始搜假啞巴的恨地無環,再搜床櫃各處。
兩大漢搜不出毒王身上有任何兵刃暗器,便拖著他到了桌旁,打開所有的玉瓶藥包檢查。
三隻小玉瓶中,有兩隻藏著略帶薄荷昧的青灰色葯末,一隻盛了無色無味近乎水晶似的藥粉末。
「這是什麼?」一名大漢向同伴問。
另一名大漢不知死活,竟將葯末倒在桌面上,拈上些少許放在鼻尖猛嗅。
毒王心中暗暗叫苦,竟將他花了無數心血所配製的萬靈七竅散,十分歹毒,只消隨風撤出進入五官片刻毒發,沾眼眼瞎,沾鼻鼻塞,半個時辰後人必從中毒處潰爛而死。如果入喉,即只須片刻便可致命。這兩個傢伙拚命嗅葯,葯末豈有不進入鼻腔之理?那麼,一切都敗露了。他必須阻止兩大漢送死,可是一切都晚了,另一面,恨地無環已經動了手。
恨天無把在各處窮搜,自然摸不出可疑的事物,便轉向恨地無環詢問。早先已得到消息,說這個丑大漢是個啞巴,他自然有點不信,要試試恨地無環是不是真的啞巴。
要試是不是真啞,十分簡單,只消在笑腰穴來上一指頭,保證萬試萬靈。
「啪啪啪啪!」他先給恨地無環四記正反陰陽耳光,把恨地無環打得昏頭轉向,擊倒在床口然後厲聲問:「你貴姓?老兄。」
恨地無環之所以裝啞,主要是怕自己的四川口音露馬腳。四耳光下手甚重,打得他口角溢血強忍一口惡氣,爬起來「咿呀咿呀」嘎聲叫,象個破了嗓子的老公鴨。
恨天無把仍然不信,左手一把將他提起,順手將他推轉,戟指便點笑腰穴。
生死關頭已到,是拚命的時候了。
似乎在同一瞬間,先前進入內間對付姑娘的人說:「哦!我還沒搜那黑小子的身呢。」
說完重新往裡走。如果讓他搜身,姑娘豈不原形暴露?
內間里的姑娘,飛快地在床墊下拔出長劍。
恨天無把的指頭,還未沾及恨地無環的皮肉,老武師突起發難,右手下撥點來的指頭,左手大力金剛掌發如電閃,「噗」一聲劈在恨天無把的右肩上。
恨天無把本有提防,可是,他估低了老武師的藝業,感覺不對,持棍的右手猛地一撥,但反應慢了些,大力金剛掌已經及肩,打得他右肩欲碎,手一軟,虎尾棍脫手而墜。他畢竟了得,不愧稱是飛龍庄的第一條好漢,左手變點為拍,「噗」一聲拍中恨地無環撥來的右手肘。
「哎……」兩人同時驚叫,踉蹌暴退。
「咦!好傢夥……」桌前嗅葯的兩人吼叫,丟掉手上的葯末,虎吼著撲向毒王,持劍的大漢長劍已兇猛地揮出。
房中狹窄,動起手來迴旋的地方不多。毒王未料到兩人會同時突然動手,未免手忙腳亂,向下一挫,仰身避劍,飛起一腿反擊。劍鋒掠頂而過,把他的髮結連根削掉了。
「噗」一聲悶響,腳尖踢中持劍的大漢的右手肘。
「啊……」大漢叫,劍脫手飛走,手肘抗裂。
幾乎在同一瞬間,原把守在瓦面的人等得不耐煩,恰好到了房門口,接替了原把守在房門口但已進入房中的同伴的位置,第一眼便發現裡面的人已經動手,且同伴們已陷入困境。
他一聲不吭,左手一抬,崩簧響處,五枝梅花小弩箭應手而飛。
毒王身軀半蹲,背抵在牆上,剛躲過一劍之厄。踢出的腳還未收回,想躲也力不從心,百忙中扯身避箭。但晚了,梅花袖駕散射的面積不小,躲得了兩枝,三枝勁弩卻無情地射入他的胸腹,他想站起,卻站不起來了,「嗯」一聲悶叫,頹然坐倒在牆根下。另兩枝勁弩打入木壁中,貫穿了兩寸厚的木板,可見袖弩的勁道是如何的兇猛,也可知雙方的距離又是如何接近了,難怪他無法逃掉大劫。
箭到人倒,大漢疾沖而上,伸手便抓,劈胸先點毒王的胸中鳩尾大穴,再抓住毒王的衣領向上提。
這瞬間,被踢斷手肘的大漢搖搖晃晃地倒了,左手仍死命地猛抓鼻子,指甲深入肉中,張大著嘴厲叫。
另一名曾經嗅過萬靈七竅散的大漢,也俯身桌上,雙方猛扣鼻部,指扣入肉鮮血外流,突然發瘋似的猛錘鮮血知泉的鼻孔,一面厲叫,渾身都在抖動。
抓住毒王的大漢吃了一驚,大喝道:「你們怎麼了?」
毒王喘息著,臉色泛青,獰笑道:「他兩個中了奇毒,不久便要到陰曹地府報到了。」
「你……」
「我,哈哈!毒王周起潛。你用的是專破內家氣功的奪魄梅花神駕,定然是京師永定曹家某的人。烏龜王八隻能養出烏龜王八,你永定曹家八輩子也沒出過一個有人樣的人。」
「你該死一萬次!」姓曹的大吼。
「哈哈!你也活不成了,狂什麼?老夫的內衣沾有奇毒,你這一招抓得很牢,大概手指已沾了內衣了羅!」
姓曹的大驚失色,趕忙放手退了兩步。
毒王跌倒在壁上,吃力地喘息,強忍痛楚笑道:「哈哈!你可感到手指發麻么?快了,不久手臂……」
「快給我解藥。」姓曹的大吼,用劍抬住毒王迫解藥。
床前,恨天無把和恨地無環兩人纏倒在地,兩個以神力威震江湖的好漢。拼上了狠勁。
恨天無把的左手,死叉住恨地無環的咽喉,他自己也青筋跳動,大汗如雨。恨地無環的左手,插入恨天無把的右臂,四指掩沒,仍逐漸向內深入,兩人的右手都廢了,只能用左手拚老命。
內間里,劍嘯聲刺耳,慧姑娘一把劍如狂風驟雨,風雷聲大作,把搶入內間的大漢迫得向外間退,快支持不住了。幸而地方窄小,姑娘的劍招發揮不了全力。
「克啦啦!」床倒塌了,牆壁也倒了。原來是恨天無把恨地無環兩個人,發瘋似地纏在一起在地面滾來滾去,木傢俱禁不起撞,紛紛崩塌。
青靈觀鐘聲大鳴,老道們已被驚動了,紛向西院趕。
姓曹的顧不了其他的同伴,自己的性命要緊,只顧迫毒王要解藥。毒王用下顎示意,向桌上點了點,說:「姓曹的,解藥已被貴同伴倒掉了。如果你命不該絕,或許還遺留了些少,得看你的運氣了。」
姓曹的怕死怕得到家,一手帶開爬伏在桌上厲叫的同伴,不錯,藥粉還遺留了不少。他真聽話,伏在桌上用舌頭舔那些萬靈七竅散。
毒王臉色突現紅暈,狂笑道:「好小子,不是那種解藥,是……哈哈!你又吃了更歹毒的妙藥,這半個時辰中,有你小子好受的了。哈哈!你將和你的同伴一樣,叫號而死,半個時辰的叫號,妙極了,保證你過癮。」
語聲剛落,姓曹的大叫一聲,伸手指到口中猛掏,叫聲全變了。接著,他踉蹌舉劍,厲叫著一劍扎向毒王。由於喉間的奇痛,令他手腳發軟,眼前發暈,一劍沒刺中要害,僅刺入毒王的左肩井。
刺中了,他自己也倒了,三個人猛抓著自己的口鼻狂叫,叫聲漸啞,滿地亂滾。
毒王已到了迴光返照的危境,竭力大叫道:「慧……兒,走吧……,報仇十……十年……不晚。」
歐陽慧已將大漢迫至牆角,一聲厲叱,崩開對方的一招「靈蛇吐信」,順勢出殺著「飛電沉雷」。
殷雷震耳,劍虹如電,從空隙中楔入連閃三次。
「啊……」大漢狂叫,被最後一劍釘在壁上了。
姑娘拔劍飛退,縱至毒王面前狂叫道:「老爺子,老……」
她伏倒在毒王身旁,涌哭失聲。毒主吃力地泛出一絲苦笑,用中氣已散的凄惶餘音說:
「孩子,快……快逃,在老道們到……到來之……之前離……離開。我……我不中用了。報不了師…師兄之仇,死難……限……目。記……記住,報仇十……年話末完,腦袋向旁一歪,張著嘴瞪著眼,眼中的瞳人已沒有收縮力,喘完了最後一口氣。
「天哪……」姑娘抱著毒王慘號,搖搖欲倒。
另一方面,恨天無把和恨地無環也靜止不動了,一個咽喉破碎,一個脅腹被手插入,死了仍纏在一塊兒,秋雷失去了一個最得力的黨羽。
青靈觀的老道們,其中有幾個是飛龍庄派在這兒潛身的眼線,事先看不出毒王二人有何異處,只當是走江湖的騙人郎中、聽到叫號聲和打鬥聲,方發覺不妙,紛紛抄傢伙向西院趕。這些人中不乏高手。跑得最快的四個人就有一流江湖好漢的能耐。
一個黑影從羊市方向飛躍而至,飛檐走壁速度相當快。觀外,卻湧入十餘名黑衣人,是中州騾車店按例晚間派至各地巡邏策應的人,聽到警鐘聲趕來聲援了。
觀后,城根下溜來三條黑影,被警鐘聲和吶喊叫號聲所吸引,突然躍入院中,撲奔西院。三人之後,一個嬌小的黑影本來是盯在三黑影之後的,也毫不遲疑跟蹤而入,不肯放鬆。
慧姑娘被毒王的死所震撼,悲痛得靈智麻木,丟了劍爬伏在地,抱住毒王的屍首慘然狂叫:「老爺子,老爺子,你……」
房門口人影乍現,到得最快的四個高手,一眼便看見丟在地上的虎尾棍,便知是庄中有人來了,莊主的心腹恨天無把來啦!不用說,三個走方郎中定是飛龍庄的死對頭。兩名老道悄然槍入,兩支劍指向神智大亂的慧姑娘。另兩名老道,則奔向在地上滾號的人。
姑娘不知身後來了人,悲痛過度,麻木了。
從羊市來的黑影到了,室中燈光明亮,在房門口看得真切。他吃了一驚,手在腰帶上一抄,接二連三的三把飛刀發如驚電,兩把飛刀分別插入遞劍老道的背心。
「哎……啊……」兩老道沖勢倏止,上身一挺,「當!當!」兩把劍失手落地,恰好掉在姑娘身後。姑娘如大夢初醒,火速丟下毒王,拾劍貼地旋轉,劍出「大地龍旋」。
劍過血現,兩個背中飛刀的老道共斷了三條腿,象木頭般倒下了。
姑娘挺身站起,看到了老道們背上的飛刀柄,也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背系長劍臉孔黝黑的人雙手各有一把飛刀,正向挺劍回身迫進的兩老道冷笑。
兩老道似乎對黑臉人的飛刀有所畏懼,不敢衝上,一面作勢前撲,一面小心翼翼地迫進。
左首老道一面問:「小輩,你是誰?敢到咱們觀中撤野,你不想活了?」
黑臉人臉上看不出表情,但一雙大眼暴射著怨毒無比的光芒,咬牙答:「你們大概是飛龍庄的走狗,你們得死!」
死字出口,兩把飛刀化虹而飛。兩老道滿以為黑臉人定然貪心分射兩人,相距太近,光線不明,無法看清襲來的刀影,不約而同兩下一分,這是必然的閃避暗器身法。豈知他們上當,遇上了使飛刀的大行家,兩把飛刀不分射兩人,而是專射左首的老道,方向和預計的距離,皆拿捏治到好處,兩刀全中,一貫腹一插心。黑臉人迅疾地衝上,飛快地拔劍。
但不等他沖近右首的老道,姑娘已叫著衝出,劍動風雷倏發,把老道迫得退到了壁根。
房門口燈籠紛現,六名騾車店的夥計高舉著書有店號的燈籠,擁簇著五名店中名氣動江湖的師父,堵住了房門口,後面還有一群臉無人色的老道。
五個騾車店師父中,為首的人叫做鎮八方沈宗良,他撤下沉重的九節鋼鞭,舌綻春雷大吼道:「什麼人在這兒撒野?給我住手!」
倉促間,他還未看清兩個黑小子是誰。地下的虎尾棍恰好被擊中兩飛刀的老道屍體蓋住,他還不知莊主派了根天無把前來探查客人,黑臉人已看到房門外燈籠的店號,那正是飛龍庄奪自鷹爪李豪的產業。他象被人踩中尾巴的貓,發出一聲凄厲刺耳的叫嘯,挺劍瘋狂地衝上。
鎮八方被嘯聲所驚,那不象人的聲音,刺耳已極,令人毛骨悚然,本能地退出門外。黑臉人跟蹤迫進,招出「流星趕月」。鎮八方定下心神,一聲沉喝,舉鞭斜砸,「叮」一聲暴響,火星飛濺,劍被震偏空門大開,他不失時機立即搶入,招出『『五雷擊頂」。黑臉人劍被震偏,倉卒間收不回劍,房門口地方窄小,轉動不靈,只好火速退入房中,幾乎逃不出鞭下。
黑臉人無法再退,腳下被屍體所絆,身形一晃,只好用劍招架。「錚」一聲暴響,劍身斷了尺余。鎮八方一聲狂笑,搶進就是一記「泰山壓頂」。黑臉人大驚,猛地將斷劍劈面扔去,人向右一閃,乘鎮八方扭身閃避斷劍的剎那間,上身迫進,左拳出如電閃,來一記「霸王敬酒。」
鎮八方也末料到黑臉人不退反進,一時大意,「砰」一聲暴響,下顎挨了一記重拳,打得他牙齒鬆動,眼冒金星。他勃然大怒,一聲大吼,鞭由落勢改為橫掃,「噗」一聲擊中了黑臉人的左腰。雖然倉卒變招易勢,力道無形中消減了很多,但黑臉人也吃不消,腰部是要害,身軀被推得斜沖四五步,被地下的屍體一絆,仰面便倒。
鎮八方怒叫如雷,衝上叫:「王八蛋!先卸你的胳膊。」鞭落勢奇猛,砸向黑臉人的右肩。
「我好恨!」他絕望地叫。在一髮千鈞中,姑娘到了。她已刺殺了最後一名老道,急沖而至。眼看鞭已下落,救應無及,姑娘大驚失色,剛才黑臉人用飛刀救了她,目前她該為黑臉人儘力了,心中一急,情急智生。大叫道:「接百毒散!」同時,長劍脫手而飛。
房門外搶入兩名健壯如牛的師父,前來相助鎮八方了。鎮八方被百毒散三字嚇出一身冷汗,心中狂跳,手下便無形的減了三成力道,鞭的落勢便差了,被黑臉人抓住機會。他肩部一扭,「噗」一聲響,鞭梢擦右肩外兇猛地下落,擦掉一層皮肉,打入地中三寸。姑娘擲來的長劍到了,鎮八方還以為是百毒散哩,仰身急退,劍貼胸而過,他才看清是劍而不是葯散。
姑娘抓住黑臉人的右足一帶,叫「退入內間,走。」黑臉人貼地斜竄八尺,挺身竄起。
鎮八方一聲狂笑,衝上叫:「如讓你們溜掉,我鎮八方豈不成酒囊飯袋了?哈哈!留下命。」
驀地,破木壁外面轉入三個人影,領先的人抓劍從中截入,奇快無比,人到劍到,劍尖已迫近鎮八方的左脅下,來勢如電,鎮八方吃了一驚,收鞭暴退丈余,在間不容髮中逃出一劍之厄,驚出一身冷汗。另兩個黑衣人同聲長嘯,兩把劍擋住了兩名師父。
救黑衣人的黑衣人臉蒙黑巾,只露出一雙冷電四射的怪眼,並末乘勢迫攻,舉劍冷冷地說:「鎮八方,我替你羞恥,你也算是河西的英雄豪傑。卻甘心替飛龍庄賣命,自貶身價呢?」
「你……你是誰?憑什麼敢教訓我?」鎮八方大吼。
黑衣蒙巾人拉下蒙面巾,大聲說:「你大概還認識我五台離魂掌姓關的羅?我河東你河西,想不到今晚又在河南見面,你不感到意外?」
鎮八方死盯了對方一眼,嘆口氣說:「關兄,你走吧,敝莊主已經傳下飛龍令捉你,有多遠你就走多遠吧,天涯海角愈遠愈好。」
「你怎敢放過我?」
「我也要走了……」
「你要走?」
「是的,我要回河西。半年來,我已看清了飛龍莊主的真面目。老實說,我寧可參加花馬池的馬賊,也不在許州多行不義。咱們早年的友情仍在,我送你走,聊表咱們……」
話末完,他身後一名師父悄悄地一劍點向他的后心。
他象是背後長了眼,向右一閃,劍便貼左脅而出。他左臂向後猛揮,「噗」一聲劈中那人的左太陽穴。
「哎……」那傢伙倒了,在地上打滾。
「關兄請。」鎮八方說。
「要走,咱們何不同行?」離魂掌答,雙眼卻狠盯著鎮八方身後衝來的人。